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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作者:洪放
下午三点,居思源正在跟居老爷子聊天,手机响了。

  居思源的手机是双卡手机,从早晨到老爷子這边来之后,他就将其中的常用号码設置成了关机。另外的一個号码,他是不对外公开的,知道的人极少。他接過来,是王河。王河问他晚上有沒有安排,如果沒有,就几個哥们在一块坐坐。

  沒有。居思源說,正等着你的电话呢。

  這话当然是說给王河听的,居思源也清楚,如果不是关了常用号码,他不不是有沒有饭吃的問題,而是吃谁的饭怎么吃的問題。原来厅裡的同事,下去之前就說好国庆长假聚聚的,還有其它的如省委组织部的几個熟人,包括副部长常亚,也早几天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省城,如果回了,告诉一声,大家也跟居市长喝一杯。虽然以前,自己在科技厅厅长的位子上,也是饭局不断,但厅长毕竟比不得市长。从行政级别上看,是平级的。但从用人导向上看,却是不平行的。市长是地方大员,主管着一個几百万人口的城市经济社会发展事务,不像科技厅,仅仅只是一個部门。這些年,从中央到地方,明显呈现出一种倾向:有過基层领导经历的干部,容易得到重用。而从中直或省直直接提上去的干部,凤毛麟角。這也是李南副书记找居思源谈话时所表达的意思。李南书记說:你還年轻,省委是十分重视年轻干部的培养的。放你下去,就是要给你补上基层工作這一课,有了基层工作的经验,加上部门工作的阅历,将来就可以胜任更重要的职务,承担更大的责任。

  有人說,对于中国官员来說,放假并不是休闲,而是過难。何谓過难?說白了,就是折腾。

  放假期间,地方上来客往往是最多的。上级的干部,趁着假期,带着老婆孩子甚至情人来看看风景,到了地方上,你能不接待?接待了,你能不喝酒?喝酒了,你能不喝醉?都不能,必须接待好,喝好,而且要喝醉,醉到能安排领导的事情为止。一些长年在外地,特别是北京的干部,长假回乡看望父母,地方上不能装着不知道。装着,下回到北京你就难過了,就堵死了一條路。因此,也得陪着,安排吃住,包括用车,打牌,娱乐……当然這些,到了市级领导這個级别,是不存在亲自出马了,但领导得出场,按照江南话說叫“托色”,就是撑個面子。一個长假的面子撑下来,再好的身体也会被拖累得不行。于是之,不少领导就使用上双卡手机,這也是无奈之举。关系特别亲近的,自然知道另一個号码。既然另一個号码都不知道,那也可能就是无关紧要,仅仅是“托色”而已了。

  居思源不喜歡這样折腾,他喜歡的假期是呆在家裡,或者陪老爷子說话,或者陪女儿去看公园裡的花草,再或者与池静一起,逛商店。但他最喜歡的,還是呆在书房裡看书,间或练几张字帖。也是奇怪,当记者时,他的应酬是最多的;当处长后,应酬都是跟着领导后面;当了副厅长后,应酬渐渐少了;当厅长后,除非重大应酬,一般情况下他都不参加了。正所谓“高处不胜寒”,越往高处,越是寂寞。不過他正好喜歡這寂寞。如果說他還有什么比呆在家裡更大的喜好,那就是打球。以前是篮球,再后是乒乓球,现在是高尔夫球。无论多忙,在省城时,他每周都要去市郊的高尔夫球场一次,每次两個小时,他是VIP会员。在高尔夫球场,他能切实地感受到尊贵生活和时尚休闲的快乐。江平是沒有高尔夫球场的,而且即使有,他也不一定過去。在江平,他是独一无二的市长;而在省城,他只是众多厅长中的一员。

  想到這,居思源给王河打电话,让他马上开车過来,先去打球。王河說也好,稍等就到。

  高尔夫球场离城有二十公裡地,车子很快到了。一进门,正碰着球场老总杨莉。杨莉一身运动装,正和几個客人說话,见居思源进来,马上转了過来,說:“有两周沒见居厅长了,是当市长太忙了吧?”

  “哈哈,杨总還真消息灵通。沒時間哪!這不来了?”居思源道。

  “那你们先去打球,過一会儿,我陪你们喝茶。”杨莉适时地退了出来,居思源和王河进去换了衣服。一到球场上,居思源就有一种活力,也有一种亲切。

  打着球,王河问:“江平环境不错吧?”

  “不错,很好!”

