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和她
客院厅堂的灯還亮着,由侍从引路,走进去,就看见贺兰危坐在桌边,正碾着桌上的茶饼,动作漫不经心。
听见动静,
他才停下手裡动作,把碾碎的灵茶碎倒掉,笑着打招呼:“谢兄好像很忙,這么晚還沒休息。”
他语气温和而散漫,是惯有的调子,
然而說不出为什么,這话听起来却让人不大舒服,好像意有所指。
谢承谨不置可否:“贺兰兄。”
他问:“为何深夜约我?”
“過几天去怨宅,我想多带一個人。”
贺兰家与谢家本是世交,但贺兰危此番来谢家,并非是单纯来小住消遣的,而是有任务在身。他拜在当世第一仙宗门下,是宗中首徒,前一阵子,宗中有一只怨鬼逃走,来到天都为祸四方。宗中委派贺兰危去天都将那怨鬼抓回,而谢家镇守天都,也有责任铲除那怨鬼。
因为目标一致,贺兰危就在谢家住下了,和谢承谨合力对付那怨鬼。
只不過那怨鬼狡猾,
在天都郊外用法术变出了一处宅子,叫怨宅,它从不出怨宅的门,只在特定時間引诱无辜人进去做客。
過几天是怨宅开门迎客的日子,贺兰危一行人准备乔装成路人,进怨宅。
谢承谨顿了几秒。
几天后才启程,這件事情分明可以明天再和他說,却非要选在這個时候约他来。
但要求本身沒什么不合理之处,這一去就要真的像客人一样,在宅子裡住上几天,需得带上侍从和下人,毕竟做戏也要做全套。于是他淡声应允:“侍从還是下人?我安排。”
然而贺兰危不咸不淡道:“都不是。”
分明是正常的一问一答,两人一個言简意赅,另一個语气松泛,但屋子裡的气氛却好像无端凝固了一瞬。
空气裡浅淡的兰香弥漫,
谢承谨总有种预感,這话题会往谢延玉的方向引。
他掀起眼皮看贺兰危,沒有說话。
贺兰危则漫不经心道:“她近来常与我在一处,我去怨宅,她应当会想跟過去。”
谢承谨:“……”
贺兰危笑了声:“而且,她似乎想修行,带她去历练一番想也是不错的。”
谢承谨周身气压不经意低了些,终于出声:“……谁?”
贺兰危转眼,看着谢承谨。
他沉默好一会儿,才坏心又慢声地說:“谢延玉。”
谢承谨眼皮一跳。
他突然想起近来那些梦,梦裡,谢延玉就是想要攀上贺兰危的。
那些梦零零碎碎,有些是以她的视角展开的,有些则是他自己的视角,他還记得一些片段,其中有一段就是,谢延玉用下作手段引诱贺兰危,虽成功了,却无名无分,最后還身败名裂,抹黑家门。
他今夜毁了情丝蛊,
她不至于和贺兰危发生什么太過分的事,但她那一身兰香——
沒来由地,谢承谨眼前骤然浮现她脖颈上的红痕,和略有点红肿的唇。
他不自觉捏了下指尖,很快压下脑中這些画面,看着贺兰危,
声音有点儿冷,听不出情绪:“你和她很亲近?”
贺兰危微笑不语,观察他反应。
谢延玉這一世不大对劲,他疑心和谢承谨有关系,
不過這时候,
谢承谨又开口了:“她不能去。”
谢承谨应该沒重生。
如果重生了,就该知道他前世這时候沒要求要带谢延玉去怨宅,察觉到他也重生了。
這人性子循规蹈矩,家族荣誉大于一切,察觉到他重生,不可能只是像现在這样的反应。
贺兰危得到想要的答案,倒沒强求,
他原本也沒真的想带谢延玉去,
毕竟他现在知晓了,他不该太主动。
于是他只漫声笑道:“那挺遗憾。”
谢承谨颔首:“至于她想修行之事——”
贺兰危:“嗯?”
谢承谨声线平平,继续說:“我此前并不知。如今知晓了,我身为兄长,理应负责为她安排,不劳贺兰兄费心。”
這是一句很正常的话。
贺兰危额角青筋却猛地一跳,
這话的意思不就是——
他非亲非故,沒身份操心,谢承谨却名正言顺嗎?
从贺兰危那边出来后,谢承谨想了想,又把侍从叫過来。
虽不知他为何近来总梦见谢延玉,但這梦是有几分可信度的,他不打算让谢延玉和贺兰危继续接触,免得和梦中一样,沒名沒分,最后被人撞破给家族抹黑,在谢家当主子,不比给人当外室好些么,谢家還能亏待她——
亏待?
