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 哪怕當時我死了
姬遊和烏桓，以及身後跟着的一堆屬下，來到村莊外的標誌性石碑處。
他情不自禁的走上去，手放在了石碑的四個古字上，輕輕描繪着。
“好久不見，我……又回來了呢。”
只不過這次……不是以保護者的身份……
“懷念嗎？”烏桓走到了姬遊的身邊，他的袍子在姬遊的嫌棄和建議下，終於換了件乾淨的黑色袍。
“你前不久，也來過這裏吧？那時候竟然一點都沒想起來？”
姬遊扯了一個笑容，“要是當時想起來，那現在就沒你什麼事了。”
烏桓知道原本的姬遊就是這樣的性格，所以被嗆了好幾次，這會兒也不過是無所謂的笑笑，“不，我只是好奇而已，當年……應該不是你自己親手封印的記憶吧？”
“……”姬遊放下手，盯着石碑，沉默着。
“反正還有時間，不如讓我來猜猜，緩解一下我千年來的好奇心？”
烏桓看到他表情有了些許變化，就繼續說道：
“我在想，究竟是誰，這麼爲你着想，不僅有那麼強大的力量可以完全封印得了你的記憶，也讓你逃脫了千年的追殺，成爲一個普通的凡人，得以苟延殘喘——”
“還親手將鳳魂靈石毀掉，散落在世界上各個角落，而力量最核心的部分，卻還是……在你的身上。”
“……”
姬遊擡起眼的時候，已經穩住了情緒的波動，“是嗎？那我跟你一樣，我也想知道……”
“那麼助人爲樂的心胸，真難得啊，是誰做的呢？”
“……什麼意思？”烏桓見他的神色認真，似乎並不是在開玩笑或者僞裝。“連你也不知道當年是誰……？”
姬遊冷笑一聲，轉身擡起手，放到了原本肉眼看不清的結界上，瞬間，結界就輕鬆被他破壞掉。
“是誰都好，無所謂，無論是誰，毫無疑問，都是在浪費我的時間而已。”
說完，他回過頭，看着烏桓仍然有些驚訝的表情，催促道：
“走吧，我已經感覺到他們就在來的路上了，至少要在他們之前……”
而烏桓堡主不僅僅是詫異於姬遊的態度，尤其是看到他的左眼中，融合了鳳魂靈石的核心之後，愈發紅得詭異。
難道當年的事情還有內幕？
他怎麼感覺，這個傢伙，並不是很想復仇呢？
兩人很快就來到了山洞外，正要擡腳走進去，羅剎的聲音隨着身影的閃現而至——
“幾位，這麼晚過來，不知有何貴幹？還有少年你……”
姬遊沒有說話，只是簡單一個笑臉對着他，眼中一片冷靜。
羅剎終於發現了姬遊身上的異樣，又仔細的瞧了下他的左眼，裏面正漂浮着幾乎佔據了整個視網膜的鳳魂靈石。
“……你！你真的……真的是……”
姬遊笑了，開口說叫出了她的名字：“小羅。”
羅剎一下子不顧形象的撲到了他的身上，聲音立刻變了個音調：“阿遊主人！你終於……你終於恢復記憶回來了？！”
姬遊不斷拍着羅剎的後背，想要安撫她的情緒。
羅剎依舊激動的說着：“都是那個大塊頭，一開始我雖然感覺阿遊主人的氣息很像你……而且又是同一個名字，但大塊頭說阿遊主人還沒有恢復記憶，後來又騙我說你不是……”
“沒事，當時我一點都沒感覺出來。不怪你們……誰都不怪……”姬遊輕聲說道。
好不容易讓羅剎冷靜下來，就聽到她說：“那天你們走了以後，我就感覺不對勁，回頭一想，爲什麼當時我不受控制就能附身……”
姬遊淡淡的笑着。
“嗯，我也是恢復記憶才知道，經常被附身也沒問題，不是這副身體的體質有多麼靈異，都是因爲鳳魂靈石的核心，一直在我身上，保住了靈魂罷了。”
“阿遊主人……”羅剎看着面前這位闊別千年，才終於“甦醒”的少年。
不知是不是錯覺，擅於操控人心的她，原本是能夠多少感知到姬遊的情緒的，然而……
