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有人嘆息道:“這又是哪兒來的富家子!”
有人譏誚道:“養着這麼多女孩子,難怪會得病。”
小曼當然聽到了,可是卻一點也不臉紅,昂着頭對謝超凡道:“我們押一百萬兩。”
這下不僅謝超凡,整個酒樓的人都騷動起來。要知道如今的賠率是一賠十,若是輸了,立刻就要賠出一千萬兩。這個數字,簡直就快趕上江南四省一年的稅賦了。
謝超凡卻不愧是久經沙場的賭徒,還是很鎮靜地道:“你家公子方纔說的一百,是指一百萬兩麼?”
小曼道:“不多不少,一百萬兩白銀。”
謝超凡見那轎子裏的人沒有出聲,便接着道:“押誰贏?”
小曼扭了扭腰,道:“自然是葉瀚揚。”
謝超凡道:“你家公子對葉大俠有如此信心麼?”
小曼笑道:“我家公子對自己的眼光有信心。”
謝超凡笑了笑,道:“你家公子與葉大俠認識”
小曼肅然道:“神交已久。”
謝超凡沉默片刻,道:“我這裏的規矩是先收三成定銀。”
小曼從衣袖裏拿出三張皺巴巴的銀票,抖了抖,道:“你看看這行不行。”
謝超凡瞟了一眼那三張銀票,是江南最大的錢莊開出的十萬兩一張的通兌銀票,便對左右吩咐道:“拿文房四寶來。”
小曼笑吟吟提起筆,刷刷點點一氣呵成,寫了兩張賭契送進了那轎子裏,片刻連同那三張銀票一同遞給了謝超凡。
謝超凡接過來看了一眼,只見上面並無簽名,只有一個纖巧的手指印,隱約還可見到長長的指甲印子,心中不覺一驚。難道這說起話來病懨懨的公子,竟是個女人麼?不知爲何,他心底突然升起一股寒意。但是他仍然簽上了自己的大名,將那三張銀票和其中一張賭契收好,另一張又遞給了小曼。
就在這時,迎賓樓外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道:“葉瀚揚來了沒有?”話音未落,一個高高瘦瘦的中年人已經站在了門口。
衆人心中不禁一寒。滿座的武林中人,竟無一人知道這人是什麼時候到的。
這人穿着極普通的灰色粗布衣裳,一張臉上猶如枯樹皮,看了令人起雞皮疙瘩。他的手裏,握着一柄彎而薄窄的刀。
看到這柄刀,衆人便明白此人是青龍會來人。
謝超凡抱拳道:“敢問閣下是?”
這人道:“莫非謝老闆猜不到在下是青龍會的人麼!”
謝超凡乾咳一聲,笑了笑道:“閣下留個名諱,日後敝坊也好記錄。”
這人淡淡地道:“你隨便稱呼便可。”
這時就聽一人道:“這麼說來,稱呼你爲阿貓阿狗也無不可了?”
衆人循聲望去,見一個黑衣人歪挎着酒葫蘆,正站在對面小酒館的屋檐下,似笑非笑地看着迎賓樓。他穿得很普通,喝的酒也很普通,唯一不普通的,便是他那張臉。
這張臉實在太英俊,太漂亮,竟像個女人了。就連小曼和那六個美麗的少女,也不禁紛紛伸長了脖子。只見他搖搖晃晃地走到迎賓樓門前,含笑看着這羣女孩子,自言自語地道:“難道我臉上有花麼?怎地女人都這麼喜歡看我?”
這些女孩子便突然都紅了臉,唧唧喳喳地議論起來。
那人似是不屑爭這口舌之利,謝超凡卻已拱手道:“唐掌門,您也是敝賭坊的常客,這次可有興趣玩一玩?”
原來這個人就是天下第一暗器高手、唐門掌門人唐瀟。就聽他道:“我沒錢。”他拍拍謝超凡的肩,道,“謝老闆,你不知道,從前我是個只管花錢的人,做了掌門以後,卻變成了拿錢給人花的人。我已經玩不起了。”
謝超凡立刻表示理解,道:“不錯,不錯,位子做得越高,責任便越大,煩惱也越多。”
兩個人相視一笑,就聽小曼撅着嘴道:“葉大俠呢?他怎麼還不來?”
唐瀟道:“他在另一條街的一家鐵匠爐。”
小曼道:“他在鐵匠爐做什麼?”
唐瀟道:“等王鐵匠把他的劍打好。”
小曼道:“王鐵匠是什麼人?”
唐瀟道:“王鐵匠是瓜洲最有名的老鐵匠,他打造的鐵器不僅品質上乘,而且價格公道。”
小曼眨眨眼睛,又道:“那把劍打造好要多少時間,多少銀子?”
唐瀟道:“要半天時間,五兩銀子。”
小曼哈哈笑道:“我纔不信!難道天下第一劍客就用這樣廉價的劍麼?”
唐瀟還未說話,就聽轎子裏的人輕輕嘆道:“所以你還只是個丫頭。”
小曼回過頭,不服氣地道:“公子,難道那樣的一把到處都可以打得出來的劍,還能有什麼稀罕。”
轎子裏的人道:“有一樣。”
小曼道:“什麼?”
