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上

作者:我喫不飽
沈望沒找到顧重。

  失落之餘也只好挑了家信得過的報刊做採訪。沒想到正是那個讓他當衆告白的小年輕,剛畢業,青澀得像根地裏的蔥,抱了本筆記戰戰兢兢。沈望的心還掛在顧重那兒,每隔幾分鐘就要問徐斯一句找沒找着,徐斯回答了幾十遍,到後來只要沈望視線掠過他,徐斯就朝他做口型說沒有。

  他去哪裏了?

  會不會有危險?

  還是說——丟下他了?

  沈望越想越陷進了病牀裏,給他採訪的小年輕還在那邊給自己加油打氣,沒想到被採訪的人已經陷進了柔軟的枕頭裏了。小年輕總算準備完善,看他穿了件病服,半個身嵌在寬厚鬆軟的被窩裏時,還是忍不住提醒了句:“沈、沈哥,要給您做個造型嗎?”

  他捻了捻自己層次不齊的髮梢,說:“不用。”

  小年輕神情複雜地開始採訪,工作人員圍滿了整個病房,但沈望始終神情懨懨,把直播裏的話又翻來覆去地講了遍——裴章過失殺害了季簫,而他是季簫最後一通電話的接聽者。小年輕孜孜不倦地記了筆記,遲疑了一會,還是顫顫巍巍地道:“‘過失殺人’具體指的是……?”

  整個房間的人都盯着沈望,想從那張蒼白的嘴脣得到一個肯定的回答。而沈望也用黑沉沉的目光掃視了一圈那一雙雙透着興奮的詭譎目光,雲淡風輕地說:“性/虐致死。”

  “您、您是猜測還是肯定?這對季簫先生的名聲……”

  沈望笑了下,道:“最該譴責的難道不是裴章?”

  “是,但……”

  “那就沒有但是,讓他坐牢,是我和季簫共同的心願。”

  小年輕刷刷刷地寫下一行鉛筆字。

  猶疑了會,小年輕又問:“爲什麼季簫死的時候,您沒有站出來說呢?”

  沈望垂下眼,只能道:“我在計劃怎麼說這件事情。”

  小年輕目光灼灼:“那我能理解成您在業內受到了阻撓而沒有及時表達嗎?”

  當然是。

  來新西蘭前,他已經和黃勝聊過這個話題,黃勝第一次怒不可遏地罵他是不是不想在娛樂圈混,也是第一次拿恩師的身份壓他。他完全能理解黃勝的工作——平衡整個社內大大小小的腌臢事,但他不能接受。他進乘天時,乘天只是一家中小型的娛樂公司,能和業界老大皇圖一較高下是後十年的事,也是他的巔峯期。他不能接受因爲夢想存在的公司做出這樣的決策。

  所有人都要他閉嘴。

  等他走出乘天時,他才發現,他原來在哺育他並反哺的公司裏並沒有話語權。他一無所有地進乘天,現在也爲了拋棄所有而離開乘天。但長達十二年的娛樂圈生涯,他也學會怎麼把話說得留人想象:“我想在每個領域,每個人都不是能隨意表達的,很多時候我們把這種‘靜音’當作是成熟,但現在功利虛假的聲音實在是太多,偶爾也需要聽些污濁不堪的真話,粉飾太平只能讓骯髒在陰暗的角落裏腐爛,只有拉開幕布才能看到人面獸心的把戲。”

  “您指的是乘天和裴章導演?”

  “我可沒有這麼說。”

  小年輕深深地看了他眼,收攏了筆記本,攝影師也被按了暫停,沈望終於要卸下力氣時,他突然直戳戳地問道:“您認爲您能代表正義嗎?”

  “誰是勝者,誰就是正義。”

  “您似乎並不承認真相的客觀性,那假設有一天顧重站在您的對立面,您也會爲他的真相加油鼓掌嗎?”

  沈望笑了下,道:“誰知道,我只在乎眼前發生的事情,並不打算提前計算未來。”

  小年輕朝他鞠了個躬,領着一羣人出了房間,還帶上了門。等人走乾淨了,徐斯才道:“他可能是回國了,處理裴章的事,乘天也投了不少錢。”

  “嗯,他是領頭的,回去也正常。”

  “你說謊,”徐斯打開窗,把悶在裏面的味道散了散,“你就是希望他留在新西蘭陪你。但你們倆就是這樣,時機不好,要是早個一天,你說不準就逮着他訴個衷情了。你們倆就是一錯再錯,步步錯。”

  “你少在這裏總結結局,”沈望側身把頭埋進柔軟的毯子裏,只露出潔白的額頭和一雙烏黑的眼睛,“就一趟飛機的事,他躲我,我還不能找他嗎?只要他表露出一點點想跟我和好的苗頭,我就能把握住機會,反正他也總說我卑鄙。但要是他真不想見我……”

  “我就聽他的。”

  這句話沈望說得很輕、很輕,輕得只有他的眼睛聽見了,所以微微地冒出了些水珠迴應他。

  顧重回到上海時,已是下午四點。

  還沒進屋,就在院子裏看到了老頭那輛賓利,他鬆了鬆西裝的領結,活動了下頸椎,進門就逮了頓臭罵。顧健老當益壯,劈頭就是孝道,其次又列舉了他乾的荒唐事兒,最後點題:“皇圖亂成了一鍋粥,你還在新西蘭度蜜月,你羞不羞恥?”

  顧重把西裝脫了掛在衣架上,倒了杯黑咖啡,才道:“你說裴章那事?”

  顧健從不把自己當外人,沒用紙杯,用的玻璃杯,喝空了一杯熱水,杯壁上還掛着水珠。他把被子倒扣在大理石的桌面上,以示區分。而顧健向來看不到他的小動作,道:“你還有臉說?”

  “他違反合同,給電影造成了不良影響,要賠償的是他,關皇圖什麼事?人家乘天都沒急。”顧重對沈望在新西蘭的事卻隻字不提。

  “你看看你這榆木腦袋?裴章的事,能逃出我的手掌心?虧的不是錢,是人脈,你到現在都不懂,你比你哥差的可不是一星半點。”

  “那你怎麼不找顧槐堂幫你繼承這個狗屁公司!”

  “閉嘴!”顧健的眼裏迸發出近乎詭異的亮光,燃盡了屋內最後的和睦:“要不是你哥出事,輪得到你這混賬跟我叫板?你現在就給我吩咐下去,我們皇圖全面協助裴章的律師團隊。”

  顧重放下水杯:“老頭你是不是早知道裴章的事了?”

  顧健走近顧重,道:“我只知道他是能爲我國捧回金獅獎的大導演,是我們皇圖的合作伙伴,也是我的摯友,別的事情,我一概不知。”

  顧重反問道:“那你當時爲什麼要阻止我投他的電影?”

  那雙渾濁的眼睛頓時暗了下去,但很快就燃起了鬥火,卻被攪得骯髒混沌,顧健年邁的聲音裏透露出些許的悲弱:“每個人都會犯錯,他會……”

  “我也會。”

  顧重黑白分明的眼珠裏,倒映的是顧健渺小而扭曲的身影。

  他近乎是咬牙切齒地說:“你讓我感到恥辱。”

  顧健道:“但沒有我,哪來你的康莊大道?白馬王子是沒法在娛樂圈生存下去的,你要鎮得住這些妖魔鬼怪,你要比他們更會運用你的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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