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十六章
於是上課的時候，她堅決將課本豎起來，用課本擋住臉。只有看老師在黑板上寫例題的時候，纔會露出兩隻眼睛。
下了課，她立馬就往林歸嫋的班級跑，水也不敢在自己教室門口打。一放學，跑得比體測時候還快，瞬間溜回宿舍不見人影。
林歸嫋看她躲成這樣，暗暗好笑，尤其在她努力躲避的背後，茅俊白只要飄去一個眼神，就能看到苟紫。
這算什麼不見面啊？
好不容易捱到週五晚上，苟紫火速回家，收拾了兩身換洗衣服，丟下一句“我去林歸嫋家住啦”，就頭也不回地跑了。
林歸嫋的父母常常不在家，苟紫之前也會去他們家過夜，苟紫的父母倒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終於能過兩天安生日子，不用到處躲茅俊白了。”苟紫深呼出一口氣，又帶點親暱口吻地抱怨，“他怎麼還沒做完決定啊？不知道別人躲他很累很辛苦的嗎？”
她微微噘着嘴，從裝衣物的包包裏拿出來一個小塑料袋，又從小塑料袋裏掏出一個針織品一樣的東西。
林歸嫋盯着那東西看了一會兒，才試探着問：“這是……十字繡嗎？”
“這是我給茅俊白買的護腕！老貴了！”苟紫說着，拿起一根繡花針在護腕錶面不知道繡着什麼，“不是說打籃球很容易傷到手腕嘛，我就給他買了一個。”
“那你在繡什麼？”林歸嫋問。
“茅俊白這個人，可嬌氣了，衣服什麼的都要我給他拿，那以後，沒人給他拿了，他把護腕跟別人的混在一起怎麼辦？分都分不出來。所以啊，我要做個標記。”
“什麼標記？”
“小狗！”苟紫炫耀地給林歸嫋展示，“你看，是不繡得還挺好看的？”
林歸嫋看着那個分不清是狗還是熊的腦袋，忍着笑點頭道：“嗯，挺好看的，茅俊白一定很喜歡。”
“哼，他敢不喜歡！”
林歸嫋忽然明白，苟紫已經知道茅俊白會做什麼決定了，說暫時不見面，也只是一個爲了給他準備禮物弄的幌子。
“你就這麼確定，茅俊白會做什麼決定嗎？”
“那當然，好歹我跟他一起吃了十六年飯，難道是白喫的嗎？”
不知道爲什麼，雖然苟紫的口氣聽起來還是跟以前一樣，但是林歸嫋卻覺得，她在努力維持這份常態。
苟紫忽然被針扎到手，雖然沒有流血，她還是愣了一下。過了一會兒，她默默將護腕和繡花針放下了。
“林歸嫋。”
“嗯？”
“我知道天下無不散之宴席，但是我以前從來沒想過，這句話會用在我跟茅俊白身上。我已經習慣跟他一起上學放學，一起喫飯聊天，週末不是一起待在柔道館就是籃球場，我有點沒法想象，他要是離開了，我會是什麼樣子。”
“狗子……”林歸嫋有點心疼地摸了摸她的頭。
“雖然說，我已經在努力接受茅俊白離開的事了，但我還是……覺得有點害怕。我也很想理直氣壯地說，他敢不跟我聯繫，我就打爆他腦殼！但是，如果我們真的疏遠了，我好像也沒有辦法。難道真的衝去他們基地，揍他一頓嗎？”
苟紫嘟了嘟嘴，有點委屈道：“我倒也不是那樣的人。”
林歸嫋沒忍住笑出了聲。
“好啦，不早了，睡吧。”林歸嫋將苟紫拉起來，“我明天要去漁洲小鎮看望林倦奶奶，得早起。”
“我也要去！”苟紫在被窩裏舉起手，還瘋狂朝着林歸嫋眨眼睛，“帶我嘛帶我嘛！”