或許是姬遊此刻心中負面情緒太濃重，竟讓羅剎無法探查出一絲。這相比於千年前的姬游來說，實在讓羅剎有些擔憂。
雖說看着阿遊主人這麼淡淡的笑着就已經很難得了，畢竟那些記憶對他來說，完全算不上什麼美好的東西，可阿遊主人現在這般讓她猜不透想法……
她倒不是擔心其他，她怕她這個阿遊主人，還會像千年前一樣，總做出讓人容易誤會的舉動，又懶得解釋……
“你啊……”
姬遊假裝看不懂她眼中的擔心，便轉移話題，擡眼看到前方出現的身影，揶揄道：
“你就少替我操心吧，我已經不是千年前的那個遊仙村莊姬遊了，不要胡思亂想……而且，我得多少提醒你一下，爲我們廣大男同胞說句公道話——”
“再抱下去，估計你家那位就要找我算賬了。”
羅剎一愣，回頭看去，騰的一下面色變紅，姬遊順便就把她拉開，羅剎惱羞成怒的對着前方遲遲而來的靈獸黑守道：
“哼，你竟然纔出來迎接阿遊主人！”
此時，靈獸黑守是化成人形的方式出現，雖然他更喜歡自己威風凜凜的獸形。
羅剎說完，然後回過頭又問姬遊：
“阿遊主人怎麼知道……我們……我和那個大塊頭……已經……”
姬遊揉了揉羅剎的腦袋，像個鄰家哥哥一般，笑道：
“之前是真沒有，不過恢復記憶之後，你們在千年前陪在我身邊的記憶自然也一併回來了，怎麼樣？那大塊頭……用了幾百年才把你追到手的？嗯哼？”
“主、主人你……”羅剎的面頰更加羞紅，看得姬遊一陣好笑。
“咳咳。”
一身黑衣的靈獸黑守走過來，清了清嗓子，似乎是在提醒某人注意一下形象問題。然後他看似平靜的面容上，眼中卻同樣無法掩飾住激動的神色。
半跪下說道：
“主人你回來了。身體，還好嗎？”
姬遊挑挑眉，心道這傢伙倒是千年如一日的敏感，但是卻避開了這個話題。
“不是，我說你們成心是吧？千年不見，就用這種虐狗的方式歡迎我？單身狗不值錢是吧？這年頭……嘖嘖嘖嘖。”
羅剎+黑守：“……”
一旁聽了半天也沒打算開口的烏桓堡主：“……”
烏桓所帶的屬下，自是不允許進入這山洞的。兩人兩靈體一同進去後，姬遊先是想了想，然後對黑守直接道：
“讓我看看叔叔這一世的屍體吧。”
黑守的眼睛動了動，有些懷疑姬遊現在的情緒，能不能受得了，“主人……”
“沒事的。”
姬遊笑笑道：“雖然恢復記憶的時間不長，但是，我保證會照顧好自己，不會在跟以前一樣了，好吧？”
“還有啊，從剛剛開始我就一直想說了，你們怎麼還是主人主人的叫，老早就告訴你們，我從來沒有把你們當成手下，我們是朋友的關係，哪怕當時我死了，這個關係，只要你們不會背叛我，就不會發生改變。”
而當姬遊提到“死”字的那一刻，面前的黑守和羅剎，以及山洞中隱去了身形默默守護這裏的靈體和靈獸，瞬間朝着他的方向全體跪下。
姬遊當即被嚇得不輕，下意識退後一步，不想接受他們這突然間的跪拜。
他詫異的看着這一切，開口問道：
“你們……這是做什麼……啊，難道是……唉你們……我只是隨口一說，你們要不要這麼敏感啊，而且我當時有鳳魂靈石的力量核心在身上，怎麼也不會真的灰飛煙滅的。”
黑守執拗的不肯起來，也不想說話，他知道自己一向說不過這個人。
於是羅剎就代表大家說了出來：
“阿遊主人……請您千萬……千萬不要再提到那個字了……我們……如果當年不是我們拖累您……您又怎麼會那麼容易被……”
礙於此刻有烏桓堡主在，未盡的話，羅剎沒有再說。
她知道姬遊都會懂。
隨後，姬遊嘆了一口氣，一手一個扶起了羅剎和黑守，隨即，他感覺到山洞中的其他靈體也都站了起來。
這樣他才又道：“當年的事，不怪你們當中的任何一個，真是要怪的話，只能怪鳳魂靈石了吧？”
