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1章 知道
顧垣城停下腳步,雙手放進了大衣的口袋裏。
他的臉上是微怒的光暈,讓人不敢再去質疑他的話。
“我拒絕和解,請警方繼續執行下一步流程。”
一字一句。
如撞鐘。
警官愣了愣,一下子有些搞不懂到底誰纔是執法部門。
顧垣城說出口的每個字分明客氣有禮,可就是讓人……畏懼。
……
顧垣城來過一兩次拘留所。
因爲他手底下的員工惹了事。
分明是一樣的地點、一樣的位置,可石娉婷待的屋子,卻和尋常犯人不是一個檔次。
有關於這一點,顧垣城並不覺得奇怪。
畢竟是這個城市的千金,舉足輕重的人。
顧垣城被請到了會客室,石娉婷已經坐在裏面了,在等他。
她依舊按照慣例穿了拘留所統一的服裝,只是鞋子沒換,依舊是雙高跟鞋,大抵這是石大小姐最後的體面。
那個女人坐在椅子上,在看到那走進門的高大身影時面色便柔和了。
都說這世界上只有一種東西是藏不住的,那就是愛意。
石娉婷望着顧垣城的目光極盡貪婪,若不是愛得徹骨,自然不會有這般的神情。
她搓了搓發冷的手,身體往前探了探。
“聽說外面下雪了,穿得這麼少,冷不冷?”
這是石娉婷開口說的第一句話,目光癡癡的留戀在顧垣城英俊的臉上。
“我以爲你不會過來,沒想到……真是沒想到。”
昨夜,她的父親來探視過她。
說顧垣城生了氣,甚至帶餘念去驗了傷。
這不是個好兆頭,大概是要和她死磕到底。
石娉婷並不怕待在拘留所,沒做過的事她寧死都不會認,而她做過的事她也會一力承擔。
更重要的是……
她雖然打了餘念,可她不後悔。
因爲那個女人該打。
“我讓我爸爸請你過來,他還說沒有什麼可能的,你在氣頭上,不會見我。到底是他誑我了,你還是願意見我的,對吧?”
石娉婷急於從顧垣城的臉上去找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他到底還願不願意見她。
那個男人修長的大手放在桌沿,她的目光便貪婪的留戀在那雙手上,想要去握住,卻不敢。
只剩下猶豫、再猶豫,最後顫巍巍的收了回來,放在自己的腿上。
“你媽媽還好嗎?馬上要過年了,你得去陪陪她。乾媽年紀大了,身體也一天不如一天,你不讓顧垣徹見她,也不帶顧碩去看她,那事情已經過去四年了,她已經知道自己錯了。”
“並不是每個錯誤,都有機會改正的。”
顧垣城淡淡道,面無表情。
“不,可以改,乾媽她真的已經改了,你相信我。”
可話一出口,石娉婷又冷然,略帶自嘲的笑。
“現在說讓你相信有些可笑了吧,你應該不會相信我了。”
石娉婷訥訥的說道,她的臉上帶着三分悽楚,原本那一向搭理細緻的髮絲低垂着,半半遮掩着她的臉。
“說來老天爺真是不公平,咱們兩個人分明是同齡人,你也三十多,我也三十多……可我就顯老,你嘛,就顯得年輕。你和我們上學的時候沒有任何變化,依舊那麼帥,只是氣質更加老練深沉了。都說一個男人到了三十歲以後才真正開始他的人生,你那麼好,意氣風發,何必讓餘念髒了你呢?”
顧垣城沒有說話,安靜的坐着。
石娉婷並猜不透他在想什麼,好像只有一個好看的皮囊留在這兒,又好像他在聽,只是從她的話語中逡巡着什麼。
“垣城,你不喜歡我沒關係,但是……你真的不能和餘念在一起!你知道嗎,她有很多男人,她和付潭齊在一起過,想必她是不會告訴你的,她和付潭齊上過牀。”
顧垣城的眸色更暗,他看起來依舊平靜,只是那呼吸聲在接觸到‘上過牀’這三個字後,粗重了些許。
再擡眼,狠狠的瞪着石娉婷,好似在警告她不能胡言亂語。
“你想看照片嗎?付舒那裏有,餘念和付潭齊躺在牀上的照片,付潭齊壓在她的身上,那個賤女人一臉滿足,當時她叫得可歡了……”
“你給我閉嘴!”
顧垣城冷聲怒吼,他緩了緩微滯的神色,聲音卻越來越低了,“我以爲你是個懂分寸的女人。”
“分寸?分寸值幾個錢?餘念她……懂分寸嗎?”