“好，快睡。”
苟紫一秒將被子蓋住頭，作出一副“我已經睡着了”的樣子。
林歸嫋笑着搖了搖頭，熄燈睡下。
第二天一早，苟紫和林歸嫋搭上了去漁洲小鎮的大巴車。苟紫還沒怎麼睡醒，在車上又睡了一路，下車的時候都還是懵的。
林歸嫋照例在車站附近買了點蘋果、香蕉和草莓，看新出的大西瓜不錯，也買了一個，給苟紫抱着。
隨後兩人打了個車去醫院。
只是誰也沒想到，茅俊白會來找林倦，而剛好，他們在病房門口遇上了。
茅俊白左手提着一袋橙子，右手抱了一個哈密瓜，眯着眼看跟在林歸嫋後面的苟紫。
苟紫一見到茅俊白，還沒來得及想他怎麼會在這裏，先條件反射地舉起大西瓜擋住自己的臉，喊了一句：“你沒看見我！”
茅俊白咳了一聲，強忍住笑意，順着她的話縱容道：“我沒看見你。”
林倦到廁所洗毛巾去了，不在病房裏。三個人跟林倦奶奶打了招呼，就放在東西在牀邊的椅子上坐着。
一下子來了這麼多人看望，隔壁牀的老奶奶有點羨慕，用家鄉話問林倦奶奶：“這些都是你孫子的同學啊？個個長得挺俊嘞！”
“是嘞，我孫子，招人喜歡得很！”林倦奶奶很得意。
“我去洗個蘋果，你們倆，沒問題吧？”林歸嫋問苟紫和茅俊白。
“沒問題，你去吧！”苟紫擺了擺手，身體卻僵硬着坐得板直，眼睛都不敢往茅俊白那邊看一眼。
林歸嫋挑了挑眉，笑着出去了。
廁所門口的洗手池旁，林倦正擰着洗乾淨的毛巾，剛擰好，轉身就看到林歸嫋向他走來。他愣了一下，沒想到會這麼早見到林歸嫋。
“我來洗蘋果。”林歸嫋舉了舉手上的兩個蘋果。
林倦將毛巾搭在左手露出的手腕上，右手伸向林歸嫋道：“我來吧。”
“你來什麼？”林歸嫋無奈的目光落在他左手手臂上，“快把毛巾晾了。”
蘋果要是給他洗，這毛巾就白洗了，肯定掉洗手池裏去。
林倦收回手，給她讓出位置。林歸嫋打開水龍頭認真洗蘋果，嘩啦的水聲裏，林倦卻沒走，安安靜靜地站在她旁邊看她。
他不知道，他看她的眼神有多歡喜。她一出現，他的高興就要溢出來了。
林歸嫋洗完蘋果，關上水龍頭，卻沒馬上回病房，而是先跟林倦解釋了一下現在的狀況：“苟紫跟我過來了，我們在門口遇到茅俊白，他是來找你的。”
“……找我？”林倦不解。
“他家裏，發生了一些變故，他要在離開苟紫去省隊做運動員，和繼續高考之間做出選擇。”林歸嫋微微嘆了口氣，“他來找你，可能是想問問你的意見？雖然苟紫說，他其實已經做好選擇了。”
林倦沒有說話，似乎也在想目前的局面怎麼應對。
“昨天苟紫跟我說，她挺害怕茅俊白離開之後跟她疏遠的。”林歸嫋無奈地攤了攤手，“時間跟距離這種東西，有時候人確實沒辦法控制，所以我本來想自己去跟茅俊白談一談的。”
林倦的耳朵動了動，出現了一瞬間意識到即將掉下陷阱的警覺。
“既然他來找你了，林倦你這麼聰明，能不能幫我……不着痕跡地提醒他一下？”她的語氣是討好的試探，臉上卻坦坦蕩蕩，半點兒沒有自己在討好人的感覺。
林倦想起那天的天台，忍不住將她的話還給她：“林歸嫋，你這算撒嬌嗎？”
他本意是想回擊她一下，只是他實在低估了林歸嫋的臉皮，好歹比他多喫十年飯，林歸嫋比林倦能屈能伸多了，猜到他好像喫這套，直接笑意盈盈地盯住他。
