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章凝冰之息
如玉缓缓道:“和两年前一样,你在棋子上落了‘凝冰之息’!”
如玉這不是问句!
……
两年多前。
南昭“天玑阁”,阁主水亭逸的书房中,段淳渝找到自己的兄长段淳一,也就是化名“水亭逸”的天玑阁主。
段淳渝急迫地问道:“兄长,淳渝听說有人破了‘天命’棋局?”
段淳一看着自己這個嗜棋如命的幼弟:都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了,一谈到棋,還像個孩子似的。
段淳一笑,问:“淳渝,可是還想一试?”
自从得了這“天命”棋谱,段淳渝已经研究了十多年了,毫无进展,本以为這“天命”真的是不能破的。
所以段淳渝在四十岁时,就已经放弃了這破解“天命”棋局的想法,沒想到十年之后,竟然有人在自己哥哥的手裡,破了這“天命”之局。
段淳渝只好奇地追问了一句:“這棋局到底是何人所破?”
段淳一本就坐在棋桌边,微微一笑道:“自然是一,百年难得的奇才!若此人需要你为她改命?淳渝可愿一试?”
闻言,段淳渝怔了一怔:为人改命?兄长你,不是要我的性命嗎?
每一位“鬼手”都会死于非命,因为替人改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這個代价通常是以命换命。
作为段氏這一代中最小的嫡子,段淳渝自小就备受全家人的宠爱,但他却觉得命运对自己不公:为什么自己的大哥段淳一,继承的是“天眼”,成了东晋的国师,可以享受风光无限,受人膜拜。
而自己,在上一任“鬼手”,自己最小的叔叔段潋溪,死于非命之后,不得不继承這個“鬼手”。不仅只能身在暗处,并且一旦,自己按“天眼”的指示,替人改命,那自己也会不得善终。
還好,在段淳渝成为“鬼手”后,他還沒有接到“天眼”的指示,替人改過命。
而差不多二十年前,段淳一因预言“晋两百年,国姓将失”,這是诅咒东晋将改朝换代啊,而被当时的晋帝冷尧辉驱逐出境。
段淳渝有些庆幸:既然“天眼”已经不再是东晋的国师了,那段家也就不用再效忠冷氏,自己這個“鬼手”大概也不需要再替人改命了。
段淳渝跟着段淳一离开东晋,到了南昭,改名换姓,娶妻生子,开始過自己幸福的小日子。
但段淳渝知道,自己的兄长這些年,在南昭還在谋划一些事情,不但成立了“天玑阁”,還一直偷偷在替一個人改命。
所以,段淳渝心存不满:兄长你可是“天眼”啊,你窥破天机之后,怎么可以擅自更改天命,你改過的命,不会也要我這個“鬼手”的命来抵吧?
但段淳一沒有要求段淳渝去替人改命,也沒有让他参与到“天玑阁”的事情中,所以,段淳渝也不好說什么。
毕竟自己一无所成,自己和妻子,還有一儿两女,都是兄长出钱在供养着。
本以为自己可以這样平庸地過一生,段淳渝实在沒想到,今日段淳一突然又提出要自己为人改命。
段淳渝替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似乎让自己平复了一下心绪,才问道:“淳渝想问兄长,這個人对兄长真的那么重要嗎?我們段氏,原只效忠于东晋冷姓皇族,兄长怎可为其他人改命?”
段淳一心道:她正是冷氏皇族啊!
段淳渝又冷笑道:“何况,昔年,那冷尧辉废了兄长的国师之位,又将兄长驱逐出东晋,兄长還要为冷氏效忠嗎?我們段家到底欠了他东晋冷姓皇族多少?”
段淳一:当年的事,我沒告诉你,因为我不想你牵涉其中。甚至当年,如果不是我們段氏再无其他后人,我也不会让你继承這個“鬼手”。毕竟,你是我最小的弟弟,也是我們段氏最后的血脉了。
何况,以你的资质……所以,這几年,我宁愿自己来为她改命,宁愿由我自己来承受這天谴。
我們段家欠冷氏的恩情,到我們這辈也应该還清了,你和你的儿女,应该都可以自由了……
段淳一淡然一笑:“淳渝不用担心,只要改完她的命,‘天眼’与‘鬼手’說不定会就此消失。我們的下一代,你的儿女,也不需要再侍奉冷氏皇族了。”
段淳渝:我的儿女?兄长你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但是“下一代”?兄长你的意思,還是要我付出每個“鬼手”应该付出的代价嗎?
