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年,有点甜 作者:未知 从s市老家回過来的這封信在某种程度上打乱了郁夏的步调, 她真沒想到郁春恒心這样好, 当真与高猛处到一块儿去了。未来的确是自己的選擇, 料想到這样做不合适一家子能劝就劝了, 可說了一回两回她不愿意听, 那能怎么着? 就有那种人,认死了谁也拽不回来,不撞個头破血流就不知道后悔。执着是成功需要的品质,她却称不上是执着, 是执念還差不多。 郁夏大概猜到郁春是怎么回事,正因为猜到了, 才不免扼腕叹息。 不是谁都有重头来過的机会,你好命拥有了,结果就是从前一條岔路上拐回来, 走上另一條岔路。 郁夏想不到郁春和高猛能把日子過成啥样, 小电影裡透露出的东西实在太少, 她不知道高猛是做什么起家,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从小混混摇身一变成为时常登上报纸以及杂志版面的企业家,既然已经這样了,也就只能希望他未来一如前世的好,让郁春如愿過上好日子。 会這么想倒不是說姐妹一场真心祝福,還是希望爸妈少操点心。要是她把日子過得一团糟,妈三不五时就得担心一场。 還有高猛那個妈, 是会来事儿的, 给她做媳妇恐怕沒那么简单。 郁夏读完信就胡思乱想了一通, 想到后头自個儿都笑了。隔這么远穷操心也沒用,既然信上說订婚酒摆在腊月间,人回去是沒可能,礼总是要到的。 這种事,不知道就算了,知道還沒任何表示,实在說不過去。 收到信都已经是十二月初,农历才到冬月,郁夏算了算,這周就去买东西,跟着就寄回家,应该赶得上给郁春道喜。 京市的百货商厦品种齐全,只要有钱有票你想买啥都有,郁夏有钱,她把准备汇给郁妈的钱挪出来,先给郁春买上订婚礼,想着回头赶着再翻译一些,還是能照原定计划汇钱回去。钱倒是好說,這個票……她斟酌之后還是去问了齐教授。 像乔越他们家,领的各类票证决计不少,甚至于說放到作废都用不完。本来,乔家有是乔家的事,同她沒啥干系。郁夏要给郁春买個体面的订婚礼就少不了要票,她沒票,就只能私下裡拿钱问有票的人买,這么做按說是不允许的,可你有钱沒票,他有票沒钱,這不就一拍即合!私下做這交易的還不少。 郁夏早先也跟人买過票,不過现在同乔越处上对象,明知道对方手裡有票放着作废也用不完,做女朋友的宁肯私下买去也不开口。 這分得也太清了,俨然沒把他当自己人。 如此一思量,她就去了齐教授的办公室,把家姐年前订婚,她這边存了钱想买件礼物寄回家但苦于沒票這個情况說了。 齐教授让她坐旁边来,听她讲完還說呢:“我早先就想着,你大老远過来读书怕是弄不到票,早该来找老师帮忙,结果你闷不吭声想法子自個儿全给办妥了,我這边备的票一张沒用上。” 郁夏满是意外,跟着又有点不好意思:“我入学以来,您帮我太多,我想着能自個儿处理的就自個儿处理了,不能只为图個方便事事都来麻烦您。就不說以前,现在我同乔越处着对象,开這個口都怪不好意思的……” 女同志面皮薄无可厚非,齐惠桐搁她手背上拍了拍:“那行,再两天就是周末,我让小越把上头发给他那些票都带上,叫他领你去百货商厦转转!” 郁夏正要道谢,齐惠桐又提醒她几句,說是到学期末要复习功课就挺紧张,翻译那個活慢点做也沒关系,别累着自個儿。 “您别担心,我平时就有在复习,期末考试問題不大,”跟着還抿唇笑道,“咱学院设立的奖学金,我是有心要争取。” 這孩子……真是太会压榨自己了。 看她主意大,齐惠桐就不再多劝,她想着等周六那天乔越回家来,同他好生唠唠,那兔崽子恐怕不知道郁夏這時間安排得多满。写论文做实验复习功课已经占了很多時間,她沒停止過閱讀医学著作,還有翻译文献那個活,除此之外還处了個麻烦得不得了的对象! 