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提亲
确实,严韬是从梁宽口中得知的。
俞公公带着圣旨来到定国公府的同时,严韬便知道皇上要把谢蓁赐给严裕了。他以为板上钉钉的事,沒想到中途居然会出变故,杀出一個程咬金来。别看他這個六弟平时一声不响,做起事来倒是很有效率。
严韬坐在花梨木圈椅中,手裡拿着谢蓁亲手绣的香囊,若有所思地看着,拇指慢慢地摩挲上面的纹路。
脑海中渐渐浮现谢蓁在萃英楼既紧张又不安的模样,她有点小聪明,但阅历不够,仍旧是個非常单纯的小姑娘。這样的姑娘,来到太子府乃至后宫后,很快便会被勾心斗角的阴谋设计。他想要她,就是因为觉得能护住她這份单纯,让她以后的日子安乐无忧。
大抵是经历得太多,心思变得复杂,所以她的纯真便显得难能可贵。
那么六弟又是看上她哪裡了?
严韬尚未想出一個答案,便有下人进来道:“殿下,六殿下来了。”
他仿佛一点也不惊讶,微垂着头,琢磨不清情绪:“請进来。”
下人退下,不多时领着严裕来到堂屋。
严裕迈過门槛,一眼就看到他手裡绣着素馨花的香囊,眼眸一暗,停在原地叫了一声“二哥”。
他知道那是谢蓁绣的,那天谢蓁跟严瑶安說话时,他就在门外听着,每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那個小混蛋不仅亲手做了香囊,還绣上自己最喜歡的素馨花,她是想活活气死他么?明知她自己也糊裡糊涂的,但他還是免不了愤怒。
同时,也为严韬的手段感觉心惊。
要论心思缜密,深沉复杂,论谁都比不上太子殿下。他不费一兵一卒,甚至沒让谢蓁见他一面,就把她引到了设好的圈套中。如果不是自己赶回来得及时,强行把谢蓁要過来,恐怕他回京之后,早已人去楼空。
如此一想,无比庆幸。
严韬抬眸一瞧,似乎才注意到他,比了個請坐的手势,“六弟来了?坐下說话。”
严裕沒有坐,一动不动地站着,语出惊人:“二哥能把手裡的香囊给我么?”
严韬一愣,旋即沒好气地笑了。這小子抢了他的人,如今還理直气壮地站在他面前要香囊,脸怎么這么大?他把香囊重新挂回腰上,老神在在:“我晚上要靠着這個香囊入睡,不能给你。”
他薄唇抿成一條线,看样子不高兴了。
還沒娶妻就這么善妒,日后若是娶了媳妇,每天還不一缸醋喝死他?
严韬以为他是過来认错的,沒想到居然是要东西的,看来他高估了這個六弟,以他的脑子,估计根本不知道“认错”两個字怎么写!
思及此,严韬反而豁达了,姿态轻松地倚在背靠上,“今早下发的圣旨,你不打算解释解释?”
他的目光始终沒有离开香囊上,平静地說:“我跟谢蓁比二哥认识得還早。”
严韬微微诧异,抬眸哦一声:“有多早?”
他說:“我們五岁便认识了。”
竟這么早!严韬沒想到中间還有這层渊源,平日沒见他跟谢蓁碰面過,還当他们从来不认识,他抢走谢蓁,不過是为了跟自己作对罢了。“怎么从沒听你提起過?”
他脸上闪過一丝不自在,以前不提,是因为那是他埋在深处的记忆,一旦告诉别人,便不是他自己的了。现在不提,是不想让旁人知道她是他的软肋,以此抓住他的把柄。他偏头,“沒什么值得一提的。我不喜歡接触女人,二哥是知道的,只有她是我从小就认识的女人,我只能接受她。”
严韬以手支颐,静静地端详他脸上的表情,许久轻轻一笑,“你的意思是,二哥必须把她让给你么?”
严裕转過头,对上他的目光:“請二哥成全。”
“我不成全又能如何,圣旨已经下来了,我难道要抗旨么?”他唇边浮起意味深长的笑,笑中带着几分无奈,“阿裕,你這是在打你二哥的脸。”
严裕站着,不发一语。
他们原本是一对好兄弟,恐怕从這件事开始便会产生隔阂了。严韬其实待他很不错,這些年教会了他许多,让他能咬着牙撑到今日。可惜他们不是一路人,就算沒有谢蓁,也终究会走向分歧。
静了许久,严裕才說:“其实当年,我很感激二哥。”
严韬诧异地挑起眉毛,饶有兴致:“此话怎讲?”
他回忆起当年,表情才有些柔和,“当初在普宁寺上香,我和谢蓁被人劫持,是二哥最后放了我們,对么?”
严韬低低一笑,“你何时知道的?”
他說:“刚一入宫,便猜出来了。”
他记忆力不算差,彼时他六七岁,前后不過相隔半年時間,還不至于忘记。虽然严韬当时穿着一身黑衣,又蒙着脸,但人身上的一些特质是不会改变的。他猜出来后,才会在众多皇子中独独亲近他一個,与他谋事,为他效忠。
严韬回味了一下他刚才的话,恍然大悟,“当初护在你跟前的小姑娘,便是谢蓁?”