他收回手，放在了左眼上，手指緩緩向下，眼中的靈石穩定了許多，漂浮的頻率變得跟之前一樣。
“都說人心貪婪，可若沒有這個東西，是不是一切都會好很多呢？或者，鳳凰當年應該把這至寶，交給更強的……他們。恐怕千年前的結局也不會……”
損失那麼慘重。
但，這些都是假設。姬遊其實並不喜歡假設，至少繼承了記憶之後的他，很少假設，因爲他很清楚，那些都是虛無縹緲，又浪費時間精力的幻想而已。
然而這次醒來，姬遊甚至在剛剛恢復記憶的那一瞬間，腦海中還回蕩着這樣的話：
“你說，如果沒有鳳魂靈石，或者被鳳凰之神託付重任的那個人不是你，而是其他人，那麼，我們的結局會不會截然不同？”
這句話彷彿魔咒一般，時不時就在他的耳邊、腦海、心底深處響起。
彷彿這句話原本並不是他所想所說所問，彷彿這句話，曾經是他很重要的一個人，對他提出的假設。
姬遊其實騙了他們，他並沒有想起全部，但他想起了所有的關鍵點。
而這，就足夠了。
羅剎感覺有些奇怪，這話聽起來，不像是他們的阿遊主人的性格會說出來的。
黑守想了想，說道：“請隨我來。”
姬遊對於他沒有再提到“主人”兩個字，似乎十分開心，點點頭就跟了上去。
烏桓看了半天，這下更加不解了，他一邊走着，一邊對姬遊問道：
“原來你私底下……對屬下都是這麼溫柔的嗎？怪不得……”
姬遊輕飄飄瞥了他一眼，聲音有點冷意：
“我說過吧，他們是我的朋友，我從來沒把他們當成什麼手下來說話辦事，麻煩堡主尊重一點。”
結果烏桓堡主終於鬆口氣的看着姬遊生氣的臉，拍拍胸口道：
“對了對了，這個纔是我知道的你，沒錯沒錯……好的，我懂了，咱們走吧、”
姬遊：“……”
這烏桓是個抖M？！非要對他冷着臉沒好氣的說話他才能放鬆警惕？！
但他仔細一想，這才發現，自己其實很少注意過，他似乎只有在面對信任的人面前有好臉色，甚至喫點虧都可以，但對於外人，那就是絕對的能不理就不理。
想到這裏，他的腦海中忽又閃過紅衣小鬼和重明的面容。
恍如隔世，再一睜眼，什麼都回不去了。
走走拐拐約有十分鐘，黑守帶他們來到了一間石室，烏桓自然不會自討沒趣的湊上去，便在離他們稍遠的位置隨意坐下。
他要的是報仇，而只有跟着這個跟他遭遇差不多的傢伙在一塊，他纔有報仇的機會。
同時，他也在暗暗聽着他們的談話。
姬遊從進來石室後，笑容就淡去了不少，他笑不出來，再扯嘴角，也感覺有些無力。索性就不在這功夫勉強自己了。
黑守看了看他，終究還是問了出來：
“要開嗎？”棺材的蓋子。
那裏面……就是叔叔，每一世，都莫名其妙死亡的叔叔。
“開。”姬遊說道。
話音剛落，黑守就一個用力，掀開了棺材蓋，只見裏面是放了一年都沒有腐爛的……僵硬屍體。
姬遊走上前，伸出手，放在了廉悔蒼白的冰霜面容上。
“每一世，都是叔叔先走呢……這個該死的詛咒……叔叔，廉悔叔叔……可是我……我沒有對抗什麼神仙的力量，我……只能儘量的讓你們……”
後面的話，姬遊說着說着，就露出了哽咽的聲線。
“但是，叔叔，相信我，最後……再相信我一次，一切的一切，我都會讓它結束，永遠的結束。”
山洞裏只有隱隱約約的呼吸聲。
所有靈體，都在安靜的聽着姬遊的話，似是同他一起哀悼。
緊接着，姬遊直起身，最後帶着依戀的神色看了廉悔一眼，擡起手的同時，左眼的鳳魂靈石一動。
下一秒，仿若地獄火般的焚燒力量，頃刻間就將棺材裏面的屍體燃燒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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