是的,齐惠桐对自家儿子不是一般二般的嫌弃,他项目做得的确好,除此之外别的优点都不突出。 无论是身为教授或者男朋友的妈,有些话由齐惠桐来說都不合适。 她想让乔越去劝劝郁夏,当然就乔越那個口才,反被說服的可能性更大,劝不住至少也多关心,周末出去不会给买罐奶粉称点水果? 当晚,齐惠桐就给儿子打了通电话,让他周六晚上回家,還问他想吃点啥。 乔越想着他最近几個礼拜周六都回去了,咋的齐女士還特地打這么個电话来? “妈你别卖关子,家裡出啥事儿呢?” “……不会說话就闭嘴!咱家好好的,能出啥事?” “那行吧,我挂电话了。” “乔越你急啥?我還沒說完呢,就郁夏她姐年前订婚,她這边要买点礼物寄回去,說是有钱沒票,你這周回来把上头发给你的票都揣上,钱也带上,到时候她万一要是不凑手,你该垫就垫。” 想着女朋友终于学会使唤自己了,乔越心裡挺美,问說:“是不是夏夏托你给我带话来?” ——“你想多了。” 乔越那脸跟着就垮下来:“哦,那你咋知道的?” “郁夏今儿個来我办公室,把這個情况說了,還說不好意思问我有沒有票。我有啊,我学校那边就一大把,那我能当场就给她嗎?哪怕是有這個冲动关键时刻我還是忍住了!”齐惠桐语重心长对电话那头說,“儿子啊,妈這是在给你塑造形象!” 感觉被亲妈喂了狗粮的乔越一脸冷漠:“妈你塑造出什么形象了?” 作为過来人,齐惠桐跟着就教育了乔越一通:“就你這么不会体贴人的,能给人家女同志多少安全感?由你這么胡搞瞎搞你俩這关系啥时候才能稳定的更进一步?我给你說,谈朋友的时候看有沒有感觉,要谈婚论嫁那就得把條件考虑上。认识郁夏的都相信她能把一個家操持起来,就你……怕是那個给家裡扯后腿的。我要是人家女方的妈,你這性子我心裡能不咯噔一下?要让人家安心跟你過日子,那你不得拿出点本事来,不会人情世故总得会挣钱养家吧?拿什么待遇领多少工资你得寻着机会透露给人家知道!” 這也是肺腑之言,齐惠桐膝下不是一儿一女嗎? 她是担心乔越這個猪脑子多一些,乔曼那边也不是完全能放下。她是处上对象了,前头過节人家還提着东西登门拜访過,小伙子看着周周正正的,就是不知道他家裡是個啥情况。 闺女嫁出去要和姑嫂公婆处一辈子,齐惠桐总希望女婿家裡简单一点,乔曼是要强的個性,偏偏心性单纯,要是婆家不和睦,她玩不转的。 齐惠桐想着自個儿嫁闺女都要考虑這么多,人家不也是一样的?郁夏家裡條件略差一些,又怎么着?家裡穷就不能挑剔女婿了? 乔越别的都好,就是沒啥眼力劲儿,還经常一开口就噎死人,他能拿得出手的也就计算机工程师那头衔以及国家给的工资待遇了。 既然是优势,不得亮给人家看看,的让郁家那边知道,哪怕這家伙完全不通事故人情,他也有能耐让郁夏過上好日子。 城裡的房子他有,還有嫁闺女都要的三大件,别說三大件,十三大件也给得起。 看在這份上,未来亲家总不会嫌弃這小子少根筋。 有些话在电话裡头不好說,齐惠桐又提醒他周六早点回来,跟着就挂断了。挂断之后想起来儿子处对象這事好像還沒說给闺女知道,她又拨了乔曼留下的号码,母女二人聊了几句。 乔建国這阵子也忙,他回来的时候齐惠桐两通电话打完,晚饭也做好了。 “老乔啊,你說郁夏她把处对象這事告诉家裡沒有?” “临床不是念五年,她這一年都沒满,要谈结婚還早,你急啥?” 齐惠桐戳了戳碗裡的米粒儿,皱眉說:“她要是沒讲,那是不是对我們小越不放心?要是讲了,那小越也该抽個時間陪她回去一趟,总得给人家爹妈看看闺女找了個啥样的对象。” 乔建国听完乐了:“我說齐惠桐同志,你是当妈的操心過了!我听你說過不止一回,郁夏同学最会拿捏分寸,该什么时候把咱儿子带回去她心裡有数。至于說不放心……要是真不放心那也是小越做得不好,上回我看了,人家姑娘不错,你就别管他们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個儿磨合去,沒准咱儿子方方面面還能提高。” 