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红薯干 作者:未知 舒家闹的這一场,自然不可能避得過周温然的耳目,更何况他本就盯着舒小满的院子呢,察觉到有人夜闯舒小满的院子,他便悄悄跟了上去……原以为终于捉到赵重衣的马脚,猜想着可能是一路跟着赵重衣出来的那個副将赵南秋寻来了,结果后续发展让周阁主看得云裡雾裡,不知所措。 最后竟然還闹得报了官…… 周温然躲在暗处眼睁睁看着他们把那個哭得涕泗横流的小胖子送了官,有一瞬间的迷茫,他拖着毒還未拔干净的身体强撑着跟過来,就给他看這個? 站在寒凉的夜风中稍微迷茫了一会儿,周阁主默默回房休息去了。 因为晚上這一出,虚弱的周阁主身体着实有些扛不住,第二天起得便稍稍晚了些,還是小学徒常喜敲门来送药把他吵醒了。 皱着眉头喝完药,正塞了一條昨日剩下的冬瓜糖在嘴裡嚼着,忽听得外头有响动传来,周温然起身走到门边,便看到舒家一家子回来了。他的视线落在被舒母半搂在怀中的赵重衣身上,她低垂着眉眼,看起来恹恹的,和往日裡不大一样。 一直盯着她进了院子,周温然才收回视线,眉头不自觉蹙了蹙,总感觉那样的表情……不该出现在她的脸上才是。 正思索着這股平白而起的怪异念头,常喜又来敲门了。 “今日太阳挺好的,你喝過药出来晒晒太阳吧。” 周温然谢過他的提醒,遵医嘱到院子裡晒太阳。 头顶阳光暖洋洋的,晒得人昏昏欲睡,院子裡安安静静的,只有小学徒常喜在忙来忙去,一会儿搬药材一会儿切药,周温然坐在院子裡,视线总是不自觉地往院子门口瞧,然而昨日在院子裡帮忙炮制药材的舒二小姐一直沒再出来。 “你是在等二小姐嗎?”一旁,常喜忽然道。 “当然不是。”周温然否认。 “不是嗎?我看你一直盯着院子门口瞧,還当你是在等二小姐呢。”常喜憨憨地笑了一下,“不過今日二小姐应该不会来了。” “为什么?”周温然问。 “……你不是說你沒有在等二小姐嗎?”常喜迷惑了。 周温然轻咳一声,“只是有些好奇。” “哦。”常喜挠了挠后脑勺,“昨天夜裡有小贼闯进了后院,二小姐沒休息好,应该不会来前院帮忙了。” 周温然点点头,不再說话了。 常喜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看了他一眼,总觉得這位长得過分好看的公子奇奇怪怪的,明明一副在等二小姐的样子,還不肯承认,真是想不明白……他摇摇头转身去忙了。 奇奇怪怪的周温然又晒了一会儿太阳,眯眼看了看日头,转身去了厨房。 厨房裡冯婆子正忙着,灶头的一個瓦罐正咕嘟咕嘟地炖着什么,有浓郁的药味传来。冯婆子看到周温然有些惊讶,還以为他是饿了,转身从蒸笼裡拿了一個馒头给他,“午饭還沒好,這是早上剩的,還热乎呢,你先垫一垫吧。” 周温然笑得很是腼腆,“我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冯婆子有些惊讶,“不用不用,你這不是身上還有伤么,好好歇着吧。” 周温然接過她手裡的馒头,很是诚恳地道:“我整日闲着也很不自在,便让我帮帮忙吧。” 這样一张脸,說着這样诚恳的话,实在很难令人拒绝,等冯婆子回過神的时候,周温然已经坐在灶间在帮忙看火了。 冯婆子看着這后生实在讨喜得很,转身拿了個大红薯塞进灶头,“等会儿烤好了拿出来吃,保管又香又甜。” 周温然笑着谢過她,又仿佛不经意地问,“這灶上怎么炖着药?” 他不提這個還好,提起這個冯婆子脸色便有些不大好看了,“還不是西街那個冯家造的孽,我們二小姐身子還沒好呢,程家那個小巴结半夜窜进二小姐的院子裡找什么见鬼的鸽子,把二小姐吓病了。” “二小姐……病了?”周温然有些惊讶。 “可不是么,从衙门回来就一直恹恹的,中途夫人去房裡看了她一眼,正发着烧呢……”冯婆子越說越气愤。 周温然心裡头,在舒小满是不是赵重衣這一條上又打了個问号。 赵重衣是什么人?那是阵前斩敌眼都不眨的人物,面对千军万马都能面色不改,怎么可能会被一個半夜闯进来的小胖子吓得病倒?所以……這舒家二小姐当真不是赵重衣? 正說着,冯婆子忽然一拍手,“哎呀瞧我這记性,夫人說二小姐要吃炖鸽子来着,我得出去一趟。”說完,又想起来灶上還在煎着药,不由得回头看了那正咕嘟咕嘟的瓦罐一眼,有些为难的样子。 “交给我吧,我会好好看着火候的。”周温然看着,很是主动地道。 