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荷花发烧
荷花前阵子去城裡瞧過,对鱼的价钱也稍稍有数,按照自個儿那天钓的鱼比划了一下大小道:“大概都是這么大的鱼,鲫瓜子、草鱼什么的都有,我家攒着冻上的给你,就按十文一斤算,绝不占你便宜。”
“行了,算我应下你了,赶紧回家去吧!”屠夫娘子心裡存了想让荷花给自家做媳妇的念头,瞧着荷花的小模样越瞧就越觉得稀罕,“难怪刘婶子說你是那菩萨跟前儿的金莲托生的,可当真是比寻常人家的娃儿懂事。”
荷花闻言一阵汗颜,這金莲托生倒是成了自個儿身份的保护伞,偶尔出格一点儿也不会被人怀疑,得了屠夫娘子的答复,她算是达到了目的,也很是开心地跟她道别,打算再找昨天的冰窟窿弄开了钓鱼。
结果荷花回家以后左右都找不到自個儿做的鱼钩子,忽然想起早晨吃饭的时候博宁就有些個偷偷摸摸的,自個儿光顾着关注老爹出去干活的事儿,竟是沒注意那個小鬼头。急忙问了茉莉和方氏,都說沒瞧见博宁,她也顾不得别的,赶紧往昨天钓鱼的河边跑,自己虽然身子是五岁但是毕竟心智還算成熟,博宁可是個实打实的五岁小屁孩儿,若是自個儿跑去江边再出了什么事,那自己還不得悔一辈子。
心裡越急越是跑不快,昨天为了避人耳目挑的地方太远,她两條小短腿倒腾到最快,累得呼哧带喘的,還是觉得沒跑出去多远,却听得身后有人喊自個儿。
“荷花,荷花你跑啥呢!”似乎是齐锦棠的声音。
果然齐锦棠从后头追上来,一把拉住荷花问道:“這是咋了?”
荷花也顾不得跟他說别的,既然总是爱管闲事,那就指使道:“锦棠哥,你替我先去前头江边儿看看行不,我家博宁许是去江边了,我到处找他不到。”
齐锦棠一听這话,也丝毫不耽搁,直接背起荷花就往她指的方向跑去,不多时就到了昨天钓鱼的江边。
荷花瞧见江上空荡荡的,但是那昨晚早就冻上的冰窟窿果然又被凿开,旁边還丢着麻绳、布袋子,還有两條冻着的鱼,顿时就觉得心像是掉进了冰窟窿裡似的,脑子都木得不知道在想什么了。
她从齐锦棠的背上下来,跌跌撞撞地跑到冰窟窿旁边,见那雪地上還留着有人蹲着留下的痕迹,但是左右都瞧不见博宁,不由得双腿一软跪坐在冰面上,博宁若是当真掉进了冰窟窿裡,自個儿還有什么脸回家见方氏和家人,想到這儿她鼻子一酸,雨点儿般的泪珠就砸在了衣襟儿上。
荷花的模样把齐锦棠吓得不轻,赶紧過去拉住她,生怕她也掉进冰窟窿裡,看她哭得撕心裂肺的心裡也不是滋味,弱弱地安慰道:“荷花,咱到处找找,說不定博宁贪玩去别处了。”
“他……他不会把鱼也丢下就走的……”荷花看着冰窟窿下滚滚的江水和偶尔跃出水面的鱼,抓着齐锦棠的衣裳哭得泣不成声,“我为啥要来钓鱼,我要是不教他钓鱼就不会出事,让我回家怎么跟爹妈交代……呜呜,都是我的错……”
齐锦棠见她抓着自己哭得摇摇欲坠的模样,也只好抱着她从冰窟窿旁边慢慢挪开,不知该說什么才好,只能不断地轻拍着荷花的背,等她的情绪稍稍平稳了才說:“我、我先送你回家吧!”
荷花這会儿已经哭不出眼泪来了,呆呆地跪坐在冰面上,盯着冰窟窿面如死灰地說:“我哪儿還有脸回家……”
“……”齐锦棠看着她那小孩儿的脸上露出這样的表情,也有些心惊,觉得似乎自個儿一撒手,她就要跳进那冰窟窿裡一死了之似的,他随即就被自己這样的想法吓得一哆嗦,伸手死死地抓住荷花,想着怎么才能把她哄骗得离开這個危险的地方再說。
荷花的胳膊被齐锦棠抓得生疼,但是她却一动也不想动,满脑子都是方氏知道這個噩耗之后该是多么的悲痛欲绝,而只要一想到這,她就觉得自個儿宁可死了,也不想去面对這样的局面。
两個人正在冰面上较劲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博宁的声音,满是疑惑地问:“锦棠哥,荷花,你俩干啥咧?”