轎子裏的人沒有回答,他已不需要回答。因爲小曼已經感覺到背後突然冷冷的,似乎是門簾又開合了一次。她一轉身,便見到門口多一個男人。
他眉宇間帶着一股慵懶而溫柔的笑,手中握着一柄鐵劍。
這把劍的式樣是最普通的那種,不僅普通,而且簡陋,連劍鞘都沒有,任何一個有鐵匠鋪的地方都可以打造得出來。
但是這把劍又是最奇特的。
它竟然發出一股奇特的劍氣,將整個迎賓樓都浸潤其中。說這劍氣奇特,是因爲它不是那種凌厲的、冰冷的劍氣,而是像和煦的春風,溫柔得好像沒有一絲力氣,卻能讓人清晰地察覺到它的存在。
小曼遲疑着道:“你是?葉瀚揚?”
唐瀟笑着道:“他當然是葉瀚揚,當今之世,除了他,還有誰能有這樣平和的劍氣。”
小曼又盯着他的劍,道:“這就是那柄花了半天時間和五兩銀子打造出來的劍?”
葉瀚揚點了點頭,道:“兩個半時辰,五兩四錢銀子。”他的聲音和善而安靜,就像他的劍氣一樣。
小曼笑了。她突然覺得,這樣的人,這樣的劍,這樣的劍氣,似乎是絕不會失敗的。她家公子所下的一百萬兩的賭注,立刻就可以變成一千萬兩。
唐瀟似乎也不擔心葉瀚揚的勝負,而是對人羣中的柳凝霜道:“柳姑娘,這兩年你可好?”
柳凝霜點頭道:“我很好。”
唐瀟壞壞地看着她,道:“柳姑娘這幾年重振名花谷,卻不知貴谷弟子不嫁人的規矩改了沒有。”
柳凝霜的臉有點紅,葉瀚揚卻道:“你有沒有見到葉瀚飛?”
唐瀟扭頭道:“那廝就快要死在女人手裏了。”
葉瀚揚笑了笑,他很清楚葉瀚飛的毛病,於是不再問,而是對青龍會那人道:“貴姓?”
那人道:“青龍會殺手,無名無姓。”
葉瀚揚不再說話,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那人的神情也變得肅穆起來,慢慢將手中的刀拔了出來。
他拔得很慢很慢,彷彿捨不得讓刀出鞘。
刀身呈黑色,毫無光澤,彷彿一塊廢鐵一般。人羣中不禁發出一陣失望的嘆息聲。
——花了大價錢來看比武,卻連一件像樣的兵器都沒有,豈不掃興?
葉瀚揚卻頷首微笑,靜靜地等着他拔刀,一點也沒有出劍的意思。
——高手過招,要花俏的兵器有什麼用。
刀總有出鞘的時候,那人的刀終於完全離開了刀鞘。就在那一瞬間,他突然一刀劈出。
這一刀幾乎沒有任何變化,直奔葉瀚揚的頂門而來,只不過很快,就像葉青青的快劍。
但是葉瀚揚的劍已出鞘。那柄五兩四錢銀子的鐵劍此刻突然像被注入了靈魂一樣,突然之間變得神采飛揚,一下子便迎上了那柄刀,人羣中喝彩聲暴起。
但是葉瀚揚卻突然覺得不對。
對方的刀上,竟然傳來一股巨大的吸力,將他的劍緊緊黏住。他腦海中飛快地思索着,葉青青的凌曦劍法也有這樣的魔力,可那是憑藉高妙的劍招而生的。但是眼前這個毫不起眼的灰衣人,卻似乎什麼招式都沒有用,便控制住了他的劍。這需要多深厚的內力才能辦得到!他不敢想,他只知道自己再練二十年,也不會到這個境界。
就在這一瞬間,那灰衣人右手白光一閃,一柄匕首已經抵住了他的心口。
所有的人都怔住了,大廳裏安靜得幾乎能聽到每個人的心跳。人們似乎不相信這樣的結局。
灰衣人道:“你輸了。”
葉瀚揚道:“我輸了。”他的聲音還是那麼平靜,似乎一點也不覺得沮喪。
灰衣人詭譎地一笑,手中匕首一送。
葉瀚揚卻沒有動,似乎是要眼睜睜地看着這匕首刺入自己的心口。
人羣不禁驚呼一聲。卻不知他們擔心的是葉瀚揚的性命,抑或是自己的輸贏。
卻見三點寒光一閃,一顆擊中灰衣人的手腕,使他的匕首飛了出去,兩顆擊中他的胸口,這內力深厚得不可思議的人,居然這麼容易就被唐瀟的暗器打中,就連唐瀟自己也頗覺意外。
這一遲疑間,那灰衣人已掠出門外,風雪中遠遠傳來他的聲音,厲聲道:“唐瀟!你竟然破壞江湖規矩!竟然……”下面的話便聽不清了。
這變故來得實在太突兀,所有人不禁都呆了。
此時就聽一人道:“唐掌門,你的功夫又精進了,真是可喜可賀。”話音未落,人羣中忽然站起一男一女。男的面容和善,女的卻喜歡撇着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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