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_19
穆东城从小受到父亲的熏陶,也跟着父亲吃遍了天南海北,对美食充满了热爱,在吃方面也是個行家,现在是一家美食杂志的主编。穆东城近水楼台,经常請父亲作为特邀嘉宾,推薦美食。穆雷也会对儿子的杂志提出一些建议和指导。在两父子的配合下,美食杂志办得有声有色、风生水起。穆东城自然很受领导器重。
在知道“膳品居”這個地方后,穆雷最先想到的当然是儿子。他先打电话到膳品居预定了時間——定在下個星期三。再打电话给儿子,问他下周三有沒有時間和自己去一趟岳川古镇。但穆东城說,下周正好要到越南去制作一期關於越南美食的节目,去不了。穆雷只有打电话给几個老朋友,邀约他们一起去品鉴美食。
穆雷的這几個朋友,都是些五十多岁、对美食文化颇有研究的老饕。当然跟穆雷一样,美其名曰“美食家”,個個都是在餐饮界极具影响力的人物。其中以穆雷名气最大。他们得知穆雷又觅到了新的吃地儿,而且是家颇有神秘感的私房菜馆,都毫不犹豫表示愿意前往。六個人很快就凑齐了。
星期三上午,穆雷和五個朋友聚齐后,开了两辆车,直赴榔坪县岳川古镇。
车上,几個老友谈天說地。其中一個众人称为老苏的胖子对此行明显十分期待,摇头晃脑地說:“虽然這家私房菜馆我們還沒去,但我现在已可判断,其主人一定是非常懂吃之人。”
“何以见得?”老陈问道。
“只凭他定的一條规矩——吃饭的人必须6到8人之间——就能看出。”老苏分析道,“一桌肴馔,必有一套完整的结构。从开始的冷盘,到热炒、大菜,最后是点心和汤,如同一台完整的戏剧。這台戏不能一個人看,只看一幕又不能领略其中的含义。6到8人正好。”
“有道理。”老陈赞同道,“如此說来,那裡不兴点菜,大概也是类似原因。真正技艺高超的厨师,如同心高气傲的艺术家。必须依当天的心境和灵感,随心所欲发挥,才能创造出最好的作品。如果点什么做什么,作品便只有匠气,沒有灵气了。”
穆雷开着车,听后座的两個朋友高谈阔论,不禁笑道:“你们說得头头是道,但也只是猜测。我有言在先,那家菜馆我可沒吃過,要是沒有想象中那么好,你们可别埋怨我。”
“不怪你怪谁?”老苏笑着說,“老穆,咱们說好,那家的菜咱们吃上几道,要是发现言過其实,咱们立刻打道回府,你得重新請過。”
“行啊,不好吃的话我請你们一人一桶方便面。”
车裡的几個人一齐大笑起来。
榔坪县离市区并不远,半個小时就到了。古镇离县城還有二十多公裡。十点半,美食家一行就到了风景优美的岳川古镇。
這個地方,和极度商业化的丽江、凤凰古镇不一样。岳川古镇沒有酒吧、工艺品店和如织的游人,甚至连张报纸都买不到。這裡有的只有清新的空气,淳朴的原住民和闲散的慢节奏生活。能定居在這种地方,耐得住清闲和寂寞的人,自然具有超脱于常人的品性和气韵。在這裡开一家私房菜馆,显然赚钱不是主要目的——這让其主人显得更像是世外桃源中的高人了。
穆雷一行人在古镇裡走走游游,中午在一家小餐馆随便吃了点儿东西,沒做任何点评。晚上才是重点。
下午,老苏提议先去那家私房菜馆看看,穆雷不赞成。他說這样一来,神秘感就减弱了,非得等到吃饭的时候前去,才能把這份新鲜感和期待保持到最后。
其余几人也有此意。于是,几個人找了家老茶馆,每人泡上一杯清茶,坐在竹椅上纳凉、聊天、发呆。倒也修身养性,杂乱的思绪都摒除殆尽了。
六点钟,穆雷按照名片背后所写的地址,找到了位于古镇老街的私房菜馆。
這裡是個老宅,青砖斑驳的院墙和纵横左右的石板地尽显岁月沧桑,大门上方一块木板上篆刻的“膳品居”三個字,内敛中透露着大气。
几個人走进四合院内,一個四十岁左右、衣着朴实的中年女人礼貌地迎上来,态度温和,不卑不亢地问道:“几位是之前预定的客人嗎?”
