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 最好的新年禮物
“林姐姐雖不能做,不是她平[ri]功課繁重,沒有空閒,老太太纔給的人嗎?”
聽見襲人的話,史湘雲沒大多想,便問了出來。
今年正月賢德妃省親後,保齡侯夫人便允許史湘雲再來榮國府了。
前一年她在家,保齡侯夫人雖氣她分不清親疏輕重,終究她是史家自家孩子,還是廢了心思教導。
這一年來,她一半時間在自家,一半時間在榮國府,兩邊長輩——保齡侯夫人和賈母——都叫她跟林黛玉學,學什麼纔是尚書府邸姑娘的行事和教養。她自己也欽佩林黛玉的才學,心裏又把初見甄英蓮的事明白過來,知道是自己錯了,也更懷愧。
因此重來榮國府,雖仍是見薛寶釵比見林黛玉多,她心裏待兩人卻不大相差了。
是以,襲人暗指是林黛玉不會針線才勞累了她們,史湘雲雖然沒聽明白,也覺得這話不大對。
她回頭看了看姊妹們,便又同襲人說:“老太太那麼疼寶二哥,若寶二哥房裏真的缺人,姐姐回稟了老太太,再撥人下來不就是了?別人怕人多嘴閒話,寶二哥又不怕。”
襲人面上心裏早僵住了。
她並不想是自己先存了惡意,只覺得是林姑娘一來,不但寶二爺被迷了神,怎麼連從小到大都聽她話的雲姑娘也變了,真不知林姑娘哪裏就那麼好,讓這些人心裏喜歡她!
寶二爺身邊光大丫頭就有八個,能領上一吊錢的月例,人人針線都還不錯,雖沒有晴雯好,也是一二等的,寶二爺身上常穿的衣褲鞋襪都是衆人一起做,其實人手很夠用。
若真說到老太太面前,老太太詳細問起來,她請雲姑娘做針線的事就先瞞不住!
老太太必會生氣,寶二爺定是保不住她的,她不就……全完了?
襲人忙改了[kou],說:“姑娘也想得太淺了!寶二爺雖然心寬,不怕人說,那起小人又豈會輕易放過。寶二爺這裏添人,趙姨[nai][nai]又該不痛快,說給老爺,又是寶二爺的不是了。”
史湘雲便尋思道:“這也有理。”
她笑道:“那你悄悄把活計送來,我趕着做了就完了。”
襲人已經悔起來,不該叫雲姑娘做活的,但此時再改[kou],只怕更不好,便含糊應下。
午飯前,賈母和尤氏、秦氏、王熙鳳回來了。
娘娘自是會替寧國府求恩典,但陛下準與不準還是兩說,因此四人心中皆忐忑。
宮中又接連有妃嬪有寵、有孕、有子:
禮部侍郎之女白婕妤去歲生下四公主,晉位。
兵部尚書之女閆婕妤四月誕下五皇子,亦晉位。
謝家左都御史的族孫女入宮時只是美人,又年幼,今歲容貌長開便立時得了寵,[chun]天先是晉位貴人,秋[ri]有孕又封嬪。
還有陛下多年寵妃吳貴妃,至今恩幸不減……
賈家的娘娘雖然也有位、有寵,卻承幸兩年,一直不見有孕。現今連年輕的妃嬪都接連有了子
女,娘娘可是翻年就二十六了。
吳貴妃二十六的時候,已經有了兩子一女。
宮裏人才輩出,若無一子傍身,如今恩寵再濃,終究立足不穩。
似今年於三月份省親的周貴人,前歲入宮時只是美人,因陛下寵愛,不到一月就封了貴人,周家才歡喜預備省親。
卻也是因失寵,她竟兩年再沒動一動位分。
即便周家省親辦得好,京中也無人多少人提及。
娘娘[kou]中說起來,也似宮裏已經沒這個人了。
這便是失了寵的妃嬪。
幸有皇后娘娘仁德憐下,失寵的妃嬪倒無人欺辱。
可宮妃宮嬪無寵又無子,今後的[ri]子,不就只有在宮裏等死了嗎?
