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作者:尤阡愛【完結】瑞香,素有“奪花香”的美稱,其它花卉與其相較,
池曲揚擡頭凝定她的臉,眼中譏誚無限,像化作九寸骨釘,直直戳入她的心房:“看來,他真的很害怕失去你啊。”

  顏紅挽用手捂着胸口,遏制不住地低咳兩聲,臉上無甚表情。

  池曲揚冷哼:“顏紅挽,你還真的是沒有心呢。”

  她渾身冰涼發抖,扯過毛毯緊緊裹住自己,蜷在牆角,窗外的雪似乎大了,黏在窗紙上是梅花大小的影子,還未融化就又覆了一層,她呆呆望着,對他的話竟恍若未聞。

  池曲揚一轉身,去了外室。

  她素來畏寒,在牀上輾轉反側,儘管閉着眼,但怎麼也寐不着。沒多久,池曲揚弄來一碗薑湯,還有幾塊乾糧,擱在桌上,無溫無度地開口:“你想喫便喫,若想餓死我也不會阻攔的。”

  顏紅挽飢渴交迫,披着毯子趴下牀,那乾糧真硬,咬一口硌得牙齒都痛,可她還是全部喫完了,暖暖的薑湯灌入喉嚨裏,辛辣燙舌,卻叫人忍不住不喝,渾身上下的血脈都變得舒活流暢,終歸是有了幾分氣色,她兩靨面頰直呈粉撲撲的,似極水榭初綻的嫩蓮粉蕊,嫣嫣嬌態,氤香流霞。

  池曲揚瞧去一眼,就和衣臥在另一張牀榻上,面朝牆壁,只餘個背影,一動不動地彷彿睡去。顏紅挽聽着木柴嗞嗞泛響,忽然想明白,昏迷時他給自己喂下的究竟是什麼,握住那枚空空無物的澄碧玉石寶盒,即使知悉一切,也已經無可挽回了。

  次日清晨,雪終於歇止,池曲揚一大早就出了門,顏紅挽睡到晌午方醒,瞧見桌上擺着一鍋稀粥,還冒着白霧蒸氣,她剛一下牀,池曲揚就掀簾進來,捧來一盆熱水,也不用正眼瞧她,擱下便出去了,顏紅挽淨面洗臉,因髮絲極長,一彎身,猶若泉瀑飛流直下,連帶絕麗無暇的眉目都罩在一片黑色的漣影裏,髮梢處打了結,可惜無處對鏡妝容,池曲揚進來時,便見她端坐榻邊,螓首微垂,眉蹙籠愁,手攬軟軟的一團烏濃,若不仔細瞧,還當是雪色琉璃上浮動着一條蘊華流韻的墨帶,愈發襯得柔荑白如凝脂,細膩欲溶,令人情不自禁地屏息靜氣。

  他怔了兩怔,神情隱約有絲不自在,很快移過目光,他早上逮了兩隻野兔,剝皮洗得乾淨,又在外屋堆起柴火,野兔被掛在鐵架上烤得皮滋肉亮,大吊鍋裏的肉湯煮到沸騰,鼓鼓冒着熱泡,那股子油香味飄漫而來,倒真叫人饞涎欲滴。

  池曲揚用小刀將烤熟的兔肉削成細片,端了一小盤放在木桌上,他做這些事已經十分熟稔,顯然適應了這樣的生活,顏紅挽還記得當初他帶自己逃離山莊,那時也正害了病,他一邊用帕子接着,一邊一小匙一小匙地喂她吃藥,不敢有絲毫馬虎,小心得彷彿是喂着剛出生的嬰兒,他徹夜未眠地照料,眼睛都凹陷進去,當她睜眼時,他顯得那般欣喜若狂,像個靦腆的孩子把臉伏在她的手背上,一遍遍地說着,紅挽,我喜歡你,真的好喜歡你……

