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故園風雨（上）
有些事情，她必須找狄珩當面問清楚，有些事情有些人是不得不去面對的。
三月的揚州，比她上次回來的時候更加清麗明媚。
杏花與梨花覆滿了樹冠，被風一搖，花瓣便簌簌地掉下來，落入青磚的縫隙裏，落入水渠的柔波里。
狄小鸞順着通往狄家宅邸的那條路往前走，越走人卻越少，一股涼意爬上了她的心頭，她突然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她加快了腳步，接着一股非常淡的燒焦的味道飄進了她的鼻翼。
直到狄家的宅邸再一次映入了她的眼簾。
大門上的牌匾已經沒了，整個宅邸被燒得一片焦黑，已然分辨不出原來的樣貌，房梁與椽子歪七扭八地散落在地上，沒有一絲人的痕跡與氣息。
她呆在原地，一時有些無法相信眼前的景象。
雖然，她對這個家沒有任何感情，但此時此刻她的心底還是有種難明的情緒在攪動。
狄小鸞不自覺地邁出了腳步，準備踏進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
接着她被一個人一把拉住了胳膊，拽到了一旁，這一下令她始料未及，方纔有些失神竟未留意到周圍有人。
她穩住神纔看清眼前的人，是狄珩。
狄小鸞剛要張口，狄珩就示意她不要說話，跟着他走。
狄小鸞跟着狄珩拐了好幾條大街小巷，纔在一個酒樓前停了下來，她擡頭瞥了一眼酒樓上的牌匾，開口道：“正巧我餓了，請我喫飯。”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直接進了酒樓，狄珩緊跟着她也進了大廳。
“走，房間裏說。”狄珩低聲說着，拉着她上了樓。
先前跟着杜少嶸的一路上，大抵都是湊合的，狄小鸞沒怎麼好好喫過飯，今日正好碰上了這冤家，怎麼也得好好宰上一頓。
酒菜擺了一桌子，狄小鸞自顧自地喫，根本不看狄珩一眼，後者也只是關切地看着她，並不動筷子。
酒足飯飽之後，狄小鸞抹了抹嘴，這才擡眼冷冰冰地看着狄珩。
“怎麼回事？”
“喫好了麼？”
兩人同時開口。
“好了”，狄小鸞淡淡道：“……那宅子怎麼被燒了？你竟然沒被燒死。”
狄珩微微皺了皺眉：“你稍稍休息一下，我送你離開這兒。”
“回答我問題。”狄小鸞冷冷道。
狄珩默了默，終於開口：“這件事比較複雜，且與你無關，我不想你牽扯進去。”
“你及時變得這麼體貼了？”狄小鸞道：“你不是巴不得我死在外頭？”
“小鸞，你是我妹妹，是我唯一的親人，我絕不能讓任何人傷害你。”狄珩有些急。
狄小鸞像是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快要笑出了眼淚：“真新鮮。”
她冷笑：“是在王爺那混不下去了麼，是不是他釜底抽薪過河拆橋要殺你？”
狄珩愣住了，他的神色已經告訴狄小鸞，她猜對了。
“爲什麼回來？你明明可以跟着他們去更安全的地方。”
狄小鸞眼神一凜：“他們？你怎會知道我的行蹤？”
狄珩長長抽了一口氣：“忻王已經知道了羅孟是護卷人這件事，他想要通過羅孟的那一卷將剩下的所有護卷人都找出來。”
狄小鸞：“所以這件事你早就知道？”
“不算太早”，狄珩道：“大概比你們早一些。但我不知道，護送羅孟的人中，有你。”
“所以呢？”
“他讓地府的人假意去圍殺，再派南鎮撫司的人前去解圍，由此來誘羅孟上鉤。羅孟出身南鎮撫司，多少會起一些效用。”
狄小鸞淡淡道：“羅孟可沒那麼好騙。”
“可我後來發現你也在”，狄珩接着道：“除了羅醒，地府還在外圍布了不少人手，就爲斬草除根。不過，我將他們都處理掉了。”
狄小鸞心中暗想，怪不得當時除了對峙羅醒，並沒有看到地府其他的人。
之前她找史長生的時候，在地府的據點，羅醒是帶了不少人手在身邊的，而這一次卻遲遲未有人出現。
“那我是不是應該謝謝你的不殺之恩？”狄小鸞悠悠開口。
“小鸞……”
“你們是什麼時候發現羅孟是護卷人這件事的？”
狄珩嘆道：“東宮和忻王府互相安插細作也不是一日兩日了。他們曾經就因白雀那件事，鬧到了皇帝面前。”
狄小鸞揉了揉頭髮，有些煩躁：“我上次回來的時候，你書房裏的那個人是誰？”
“地府辰使，照影。”
果然是他。
“他是不是還帶了一個人來，是不是史長生？”
狄珩深深地凝視着狄小鸞，緩緩開口：“是。”
“他到底知道些什麼事？”
狄珩搖頭：“大抵跟十七年前那件事有關，也可能與《無間錄》有關，不過這些已經不重要了，他死了，他所知道的便跟着他一起死了。”
“是誰殺了他？”
“地府的另一位辰使，崇夜。”
狄小鸞的心沉了下去，關於史長生被殺的這件事，她在兩個人那裏都得到了相同的答案。
難道李百真的還有什麼事瞞着她？
未知真相與接近真相都同樣令人痛苦。
“小鸞，此處不宜久留——”
“我自然知道不宜久留”，狄小鸞截口道：“你以爲我願意回來？來之前我還得防着你再把我給關起來，我如何確定你這一出不是苦肉計，是什麼別的新鮮手段想我騙回去？現在可好，連宅子都燒了。狄珩，你的心果然是夠狠的，狄家這次徹徹底底地毀在你手上了。”
“小鸞……”狄珩的神色萬分痛苦。
“我這次來，就是想聽你說實話”，狄小鸞打斷了他：“這前前後後的所有事，我要你一五一十全數告訴我。”
狄小鸞凝視着狄珩，一字一字道：“你敢麼？”
狄珩避開了狄小鸞的目光，沒有開口。
狄小鸞笑得無奈：“你不敢，我竟然還在奢望什麼。口口聲聲說我是你的妹妹，是你唯一的親人，卻從頭到尾將我矇在鼓裏，只有欺騙和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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