周貴人的父親秋天還外調升了道員,這也管不了女兒在宮裏的[ri]子。
賈家現在還沒有一個做官做到道員的男子!想留個虛爵位,還要娘娘幫忙轉圜求恩典。
倒是周貴嬪,宮人出身,這些年也憑陛下和皇后娘娘對二公主的疼愛封了貴嬪,坐在一宮主位的位上,只比妃位低一階。
或許再過三年五載,二公主長大,今[ri]的周貴嬪那時就是周妃。
若娘娘還無子……只恐在宮中還不如周貴嬪。
宮裏妃嬪又只有娘娘一人是勳貴後人。別人的父親都是正經讀書、習武出來做官上去的,只有娘娘的父親,是憑着祖宗的功勞得的官兒,又二十年沒怎麼動。如此一處說話,談起家裏如何,娘娘都開不了[kou]!娘娘又不肯對家裏訴苦,都是抱琴說出來,她們才知道……
娘娘……這算過的什麼[ri]子呢。
賈母把這些掏心窩子的話一句一句說給王夫人,嘆道:“你都是快五十歲、已經做祖母的人了,別總看小孩子不順眼,也別隻惦記着家裏這點東西。娘娘在宮裏好不好纔是最要緊的事。你看你孃家哥嫂,他們心裏可真有你?若娘娘和賈家一[ri]真敗了,只怕他們躲開還來不及!你薛家妹妹還能到咱家來,到時候,咱家卻往哪裏去?”
王夫人恨老太太,更恨二嫂當着衆人打她的臉,讓她顏面無存,真正成了全家的笑話。
她心知老太太說得有理,因面子上過不去,便只含糊答應着。
賈母嘆道:“以林丫頭如今的身份,十個寶玉也高攀不上了!你別總以爲自己是將來婆婆看她!那是吏部尚書的女兒,她將來女婿定也不是尚書家的,就是總督家的!她是個心軟念舊情的孩子,若在咱家舒心,記着和姊妹們的情分,將來必會拉一把,你別糊塗了纔是!”
從前賈母先後有意讓林黛玉、史湘雲和賈寶玉親近,將來好做成婚事,王夫人是怎麼看兩個女孩怎麼不順眼。
現下賈母說賈寶玉配不上林黛玉了,兩人沒可能,王夫人又有另一重不高興,更不服氣:
寶玉父親雖官位不高,他卻是正經國公爺的親孫子!他親姐姐在宮中做妃子,他誰家的姑娘般配不上?
但她還知道這話在老太太面前說
出來,必然遭罵??[,她又沒臉,便忍住了沒說。
可她雖然沒說出[kou],那心裏的意思早寫在臉上。
賈母正是七十的人了,五更起來入宮半[ri]已甚是疲憊,又與王夫人說了這一會,更覺心累,便叫她自去。
王夫人便出門要回房中。
外間姑娘們和賈寶玉都起來行禮。
見王夫人面[se]不大好,薛寶釵心裏忖度,姨媽必是在婆母處受了斥責。
不一時,她便暗自離了衆人,跟來姨媽房中,想寬慰一二。
王夫人正自悶坐不服:論人物品貌、論根基出身,不知寶玉哪一點般配不上林家的丫頭?
見了外甥女來,她便立刻想到,不管寶玉和林家的丫頭配不配,總歸寶釵是配不上寶玉的。
這一年,她錢不夠使,不免和妹子借了三五千週轉。寶丫頭和寶玉是兩姨姊妹,親熱些尋常,她便沒大理會。
現在想想,寶丫頭都快及笄了,寶玉也大了,再這般不避嫌,哪[ri]弄出禍事……怎麼和老太太、老爺[jiao]代呢?
……
姨媽實在是個喜怒皆形於[se]、出於胸臆的簡單人。
薛寶釵這般想道。
和媽媽借了錢,就多鼓動她和寶玉親近;今[ri]不知爲什麼看她不順眼了,不喜歡也全寫在臉上。
她還不能點明,不能問出來。
是薛家藉着和姨媽的親戚情分,死賴在榮國府住。所以姨媽借點小錢不還,偶爾還使臉[se],都是薛家該承受的。
真全都鬧開,別說她們母女沒處去了,就說女家上趕着男家要做親事,她還有什麼臉面再活?
薛寶釵本呆怔怔坐在炕上,手裏拿着針線,卻遲遲沒戳進宮緞裏。
她看見母親進來開箱子,數銀子。
“媽媽……還要給姨媽錢?”她放下針線。
薛姨媽面上有些訕訕,笑道:“這不是快過年了,總得送些合她心意的禮……”
“姨媽只想要錢,想把薛家的錢要幹、要盡,”薛寶釵站起身,問,“媽媽不打算給哥哥留着了?”
“留啊!怎麼不留!”薛姨媽忙笑道,“給你哥哥的我都單獨放着呢,沒動!”
“那媽媽今年動的幾千銀子,原是給誰的錢?”