  他本是一位錦衣玉食的公子,卻願爲了她拋下所有,連誓言都帶着點天真的孩子氣,甘願喫苦賣力,去養活她一輩子……

  顏紅挽看着他衣衫破舊,烏黑略微凌亂的長髮僅以一根帶子簡單束着,餘下發縷半散半亂地垂落下來,卻襯得輪廓分明,即使未經打理,也看得出那側面清逸如玉,肌膚白皙。

  他一定受了不少的苦,日子也過的艱難,可是他還活着,也習慣了。

  二人坐在一起喫飯,俱是緘默不語,顏紅挽喫不動油膩的東西,只揀了兩三片兔肉,喝下兩碗稀粥,便覺得飽了七八分,池曲揚下午無事,斜倚在牀榻上,靜靜望着窗外出神,偶爾側過臉,顏紅挽正背身蜷縮在毛毯裏,一抖一動的樣子像只幼貓,他有內力護體,並不畏寒,但她一向是怕冷的人,只能鑽在毯子裏取暖。池曲揚記得她十指芊芊,柔滑膩人,即便是在春暖花開的季節裏,握起來也依然冰涼無溫。

  顏紅挽睡醒時,池曲揚已經不見人影,一直到日落黃昏也不曾歸來,顏紅挽肚子餓,起來喝了點剩粥,外間堆積着木柴儲備充裕,她拾來些一塊塊丟進竈門裏,火一下子燒得極旺,將滿室渲染成一片橘紅色融暖。

  池曲揚一連兩天都沒回來,顏紅挽想着他或許是打算把自己這樣丟棄不管,他抓她回來本就爲了報復,沒有將她百般折磨而死,這種結果也算仁至義盡了。

  食物一點點消耗,顏紅挽臥在牀頭啃着乾糧,聽着外面朔風呼嘯,颳得紙窗咯吱顫響,似乎再盡一點力,那紙窗便會破個大洞,冰冷刺骨的寒風全數漏了進來……風聲嗚咽,響在耳畔若近似遠,隱隱約約,又彷彿聽到傅意畫問着,你會離開我嗎,你會嗎……

  頸項上的玉石寶盒被挑在指間,她低眸凝睇,姿態靜默成蘭,原來,一切終究成了空,忘不掉的,卻是流年殘夢,是那花底間的相顧一笑。

  待到第四日夤夜,顏紅挽本是睡得迷迷糊糊,房門突然被人撞開,冷風嗖嗖地往裏灌,她驚醒過來,只聽外室發出磕磕碰碰地聲音,她想了想,起身下地,掀開那簾布紗,卻是池曲揚深更半夜回來了,肩膀扛着一匹大狼,頭顱垂下,齒齶間一片鮮血淋漓,半夜這般光景,着實叫人毛骨悚然,顏紅挽下意識倒退兩步,她從沒見過這麼大的狼,從鼻尖到尾端,比八尺壯漢還長出有餘,一身灰白色的毛,厚而光滑發亮,呲牙咧嘴,雖死去已久,但那模樣仍覺猙獰可怖,好似隨時會撲上來咬人一口。

  據說狼王總是躲匿在山林最深處,體型巨大,性情兇猛無比,行途的居民路人若是遭遇狼王,根本無處逢生,只能被撕咬得屍骨無存。

  池曲揚神容有些疲憊,將狼王屍體往地上一扔,就走進屋子裏去,顏紅挽發現他衣服上有好幾處缺損,右臂還綁着布條,上面殷紅鮮明,顯然是受了傷。

  他靠在牀邊,翻出一個小藥箱,也不顧避諱,便解開上衣,把右臂抽出來,火光搖曳,清晰映照着那精瘦結實的身體。

  顏紅挽在那刻就撇開臉,一時間,房內靜得針落可聞,耳畔只傳來他悶悶的喘息聲。

  過去一會兒,她還是忍不住轉過頭,看到他原先綁在臂上的布條已經拆開,露出一條鮮紅猙獰的血痕,他咬着牙,臉色略微蒼白,一點一點擦着藥,因只能左手出力,所以纏綁繃帶時頗爲費力,低頭咬住繃帶其中一端,然後動作緩慢地圈纏住傷口,打結時試了幾次都沒成功,他突然擡首,發現顏紅挽坐在牀上冷眼旁觀,不禁勾動嘴角:“這傢伙還真是狡猾……我滅掉它的狼羣,它便跟我整整盤桓了四天,沒想到最後還是被它咬到一口……難怪行途中的隊伍,都會被它帶領的狼羣滅掉……”