“是的,敝姓穆。”穆雷客气地回应。
“是穆先生定的。几位裡面請。”
中年女人带着几個人走进四合院正北方向的正房,裡面一张木质圆桌,八张藤椅围成一圈。房间裡布置并不华丽,但古色古香、清新淡雅,看上去令人赏心悦目。
穆雷六人坐了下来。中年女人拿来一個漂亮的紫砂壶,挨着将每個人面前的茶杯斟满,說道:“几位請先喝水,菜一会儿便上。”
“好的,谢谢。”穆雷点头致谢。
女人离开了這间正房,估计到厨房去了。戴眼镜的老余小声說道:“她是這裡的厨师?”
“我看不像,估计是负责招呼客人和上菜的。厨师在厨房,沒有露面。”老何說。
外号“食仙”的精瘦老头看着茶杯裡的白水,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說道:“這家有点儿意思。紫砂壶配茶杯,倒出来的却不是茶,是白开水。”
穆雷說:“白开水就对了。我以前写過一篇文章,吃饭前最好什么茶都别喝。不管是清茶的微涩還是红茶的醇厚,都有可能影响接下来菜品的口感。”
“照你這么說,這家菜馆真是有讲究的。”老余說。
“别說茶了,我喝了一下午,现在就想吃东西。”老苏期待這么久,早就按捺不住了。
“别急。要吃美味就急不得,尤其不能催厨师。火候差一点儿味儿就不正了。”老何說。
“這我当然知道,怎么可能去催,只是說說而已。”
說话的时候,中年女人从外面进来了,手裡端着第一盘菜,放在木桌上。“請各位品尝开胃凉菜吧。”转身出去了。
六双眼睛一齐盯着這第一道凉菜——竟然是一盘极为普通的青瓜。选粗细均匀的青瓜,切掉头尾,并不去皮,十几根圆柱状的青瓜像未经雕琢的原木般码堆成三角形,看上去似乎是生的,沒有经過任何烹饪和调味。
老余傻眼了:“這第一道菜,竟然是生青瓜?這不是大热天吃着玩儿的嗎,怎么当菜端上来了?”
“是啊,虽說只是一道凉菜,也有点儿太敷衍客人了。”老何說,“這样一道菜,如何体现厨艺?”
穆雷多少有点尴尬。老苏此时是真饿了,沒用筷子,直接用手捏住一段青瓜,說道:“管他呢,总比喝白开水强。”
說着,他咬了一口青瓜,嚼了几口,动作变慢了,表情渐渐凝固起来。
“怎么了?”老陈问道。
老苏沒說话,又咬了一口那青瓜。過了几秒,他如梦初醒般睁大眼睛,大声說道:“太好吃了!你们快尝尝!”
另外五個人对视了一眼,怀疑老苏是不是在开玩笑——一根生青瓜会有多好吃?但好奇之下,還是每個人都夹了一段青瓜,放进嘴裡。
穆雷的牙齿刚刚“咔嚓”咬了一口青瓜,那爽脆的口感和随之而来的清甜、鲜香便布满整個口腔。他這才知道,這盘青瓜不是生的,而是用盐水腌制過的。可說起来简单,這恰到好处的口感和滋味,却绝不简单!