薛姨媽一愣,面上的笑瞬間消失。
薛寶釵捂住嘴。
——她怎麼把心裏想的說出來了!
但很奇怪,她讓媽媽傷心生氣了,卻並不想解釋。
她不再想哄着媽媽消氣,還做回一對親熱母女。
她甚至想說更多。
“媽媽只盼着哥哥回來過好[ri]子,心裏何曾想過我呢?”她放下手,雙手直直肅在身體兩邊,說,“媽媽和我都心知肚明,不用瞞着,這一年給姨媽的,都是我的嫁妝錢吧。”
“寶丫頭,你……”
“媽媽又想我高嫁給寶玉,又吝嗇我多帶嫁妝,還要暗地剋扣——”
薛寶釵聲
音也發直:“媽媽是覺得薛家還能讓這榮國府上趕着娶沒嫁妝的姑娘,還是我能讓寶玉鬼迷心竅離不開,哭着喊着要娶我,不娶就死?”她說得大聲,“我若做不到,媽媽是不是還嫌我沒本事,不能把哥哥救回來?!”
“寶丫頭!”薛姨媽顧不得別的了,只怕人聽見,忙來捂住女兒的嘴。
“寶兒,寶兒!”她這時才模模糊糊怕起來。
除了女兒,她還有什麼?她什麼都沒有了!
現下薛家只能靠着寶兒、蟠兒也只能靠着寶兒!
“媽不是你想的那樣!”她不敢生女兒的氣,只忙爲自己辯解,“你哥哥的有,你的也有!媽都給你們留着呢!”
薛寶釵知道母親是在說謊。她方纔說破時,母親面上分明是惱羞成怒。
她說中了。
“媽且別給哥哥留了吧?”她握住母親的手腕,把手從自己臉上移開,“沒人會娶沒有一文嫁妝的我,我嫁得不好,哥哥只怕回不來。我嫁得好了,我們是親兄妹,還怕哥哥回來沒有好[ri]子嗎。”
原來對媽媽和對外人一樣,是這麼簡單。
她知道媽媽軟弱沒大主意,從前靠爹爹,生意上的事幾乎不沾手,只在家安樂。
爹爹一走,哥哥不成器,十歲出頭的兒子,媽媽竟管不住。
可媽媽爲什麼管不住哥哥?
是哥哥真的從小就無法無天到了殺人放火的地步嗎?
她敬着媽媽、怕着媽媽,她心疼媽媽,盡力爲媽媽分憂解難。可在媽媽心裏,她就是比不上哥哥半點。媽媽無能到要靠算計她的婚事才能支撐薛家,她爲什麼還一定要聽媽媽擺佈?
家裏的銀錢就全留給哥哥,等哥哥回來,不還是照樣敗個[jing]光?
不如都給她用!
她雖是女兒,也是薛家的孩子,是爹爹的血脈!她有什麼不配?
林姑娘在省親夜宴憑詩受賞、名滿京華,她的詩才分明不亞於人,卻因哥哥犯法,在省親時連面都不能露!
“今年生意上不但沒賺,還賠了許多,媽媽是不是出手了兩處鋪面?”第96章最好的新年禮物:有聲小說在線收聽。
薛寶釵盯着母親問:“一處生意連鋪面帶貨品賣出去才幾千銀子,賠了上萬,媽媽一年就給了姨媽四千八百兩,還要再給!爹爹一輩子掙下多少基業,足夠媽媽送人?我好容易勸動媽媽別借錢給他家省親,媽媽還疑心我貪哥哥的錢,如今拿着家裏的產業又大方起來!”
薛姨媽臉上發紫:“那也是你爹爹留給我的!夫妻一體……孝順爲大,我不掌着些,還都讓你來管嗎?”
“爹爹真是留給媽媽的,媽媽想怎麼揮霍都好。我如今也不要臉皮了:大不了直接去舅舅家求一[kou]飯喫。可媽媽既然想我高嫁,就要多多給我嫁妝。”薛寶釵也對母親放了話——
“不然,我再不出這屋子一步!媽媽非要[bi]我,我就是一死,也不能再聽命!”
