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临潼 作者:吱吱 村子裡突然来了几個陌生人,族长要见一见,合情合理。她虽顶着主家的名头,却是女流之辈,自然只有把“管事”赵九爷叫去问话了。而且這一路行来,赵九爷的办事能力有目共睹,傅庭筠很是放心。听赵九爷這么說,她沒多问,吩咐阿森给赵九爷打水洗手,她去摆了筷箸。 阿森笑嘻嘻地拿了张饼坐在门槛上就狼吞虎咽起来。 主仆不同桌。 傅庭筠大家出身,怎么会不明白這個规矩。只是阿森和她有患难的情谊,在她心目中就有些与众不同。 她朝赵九爷望去。 赵九爷低了头喝汤。 傅庭筠悄悄地横了他一眼,夹了半碗菜,又多拿了几张饼递给阿森:“吃完了我再给你添!” 阿森接過碗,眼角眉梢都跳动着喜悦的光芒:“多谢姑娘!” 傅庭筠看着不由莞尔。 待回到桌前,她突然想到男女也是不能同桌…… 望着专心致志吃饭的赵九爷,傅庭筠心裡犯着嘀咕。 他大马金刀地往那裡一坐,那她坐哪裡呢? 想到赵九爷的出身,再想到被他养大的阿森都蹲在门口,何况是她。 难道她要和那些村妇一样,端了碗坐到厨房的灶门口吃饭不成? 傅庭筠有些不悦。 从前,她是傅家未出阁的姑娘,不管吃饭、听戏,就是沒有嫂嫂们的座位也有她的座位。就算出了嫁,她夫家是江南望族,未婚夫十四岁中秀才,十八岁中举人……她从来沒有想到過有一天她吃饭会沒有座位! 傅庭筠的肩膀垮了下去。 她已经被退了婚…… 赵九爷见傅庭筠站在桌边磨磨蹭蹭半天沒有动静,停箸问她:“怎么不坐下来吃饭?” “啊!”傅庭筠杏眼圆瞪。 “怎么了?”赵九爷奇怪地问。 “沒事,沒事!”傅庭筠总觉得到灶门口吃饭是仆妇所为,她不想沦落的像赵九爷的仆妇似的,现在不用去灶门口吃饭了,竟然生出心花怒放之感来。 她忙坐了下来,举箸就夹了块豆腐,显得有些急切。 赵九爷心中生疑,思忖了片刻,道:“你是想和我分桌而食?”话說出了口,立刻觉得自己猜测的不错,道,“事急从权。我們现在是在逃荒,又借居在李家凹,吃食也不過是两碟小菜,几张烙饼罢了。有些规矩就暂且放一放吧!等我們安顿下来再說。”心裡不禁暗暗骂自己大意,和元宝、玉成混久了,這些规矩早忘了。 “不是,不是!”傅庭筠见赵九爷语气少有的温和,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安慰,反而有些不安起来,想解释解释,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說,只好转移了话题,“我听阿森說,九爷喜歡吃烙饼,不知道還喜歡吃些什么?” 赵九爷惊讶地望着她。 为什么這样看着她……难道她說错了…… 念头一闪而過,傅庭筠脸色微红。 他又不是她父兄,她怎么问出這么亲昵的话来?难怪他要用那种眼神看她呢! “我是想着我們一上路就只能吃馒头喝凉水了,”她急中生智,找了個借口,“想趁着明天還歇息半天,想做几道菜给九爷和阿森打打牙祭。” 赵九爷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你想吃什么,明天我去村子裡看看!” 又砸了! 傅庭筠沮丧地低下了头。 现在是灾年,又借居在李家凹,能有什么好东西。赵九爷不說自己喜歡吃什么,只问她喜歡吃什么,分明是误会她嘴馋! “這样就挺好,都是我爱吃的。”好像为了证实沒有客套,她還夹了块炸冬瓜。 赵九爷望着刚才還兴致勃勃,他的一句话就让她如被戳破的皮球瘪下去的傅庭筠,又望了望菜子上的菜,道:“這菜是你烧的?” 傅庭筠轻轻颌首:“我在家裡的时候也曾学過,就自告奋勇地掌厨了。” 原来是這样…… 他“嗯”了一声,道:“菜烧得還不错,比阿森做的强多了。” 比阿森做的强多了…… 阿森几岁? 她几岁? 阿森是干什么的? 她又是干什么? 傅家的私房菜是很有名的,华阴每一届父母官到任,都会到傅家尝一尝。她可是跟着灶上的媳妇专门学過的! 不過,這好歹算是句赞扬的话吧……自从他们认识,他好像還是第一次赞扬她……那就算了吧,别跟他一般计较了。 傅庭筠的怒气又烟消云散,說了句“多谢九爷夸奖”,低头吃饭不语,根本沒有发现自己的嘴角已经翘成了一個愉悦的弧度。 坐在对面的赵九爷摇了摇头。 一会儿生气,一会儿欢喜……還是個孩子脾气! 他的嘴角噙了一丝的笑。 ※※※※※ 一路的担惊受怕,一路的枕戈待旦,让大家的心弦都绷得紧紧的,如今到了個安全的地方,用過晚膳,收拾了一下,三個人倒头就睡,待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赵九爷检查小推车,傅庭筠和阿森烧水、烙饼、做馒头。 住在隔壁那位李家的十一姑奶奶听說了傅庭筠的事,知道她今天就走,特意让人送了十個熟鸡蛋過来:“带着路上吃!” 傅庭筠十分感激,用心烙了十张葱油饼送過去。 老太太摩挲着傅庭筠羊脂玉般光洁细腻的手在心裡直叹气,相助的话却无论如此也說不出口,毕竟她现在也是带着全家老少寄居在娘家,只是反复叮咛她路上小心。 回到屋裡,七爷和七太太来了。 七太太送的是瓶霍香正气水:“解太太那么好的一個人……”說着,眼圈一红,眼泪簌簌落下,惹得傅庭筠一阵哭。 由赵九爷陪在堂屋裡說话的七爷听到动静說了通安慰的话,夫妻俩這才告辞:“你们走的时候,我們就不送了。” 赵九爷连声道谢,把七爷夫妻一直送到了门外的柳树下。 傅庭筠打起精神来和阿森把凉好的晾开水灌进水囊裡。 赵九爷走過来,低声道:“這裡是李家凹,不好拜奠,等到了西安府,我們請大兴善寺的长老们帮解老爷一家都做做法事。” “多谢九爷了!”傅庭筠收敛起哀容,朝他绽开一個灿烂的笑颜,“到时候還要烦請九爷带我去才好!”眼中的水光晶莹如露珠。 赵九爷沒有做声,定定地望着她,目光深幽难名。 屋子裡的气氛也随着他的目光沉寂下来。 傅庭筠颇有些不自在。 把水囊装上小推车的阿森跑了過来:“姑娘,我們要不要有水裡放点盐——我看尚大嫂用盐腌肉,肉可以一直吃到第二年春天也不坏!” 打破了满室寂静,让气氛又变得热闹起来。 “好啊!”傅庭筠忙转過头去,“夏天喝点淡盐水可以解暑。”又道,“时辰不早了,我們做午饭吧!吃了休息一会,也该赶路了。” “嗯!”阿森应着,和傅庭筠并肩进了厨房。 赵九爷伫立良久,才转身进了屋。 ※※※※※ 太阳渐渐偏西,金黄色的阳光照在李家凹高高的木栅栏上,静谧而安宁。 傅庭筠坐在小推车上默默地离开了李家凹,重新开始了早晚赶路、中午休息的日子。 期间也曾遇到過几次抢劫,但都被赵九爷一一挡下了。有一次甚至是在半夜,傅庭筠也算是警醒的人了,等她睁开眼睛,赵九爷的齐眉棍已经打到了对方的腿上…… 這样走了四、五天,景色渐渐有了些变化——被剥了皮的大树下偶尔会冒出几根油绿色的青草。 他们进入了临潼境内。 “過去就是西安府了!”阿森大声地嚷着,跑過去揪了根青草送给傅庭筠。 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傅庭筠精神一振:“還有几天可以到西安府?”把青草放到鼻头,细细地嗅着青草的味道。 “最多五天。”赵九爷冷峻的面孔也露出几分笑容,“我們今天晚上我們歇在东安村。” “九爷对這裡很熟嗎?”傅庭筠惊讶地望着他。 “从前来過几次!”赵九爷含含糊糊地道,“我记得那村子离驿道不远。” 阿森则欲言又止。 又是秘密! 傅庭筠撇了撇嘴。 赵九爷推着小推车离开了驿道,上了旁边的一條土路。 有人推着小推车跟在他们身后。 赵九爷不动声色,加快了步子。 那人也加快了步子。 赵九爷慢下来,那人也慢下来。 傅庭筠好奇地朝身后瞥了一眼。 推车的是個年约二十七、八岁的敦厚汉子,车上坐着個包着头巾的妇人,怀裡還抱着個大约两、三岁的孩子。 一看就和他们一样,是逃难的。 “你坐好了!”赵九爷突然低声嘱咐傅庭筠,猛地转身,神色森冷地站在那裡盯着对方。 那汉子显然沒有想到,满脸的错愕,脚步一顿。 可能感觉到了异样,坐在小推车上的妇人抬起头来。 傅庭筠看到张娟秀的脸庞。 妇人看着眼前的情景,忙低下头去。 赵九爷把小推车朝后让了几步,示意那汉子在前面走。 那汉子黑红的脸膛闪過一丝尴尬,慢吞吞地推着小推车从他们身边走過。 赵九爷停在原地沒有动,一直到那汉子推着小推车拐进了一旁的田埂上进了东边的村落,他這才推着傅庭筠重新上路。 “這人要干什么?”傅庭筠有些困惑。 “不知道!”赵九爷漫不经心地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下一句他沒有說。 昨天感觉第二十六章的结尾准备写的情节有些拖沓,把结尾改了一下。姊妹们觉得看得有些不明白的,翻翻第二十六章……⊙﹏⊙b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