未去皮的青瓜,会有些许生涩,口感也有点硬。但用盐水腌制過后,由于盐水的浓度大于青瓜细胞内的浓度,青瓜会失水而变软,影响爽脆的口感。但這盘青瓜口感适宜,不软不硬;咸味也恰到好处,不淡不咸。并且沒有其他任何哗众取宠的调味。仅仅依靠青瓜本身的清香与盐配合,达到最微妙的平衡,最大程度地引导出食材本身的美味。此菜简直像未经世事、清新脱俗的少女般妙不可言!而仔细想来,具体的腌制方法、放多少盐腌制、腌制多久,以及对青瓜本身的挑选,都极为重要。這盘青瓜粗细均匀,显然也是精挑细选——如果大小不同的话,吸收盐水的程度便会有所不同,形成口感的差异。
想到這裡,穆雷不禁在心中惊叹——仅仅一盘盐水青瓜,仔细揣度之后,才发现隐含如此学问和奥妙。他们所谓的几個美食家,竟然被這朴实的外表所蒙蔽,以为只是未下功夫的一盘生青瓜。实际上恰好相反,厨师为這道菜所付出的時間和心血,可能超乎一般人的想象!如果一般人吃到它,可能只会连声赞叹“好吃,好吃!”绝对品不出其中的韵味和道理。
此时,同桌的几個美食家,也纷纷品出了這盘青瓜的美妙。他们像从幻境中遨游了一趟返回现实,赞不绝口。一边再次夹起品尝,一边探讨這盘菜的制作方老何說:“以我看,将整根青瓜腌制在淡盐水裡,吃之前再去掉头尾,才能让盐慢慢渗透,不至于令青瓜变软。”
老余說:“但用此方法,估计要腌制好几個月,甚至一年以上,才能令整根青瓜入味。這盘青瓜新鲜得就像才摘采的一般,如何做到這一点?”
老陈說:“腌制方法必然非常重要,不能用一般的泡菜坛,也不能像跳水泡菜般随意,可能大有讲究。”
“依我看,青瓜本身的选取最重要。”食仙說,“你们沒发现嗎?這盘青瓜清甜的口感,与市场上几毛钱一斤的普通青瓜不可同日而语。食材的来源必然与众不同。”
這时,中年女人恰好端着另一盘菜走了进来。食仙立刻问道:“請问,這盘青瓜的原材料,是在哪裡买的?”
女人道:“对不起,我們家立有规矩,客人不能打听任何一道菜的食材来源和烹制過程。”
食仙這才想起穆雷之前跟自己提到過的那几條怪异规矩——看来果真如此。他只有悻悻然地闭口了。
那盘青瓜已经吃完了,老苏显然意犹未尽,问道:“這盘青瓜,可以再来一盘嗎?实在太好吃了!”
女人不温不火地說道:“抱歉,我們這裡每道菜只上一次,绝不重复。”
老苏好像担心再也吃不到這美味的青瓜了,着急地问:“永远不重复?下次来也沒得吃了?”
女人想了想,說:“下次就說不准了,可能有,也可能沒有。全看我們当家的。”
穆雷对一脸失落的老苏說:“好了,咱们品尝下一道菜吧。”
女人把手中托着的一道热菜摆上桌。穆雷从来沒见過,问道:“請问這道菜的名字是?”
女人放好菜后,莞尔一笑,“当家的還沒来得及取呢。沒有名字。”說完又离开了。
老何回头望了一眼女人的背影,对几個朋友說:“听這意思,這道菜是今天才研制出来的?”