“餘念,比你想象的要懂分寸很多,至少,她只會在我允許的範圍內無法無天。”
一句話,好像已經將石娉婷後面的千言萬語堵了回去。
她笑笑,沒有了濃妝的加持,這張臉看出了老。
都說女人顯老的第一步就是眼角的皺紋,她已經長了,若是在這個地方再待下去,或許會長得更多。
“好,我懂了。”
石娉婷嘆了口氣,艱澀的吞了吞口水。
她摁了桌子上的鈴,向警官要了杯水。
倒不是真的口渴,只是在這屋子裏和顧垣城面對面坐着,他整個人的壓迫感讓她喘不過氣來。
她分明有一肚子的話要說,可是……
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昨夜,她分明已經想好臺詞了。
餘念激她,一個綠茶婊的德行,她動了手,餘念又裝可憐。
可這些事情的起因,都是因爲前天的車禍,那不是她做的。
可偏偏看着顧垣城坐在這兒,這些話她一個字都說不出口,她不敢隨意解釋,她害怕越解釋月弄巧成拙,就像她跳進了餘唸的陷阱裏那般。
可是啊,不解釋,又能如何?
她不能讓顧垣城一直誤會她。
警官很快送了兩瓶水過來,礦泉水。
石娉婷擰開其中一瓶,咕嘟咕嘟喝了兩口,又放下,顧垣城並沒有動,他一向謹慎,從不會隨便喝別人遞過來的水。
“前天,顧碩和餘念出車禍,不是我做的。”
石娉婷只解釋了這一句,她怕後面的話越說越亂,便先入爲主了。
這是今天她和顧垣城會面的重點,她沒有做過。
“餘念那個賤人一定會誣陷我,說是我撞了她,她甚至還會拉上顧碩,說我容不下你兒子。”
石娉婷的話斬釘截鐵,好像已經在大腦中將餘念誣陷她的畫面劃分了一二。
可是餘念,沒有。
“這就是餘唸的高明之處,你贏不了她。”
顧垣城的脣邊終於見的一抹笑意,很清淡。
“她從昨天到今天,完全沒有和我提過車禍和你有關,一個字都沒有過。”
言外之意,是石娉婷小肚雞腸了。
餘念依舊灑脫,是善良的女主角。
“你說什麼?”
石娉婷似乎被顧垣城說的話嚇到了,眼睛瞪得老大,手勁兒一收,那瓶子裏的水便涌了出來,灑在她的褲子上。
“如果你不說,我也不會知道,原來餘念……懷疑過你。”
“不,不可能的,她說會給你吹枕邊風,她……”
“她說你就信了?”
顧垣城的神色清淡,好像很多事情終於找到了答案。
比如,爲什麼石娉婷會和餘念發生爭執。
他會過來,想要的不過也只是這個答案而已。
如今得到答案,便只還有一件事要做。
他慢條斯理的站起身,撣了撣衣角的下襬。
“無論你在這裏待多久能夠出去……有一句忠告,你要聽麼?”
“……”
石娉婷沒有說話,只是脣瓣囁嚅着。
“不要和餘念鬥,你不是她的對手。”
話音落,轉身要走。
男熱的大手握上門把手的瞬間,身後的女人騰地站了起來。
“顧垣城,你不會是被餘念下蠱了吧?你到底還有沒有明辨是非的能力?我和你認識那麼多年,我替你照顧你的母親,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如今,只是餘念三言兩語,你斷了和我的合作,又是因爲她惺惺作態,你把我送進拘留所,下一步呢……你還打算爲了她做出什麼喪盡天良的事來?我爸爸好歹是你叫做叔叔的人,你這樣對我,就不怕得罪他嗎?”
“……”
沉默,關門聲。
顧垣城向來不喜歡和女人浪費口舌,他的口舌基本上都浪費在餘唸的身上了。
來,是爲了弄清楚一件事。
現在弄清楚了,他就可以走了。
拘留所外,雪花四散。
手機在口袋中適時響起,屏幕上跳動着餘唸的臉。
這是那丫頭搶了他手機自己設置的,只要她打電話來,屏幕上便會閃着她的照片。
是張自拍,對着屏幕裂開了嘴,笑得誇張又可愛。
顧垣城站在拘留所的屋檐下,把電話接了起來。
“治療做完了?”
“沒有,還在做。顧垣城你快看,外面下雪了誒,是今年的初雪。”
餘唸的聲音中彷彿有愉快的音符在跳躍,聽着她笑,顧垣城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來。
“你在忙嗎?那我不打擾你了。”
餘唸作勢要掛電話,卻被電話另一端的男人搶先一步叫住。
“忙完了,我去接你。”
“你讓小美和阿戰來接我了嗎?你要親自過來?”