谢承谨突然想,他好像還真沒了解過她在谢家的处境,
倒是梦裡以她的视角看,能察觉到她对谢家的不满和怨气。
這念头飞快掠過,并沒产生多少涟漪。
侍从现在已经在旁边,
谢承谨吩咐:“這几天如果有人提出要带谢延玉去怨宅,或者她自己說要跟着去,一律都叫管事的那边回绝了。”
“属下這就通知下去。”
“還有。”
“您說。”
“留意一下谢延玉那边,如果她要去找贺兰危,或者贺兰危要去找她,你就——”
谢承谨說到這,话音稍微顿了下。
世家规矩多,世家女和外男时常呆在一处,确实于礼不合。侍从对谢延玉想攀贺兰危高枝的事有点耳闻,不過他们也只是见面频繁些,似乎沒做什么更出格的事,所以流言也只是在下人之间小范围传播,并沒有猛烈到能传进主子们的耳中的程度。
谢承谨又极为恪守规矩,现在提了這事,想是听见了什么风言风语。
侍从自己琢磨了下,接话问:“属下就叫人直接拦着,要是他们问起,就說于礼不合,孤男寡女沒身份见?”
可以。
這两個字在谢承谨喉咙口過了一圈,结果成了:“算了。”
“那属下……?”
“准备些修仙入门用的书送到我這,然后明天一早把她带過来。”
侍从:……?
這是准备亲自教谢延玉学习,盯着她学,把她的精力和時間都分走,让她沒時間再和贺兰危接触?
侍从心裡忍不住嘀咕——
公子循规蹈矩,从来都是按规矩办事,手段直白,
什么时候這么迂回了?
另一边。
谢延玉還不知道谢承谨两三句话就已经把她這几天安排明白了,甚至把她去怨宅的路子也一并给封死了。
她睡了一觉,起来后又翻看剧情,然后和系统說:這個怨宅……
系统:【你想干什么?】
谢延玉:既然剧情发生的時間顺序不重要,我跟去怨宅,是不是也能继续刷贺兰危的剧情?
系统:【对。】
谢延玉闻言,思忖起来。
她此前并不知道贺兰危還要去怨宅,原剧情中,她也是在贺兰危走后才被告知這件事。她原本沒想着要跟過去,然而一看舆图,发现怨宅就在天都郊外,紧临着妖界入口——
她霎時間想起来,她還和妖尊有一條剧情线要走。
那條剧情线在好几年以后,時間倒是有点长了,她不想被动地坐着等好几年,总得提前做点什么准备。
眼下這机会倒不错,可以先去看看,搜集些關於妖界和妖尊的信息,還能同时刷贺兰危的剧情点,算是一箭双雕。
她這样想着,又动了要跟過去的念头。
看原剧情中写過,此行谢家的一些小辈也会跟去历练,谁想去,只需要临行前去掌事那报名就行。
只不過离出发還有好几天,她倒不必急着现在去报名。
眼下還有别的事要做。
她昨晚想多走一個剧情点,让侍女误会她和贺兰危的关系,推着她和贺兰危的流言在府中散播得更猛一些,好快点传进谢家主子们的耳朵裡。這剧情点最终沒走成,不過只要她时常出现在贺兰危身边,也总能找到机会让人误会更多。
她拿出传讯符,给贺兰危传過去一條消息,问等一会儿能不能去拜访他,她准备了一些点心,想为昨天的事情赔罪。
然后她又给了杂役一些银钱,打发杂役出府,去街上买点心——
通常她给贺兰危送的吃食,都是让人从外面买回来,然后她重新摆盘,假装是自己亲手做的。她很少下厨,昨天亲手煮醒酒汤算是仅有的几次之一。
杂役去得快,回来得也快,
谢延玉将点心装好盘的时候,贺兰危還沒回消息,她倒也不太在意,提着食盒先出门了。
然而刚出院门,
就见有個侍从正等在门外。
那侍从见了她,道:“公子請您過去一趟。”
這是谢承谨的侍从,谢延玉见過他,他口中的公子自然就是谢承谨了。
她有些疑惑,不知道谢承谨又怎么了,突然叫她過去:“您知道他为什么找我嗎?”
“您去了就知道了。”
“……”
谢延玉拎着食盒,又看了看日头。
虽然不知道谢承谨为什么叫她過去,不過应该耽搁不了太久,现在离她传讯时和贺兰危說好的時間還有一阵子,来得及。
更何况贺兰危目前也還沒回复她。
她想了想,還是点头,跟着侍从走了。
另一边。
贺兰危正在屋子裡,自己和自己对弈,
不過他已有许久沒落子,只是看着桌边的传讯符——
不对她太主动是对的。
上一世的這时候,他对她就有些漫不经心的,一恢复這种态度,她就又自己贴上来了。
他安安静静的,视线仍旧停留在传讯符上,却還是一個字都沒回复。
侍从在旁边问:“公子,不回谢小姐一句嗎?”
贺兰危闻言,轻飘飘道:“先不。”
他收回目光,再一次把注意力放在棋局上,重新落子。
既然晾着她有用,就再晾着。
以往也一惯是如此,即使不回复,她也会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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