“我之前不就說了嗎,好的厨师就如同艺术家,要即兴发挥才能创造出最好的作品。”老陈說。
老苏看着這道热气腾腾、令人垂涎欲滴的菜肴,放下对刚才那盘青瓜的依恋,再次食指大动。“别說了,快吃吧。吃完了再评价。”
众人一起动箸。第二道菜是一盘淋上浓厚汤汁的荤菜,从外表看有点像鸡肉或鹅肉。穆雷尝了一口,再次从心底产生震撼——肉质细嫩爽滑,口味层次分明、包罗万象。如果把刚才那盘青瓜形容为清新脱俗的少女,那么這道菜就像是一個经历百味人生的美丽妇人——丰富、醇厚、饱满,令人回味悠长。
“這肉未免太好吃了!”老苏吃下第一口,激动不已,“一道菜裡,起码有上百种不同的味道,一一展开,最后又融会贯通。世界上,怎会有如此深沉、富有内涵的美食?”
“不仅是好吃。”老余感叹道,“吃一口菜,竟然能让我回味人生,忆起蹉跎岁月……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這时,老陈取下眼镜,擦了一下眼角的泪花。大家惊讶地看着他,问道:“你怎么了,老陈?”
老陈仰面长叹一声。“不知怎的,吃了這個菜,我竟然想起了我死去的老伴……”他淡淡笑了一下,“不過并不让人伤感,只是追忆起了以往的幸福时光。”
老陈的话引起了大家的遐思,似乎每個人都因這菜的味道引发了一些感触。
大家默默夹着菜,一口一口细细品尝,如同漫步回忆的长廊。
這道菜快吃完的时候,食仙說:“我想问问你们,有沒有吃出来這是什么肉?”
“看起来有点像鸡脯肉。”老何說。
“别开玩笑了,”食仙立刻否决,“鸡脯肉哪有這么细腻的口感?”
“我只是說看起来像。那你說是什么?”
食仙显然也答不上来,问穆雷:“你說呢,老穆。”
穆雷缄口不语。過了好一阵,他迟疑地說道:“我觉得這道菜,很像一道失传的古代珍馐——‘孔雀胸’。”
食仙吃了一惊。“孔雀胸這道菜,据說明朝时期就已经失传了,你怎么可能吃過?”
穆雷說:“我当然沒吃過,但我从一些古书上看過对這道菜的记载。据說宋太祖赵匡胤酷爱此菜,因为每次吃起,就会想起一個死去的宠妃。我刚才听了老陈的一席话……”
食仙捏着下巴上的一小撮胡子。“你這样一說,這道菜的肉质不似鱼类,更不像猪、牛、羊等畜类,确实像某种禽类——但可以肯定不是鸡鸭鹅之类的普通家禽,莫非真的是……”
“但孔雀现在是保护动物呀,可以吃嗎?”老余怀疑地问。
“有可能是特禽养殖的新品种。”老何說,“不過,就算弄到了孔雀肉,也得会做孔雀胸這道菜才行呀。既然失传了,那這家的主厨又怎么做得出来?”
老何是背着大门坐的,說這话的时候,不知道這家的女主人正端着一道新菜走到了门口。這女人听到他嘴裡說出“孔雀胸”三個字,愣了一下,脸上掠過一丝惊愕的神情。但很快,她恢复平静神态,走进门来,将第三道菜摆上餐桌。
這女人细微的表情变化,恰好被穆雷看到了。他盯着這女人看了几秒,沒有露出声色。
第三道菜是一种味道鲜美无比的河鱼,同样赢得了六位美食家的一致好评。后面的菜道道精彩,每一样都堪称极品。现在看来,那個中年男人的推薦果然不假,這家私房菜馆的菜,连這些职业老饕都奉为神品,对普通人而言,就更不用說了。
一连已经上了七道菜了,每一道都被吃得精光。众人渐渐摸清了這家上菜的特点——不是迅速上满一大桌菜,而是一道一道地上。厨师和上菜的人似乎估算着他们吃完上一道菜后,才把下一道菜端上来。如此一来,不但沒有浪费,而且每道菜都能在保持热度的时候被吃完。同时下一道菜又会引起众人新的期待。這种安排十分科学,而且能让人在整個吃饭的過程中保持新鲜感和乐趣,几個美食家都非常推崇。
第八道菜和前面的不一样。前面的都是一大盘或一大盆,但這次的分为六個小瓦罐,裡面是鲜汤和一大块方方正正的瘦肉。女人把六盅小瓦罐分别端到每個客人面前,并告诉他们,這是今天晚上的最后一道菜了。
以汤作为收尾,是一桌宴席的常规。但对這家私房菜馆来說,却似乎刻意在這個常规上创新。一般来說,最后呈上的這盆汤,都是以清淡为主,因为客人前面吃了太多荤腥,总希望最后喝一口清爽一些的汤。但這個瓦罐裡的汤汁浓厚鲜香,而且那一坨方方正正的瘦肉,起码有四两左右。宴席最后,一般人都不可能還吃得下這么大一块肉。照此看来,這种安排很有可能造成浪费。
几個美食家显然都意识到了這一点。况且前面的菜他们都吃得精光,其实已经饱了。這個时候再看到這样一大块肉,都有些犯难。老陈不无遗憾地說:“這家菜馆之前的每一道菜都非常好吃,上菜的顺序和安排也无可挑剔。但最后這個汤……太浓了吧?而且這么大一块肉,我們吃得下嗎?”