“那怎麼不算呢？你愛聽嗎？我可以繼續的。畢竟林倦你除了聰明，還有數不清的優點……”
“我提醒。”林倦畢竟臉皮薄，這會兒耳朵脖子都紅了，還努力鎮定地制止她，“我一定提醒。”
“這才乖嘛。”林歸嫋達到目的，將蘋果往上拋了個來回，轉身往病房走去，“走吧，回去給你削蘋果喫。”
苟紫看見茅俊白真的跟林倦出去了，還有點不敢相信。
“他們倆什麼時候這麼好了……唔！”苟紫嘴裏忽然被林歸嫋塞了塊蘋果。
“甜嗎？”林歸嫋問。
苟紫咔咔地嚼着蘋果，認真嚐了纔回答林歸嫋：“還行吧。我比較想喫西瓜。”
林倦和茅俊白上了醫院天台，這會兒沒人，安靜得很。他們倆沉默了一會兒，沒人開口說話。茅俊白不說找林倦什麼事，林倦就真的站在那裏，一句都不問。
最後熬不住的還是茅俊白。
“其實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會來找你。”茅俊白笑了笑，“可能覺得，你會理解我吧。”
“我第一次見你，就覺得你是個很堅定的人。”茅俊白搖頭自嘲，“而我不是。我總是在動搖，總是想着等等看，希望事情自己就能變好。到了真正要做選擇的時候，卻希望自己能堅定一點。”
“休學那天，三個老師攔住我。”本該是讓人觸動的場景，林倦臉上卻沒有什麼表情，“說了很多，我都沒聽。”
“茅俊白。我不關心，你做什麼決定。決定只是路徑。重要的是，你要什麼。”
林倦和茅俊白回來的時候，林歸嫋已經把蘋果切好了。
林倦在林歸嫋旁邊坐下，伸手想拿根香蕉，還沒拿到，正巧林歸嫋端着蘋果轉向他，問：“喫蘋果嗎？”
“……喫。”林倦原本伸向香蕉的手，迅速落在插着蘋果的牙籤上。
林歸嫋見他咬了一塊蘋果，習慣性地把它擠到腮邊，咔咔地嚼起來，忍不住笑了。
茅俊白也在苟紫旁邊坐下，見她硬是梗着脖子，臉偏向四十五度，就是不看他，忍不住上手，將她的臉掰回來跟自己對視。
“茅俊白你幹什麼！”苟紫的眼睛還在倔強地不看他。
“紫小仙女，我做好決定了。”茅俊白忍不住揉了揉她還帶點嬰兒肥的臉蛋，“所以我們可以見面了。”
“你怎麼不早說呀！”苟紫的眼睛一下轉回來，有點委屈地瞪他，“我想喫西瓜！”
“我給你切，西瓜籽兒都給你取乾淨了行不行？”
“我還想喫哈密瓜！”苟紫忍不住得寸進尺。
“行，給你切。”茅俊白乖順得像條大金毛。
苟紫這下滿意了，美滋滋地嘀咕：“算你會來事兒。”
茅俊白很快把料理好的瓜遞到苟紫手上，苟紫剛咬了一口，還沒嚐到甜不甜，就聽見茅俊白跟她說：“苟紫，你可以打我。”
苟紫差點嗆住，要不是騰不開手，都想親自摸摸他額頭。
“茅俊白你沒事吧？有你這麼上趕着捱揍的嗎？”
茅俊白卻沒開玩笑的意思，很認真地跟她說：“我不會不跟你聯繫，也不會跟你疏遠，但是如果我太忙忽略了你，你一定不要忍着，一定要衝到我們基地，狠狠揍我一頓。我不還手，我保證。”
苟紫想起來她昨晚跟林歸嫋說的那一堆，很確信林歸嫋並沒有跟茅俊白說過，但還是忍不住臉色變來變去，一會兒不敢相信，一會兒羞惱得想咬人。
最後苟紫只憋出來一句：“……茅俊白你神經病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