除夕已至。
林府今年新添了人[kou],多了一位二姑
娘,新年便似比往年熱鬧了一倍。
人人給老爺、太太、大姑娘拜年後??[,又對二姑娘行禮。
二姑娘雖然還在襁褓裏,還不會說話,也有賞錢下發:是大姑娘替二姑娘發的。
“好了,這個時辰了,都回去歇着吧,明[ri]還有的忙呢。”江洛代表全家發言。
先是管家們各領男女僕人退出,再是三位姨娘告退。
江洛笑指了指她們手裏的紅封,說:“回去好好看。”
這是她特意給她們準備的新年禮物呢。
太太都這般明示了,回到薔薇院,魏丹煙三人便顧不得矜持,忙拆了紅封看。
張夏萍平[ri]最[xing]急,這次因怕拆壞了紅封,反而拆得最慢。
最先打開的是許靜雨。
她[chou]出來幾頁紙,張夏萍和魏丹煙都忙湊過去。
“是——是太太嫁妝鋪子的房契!”張夏萍指着說,有些語無[lun]次,“就是太太再沒租出去那個,今年七月空下來的!在十意街,上下就兩間,但地段極好,一年能租一百五十兩呢!”
“太太還給你寫了話。”魏丹煙[chou]出房契下面的一頁紙,遞給已經不知所措,兩眼含淚的許靜雨。
“上回問你是否想過做生意,不是玩笑……”許靜雨哽咽念道,“鋪面已在衙門過戶,全是你的了。若家事之外還有[jing]神,不妨想一想能做什麼。若果真無甚想做之事,便找張瑞媳婦再租出去。若想出去看鋪面、看生意,先報備一聲,車馬只管用家裏的,帶足人再出門。”
“太太真是……”她小心把信紙摺好,含淚笑問,“怎麼突然給這麼重的賞?”
她忽地想起來,忙問張夏萍:“去年七夕,你突然瘋跑出去找太太……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這是太太原本準備給咱們的……遺產。
張夏萍低頭不說。
魏丹煙卻猜準了八分。
——一總回想起來,太太這般與先太太離世前何其之像!
她忙示意許靜雨別再問,拿了自己的紅封笑說:“不知我的是什麼。”
她也[chou]出了幾頁紙。
是新改的《唐氏遊俠傳》話本分成契書。
《唐氏遊俠傳》話本先是太太寫。底稿是太太翻譯,大齊的背景是沈夫人寫出,是以兩位七三分成,太太七,沈夫人三。
後得老聖人看重此書,太太要專心翻譯,沒時間再寫話本,便[jiao]給她和嫂子、英蓮。因底稿和背景仍是太太和沈夫人給出,她們三人寫過初稿後,還要兩位夫人看過才能定稿,是以只太太從自己的七成分成裏拿出兩成給她們,沈夫人那裏的不變。
現在,太太又改了分成。
太太從自己的五成利裏,又拿出四分,和原來給她們的兩成共是兩成四的利,均分三份,正是一人八分。
一本書出三版,原是直譯本印數最少,但因供不應求,後來加印,三版的印數便一樣。
到今[ri]共出了五卷,前四卷每一卷每一版
都賣出了十萬冊以上,利潤早便以萬兩計,將到十萬兩了。
她們原本共拿話本的兩成利,算下來這一年也入賬了六千五百兩銀子,已經心裏不安,太太又讓出四分,餘下還有三卷要出……這便是至少一千五百兩利潤讓給了她們……
“這賞也太厚了!”魏丹煙坐不住,“我們原本就嫌銀子太多燙手,太太還要多給……”
“我們要這麼些銀子做什麼呢?”她焦急說。
“太太給的,你拿着就是了,怕什麼!”張夏萍笑道,“你們三個辛苦寫書,書賺了錢,怎麼不該得分?像我,只是彈彈琵琶,今年竟拿了三千兩,就一點不覺得心虛!”
“況且這書該買的人都買得差不多了,這兩年發一筆橫財,過兩年賣得怎麼樣,還不知道。”她勸魏丹煙,“快看太太給你寫的什麼?”
魏丹煙忙拿了下面的信紙看。
信紙上只有簡簡單單一句話:
“不要這四分,以後就不許你寫了。”
“哎呦……”魏丹煙瞬時卸了力氣,無奈笑道,“太太還真是拿準了我。”
賺來許多銀子固然高興,可這一年她更歡喜的是,她從小看的書、認的字,都真正有了用處,不再只是打發時間的消閒之物。
想必太太也是因此,纔在生產之前都不肯放鬆一[ri],生下姑娘後,也立刻就開始拿起書和筆吧。
她只是一個姨娘,一個奴婢出身、年老[se]衰的姨娘,忘記了父母,不知道來歷,沒有家人,卻能與衆多夫人姑娘一起坐而論書。
這一年她活得比以往四十年都快活!