我不愿意!凭什么?既然是兄长你,执意替那個人改的命,那這個代价也应该由兄长你来承受吧!
从小就被宠坏了的人,从来不知道如何为别人付出!
段淳渝又喝了口“茶”,然后慢慢走到棋桌边坐下,那棋盘上现有的局面,虽然黑白双子已经几乎平局,但段淳渝依然看得出来:這是已解出的“天命”棋局。
段淳渝看了很久,才拿出一块帕子擦了擦手,开始将解局的棋子一一拾回,放入一旁的棋篓裡,慢慢将棋面恢复成原来的“天命棋局”,最后对段淳一拱手道:“請兄长赐教?”
段淳一看了一眼棋盘,微微一笑道:“淳渝,你将白子收掉得太多了,這边应该還有两枚。”說着,段淳一从棋篓裡又拿出两枚白子,回补到位。
段淳渝深深地看了那個盛满了白色棋子的棋篓:我刚才一共收回了一十一颗白子,十一择其二,你总应该会摸到一颗吧?如果沒有,那也是“天命”吧……
当然,那天,段淳渝依旧沒有解开“天命棋局”,他在两個时辰后,還是主动放弃了……
一個月后的有一天,段淳一莫名地短暂地昏厥了,只片刻醒来,還以为自己刚才是小睡了一会。
但自此以后,段淳一会时不时发生這种情况,从一开始的半個月一次,到一周一次,越来越频繁,昏睡的時間也从开始的半刻钟,到一個时辰,再到更长……
段淳一知道自己应该是中了“凝冰之息”。
中了“凝冰息”的人,最开始会出现极短暂的晕厥,而自己只会以为是小睡,這种症状会越来越严重。到最后,会变成——永久的沉睡。
這“凝冰息”是段氏先人留给每一代“鬼手”的,因为每一個“鬼手”在替人改命之后,都会抵命,有的死状很惨。所以,段氏找奇人为“鬼手”研制出這种奇异的毒:与其尸骨无存,不如安静长眠。
但,至今,還沒有一個“鬼手”用過這”凝冰息”,因为改命這种事,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会做的,被段氏改過的命,其实也寥寥无几。
段淳一确定了自己這中毒的症状,便开始安排自己的后事,包括把這“天玑阁主”之位传给了自己的弟子:温怀璧。告诉了她,關於冷氏皇族,当今东晋皇帝冷无忻的秘密……
段淳一心中对自己是如何中毒基本有了论断,但沒有告诉任何人。他并沒有怪自己的弟弟,因为自己改了温怀璧的死劫,自己一定会遭受天谴,這“凝冰息”倒是自己的“好归宿”。
所以,段淳一反而把段氏的掌门令交给了段淳渝,又给了他一笔钱,让他离开南昭。段淳一是怕其他人知道了真相,不会放過他,但沒料到,段淳渝临走前,還盗走了他的“天玑令”……
段淳一,一开始只說自己是年纪大了,才会经常打瞌睡,毕竟他已经年近七十了。
但随着,段淳一的昏睡发作越来越厉害,如玉他们才发觉事情的严重性,請了神医白术来,才知道了自己的老师早就中了“凝之息”。
如玉和楼云裳他们,自然不会放弃任何线索,如玉在翻阅了段氏家族歷史的时候,找到了跟“凝冰息”相关的记录,最终怀疑到了段淳渝的头上。
……
“和两年前一样,你在棋子上落了‘凝冰息’!但,我不是淳一老师!”
如玉话音未落,龚子玺已经上去又点住了洛冥非的一個穴道,這下,洛冥非已经全然一动也不能动了。
龚子玺厉声问道:“解药在哪裡?”
洛冥非淡淡道:“子玺公子不必太担心,這‘凝冰息’沒那么快发作,這解药自然是有的。”
如玉放下手中的棋子,心切地问道:“那我老师,可還有救?”
她完全不担心自己,而更关心别人。
洛冥非摇了摇头:“兄长当年不肯听我的,都两年多了,他身上的‘凝冰息’只怕早已使他颅内窒息了吧。”
如玉失望道:“真的沒救了嗎?老师他,他的样子只是在沉睡啊!”
