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萬一
……結果搜到了打掃戰場的顧鐸。
這廝悠哉遊哉的,正在和身邊小兵念念叨叨:“俘虜關不下來?我哪知道怎麼辦,問你的小隊長去。誒,這槍不錯,你先拿着,等回去給——虞知鴻?你怎麼來了!”
顧鐸滿面春風,一看就是打了勝仗,小跑過來邀功道:“你來的正好。我看蠻子不太行,直接打過去了。抓回來好幾個,沒地方關他們,你順便帶回去?”
他儼然一副“來都來了,帶點特產”的語氣,就和肚子裏頭沒長心肺這倆部件似的。
偏偏伸手不打笑臉人,虞知鴻的滿腹擔憂哽在喉頭,在嘴裏打了個轉,擠成一句不輕不重的話:“爲何不報軍情?”
顧鐸:“……?”
顧鐸迷茫道:“還要報回去?”
賢王殿下算是徹底沒脾氣了——是的,這位年少有爲的馳原侯,熟讀兵法,一手排兵佈陣練得出神入化,三天就將十七部落聯軍摁在地上摩擦了好幾回……可他居然不知道前線的軍情還得往回報!
偏偏他此前還和虞知鴻大吵過一架,餘下的大小將領摸不住新來的小將軍脾性,不知道是不是要玩“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那套,也不敢擅自聯絡。
顧鐸解釋道:“我以爲沒事就不用告訴你了,好吧,下次我肯定記得報信。”
虞知鴻耐着性子給他解釋:“你不報軍情,萬一真的有事,我另作了安排、臨時來不及支援,你該怎麼辦。”
顧鐸絲毫沒被嚇着,瀟灑道:“戰場上哪有‘一萬’?真趕上了,我讓他們先跑,自己認倒黴就是。”
虞知鴻:“……”
他搭檔過的將軍不知凡幾,這麼不靠譜的還是第一次見。賢王殿下實在沒法放心,也不必帶什麼“土特產”了,直接下令將帶來的人馬併入前鋒隊伍,親自看着顧鐸,順帶看守俘虜,就地審問。
顧鐸猶豫了一下:“不用吧,反正看樣子這邊也快打完了。十七部落挺扛不住揍的……”
虞知鴻長長嘆了一口氣,或許是緊繃的神經終於鬆了下來,他一不留神,給了顧鐸一個擁抱:“我跟着你,能安心點。”
顧鐸渾身一僵,好像被戳中了什麼大穴,連心跳都險些停了半拍。他“急中生智”,咬牙拍了拍虞知鴻的後背,語氣像“哥倆好”似的:“可你有病啊,還在吃藥呢。”
虞知鴻:“……”
賢王殿下有種捱了罵的錯覺,緩緩放開了手:“不用擔心我。這次是我忙中出錯,本就該同你一起來。戰場變數不定,朝中亦有人對我虎視眈眈,這些風險不該放在你的肩上。”
顧鐸道:“這叫有難同當。”
虞知鴻啼笑皆非:“不必,這些本就是我的事。”
他這些天一直強行摁住那些不好的念頭,連想都不敢細想,唯恐自己的一縷思緒招來什麼不祥。
但心聲還是忍不住在問:是不是十七部落另有埋伏,會不會被圍困了?他那位出其不意找麻煩的大哥,這次會不會找上了陸小七?
虞知鴻實在心有餘悸,好像除了自己眼皮子下的一畝三分地,哪都有危險。
顧鐸忽然問:“對了,如果軍隊裏有別人的眼線,你會怎麼處理?”
在長久的藥物作用下,虞知鴻的心力愈發不禁消耗,此時遲遲有些交瘁,沒發現這個問題實在突兀,而是像平常一樣有問必答道:“按叛國論處,就地正法,以安軍心。”
顧鐸的心沉了下去。
與十七部落第一次交手時,蠻族士兵尚有一戰之力,打出了絕地反擊的氣勢。
按照原計劃,前鋒隊伍需給敵方造成一種佔據優勢的假象,引他們去往一處開闊平原,再由虞知鴻包抄。
而兩軍對壘,一方拼命,一方且戰且退,後者必要憋屈喫虧。眼見形勢不好,顧鐸當機立斷,與幾名副官知會一聲,便下令全力反擊。
新徵北軍立即變成了乘勝追擊。
都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那是明槍不夠多。顧鐸身爲主帥,一馬當先,迅疾如雷地殺入敵陣,左右俱是來勢洶洶的致命攻擊。
他正挑敵軍於馬下,身後同時襲來一刀,回防已來不及,他左手橫劈出去,一記空手入白刃卻劈了個空——原來他身後有同袍。
那人替他擋刀,肩上被劃開一道血肉模糊的傷口,顧鐸順勢將其拉到身後,從容不迫地斬了敵人的腦袋。
顧鐸道:“別跟着我,你往人少的地方去!”