餘唸的聲音是驚喜的,她嗤嗤的笑着,好像在對着電話另一端的人炫耀些什麼。
“嘿嘿,我男人一會兒要來接我,他超帥的,氣死你。”
顧垣城不知道她在和誰說話,只是聽到‘我男人’這三個字,心情大好。
“下初雪的時候,要喝甜甜的熱巧克力。”
“好,我買給你。”
“還有……蘋果塔、熱布朗尼。”
“好。”
顧垣城每應一聲都低沉喑啞,滿滿的寵溺。
好像這就是一個男人寵着一個女人的快樂吧,將她寵的無法無天,寵到爲所欲爲,然後,默默聽着她的笑聲。
真好。
半年難得一遇的,顧董去逛街了。
除了要給餘念買熱巧克力和點心,還有準備她和顧碩的聖誕禮物。
麻煩,他已經很久沒有給女人買過東西了,上一次,還是在四年前。
只不過他最後送給餘唸的那枚戒指,被這丫頭扔了。
餘念口中的巴斯光年、鋼鐵俠、蜘蛛俠,顧垣城只認識兩個。
巴斯光年是什麼玩意,他完全不知道。
到了兒童專區,找了個工作人員來問,有人認出他來,直接將他帶到了VIP室,讓他拿了DM單去選。
給他的寶貝兒子,自然要選最好的。
那雙大手在單子上隨便指了指,刷卡。
這禮物太大,顯然的是,他帶不走,需要送到家裏。
留了地址和電話,顧垣城才下樓,到了奢侈品區。
這地方的香水味讓顧董頭疼,這裏面的每一個工作人員都認識他,讓他更頭疼。
速戰速決,顧董只能在一家精品點中隨手指了個最貴的東西讓工作人員包起來,刷卡就走。
雖然那東西……
他壓根沒看清楚是什麼。
小小的盒子放在大衣外套裏,抓緊去買熱巧克力。
……
有句話說的好。
天涯何處不相逢。
霍老爺子幫餘念找了自己的徒弟做治療,而非常湊巧的是,他的學生沈復正是餘唸的小學同學。
如今獨立出來,自己開了家骨科診所。
餘念起初並沒有認出他,畢竟原先那廝長得陰陰柔柔、瘦瘦小小,將近二十年沒見,倒變成壯漢了。
“餘念?臥槽,你竟然沒有長走形?都說小時候長得漂亮的女孩,長大了都會變成醜八怪。”
餘念在心底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對於沈復這直白的評論表示不知喜怒。
霍老爺子年紀大了,沈復是他的關門弟子。
也就是說,在沈復之後,他便不再收學生。
餘念忽的便對沈復的醫術有些懷疑了,畢竟上學的時候,這廝的學習成績不算太好。
和餘念半斤八兩,是經常需要競爭倒數第一和倒數第二的關係。
當然,餘念贏的次數比較多,她畢竟是個學藝術的,志不在文化課。
如今的情況便有些搞笑了。
上學時的倒數第二給倒數第一看病,並且比比劃劃、指指點點。
倒數第一自然不能相信倒數第二了,對他的每一項醫囑都無法信任,提出了無限執意。
“咳,沈醫生,我沒別的意思啊,就是問問。是不是你們這些在外面開診所的,都是因爲醫術不好,去醫院沒錄取啊?”
餘念怯生生的說道,她那腫得像豬蹄的手還窩在沈復的手裏,那個那人的另一隻手舉着針頭,準備抽積液。
沈復沒有戴口罩,笑了笑,露出了明晃晃的牙齒。
“你猜對了,我公立醫院考不上,怎麼辦呢,只能開個診所出來騙騙錢。你可帶好了啊,不要亂動,我這針頭無眼。”
“你別嚇唬我啊,我背後可是有金主的,我金主說出來嚇死你,是C市首富。”
“啊,C市首富是吧。來我這兒看病的女人,每個都吹噓她的金主是首富,但也都是吹吹,C市首富是誰,我一次都沒見過。”
沈復聳了聳肩,趁着餘念閉眼,手起針落。
動作很快,餘念並不覺得太疼,當然也可能是因爲疼過勁兒了吧。
在某個角度而言,餘念還是認可沈復的醫術的,畢竟……
她被那麼多個醫生抽過積液,沈復的手法還是不錯的。
她在醫院照的片子,霍老早就給沈復發來了。
那個男人看了眼,搖頭。
“廢了,你藝術生對吧,以後畫畫……倒是還能畫,但畫不了太好了。”
餘念翻了個白眼,吐槽。
“我早就知道了,用不着你一次次提醒我。”
“你早就知道了嗎?我還以爲你的金主會瞞着你,畢竟這種被判死刑的病情,家屬都會瞞着病人的。看起來,你這金主對你也不好嘛,連這個都告訴你。”
“你找死是不是。”
餘唸的左手一把揪住了沈復的衣領,當真是老虎不發威當她是病貓。
“怎麼回事,毆打醫生!我警告你啊,現在醫患關係很緊張的,我這醫院四處都有監控,都是24小時的,你敢動我一下我就,我就報警!”
顧垣城來到診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幅畫面。
餘念左手揪着一個男人的衣領,而那個男人人高馬大,比餘念高出了一個頭來,雙手舉着,顫顫巍巍。
真不知道,這丫頭是怎麼輸給石娉婷的。
她分明……一身本事的。
“念念。”
門口有人在叫她,餘念一轉頭,臉上便掛滿了笑容。
她一溜煙跑到了顧垣城的身邊,用左手挽住了他。
“顧垣城,這個江湖郎中欺負我。”
男人的眉心蹙了蹙,曲起手指頭敲了下她的腦袋。
“沈醫生是霍老最得意的弟子,怎麼會是江湖郎中。”
顧垣城的手上抵着一個牛皮食品袋,他牽着餘唸的手走到沈復面前,鬆開那個丫頭,對着沈復伸出手。
“沈醫生您好,我是顧垣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