洛冥非漠然地笑了笑:“当他第一次出现连续十二时辰的睡眠,他的‘凝冰息’就沒得救了。這‘凝冰息’发作虽然慢,但這解药最好在五日之内内服下,否则,我也不敢保证,你现在所中的,能完全化解。”
一個紫色的身影突然袭向洛冥非,原本潜伏在楼下的楼云裳,听到這裡忍不住冲了上来,一掌拍在洛冥非的胸口。
“你這恶人,他是你的兄长啊!”楼云裳咬牙痛骂。
洛冥非惊恐地看着她:這個女人疯了!
洛冥非捂着胸口,吐了一口鲜血:“你敢对我动手,不要他的命了?我若死了,你们不会拿到解药的!”
如玉轻轻叹了口气,向着楼云裳道:“云裳姑姑莫要冲动,你這样打死他,不是便宜了他么?搜搜他身上,小心他左手袖袋中的那块帕子。”
楼云裳点头,从怀中摸出一副薄而透明的羊皮手套,戴上,毫不避讳男女之防,将那洛冥非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搜了一圈。
沒有解药!
如玉看着楼云裳搜出来的那块手帕,突然笑了笑:“淳渝师长,想必是吃了解药過来的,就是不知道,這解药效用能维持多久?云裳姑姑,替淳渝师长将這块帕子好好收着,每隔两個时辰给淳渝师长擦擦汗吧。毕竟這天热呢,看师长都冒汗了呢!”
洛冥非头上都是冷汗啊:你?這么狠?
這“凝冰息”是有解药,但這解药只能预防,可以防止人中毒,但是一旦中了毒,這解药根本并不能解毒。
洛冥非是有备而来,自己提前服了解药,還带了块浸了“凝冰息”的帕子,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只是這预防的解药,也是有时效的,大概只能维持三個时辰左右。
洛冥非看着如玉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好像根本不担心自己中了毒,忍不住问:“难道,你也服了解药?”
如玉笑道:“怎么会,這‘凝冰息’可是淳渝师长您独有的,弟子怎么可能有解药,這解药還要劳烦淳渝师长等下带着云裳姑姑去取呢。”
如玉边說着,边向楼云裳点了点头。
楼云裳会意,先在一旁的茶台旁引的山泉活水中,冲了一会儿手,然后坐在茶台边,竟然开始点茶炉。
洛冥非:這個时候,你要烹茶?
如玉起身,也走到茶台边,伸手到茶炉上方:“弟子听說這‘凝冰息’怕火,遇火则退,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如玉的手上,似有一层薄皮被热力卷起,然后似有汗滴落,原来她手上封了一层薄薄的蜜蜡,此刻被火一烤,都融了下来。
洛冥非:你竟然对這“凝冰息”這么了解,而且早有防备。
如玉看着他笑道:“师长是现在就带云裳姑姑去取解药,還是等两個时辰之后,或是再等等?反正也不急,淳渝师长有的時間领教那‘七刹楼’的手段。”
洛冥非:“七刹楼”的手段?
段淳一当年沒有让段淳渝涉足天玑阁内的任何事宜,他也根本不认识天玑阁裡的人,当然不会知道楼云裳原来的身份。
“七刹楼”培养出来的人,刑讯逼供的手段自然非常人所及,何况楼云裳自己建立“闻风堂”后,更深有如何将威逼与利诱结合的心得。
将洛冥非交给楼云裳再合适不過了。
洛冥非看向如玉的眼中带上了一丝惊恐,“七刹楼”的名字,他也是听說過的,他明白自己落在楼云裳手裡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洛冥非强作镇定道:“当年,你的老师都沒有怪我,是他自己放我走的,你怎可违背他的意愿?”
如玉冷笑道:“淳渝师长,老师他可从未对弟子說過,让弟子也放過师长呀!如果可以,劳烦淳渝师长去将老师唤醒,让老师来跟弟子說清楚,应不应该放過您!”
楼云裳一掌将洛冥非劈晕:“尊主放心,属下一定会从他嘴裡问出‘天玑令’与‘凝冰息’解药的下落。”
顿了一顿,楼云裳也明白,段淳一中毒已久,要救回来几乎已经不可能了,所以面上带着惨然与狠绝:“若他真的醒不来,那就让他最疼爱的這個弟弟去陪他吧!這只‘鬼手’更应该体会那‘凝冰息’的滋味,不是嗎?”
如玉忡怔片刻,淡淡道:“如果也找到那個‘凝冰息’,云裳姑姑帮我留一点吧。”
楼云裳:……
龚子玺不再是那副冷眼旁观的模样,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臂,指甲几乎要掐进肉裡: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你不需要用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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