“确实,最后這道菜要让這整桌菜扣分。”老何摇头道,“虽說分量足是好事,但也得分什么时候上。最后還上這么大一块肉,不合适。”
老苏說:“你们一口都沒吃就开始批评,這也不合适吧。我闻着這汤挺香的。”
老何說:“我不是批评他做得不好,而是不该最后上這道菜。就算再香我也吃不了了呀。”
食仙說:“那就吃多少算多少吧,总的来說,前面的菜我們都吃光了,也不算浪费。”說着,他舀了一勺汤,用嘴啜了一小口。“嗯,香!真是太香了!”
食仙用筷子夹起那一大块肉,轻轻咬了一口,仔细品味。這时,另外五個人都沒动,看他吃了以后的反应。
食仙嚼着嚼着,眼睛睁大了,然后满脸红光。他嘴裡呜咽了一句什么,大家都沒听清,却只见他放下筷子,用两只手抓着這一大块肉,大口吃起来。
五個人看得目瞪口呆。食仙是他们当中最稳重、矜持的一個。以往就算遇到再好吃的东西,也总是做出一副不過如此的样子,吝啬赞美之词。但现在他這种表现,显然是眼前的美食已经胜過了一切,令他丢掉了一切伪装和含蓄,全身心地投入到了這美味之中。
老苏呆了一阵,望着自己那盅瓦罐,然后夹起那块肉咬了一口。几秒之后,他热泪盈眶,发自肺腑地大呼一声:“天哪!這是什么肉?世界上怎么会有這么好吃的东西?!”
說完這句话,他就像食仙一样,丢掉筷子,捧起那块肉啃起来,吃得比食仙還粗鲁,就像是饿了好几天一样,全然不顾形象了。
另外四個人现在显然也想立刻品尝,但看到老苏和食仙這副失态的模样,又担心自己吃了之后也变成這样,一时之间拿不准该不该吃。他们此刻還保持着理性,对老苏和食仙的表现感到大惑不解——這种肉的美味,真有這么夸张?
穆雷终于忍不住了,他夹起自己瓦罐裡的肉,咬了一小口。
目前還沒吃的老何、老余和老陈望着穆雷。過了几秒,他们惊讶地看到,穆雷的反应跟老苏两人又有不同。他在吃了這种肉之后,竟然浑身颤抖,面露惊骇之色。
老陈觉得有点不对劲,穆雷的表情不像是尝到了美食,简直像是见到了鬼。
他试探着问道:“老穆,你怎么了?”
穆雷额头上渗出了汗水,他双眼圆睁,大张着口,筷子上夹着的肉滑落到了瓦罐裡,汤汁溉到了衣服上,他也全然不顾。好一阵過后,他突然望着老陈和老余,骇然道:“這种肉……我以前曾经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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