  “很好也谈不上吧?刚刚出過那么多事,也是是非之地。我可听說那個程,叫程文远吧,对你過去很有想法。”

  “有想法是正常的,沒想法才不正常。管他呢,该你打了。”

  打了一個多小时,杨莉過来喊居思源下去喝茶,說有上好的普洱茶,朋友从云南刚带過来的,請居市长喝点味儿。居思源对茶敏感,特别是好茶,更敏感,就和王河下去,到了茶室。好家伙,杨莉真是会過生活的女人,连泡茶的小姐也用上了。三個人坐着,静静地看着小姐洗茶,分茶,冲茶,一道道程序,优雅而流畅。当小姐将茶递给每個人时,居思源先是闻了下,确实香,便道:“是正宗的普洱。”

  “能得到居市长這样的行家肯定,我不枉這壶茶了。”杨莉說着,脸上两個酒窝生动地跳动着。杨莉也才三十多点,以前是北京的一家歌舞团的舞蹈演员,后来认识秦可立后,就沒再跳舞了。秦可立在江南省城投资建了這個高尔夫球场,让她来当老总。秦可立算起来是名将之后,他的父亲是一位立過赫赫战功的将军。他早些年也从军,后来经商,生意做得很大。居思源也和秦可立见過面,且在一起喝過一次酒。那次,秦可立喝醉了,酒醉之中狠狠扇了杨莉一個耳光,让所有在座的人都惊讶不已。事后,居思源再见杨莉,就觉得怪怪的。而杨莉却仿佛沒事人一般,照样笑着,照样生动着两個酒窝。秦可立是名将之后,却在许多人的场合作出如此举动,实在让居思源觉得不堪。也许那种习气,正是所谓的“官二代”习气吧?

  茶喝了两冲,杨莉道:“居市长到江平,一定更忙了。不知道下次时候居市长能再光临我們這啊?”

  “有空自然会来的。老王,是吧?”

  “当然是。”

  “不行,居市长,我們投资在江平也建座球场吧?”杨莉扑闪着眼睛问。

  居思源冷不丁被杨莉這一提议蒙住了,顿了会,才說:“也可以啊,不過现在不行,等下一步吧。江平在不断地发展,這些高层次健身娱乐,当然也应该逐渐丰富。到时,我們欢迎杨总去投资。我会成为你们江平球场的第一批会员的。”

  “那好,我過后给可立說下,早作安排。”杨莉端起杯子,与居思源的杯子碰了下,“有居市长在江平,我們能不去投资?”

  “欢迎哪,欢迎!招商引资可是我這個做市长的头等大事。”居思源說着,手机响了,是孙兴东。

  “孙部长”,居思源边說边拿着手机往门外走,到了门口,才道:“部长放假沒休息?”

  “当然休息了,我正跟渭达同志在一块。晚上你也過来吧!”孙兴东一幅北方人脾气,說话也是侉气十足。

  居思源這就有些为难了,他答应了王河、孙浩然他们。要是以前,可能還好办些,跟王河他们改個時間,但這次,是自己到江平后回省城大家在一块第一次聚会。如果這时候突然提出来要离开,去兴东部长那儿,王河靠不住要跳起来骂他的。但是,兴东部长既然话說到那份上了,而且渭达书记也在,他能不去?他瞥了眼屋内,王河正在喝茶。他回孙部长道:“部长,我现在正在路上。這样吧,晚上我一定赶到,但是可能時間不能呆太久,就得给部长請假。老爷子這边有点事情。”

  “不是……”孙兴东问。

  “那不是。是他的一個老部下从北京過来了,晚上老爷子做东,我得陪着不是?”

  “那当然。也好,你過来坐坐吧,也代我问老爷子好。老书记身体好啊,前不久,我碰到老书记,說话响亮得很。”

  “谢谢部长。我稍后就到。”

  居思源进了屋,对王河說:“杨总的普洱喝了,球也打了,咱们是不是得……”

  “啊,对,浩然還在等着呢。”王河起身,又跟杨莉道了再见。临上车时,杨莉說“居市长,你可得记着球场的事啊!”

  “放心,记着。”

  车子上了路,居思源道:“我先得到假日酒店那边去一下。有個摊子,先去应付下。”他沒有說是省委常委组织部长的摊子。王河和孙浩然都是一路的货色,对官员有一种本能的抗拒。你拿官来說事,弄不好就崩了。虽然,对居思源当官他们并不反感,但在他们的眼裡,居思源知道,更多的时候是把居思源還定位在大学同学和昔日的同事這两個身份上。在王河和孙浩然他们看来,這個时代,官吏已经够多了,好的新鲜的官员太少,那已经是一個大染缸,根本开不出好看的雅洁的荷花。而他们站在民间的立场上,做着记者,做着教师,他们仍然能凭自己的良知来处理和认识理解這個世道。居思源为此也努力地在王河他们面前,保持着内心的那种道德律。他和他们一样,喝酒,聊天,抨击這個社会的种种不公,当然也批判官场的种种腐败。然而,居思源一直觉得,他们的心都是善良的,对這個社会,对他,都是寄予希望的。而且,因为跟他们在一起,他有种回归到纯朴的人的快乐,也有难以在旁人面前表现的天真,甚至感到他们就是一面镜子,时时地照着他,让他尽量地正身形,持操守,走正路。

  王河沉默了会,才问:“非得去?”

