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他死了
一處茶鋪外,笙笙和月兒同坐在一條長凳上,兩人面前還放着小半碗茶水。
噗呲一聲,星點水光落在灰白衣裳,而月兒卻來不及給她擦擦就驚聲說道:“笙笙你真在你夫君面前這樣罵呀?”
笙笙捋着袖面重重一點頭,杏眼裏透出幾分不解,“對的,我就是這樣在他面前說的,可他什麼也沒回我,只讓我第二天好好習字來着。”
月兒看了眼笙笙那單純的模樣,便招呼着掌櫃再給她們換兩盞茶。手掌輕拭而過,她還是忍不住勸了句。
“笙笙,這富貴人家最是看重正妻和嫡出。”
她朝周圍掃了眼,又壓低嗓音,“就拿這城主府來說吧,庶出的三個女兒,連帶着姑爺,都爲城主鞍前馬後了多少年。
可這嫡出的小公子一來,就得了他的獨寵,連旁人聽都不聽的稚子笑語,他都要費心思辦成。”
笙笙觸着掌心的涼意,想來月兒姐說的也沒有錯,那小公子吵着嚷着要一個出於市井的乞丐玩伴,沐管家就得了城主的命令,各種好話請着月兒姐去。
可這和夫君又有什麼關係,爲何月兒姐的反應會這麼大?笙笙擡眼看她,一臉的茫然之色。
月兒遲疑了會,剛要開口時,新的茶水就端了上來。她只得曬笑着說:“這天怪熱的,咱先喝口茶。”
碧湯見底,月兒在笙笙的注視下拍了拍她的手,“笙笙你說,若是你夫君來喝茶,可會像我倆一樣,單手提起茶杯就往嘴裏倒?”
“那肯定不會,我夫君連喫飯喝水都有一套規矩的。”笙笙瞅着空蕩蕩的碗底,急聲反駁道。
“對呀,規矩,規矩都是給有權有勢還有錢的富貴人家來用的。”月兒臉上揚起一抹無奈的笑意,看向笙笙的目光多了絲心疼。
“可是我夫君他,”笙笙頓住脣齒,話語一下就沒音了。
她眼前瞬間閃過許多畫面,有趙曄喫飯睡覺的,有他提筆寫字的……最後一幕,停在了他說出四十兩的時候。
四十兩,她想都不敢想的數字,他就那麼平常的說出了。還有那支刻有巧妙字跡的白玉簪子,各種她記都記不住的筆墨紙硯名字。
“笙笙,你很聰慧的,只是你一直逃避了一個事。我說他神仙模樣該是在天上待着的,這並非挖苦嘲諷,而是事實。
你自己想想看,我們在藺蘭城看了多少的貴公子,可有一個能比你夫君的。”
月兒點到爲止,雙手慢慢擁住了驟然冰冷的纖細手指。她一直不喜死人臉,除了他待笙笙不好以外,還有就是這個原因。
霄壤之別,雲泥有差。莫說死人臉本來就不喜歡笙笙,就算他喜歡,又能佔到錢權富貴裏面的幾分。
“笙笙……”月兒見她遲遲不說話,只有一雙手掌變得越來越冷。
“月兒姐,所以夫君他也是富貴人家,對嗎?他也會有正妻小妾,和養着見不得人的外室?”
笙笙的話說得很慢,因爲每一個字都是她曾經所陌生的。
她又回想了遍那日的場景,夫君在自己罵完話以後,沉默不語好一陣,最後才淡淡回了句。
“娶爲妻,納作妾,外室方以色事人。”
她當時真的連一個字都沒有聽懂,而他很快又說了聲,“罷了,你明白什麼。待傷好些,明日繼續習字。”
“笙笙,我的話不是這個意思。就你看死……你夫君那個模樣,肯定就是從富貴人家出來的,一身氣勢都不一樣。”
月兒急忙辯解着,臉和脖子都紅了。而且她看死人臉的那副冰冷模樣,指不定連女色都沒親近過。
但笙笙現在的腦子裏只有這些話,她繼續朝月兒問道:“是不是隻有正妻生下的孩子,纔是嫡子?其餘的,就和富貴人家的奴才沒什麼兩樣。”
笙笙就是在藺蘭城跑着長大的,各色各異的話都聽過不少。她平日不說,只是沒有人和她相談罷了。
月兒一時語塞,按理就是這個理,可她們舒舒坦坦的做着乞丐,和那些富貴人家也沾不上半點邊。
“嗐,”月兒騰出手來摟笙笙的肩,語氣輕快着,“我們做乞丐的,何苦操心他們的事。
我同你說個大快人心的事,馬六死了,死得可慘了,身上好像都被人戳了上千個窟窿,一身的血全流乾了。”
“他死了?”笙笙這才擡起脖頸,原本慘白的臉上又生起了詫異,“他什麼時候死的,我上次……”
對,她上次看見馬六還是在城主府,她和夫君聽見了馬六同塗小蘭要害自己的圖謀。
“管他怎麼死的,他一個地痞流氓不知道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死了纔好,而且聽說……他身上的窟窿都是被簪子捅出來的。”
月兒特意壓低了後面的話,拍在笙笙肩頭的動作都放輕了些。可眼見的,笙笙整個人都一僵,單薄肩頸直髮顫。
“笙笙你別怕,要不先喝口茶水緩緩?”
但笙笙此刻就好像沒了五感一樣,纖細腰背挺得筆直,雙手僵在懷中,杏眼呆滯得放空了一切。
馬六死了,被簪子捅了上千個窟窿。難怪她最近都如此太平,連一牆之隔的塗小蘭都沒有找茬。
可是,上千個窟窿啊。
只見淺褐色瞳孔一縮,笙笙突然伸手摸着自己的白皙脖頸。她記得自己被馬六欺負那次,就是用那支白玉簪子劃到了脖子。
簪子,上千個窟窿。
笙笙猛然一扭頭看向月兒,面上神情頗爲慌張,“月兒姐,馬六他當真是被簪子……捅戳的窟窿嗎?”
“這,說實話,我也不太清楚,但他的死是由仵作驗過的。況且這些,都是我在城主府聽來。”
仵作驗的,那就斷然錯不了。笙笙死死攥緊雙手,腦海裏冒出的念頭,一個比一個嚇人。
簪子,白玉簪子,是不是簪子的主人找回來?又或是狼頭幫的人。
可這都說不通呀,馬六死狀如此之慘,當真只是因爲一支白玉簪嗎?
不行,笙笙支棱着烏黑丸子頭就站了起來,她必須回屋子看一眼,看看夫君可還在可還好。
若真是因爲那支白玉簪,她和夫君纔是最後典當了簪子的人。
“笙笙你怎麼了,你可別嚇我啊,你臉色如此慘白。”月兒相繼起身,顯然是被笙笙嚇到了。
“我現在得回去,得回去看看夫君,那支簪……”
笙笙說着話就往街上走,可她嘴邊的話語還沒有唸完,整個灰白身段就癱倒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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