“再看你的?”她問張夏萍,“就差你了。”
張夏萍忙打開自己的。
一張地契,一張房契。
也有一頁信。
“我知道你現在不缺錢了,也是個小富婆了,”太太寫,“但這是早就想好要給你的,你就拿着吧。京裏好房好地難得,有時花錢也買不到。你便嫌錢燒手,若靜雨想做生意,你不妨投她些。我知你憊懶,學三千個字險些要了你的命,有了房子莊子,你懶就懶罷。”
張夏萍把這短短一頁信看了又看,說不出話。
“看太太這話,是把你當姑娘養了呢!”魏丹煙拍拍她的肩膀,摟住她,又伸遠了手摟許靜雨。
許靜雨靠過來,三人圍在一處。
薔薇院位置靠北,還能隱約聽見街坊四鄰家的爆竹聲仍然未熄。
廊下吉慶燈籠被風吹動,燭火搖晃,映着天上萬年不滅的明星。
新年到了。
……
“今年竟靠這書賺了五萬……”
倚在林如海肩頭,江洛感受着睏意:“原本還沒覺得太多,是今[ri]兵部尚書的夫人說了兩句酸話,我纔想到,你和嫂子給我預備的嫁妝也就這個數,我竟一年就賺來了……”
這一年先是怕死,身後像有鬼追命,讓她只顧着趕緊翻譯。後來與林如海說開,昭昭出生,她又有幾
個月進入了看開一切的狀態……
錢是什麼?俗物罷了!不值一提!
——假的。
她好厲害!
“如今是有人說夫人‘旺夫’又‘聚財’,說我是娶了個活的金元寶、文曲星到家了。”林如海笑。
外間昭昭早已睡[shu],兩人說話都很低聲。
打個哈欠,江洛向下滑:“書就放在那,外語人人都能學,人人都能會翻譯,偏有人自己本看不上,也不許家裏女人學,說是歪門邪道。如今看我們大賺了,又嫉妒起來。”
她鄙視:“哼!”
林如海便笑問:“夫人這是誇我‘慧眼識珠’,心胸寬廣?”
江洛睜開一隻眼睛:“是誇你是絕世好男人,才配有我這樣好的妻子!”
話是林如海自己挑起來的,也是林如海笑得臉紅。
夫人很快睡下。
凌晨兩點四十——夫人不大愛用時辰,帶得他也改了習慣——他聽見昭昭醒了,哭了三兩聲後,[ru]母便喂喫[nai]。
林如海沒出去,只躺在牀上,聽[ru]母拍哄的聲音小下去。
昭昭喫飽了,沒有再哭。
她才兩三個月大,就從一夜三次喫[nai]改了一兩次,竟快戒了。
真是……乖巧孩子。
林如海從沒養過這般健康省事的孩子。直到外間的聲音再聽不見,他還又等了五分鐘,才躺下繼續睡。[注
昭昭……可一定要平安長大啊。
和往年相比,新一年的正月對江洛來說,有一點小小的變化。
——衆人對她的恭維不再集中在林如海和林家上了。
是不是真心喜歡她不論,起碼是真心喜歡《唐俠記》這本書、這齣戲!
她當然喜歡林如海,喜歡黛玉,喜歡林家,也樂意聽到有人讚美他們。
可世上真的有誰會高興他人讚美旁人,超過高興他人讚美自身嗎?
江洛無法想象。
沈自安也有同感。
“現在他們誇老爺,誇丹明、丹曉、丹時、丹暄,我竟都不在意了,”她笑說,“只有誇我、誇我寫的書,我才樂意聽!”
“真不知道從前是怎麼會覺得他們誇別人就是誇我。”沈自安今年正是四十歲,卻覺得自己比十幾歲、二十歲時還活得好十倍百倍。
她笑:“難道我就不算一個人嗎?”
……
元宵過後,黛玉和英蓮照例仍去榮國府住幾[ri]。
江洛推了兩家的宴請,開始修改《羅公子與朱小姐》譯稿的初稿。
這本不長,只幾萬字,只出一冊,她一定要完成到再沒有不滿意的程度再出書。
黛玉去的第二[ri],晴雯被榮國府的管家送回來了,說是給姑娘帶話。
她和賈家管家還帶了一張拜帖,是賈母誠邀江洛兩[ri]後過去賞梅花。
江洛沒說應,也不沒說不應,只收了帖子,請榮國府的管家自去,把晴雯留下。
這丫頭一進來就寫了滿臉事!
“沒外人了,出了什麼事,快說吧?”江洛問。
“還求太太快去把姑娘接回來吧!”晴雯氣道,“那起子小人總嚼姑娘的壞話,說姑娘懶,不做針線,又說姑娘不如薛家的姑娘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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