冯婆子犹豫了一下,到底還是点点头,“那就劳烦你看着了,不能烧干了,大概還要小半個时辰。” “好的,我记下了。”周温然认真应下。 冯婆子看他一副十分可靠的样子,放心出去了。 周温然坐在灶间,看了看火,将方才冯婆子塞进灶裡的那個大红薯翻了出来,红薯很大,又是刚放进去沒多久,只外头稍稍焦了一圈,他低头去了外头焦黑的红薯皮,起身将红薯放在案板上,洗净手,将红薯切成了大小均匀的长條……动作十分利索,且娴熟。 是时候让那沒见识的姑娘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美味了。 周阁主如是想。 赵重衣感觉头很重,身体犹如火烧一般,昏昏沉沉间仿佛看到小九在盯着她破口大骂。 “赵重衣你是不是活腻味了!你知不知道背后那一刀差点沒把你砍成两半,我好不容易把你一條小命捡回来,你就敢偷偷溜上战场!” “你是真当你自己刀枪不入铜皮铁骨嗎?!還觉得自己天赋异禀是吧?!你心裡沒点数的嗎?沒有我沈九你他娘早不知道轮回几次了!” “赵重衣你個王八蛋你敢踏出這個房门一步,我先毒死你算了!” 赵重衣迷迷糊糊之间便觉得气弱又心虚,很是熟稔地陪着不是,“对……对不住……是我错了……” “哪错了?”耳边有人问。 “我不该不听话,我……”赵重衣努力回想着自己错哪了,然后迷迷瞪瞪之间觉得方才那個声音……似乎不是小九的? 她挣扎着睁开眼睛,便看到了一张放大的美人脸。 這冲击略有些大,赵重衣缓了缓,才认出那张脸,“……如玉?” 周温然提着食盒进门便看到她躺在床上嘟嘟囔囔地认错,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梦,他心裡一动,试探着问了一句,结果竟然就醒了……此时她烧得满面通红,声音也绵软无力,一双和赵重衣一样的眼睛裡也水润润的,看起来无害得很,很像他曾经喂過的一只小奶猫。 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入手滚烫。 一瞬间,位置仿佛颠倒了過来,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那個人成了她,而他则成了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那一個,如果眼前這人便是赵重衣,周温然大概会觉得十分快意,可惜目前他并沒有证据证明眼前這人便是赵重衣…… “药煎好了,快起来喝药吧。”周温然收回手,转身从食盒裡拿出药盅来,递给她。 赵重衣挣扎了一下,半撑着身子想坐起来,结果手臂也软绵绵的根本沒有力道,扑腾了一下又软绵绵地躺了回去,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周温然看不過眼,伸手扶了她一把。 药盅裡的药看起来黑乎乎的,味道也很冲,看得周温然直皱眉头,赵重衣却是面不改色地低头一口干了……很是利索,半句废话沒有。 深受家人宠爱的小姑娘不是应该娇裡娇气的嗎?他记得以前家中的表妹但凡喝点药都要丫鬟婆子捧着蜜饯哄着,還要许她一堆好处才肯委委屈屈地张嘴。 她這么猛干什么? 再想想自己今日清晨也是皱着眉头喝完药,還塞了條冬瓜糖压压味才算好些……感觉被比下去了啊! 周阁主有些不愉地想着,塞了一條红薯干在她嘴裡。 口中的苦涩還未散去,突然便是一甜,赵重衣一愣,下意识咀嚼了一下,似乎是红薯干,但又不太像,软软糯糯的,又透着一种說不出的香甜,那甜也是恰到好处的甜,更衬托出了那种香糯的口感……她的眼睛顿时亮了。 “這是什么……?”她问,眼睛亮晶晶的。 周阁主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赢了,嗬,可真是個沒见识的姑娘,才一点红薯干就让她如此惊为天人,他会的东西可多呢,這才哪儿到哪儿啊。 周阁主在心底轻哼一声,又塞了一條红薯干在她嘴裡。 赵重衣慢慢咀嚼着,眼睛满足地弯了起来,口中苦涩的感觉全都消失不见,只余满口的香甜,忍不住轻声感叹,“真好吃啊。” 周阁主很是矜持地道:“只是红薯干而已。” 赵重衣连连点头,“冯婆婆的手艺真好。” “……”周阁主微微翘起的嘴角一下子僵住了。 ……果然是個沒见识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