他一愣,点头說是。
那個傍晚他這一生都难以忘记,谢蓁小小的身躯挡在他跟前,抖得比他還厉害,但是就像保护幼崽的小母鸡,一脸的坚决与勇敢。他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她哪来這么大的勇气?那么小一只,不是该让他保护她么?
每每想起,那天利刃穿透皮肤的痛觉就仿佛回放了一次,记忆犹新。
严韬恍悟:“难怪你要娶她。”
少顷看了看仍旧站着的严裕,不如趁着這次机会把话說开了,“此事我可以不与你计较,你還有什么要同我說的?”
严裕知道他想听什么,犹豫了一下,然后說:“我会助二哥完成大业。”
如今二皇子虽已被立为储君,但背后仍有大皇子和三皇子虎视眈眈。三皇子不足为惧,大皇子却如同潜伏多年的野兽,不容小觑。严裕深得元徽帝重视,他這句话也算给严韬吃了個定心丸,抢女人這件事,暂且可以不计较了。
严裕离开太子府后,原本想去定国公府一趟,然而早上才下過圣旨,他现在就過去,似乎显得很迫不及待?最后骑马在定国公府外面的街道绕了两個来回,傍晚才慢悠悠地回到宫中。
礼部的人定下了提亲的日子,就在下個月初一,距今還有七八天。
元徽帝早已下了圣旨,提亲這事就像走個過场,但宫裡的人還是忙得乐此不疲。一是因为皇上亲自赐的婚,二是因为从来不与女人亲近的六皇子要娶妻了,大家都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对方是個什么样的姑娘,能把他拉下神坛,成为芸芸众生其中一位。
初一這一日,六皇子骑着高头骏马,身后领着礼部几個官员,往定国公府的方向而去。
定国公和定国公夫人早已在正堂候着,下方還有冷氏谢立青两人,各個正襟危坐,怕有丝毫怠慢。严裕到时,刚過辰时。
定国公夫妻和谢立青两口子站在门口迎接,便瞧着众人簇拥着严裕从鹤鹿同春影壁后面走出来,忙挤出笑意,惕惕然行礼,把人往裡面請。
严裕穿着一身靛蓝绣暗金宝相花纹长袍,比平时更多了几分器宇轩昂。
他眉目英朗,端看模样真是一等一的良婿,就是眼神儿裡总有股冷傲,让人一对上他的视线,就心头犯怵。
定国公把他請到上位,他倒也沒客气,直接坐下去了。
提亲這事用不着他开口,一般都是礼部的人在边上說话,他只管着听就是。无非是說他和谢蓁怎么般配,怎么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他听见這些话也不嫌烦,每個字都听进耳朵裡,认真得很。
总算把场面话說完后,接下来便是商量下聘和成亲的相关事宜,他偶尔插上一两句,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不好相处。
一应事宜商量完毕,還未到午时,礼部大臣准备开口說回宫,严裕却忽然对定国公道,“让我见见谢蓁。”
定国公愣了愣,“這……”
那边冷氏帮忙答道:“殿下见谅,依照礼节,成亲之前小女都不能跟您见面。”
他不走,其他官员也不能走,在旁边站着试图劝他。他却吃了秤砣铁了心,“我只跟她說两句话,用不了多少時間。”
最后礼部的人赶着回去跟元徽帝汇报情况,便帮着严裕一块劝說定国公,最后定国公扛不住便說:“請殿下长话短說。”
于是让人去后院把谢蓁叫来。
冷氏在边上皱紧了眉头,她還是不赞同。她认为姑娘家就该矜持一些,成亲前让对方见不着面,成亲后他才会百般珍惜。
這门亲事来得突然,她一开始沒做好准备,目下接受之后,冷静下来便要好好为闺女的以后考虑。严裕這孩子小时候還不错,就是不知道過去這么多年,他的品行有沒有变化……
不多时丫鬟领着谢蓁从后院走来,谢蓁穿着白绫短衫和织金璎珞裙襕马面裙,打扮得很清凉,看样子是一点防备都沒有,毫无预兆地就被叫来了。她迈過门槛,一抬眼就看到了正中央坐着的严裕,抿了抿唇,挨個叫一遍众人,就是沒跟严裕打招呼。
不是故意不搭理他,而是不知该如何称呼。
现在他的身份是六皇子,可在她心裡,他還是小时候那個不爱搭理人的小玉哥哥。难道要跟他行礼么?可他以后又会是她的丈夫。
挣扎一番,于是错過了最佳时机。
老夫人正要斥她不懂规矩,那边严裕便对众人道:“你们都下去,我有话想单独对她說。”
礼部带头走出堂屋,冷氏和谢立青不放心,走前多看了谢蓁两眼。谢蓁眼巴巴地看着爹娘全出去了,屋裡只剩下她和严裕两個人,她慢吞吞地收回视线,对上严裕的双眼,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要对我說什么?”
她站得远远的,明明就在一個房间裡,却好像隔着万水千山。
严裕放在云纹扶手上的手紧了紧,对她說:“你站近一点。”
谢蓁头摇得像拨浪鼓,“为什么,站在這裡不能說话么?”
他拉下脸,站那么远怎么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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