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变 第33节 作者:未知 明卉连连点头,正在這时,瘦长脸领着几個人走上楼来。 “公子,我把他们几個全都带過来了,您過過眼,他们青一色的好后生,有身手,能跑能跳能上树,最大的十九,最小的十六,您再看看這模样,個顶個的俊。”瘦长脸如同那卖瓜的王婆,口沫横飞。 明卉勾勾手指:“一個個的過来,你,就你先来。” 她指的是站在最前面长得最高的那個。 少年嘻嘻一笑,板着脸时倒也像個人,可是這一笑起来,就显得流裡流气了,明卉的目光越過他,看向刚才被他挡在身后的少年身上。 這是几人中,长得最像刘吉利的。 只是前世明卉遇到刘吉利时,刘吉利已经变成了地地道道的西北汉子,当时他還不到三十岁,可是看上去却像四十多的,皮肤粗黑,线條冷硬,眼角的皱纹深如刀刻。 而眼前的少年只有十六七岁的模样,白白净净,唇红齿白,乍看上去,与明卉记忆中的刘吉利判若两人。 但明卉精于易容,她只看了這少年一眼,便能确定,她可以不费力气,轻而易举就能把這少年易容成前世的刘吉利。 因为這少年的五官与刘吉利的五官,是一样的底子。 明卉又去看少年的耳朵,她松了口气,是相同的耳位。 人的五官会随着年龄的增长发生变化,但是耳朵的位置却是不会改变的。 這個人就是刘吉利。 前面的大個子還在自卖自夸:“公子您打听打听,這街上谁不知道我潘五郎义气啊,我潘五郎……” 明卉冲着潘五郎身后的人勾勾手指:“轮到你了,過来。” 潘五郎瞪起眼珠子,想要說什么,被那個瘦长脸拽到一旁,对明卉指向的少年說道:“余金宝,公子爷叫你呢,還不快過去。” 明卉心中一动,余金宝,原来刘吉利是叫余金宝。 “你叫余金宝,哪個余,干勾于,還是吉庆有余的余?” 余金宝忙道:“回公子的话,小的這余,就是吉庆有余的余,若是您觉得不好记,记成鲤鱼的鱼也成。” 原来刘吉利這個时候就已经油嘴滑舌了。 “你会爬树?会掏鸟蛋嗎?”明卉眨巴着眼睛,一脸好奇。 “会,怎么不会,不瞒公子,小的身法轻盈着呢,您想掏鸟蛋,小的能连鸟窝一起给您端下来。” 明卉四下看看,压低声音;“你知道南街在哪儿嗎?” 余金宝眼睛更亮了:“小的怎会不知道,那地方小的最熟,小的舅舅就是在那片混的,公子看上哪家的姐儿,只需和小的說一声,小的一准儿给您做個好媒。” 明卉鄙夷,拉皮條就是拉皮條,還做媒?本姑娘以后都听不得做媒這個词了。 “你舅舅?你舅舅也是做你们這一行的,也是帮闲?” “是啊,我舅舅也是,不過我沒有我舅舅的本事,只能靠力气混口饭吃,公子放心,我打小就在洛阳城裡,這城裡哪家馆子的菜做得好,哪家小街的小食最地道,哪個堂子的姑娘最好看,哪個班子的戏子身段俏,就沒人比小的更熟悉的了,有小的侍候您,保管让您在洛阳城裡吃好玩好。” 明卉满意了,对瘦长脸說道;“就他了,這小子长得好看,嘴巴還会說,我就要他了,你带来的几位也不能白来,每人一两银子。” 先前的潘五郎连同余下几個還沒有机会做自我介绍的,全都觉得自己是被耍了,大老远地被叫過来挑挑拣拣,挑柿子還要捏捏按按,這位小爷可好,话都沒多问一句,就要把他们打发了? 可是他们正准备开口骂娘,就听到那句“每人一两银子”。 哎哟,沒看出来,這位小爷還是個体面人,虽然一两银子并不多,但這是白得的,捡了大便宜有沒有? 瘦长脸当然也不是白来跑腿的,除了先前买香胰子的一两银子,明卉又给了五两,這是辛苦费。 瘦长脸和那几個后生,千恩万谢地走了,临走时還一再地說:“公子有事就来荐人馆這裡找马脸老二。” 原来這個瘦长脸的诨名叫马脸老二。 然后,明卉把荷包翻了翻,用最后一点银钱会了帐,荷包裡便空空如也了。 她对余金宝說:“今天银子花完了,明天一早你到富贵客栈天字一号房来找我,带我出去逛。” 余金宝才不在乎這一两半两的银子,他更不羡慕瘦长脸的五两,他带着這位小公子在洛阳城裡玩上十天半月,除去白吃白喝,能捞的油水那比他们這几個人加在一起還要多得多。 “公子您放心,小的保证侍候您玩得好吃得好,而且還保证不会有人打您的主意,小的好歹也是在這街面上长大的,谁還不给小的几分面子啊,不瞒公子,小的武功是祖传的,可不是那些只会些三脚猫功夫的小混子们能比的。” 余金宝沒有吹牛,明卉当然知道,前世时刘吉利不但武功不错,轻功更不错。 “好,明天早上,不见不散。” 明卉带着朵朵出了茶楼,大摇大摆往富贵客栈去了。 为了行事方便,她沒和汪海泉住在一個客栈。 汪海泉带着汪平,住在花千变附近的悦来客栈,而明卉则和汪安朵朵住在富贵客栈。 她和汪安是前后脚住进客栈的,因此,就连客栈的伙计,也不知道他们是一起的。 现在她把住处告诉了余金宝,便更加谨慎。 她对朵朵說道:“让汪安晚上自己吃饭,不用和我們一起了。” 朵朵挺高兴,嗯,大小姐吃得少,现在汪安又不和她们一起吃,终于沒人和她抢食吃了。 第57章 舅甥 余金宝回到家裡,出乎意料,舅舅刘梦溪居然在家,他的相好钱寡妇扭着身子伊伊呀呀地唱着小戏,刘梦溪歪在逍遥椅上,闭着眼睛听戏,一只手在扶手上轻轻打着拍子。 余金宝迈进门槛的脚又缩了回来,他放轻脚步,蹑手蹑脚往自己住的厢房裡走,身后却传来刘梦溪的声音:“金宝回来了?怎么不进来?” 余金宝整整衣衫,堆起笑脸,笑嘻嘻地走了回来:“這不是怕打扰到您听戏嗎?媚姐這戏越唱越好了,别說,還有几分花想容的味道呢。” 被称做媚姐的钱寡妇笑逐颜开:“金宝的小嘴是越来越甜了,以后也是個招蜂引蝶的,和你舅舅一样。” 刘梦溪从身旁的袋子裡抓出一把铜钱,约莫有二三十個,递给钱寡妇:“你去买点吃的回来。” 钱寡妇接過钱,风摆杨柳地走了。 她原是南街上的花娘,二十多岁时被人赎身做了姨娘,好日子才過了一年,那人就马上风死了,因着是死在她的肚皮上,正室带人把她打個半死,又一纸状子将她投入大牢,虽然這桉子最终审清了,她被无罪释放,但是前前后后,她也在牢裡关了大半年。 她本想回南街重操旧业,无奈当年的桉子闹得太大,人人都知道,那男人是死在她身上的,沒有一個鸨娘敢要她。 好在她之前偷偷存了些银子和首饰,放在小姐妹那裡,沒有被正室拿走,這当中有她的辛苦钱,也有那男人给她的,她便在這條街上买了一处小院子,原是做小本生意,可是生意做着做着,就做到客人的床上去了,后来索性就做起了暗门子。 见钱寡妇走了,刘梦溪坐起身来,指指旁边的凳子,示意余金宝坐下。 “听說今天你跟着马脸老二走了?找到活儿了?” 刘梦溪三十五六岁,相貌清秀,只是日常不知检点,放纵太多,眼睛下面一片乌影。 “是,我跟他去了王记茶楼,有個外地来的小少爷,要在洛阳玩几天,让我去给他当跟班,赚点小钱。”余金宝小心翼翼地說道。 “嗯,不错。這少爷多大年纪,从哪裡来的,住在哪裡,带了几個随从,他来洛阳是走亲访友,還是做生意,再或者就是来玩的,你打听清楚了嗎?”刘梦溪问道。 余金宝额头渗出一层薄汗,今天那位小少爷从好几個人裡挑了他,他当时只顾着得意,竟是什么都沒有打听,他甚至不知道這位少爷姓甚名谁,来自何处。 “他,他,他住在富贵客栈,天字一号房……带了多少随从……我不知道……今天跟在他身边的,是個十一二岁的小厮,对了,這少爷年纪也不大,十五六岁,他讲官话,那官话很正,一点儿口音都沒有。 我看他应是跟着家裡的长辈一起出来的,今天他给完赏钱,会了帐,那荷包裡就空了,一個铜子儿也沒有,一看就是那种每天出门时现领零用钱的二世祖,所以我才猜,他应是跟着长辈来的,否则他到哪裡去领钱? 他让我明天一早就找他,還說要去南街,這就是個雏儿,他连南街只做晚上的生意都不知道。” 余金宝一口气說完,偷偷瞄着刘梦溪的脸色,见刘梦溪重又躺回到逍遥椅上,余金宝用衣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子,暗暗松了口气。 “他让你明天一早過去,你就去吧,我前面說的那几個問題,你明天全都查查清楚,对了,你說那少爷讲一口官话,沒有口音,但凡這样的,要么就是京城裡的,要么就是家裡有做官的,這事你也要问问清楚,他身边的那個小厮,十一二岁?這個好,你从他身上下手,那還是個孩子,能有多少心眼?” 刘梦溪依然闭着眼睛,把明天的事交待清楚,就挥挥手:“一身的汗味,去洗洗干净,一会儿過来吃饭。” “哎,我這就去洗,這就去。” 余金宝如蒙大赦,脚步轻快地去了灶间。 他烧了水,回自己住的厢房洗了脸,擦了身子,院子裡响起钱寡妇那百转千回的声音,余金宝仰面朝天躺到床上,他不知道舅舅让他打听這些是做什么。 其实他也不知道,刘梦溪究竟是不是他的亲舅舅。 从他记事起,他就跟在刘梦溪身边,只不過那时他们沒在洛阳。 刘梦溪告诉他,他娘当年让一個戏子骗了身子生下了他,后来又嫁给了一個過路的行商,因此,余金宝从小就知道,他沒爹沒娘,只有舅舅。 他们是五年前来到洛阳的,在此之前,他们到過很多地方,但是在每個地方住的時間都不长,多则一两年,少则一两月,洛阳是他们待得最久的地方。 刘梦溪說洛阳旺他们,所以要在洛阳多住几年。 刘梦溪对外是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模样,刚到洛阳时,甚至還被两個帮闲打了一顿,可是余金宝知道,刘梦溪是深藏不露。 余金宝告诉明卉,他的武功和轻功是家传的,他沒有說谎,的确是家传,但是却并非传自他的父亲,而是刘梦溪教给他的。 舅甥俩都是做帮闲的,街上的人都知道,他们是混南街的,刘梦溪是南街上混得最好的帮闲,他除了拉皮條,還能和常来花街的客人說上话,常常跟着其中的几個大主顾出出进进,那些有钱人从手指缝裡漏一点,就够他们舅甥二人吃香喝辣。 余金宝躺在床上,想着刚刚舅舅說的那番话,莫非舅舅想要把那個小少爷绑了? 余金宝勐的坐起身来,不对,不对,舅舅不赌,也不缺女人,更不缺钱,沒有必要做這种事,他们是做帮闲的,迫不得已不会去做這种事。 余金宝重又躺下,他决定明天见到那位小少爷时,按照舅舅的吩咐,好好打听清楚。 舅舅常說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虽然他不明白那個小少爷有啥可要战胜的,但是知道总比不知道要好得多。 第58章 闯祸了 用完晚膳,明卉推开窗子,已是掌灯时分,街上依然很热闹。 朵朵羡慕地說道:“這儿可比保定府热闹多了,少爷你闻到了嗎,是羊肉汤的味道。” 說着,還使劲吸鼻子。 明卉无语,用完晚膳才過了一盏茶的功夫,你就又饿了? “走吧,咱们下去逛逛,难得洛阳城裡晚上不宵禁。”明卉在铜镜前照了照,脸上的妆容沒有花,她又给朵朵整理了一下,主仆二人便下了楼。 从富贵客栈出去,走過一條街,便是夜市了,不同于鬼市,這真的就是夜市。天色擦黑时开市,三更时便收摊了,次日天還未亮,扫街奴把這裡清扫干净,便又是一條车水马龙的街道了。 前世明卉大多时候都是在西北,西北靠近边陲的城州镇甸,到了晚上都会宵禁,但是過了西安,就沒有宵禁的规矩了。 這一世她在保定,保定府却是要宵禁的,但是到了洛阳,不但不宵禁,就连城门也是到了很晚才会关上。 上一次来洛阳时,天寒地冻,明卉嫌冷,晚上不想出去,现在正值春日,洛阳街头花团锦簇,就连街上的茅厕裡都会摆上几盆牡丹花,那些在夜市上出摊的小贩,家家都会点上一盏牡丹灯,整條街上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到了夜市街,朵朵的眼睛就不够看了:“少爷你看,那灯是粉色的,粉色的牡丹花呢。”“少爷你看,那家卖糕饼的,怎么也摆着牡丹花呢,我們去看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