  他指尖微抖,卻是冷笑:“你沒逃走,倒真讓我出乎意料。”

  顏紅挽垂下眼簾。

  他喘息間起伏不均,彷彿抑制着某種激動,死死盯過去:“我回來你是不是覺得失望,你巴不得我死了纔好呢?”

  顏紅挽無心理會他的冷嘲熱諷,翻個身背對睡去。

  池曲揚覺得胸口是那麼冷,屋內流動的空氣都好似是雪做的,吸入一口,便是涼徹骨髓,涼徹五臟六腑,整個人亦如被無窮無盡的冰雪覆凍,那種痛,永世不得掙脫。

  ☆、梳香

  雪後天氣晴好,窗子斜斜地打開一條縫隙,玉人剪影,半成畫繡,鴉鬢幾綹香碎,隨風脈脈微顫,如花拂動憐意。

  池曲揚正巧回來,見那素來嚴密的窗子居然斜敞了開,但又很快闔上,窗門對着院內栽植的那株梅花樹,還只是光禿禿的枝幹。

  他走進屋,顏紅挽正窩在被褥裏對手呵着氣,玉頰沾染上一絲涼寒,白得像那宮廷特貢的雪緞底子。

  池曲揚想起曾經讀過的一首詩:“紛紛細雨溼流光,貪看花飛偶着涼。”順手取過鐵架上的一個熱芋頭,以布包裹,遞到她面前。

  顏紅挽並未擡頭,接過來輕輕攥於掌心裏。

  天一入冬,獵物就比較難尋,好在池曲揚提前早有貯備,那頭狼王被剝掉皮後,餘下的肉都被曬成肉乾,他幾乎每天都要出門,不清楚究竟去做什麼了,但再也不若之前那樣徹夜不歸,天近黃昏時,顏紅挽總能聽到他推門而入的聲音。

  那日他帶回一個極大的包袱,丟到牀頭。

  顏紅挽顰眉問:“這是什麼?”

  池曲揚冷視不語。

  她只好拆開包袱,入目是一團灰白的毛,格外眼熟,色澤新亮,指尖觸及只覺綿厚柔軟,居然是一件狼皮裘衣。

  顏紅挽現在終於明白,上回他爲何一連多日不歸,爲何非要花費力氣去抓那隻狼王……十指抓着裘衣,慢慢攏緊,那毛層下彷彿生了刺,透過肌膚直戳心底。

  池曲揚用眼角端睨過她的表情,口氣冷淡:“你不喜歡,大可丟了去。”

  顏紅挽眉目靜若秋潭,雖瞅不出歡喜,卻將狼皮裘衣抖開慢慢披到身上,毛層極厚,十分保暖,令孱瘦弱骨的身子都添了些許分量,捂過一會兒,粉面漸生暖,猶似雪花團扇上一筆薄薄的胭脂色。

  池曲揚只瞅着她微俯螓首,纖指挑在半空,仔細繫着襟前雙絛,刺繡拈花一樣的嫺靜楚楚,窗外的光亮正映在她臉上,玉色晶瑩,眼簾輕垂時,愈顯睫毛細長,匝在潔白的肌膚上,顫動間,宛若繁花照影。

  景緻如許動人。

  他禁不住上前,舉手到她頸邊,將掖在裘衣裏的青絲慢慢攏了出來,她的頭髮軟而濃長,生的這樣好,握在手裏只覺輕若無物,那幽幽的香順指間縈繞而上,如能蝕骨,右臂上的傷口就微微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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