那人道:“主上有令。”
顧鐸這才發現,這個替他擋刀的竟然是十七:“打仗聽我的,你一邊呆着去!”
十七的肩傷汩汩冒着血,人已意識不清。顧鐸不能見死不救,抽空把他提到自己馬上馱着,依舊英勇無雙地衝鋒陷陣,氣勢逼人。
戰後,顧鐸送佛送到西,把他提去傷兵營,懇切提議:“打仗聽我的,你就別跟着了。我比你能打,還得照顧你。”
十七滿臉血污,臉皮側面有點卷邊,可能是帶着一張仿□□,看得顧鐸直想去撕下來。他呆愣半晌,說:“謝謝。”
顧鐸忍着不動,無奈道:“你聽沒聽我說話?”
十七聲音虛弱,氣息沉不下去,飄在嗓子眼:“聽了……但你何須照顧我?我就是爲替你擋刀而來的。”
顧鐸說:“你擋死了怎麼辦。”
十七回答:“自然有別人頂上。”
顧鐸目瞪口呆,萬萬沒想到十七兄還有這樣的“義氣”,受寵若驚:“那有點費人,不用。我泡過藥池子,比你們耐砍。”
十七嗤笑道:“可不。你泡過藥池子,一天用藥就花紋銀百兩,命比別人貴出一截子。你這腦子是怎麼長的啊……我們是死士,賤命一條,被主上派出來那一刻,哪兒還用留着命回去。”
顧鐸趁機道:“瑞王對你們不好,正好別跟着他,你以後就留在這當兵。”
十七說:“哈?我留在這兒,虞知鴻就能留我性命麼?他殺戮成性,更無人道,此次還讓你衝鋒陷陣,自個兒舒坦……”
“誤會,虞知鴻他——”顧鐸不願意聽他這麼說,既想要解釋,又怕被發現自己更傾向虞知鴻一邊,絞盡腦汁道,“我覺着他人還行。戰略部署也是我定的,你別誤會。萬一他能留下你們呢?”
十七聞言,神色變了幾變,最終道:“不管如何,都謝謝你。救命之恩,十七不會忘。”
顧鐸頓時有了種責任感,好像被人性命相托了一樣。
此刻聽完虞知鴻所說,他惴惴地想:“……還真不能告訴他十七的事。”
虞知鴻解釋道:“軍隊不同別處,務必紀律嚴明,不可有半分鬆懈。或許不近人情,也是不得已。怎麼想起問這些?”
顧鐸問:“我算瑞王派來的細作麼?”
哪有人這麼說自己的,虞知鴻無奈道:“你不一樣。”
虞知鴻向來只教顧鐸打仗,別的是非一概少談,這個話題點到爲止。
顧鐸繼續去清點戰利品,虞知鴻道:“我去看看扣押的戰俘。”
十七部落以阿爾金氏爲首,聯軍由阿爾金納仁率領。在虞知鴻的設想中,此人應該在那失散的小撮隊伍中,趁亂跑了。
然而跟隨顧鐸到達關押戰俘的地方,賢王殿下一眼就看到,這位納仁大將軍被脫了褲子,光天化日地捆在角落裏,羞憤欲死。
……不止是他,這場的蠻族士兵,都是一個待遇。
虞知鴻:“你這是做甚?”
顧鐸自豪道:“脫了褲子,他們就不敢跑了,能節省看押的人手。這辦法不錯吧?我算了一下,對面大概還有三成的兵力。估計再打一回,就差不多了。”
虞知鴻:“……”
虞知鴻說:“或許用不着來。納仁將軍,別來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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