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有斯足以
他一向認爲他是個很好的師兄,雖然有時固執了一些,說話嗆人了一些,武功高強了一些,揍人痛了一些。但絕對不是一個對自己師弟見死不救的人,之所以之前曾三番二次,想扔他出門,那全都是受她人的影響,並非出自他的本意。
而且君思,就是罪魁禍首,所以他堅定的認爲,遠離這個女人,是解救師兄的唯一方法。
他一定要幫助師兄脫離她的魔爪,這是他暗暗下的決心。
然而此時——
“大師兄!”
“嗯!”
“我是你師弟!”苦口婆心。
“嗯!”
“我們從小一塊長大!”循循善誘。
“嗯!”
“師傅說,做師兄的要照顧小的!”動之以情。
“嗯!”
“我受了重傷!”曉之以理。
“嗯!”
“那麼……”
肖芳華咧嘴一笑,一臉的純潔無害,人神共憤的臉上,溢滿着笑花,那叫一個天地不容,如若不是他此時,正拎着自己的衣領,在隨時都有可能甩手的情況下,說出一句沒心沒肺的話,布凱花沒準也會被那張臉吸了魂去。
“你能爬吧?”
噗,如果不是毒解了,他真想再噴他一口血。
“你……你你……喂喂喂,你幹嘛?”
“不能爬,我送你一程你啊!”肖芳華一手提着他的領口,作勢就要甩出去。
“你……真要把我扔出去?”
“是啊!”他頭點得堅定不移,手上一轉,正要使力,突然又停下。眼角卻瞅到那離去的身影,頓時臉色一變:“咦咦!小花,你去哪?”
“書房”那方的人,沒有停下腳步,緩緩的拉開門:“那裏或許可以休息!”
書房?小花一個人?他眼裏一亮,閃過一絲什麼,一時忘了扔人,急奔了過去:“我陪你去!”
“不必!”君思一口回絕,緩緩的回頭,突然咧嘴一笑,不緊不慢的道:“不勞六花公子!”
撲哧,一不小心,腳下啷嗆,栽了個大大的跟頭。
她早知道?!
再擡頭時,人已經轉身出了房門,腳步漸行漸遠,不過片刻,對面的書房已經亮起了明燈。
這才這一臉不甘的坐了起來,瞅瞅那窗上印下的身影,好半晌都捨不得移開視線,好想過去!
良久——
“大、師、兄!”許是真的太久了,久的那個被人隨手扔下,目前正趴在冰冷地面的人,再也忍不住開口咆哮着提醒。
“啊咧!小師弟,有牀不睡,你躺地下幹嘛?”
“你點了我的穴,我怎麼上去?”青筋暴裂。
“有嗎?”他一臉無辜的把地上的糉子拎起,好似真的忘了,剛剛扔人的時候,順手點了他的穴。
順手輕點,布凱華這才得以拉下身上胡亂套上的衣服,仍是有些怨念的道:“看來師傅說的沒錯,你果然是着了魔了,變得沒心沒肺,誰的話都聽不進了!”
肖芳華一愣,眼光頓時沉了沉,嘴角緩緩的拉開一個弧度,不似之前的嘻笑,眼裏像是壓着些辯不明的情緒。
半會才淡聲道:“你回去過?”
“你以爲我滿身的傷哪來的?”他橫了他一眼,一邊重新穿好衣服,一邊道:“你們終年都不回去一趟,又不是不知道師傅的脾氣,想出谷,得打過他再說。師傅在氣頭上,出手自然少了些分寸。你們到好,‘小黃花’飄了,‘出天花’的跑了,留下我這朵‘不開花’活受罪!”
“那到真是,辛苦你了!”他笑。
“知道辛苦,就趕緊隨我回去,或許師傅的氣就消了!”
肖芳華擡起頭:“你這次是專程出來抓我回去的?”
布凱華不答,只是緊緊的盯着他。
“那可不成!”他眯眼一笑,樂呵呵的擠彎了眉,搖了搖手道:“我在這裏好喫好玩的,爲何回去跟你活受罪,你也知道師傅臭脾氣,幹嘛回去討打呀!”
未了還不忘賞他一個白癡的眼神。
布凱華卻一點也笑不出來,看着他過份燦爛的臉,眉頭越加的皺得深:“大師兄,她於你……當真這麼重要?”重要到,不惜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師傅。
肖芳華一愣,看了他正色的神情一眼,半會才輕嘆一聲,不自覺的轉頭,看向對面,印在窗上的那抹纖細的身影,靜靜的注視着,一絲絲柔情似水般傾泄而出。
彷彿可以這般看一輩子。
良久,似是喃喃自語的開口。
“你可知我這十年是怎麼過來的嗎?”他眼神一沉,似是憶到痛徹心扉的事:“她突然就不見了。我每天都去找,滿世界的找,一刻都不敢停下來。就怕……我如果慢了一點,晚了一刻,或許……就錯過了。恨不得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找她身上。那時心都是空的,什麼都好似看不清明瞭,唯有找到她這個念頭,塞得滿腦子都是。我甚至不知道除了找到她,我還能做什麼?”