荷花闻声猛地回头,见博宁双手脏兮兮地不知抓着什么东西,正好端端地站在江边看着自己,她也不知道哪裡来的力气,一下就挣脱了齐锦棠的手,扑上去抓住博宁就往他身上狠狠地打去。
博宁一边躲一边不解地嚷:“荷花你疯了啊,你干啥?”
荷花往他后背和屁股狠狠打了几巴掌,发现那小子混不觉得有什么事儿,自個儿却打得手掌发红发麻,跑到岸边撅了根干枯的树枝,又使劲儿往博宁身上打去,一边打一边哭道:“以后自個儿不许来江边,让你吓死了!”
博宁见荷花哭得双眼通红,小门牙紧咬着下唇,都已经咬得渗出了血丝儿,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但還是吓得站在原地任由她打了出气,反正那小指头粗细的树枝子,打在身上也不疼不痒的。
齐锦棠沒想到荷花发作起来会這样,過去拦住她道:“博宁還小,你好生跟他說……”但是话還沒說完就忽然想到,荷花還不是跟博宁一样的年纪,還沒說完的话就也讪讪地咽了下去,伸手抓過树枝子丢在一边,又温言对博宁道,“你小孩子家家的去玩儿什么不好,非要来江上弄個冰窟窿,太不安全了。荷花刚才来看到冰面上沒人,還以为你掉进去了,吓得哭了半晌,你干啥去了?”
“我早饭的饽饽只剩下一口,想去挖虫子钓鱼呢……”博宁毕竟還是年纪小,着实有些被荷花发火的模样吓到,见齐锦棠也說自個儿,心裡有点儿不赞同但還是低头认了。
荷花指着他沒好气地說:“以后不许你自個儿来江上,不然等我告诉娘好生打你一顿,可就沒有我打得這般轻了。”
“你還不是一样也来這冰上……”博宁被荷花凶得很是委屈,想攀扯她几句,来掩饰自己犯的错。
“我是你姐,你得听我的。”荷花想不出什么别的理由,只好不太讲理地說。
齐锦棠正弯腰收拾冰面上的物件,听了荷花這话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最后拎着布袋子,抱着哭得沒力气的荷花,领着耷拉脑袋的博宁往村裡回去。
路上他忍不住一直端详荷花,然后回想着自個儿五岁的时候都干了什么,有沒有這么聪颖早慧,越想越觉得荷花這個小人精儿机灵得不得了。
荷花刚才狠命地跑了半天,又被吓得魂飞魄散的着实沒有了力气,這会儿就老老实实地被齐锦棠抱着,也察觉出他一直用探究的目光打量着自己,也不敢說什么,就装作累了地趴在他的肩上,老实得像只温顺的猫儿。
齐锦棠這会儿学了個乖,把荷花和博宁只送到了家门口,不想进去叨扰,看着他俩一道进了门,自個儿才拍拍衣裳离开。
屋裡杨氏跟荷花的舅母聊得正是起劲儿,不過就是村子裡有哪個后生上进,家裡几口人爹妈性子如何之类的话,荷花偷偷在灶间兑了水跟博宁洗干净了手脸,自個儿又捧了雪敷敷哭肿的眼睛,好在方氏一门心思都放在招呼嫂子的事儿上,也沒分心看顾他俩,就也這样糊糊涂涂的遮掩了過去。
原以为這样就暂时沒有事儿了,谁知道荷花不知是受了风寒還是惊吓,半夜就开始发起高烧来,她只觉得浑身酸疼发热,自個儿从被窝裡钻出来,把小脸儿贴在冰凉的炕沿儿上给自己降温,脑子稍稍清明了一些,想到小孩子发烧最容易烧坏脑子,尤其是這样缺医少药的古代。
她只好使劲儿地哭闹,把方氏闹了起身儿,一摸她浑身烫得跟什么似的,也急得不行,赶紧起来给她换掉汗湿了的衣裳,又用烧酒狠狠地搓了身上,然后抱着她不住地哄着晃着,好不容易撑到天亮,赶紧打发老大去請郎中,自己還要忙着收拾栓子给他喂糊糊,低头瞧着女儿烧得通红的小脸儿,似乎连叫她都不太会应了,急得泪珠子在眼裡一個劲儿地转圈。
博宁也被荷花這样吓得不轻,生怕方氏知道昨天的事儿,所以一直乖巧地偎在炕上,帮她看着荷花。突然听到荷花迷迷糊糊地說:“博……博宁你不许去江边,你要是掉下去了可咋整……”
“……”博宁闻言眼圈一红,泪珠子就砸了下来,抓着荷花的手把自個儿的脸贴過去道,“我以后再也不去了,你赶紧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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