  “就是,我也觉得……不過,我過去一会就過来。今天晚上咱们好好喝喝。”

  “那……好吧,我送你。”

  王河既是居思源大学同学,毕业后又是同事,他是居思源进入社会后最先交往而且交往時間最长最为莫逆的朋友。王河脾气燥,眼睛裡容不得沙子,为人却十分的天真。表面上看,他完全是一個有些匪气的人,长年穿套牛仔装。但内底裡,居思源觉得王河是這個社会上少有的纯真的人了。当然,說王河纯真,也并不是說他对這個社会不了解。王河最大的优点就是对這個社会看得太透了,总能一针见血,找准七寸。而孙浩然则显得世故些,孙浩然看問題喜歡从最坏的地方看起,从坏想到好,這也算是一种特殊的看問題的方法。而且,居思源发现孙浩然這种古怪的方法确实有些道理。当年他从宣传部人事处长任上准备考副厅时,他也有些犹豫。问孙浩然,孙浩然說:即使考不上,你会怎么样呢?不還是处长!看,這解决問題的方法多简单,并且凑效。他去考了,一考成功。孙浩然后来說:关键是你有能力,有能力而不考,是对公开招考的一种蔑视。居思源听着笑了,居思源其实对自己的能力還是很自信的。不過他也知道,公开招考的名堂很多,普惠性的公正后,也還有阴暗的地方。比如面试,就很难說。前六名入围,都进入面试,面试的印象分就出来了。记得当时面试结束后,就有一位面试考官问他:居老身体還好吧?他一下子明白了,這话问得含蓄,却极富暗示性。他說:還好,谢谢!那一刻,他最大的感觉是有些委屈:凭能力的事为什么非得牵扯到老爷子。但转念一想,他也就释然了,這些年,在大大小小的场合,当介绍到他时,往往都得补上一句:居老的公子。這补的一句话一出,满座立即呈现出尊敬之色,有人說曾是居老的秘书,有人說听過居老的报告,脱稿讲两個小时,生动透彻;還有人說某年某年,曾蒙居老关照,不胜感激。等等,等等!居思源知道:虽然出生不是自己能選擇的,但他一辈子会罩着父亲的光环,那是不争的事实了。

  到了假日酒店,王河先回去了。居思源叮嘱他:先安排好浩然他们。记着,等我過去再喝酒。

  上楼进了包厢,竟是空的。居思源问服务员:“人呢?”

  “刚才来了,好像到房间去了。”

  “啊!”居思源想一定是徐渭达在此开了房间,徐渭达在省城和江平都有家,但平时基本住在江平。他两個孩子都出国了,妻子退休住在江平。省城的房子一直空着。长年沒人住,料想徐渭达到省城来也是不愿意回去打扫卫生的。

  服务员上了茶,假日酒店的规格较多,特别是這高级包厢,能进来的人,自然都是上档次的人,因此,服务员也不敢怠慢。茶是好茶,虽然比不得刚才杨莉的普洱,但清绿可爱,是绿茶中的上品。居思源平时基本喝龙井,這些年,如果說在官场上,他真的收受了一些礼品的话,那么茶叶就是其中之一。很多人知道他爱喝龙井,因此到了茶季,总是以這样那样的名义弄些龙井来送他。茶是大雅之物,自然不能算受贿,他也就却之不恭了。不過這两年,他感到龙井的质量在下降,原因大概是市场大了,茶叶开始速生。另外就是有些人拿過来的龙井,也不一定就是正宗的龙井。

  居思源看着茶叶在杯子裡一片片地站起来,就像水中芭蕾那么的舒展,他心头生出一丝欢欣。浮生难得半日闲,像這般等人的时光,大概就算是“闲”了吧。他端起杯子,让杯子离鼻子十公分左右,闻了闻,香,是江南茶特有的兰花香。闻着,他想起张潮在《幽梦影》中說:“人不可以无癖”,就觉得精彩。无论是爱山爱水爱美人,或者是爱石爱狂爱癫,俱皆是痴。痴也是一种境界,只要這痴不影响别人、不侵犯這個世界的整体利益。“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都云爱茶痴,谁知茶禅意呢?

  想着,就有些出神。

  门外传来“哈哈”笑着的声音,居思源听出来是徐渭达。他站起来,徐渭达已经进了包厢,身后跟着的不是孙兴东部长,而是一個大方脸的中年男人。徐渭达說:“思源到了?哈哈,等了会儿吧?快坐。”

  “也刚到。”居思源坐下,徐渭达介绍說:“這是李和平李总,华美实业的老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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