他一邊呵呵的訕笑,一邊說着。手心緊了又鬆,鬆了再緊,似是記起當時的情景,連着身形都微微的顫了起來。
布凱華眼神輕眯,眉頭深深糾緊,他第一次看到那個曾經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師兄身上,流露出恐懼的影子。
“初時那三年裏,我以爲她只是暫時離開了,所以我等,天天在谷裏等着她回來,一刻都不敢離開,直到……”他眼神更沉:“那天……我在崖上看到她的鞋,我以爲……她定掉了下去。我心裏唯一的想法,就是隨她一塊去!即便是晚了會,只要我跑快點,黃泉路上,也是趕得上的。呵……”
他輕笑一聲,似是想到什麼可笑的事,搖了搖頭:“幸好……幸好那天師傅跟在我後面,把我打暈。告訴我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就算萬一她真的去了,心裏有我的話,就算當真化成了鬼,也會託夢告之我的。”
“師兄……”那話中的傷,就連一旁的人也能感覺出來,張了張嘴,似是想安慰什麼,卻不知如何開口。
他卻自顧自的繼續道:“從哪以後,我便出谷去找她。只要她活着,那就一定可以找得到。那幾年,我都不敢睡覺的,更不敢做夢,就怕萬一真夢到她了,豈不就應了師傅的話?不過,幸好……幸好……”幸好他什麼也沒有夢到。
擡頭看着那窗上的身影,脣間上揚,笑得無比的滿足,卻又生生透出一絲刻入骨的傷。現在就算是這般看着她,他仍是會怕呢?明明憑自己的武功,方圓一里內的風吹草動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卻仍是怕,怕是不是自己一個轉身,那身影就再度消失了。
從此又得天涯海角,幾年又幾年……
“大師兄!”布凱華頓時有幾分惱怒:“你當真想在這雪山上呆一輩子不成?”
“這裏很好!”
“好?”他冷哼一聲:“這裏終年積雪,哪比得上咱們谷裏?”
“有小花……就好!”他咧嘴緩緩的笑,笑得有些小心翼翼,似是經歷了百般磨難後,偷來的點點幸福,看着那窗上的身影,眼神癡迷。
“你可知她是什麼人?”
“知道!”
“那你還……”
“她是小花,僅此而已!”
“……”
看着那堅定的神情,布凱華一時啞了口,原想好的勸說之詞,全出不了口。良久,才重重的嘆了一聲。
“唉,二師兄,說得沒錯,我跟你說這些,根本就是浪費口水!”順着他的視線看向那窗上的影子,再次嘆聲道:“但願你這次真能抓牢了!”
肖芳華,這纔回過頭,看了他一眼,手心緩緩的握緊:“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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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驕陽高掛,天氣甚好。
不大的院落裏,右邊一身白衣的女子,站在金爛爛的陽光下,神情淡然中夾着一絲慵懶。手間輕移,如輕風般的拂過,指下枝葉翻動,撥開曬架上一些不知明的草藥。
左邊藍衣的身影,半蹲在地,身前清水如鏡,修長的手間浸入,碾轉反側,濺起一波波的水花。絕色傾城的容顏之上,滲出滴滴汗,陽光把它變成晶瑩的珍寶滑落,似有疲憊。
半會,一把抓入水中,猛的一提,剎時一塊錦色的幕布上,刷下一層的的水珠,頓時他笑顏如花,轉聲朗聲道。
“牀單洗好了,小花,你看!乾不乾淨?”
鳳眼一轉,定在那擦得泛白的牀單上,眼睛輕斂,不緊不慢的吐出兩個字:“擅可!”
“哦……”興奮的聲音拖着長長的尾音,焉了下來,只是擅可啊!
蹲身,埋頭,努力搓搓搓!不信洗不到她滿意。
站在門口的人,嘴角劇烈抽搐。
看着到那個對洗牀單鐘有獨鍾,洗了整整兩個時辰,還不亦悅乎,且每一刻都要拿起來炫耀一次的人,他真的好想說,我不認識他!
躺了幾天,他的傷已經好了大半,如今已經可以下牀走動了。當初他受了重傷去找二師兄,本是想讓他幫忙找個大夫就行了,誰知二師兄什麼也沒說,直接把他扔上山。現在回想起來,他想必早知道那女子會醫術,所以特意讓他上山。只是他不曾想過,她竟連冰魄之毒也能解。
看向一邊還在翻弄着草藥的人一眼,無論怎麼看,終還是看不出驚豔的地方,反而淡陌得有些不近人情,偏偏大師兄決定的事,他也只能認了。
心裏有些氣悶,依着門口坐下,略帶怨念的看向那個拐走自家大師兄的女人。越看就越覺得怨念,越看就越覺得不合適,越看就越覺得氣憤不平。
直到左邊有冷光射出,他不由得背心一涼,微一側頭,迎上自家大師兄,寒若冰霜的眼神,彷彿有千萬把的利刀,正刷刷刷的向他橫射過來。
又在看我家小花,那雙眼寫着!
嘴角一陣狂抽:“大……大師兄,你……喂喂喂,你想幹嘛?”
肖芳華突然扔下牀單,大步走了過來,展顏一笑,似是天人:“不錯嘛,你都可以走了。”
抱拳一按,咔嚓一聲,驚得布凱華心肝一顫。
“你不會又要扔我出去吧?”
“怎麼會?”他立即反駁,笑得越發燦爛,拍拍他的臂膀,一副哥倆好的貌樣道:“你是我小師弟嘛,我怎麼會如此無情呢!”
“真的嗎?”你總算恢復點人性了,一時內心那個感動呀,只差沒流下兩行熱淚了,卻被他的下一句話,徹底擊毀。
“我只是想揍你一頓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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