听丈夫這么說,齐惠桐也感觉自己想多了。 “我這年纪上来了就是啰嗦,就郁夏沒怨言,每回给小越小曼打电话他俩都不耐烦听。” 乔建国往嘴裡塞一口肉,点点头說:“换我我也不爱听,你那一套一套的我都会背了!” 也就是這周六,齐惠桐才发觉儿子的耐心沒她想的那么差,乔越回来之后,母子二人聊了一通,這一聊就聊了快两個钟头。主要是齐惠桐說,說的就是郁夏在学校的情况,她是能挣钱,翻译文献的工作她做得很好,每個点都恰到好处,用词十分精准,可這個活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尤其听說郁夏交稿又快又多,不难想象她私下赶了多少工。 “她拿這個钱,怕是一分也沒花在自己身上,谁家有這么個闺女,真是累世修来的福气。” 乔越和他妈沒啥共鸣,他想着這么好的姑娘咋就沒投個更好的胎?为啥非要让她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吃那么多苦呢? 别人听說這些事迹想的是郁夏争气,她有出息,乔越十分心疼。想到自個儿每周末去京医大,一去就耽搁她半天,她也不着急,不催促,从来都是笑意盈盈的样子,看着不疾不徐的……乔越才知道她那么忙,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忙,照齐女士所說,她回去怕是赶了不少工。 知道這些以后,乔越就想說要不要克制一下,不能压缩一周一次這個约会的频率,也给她省出点時間。 当周,他就准备试试看。 乔越陪郁夏买好准备寄回去送给郁春的大红披肩,两人一起吃了午饭,郁夏满含笑意看過来,问他還想去哪儿转转,乔越心裡想着跟你在一块儿上公园吹冷风都行!那冷风都是蜂蜜味儿的!說出来就变成:“不然我送你回校?” 郁夏是真沒想到,问說:“你是不是研究所挺忙的?要是真那么忙,也不用挤出時間陪我。” “不是,你别多想。”乔越苦着個脸,憋了一会儿才小声說,“听我妈讲你课程压力大,再有個把月又是期末考了,要复习,還要翻译那什么文献……我過来耽搁你半天,你回头還得熬夜赶工,我是巴不得一周七天都在一块儿,可夏夏你太辛苦了。” 郁夏是真的被感动到了,她将自個儿埋进乔越怀裡,把头搁他肩窝上,闷了好一会儿才說:“我們宿舍要熄灯的,哪有熬夜赶工這回事?宝宝你别瞎想。” “……那你敢說我沒耽误你?” 看他较起劲来,郁夏抬起头直视他,认真回說:“要說一点儿沒影响也是骗人,既然挪出時間来约会,事后肯定要加点班。你也知道我学习能力不错,這种程度還是游刃有余的。” 乔越仔细看了看郁夏的气色,是還不错,眼底也不见青黑,他原先揪着的心放开一些:“夏夏你别为了给家裡汇钱往死裡压榨自己好不好?我不知道你家是個什么情况,你出来上学非但沒给家裡添任何负担,還能买东西寄回去,已经很难得了。” 要乔越說,家裡既然有個就要结婚的姐,她得废成啥样才叫夏夏背上這么重的担子? “不是你想的那样……”郁夏牵着乔越往旁边的街心公园走,想找個清静的地方說說话,“我虽然写信回去說学校一切都好,啥也不用他们操心,可我妈就是爱着急的個性,铁定觉得我是报喜不报忧,她那头指不定還省吃俭用想着要给我汇钱,我奶也是一样。我想着這段時間辛苦一点,多挣几笔,正好過年不回家就给爷奶买点东西给我妈汇百十块钱。他们看到东西拿到钱总该相信我說的,知道我這边的确宽裕,以后也少忧心。” 乔越品品挺有道理的,他還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跟着提议說:“不然我等你专心忙完這阵子?” 郁夏抬手捏了捏他线條利落的俊脸,问:“你忍得住不過来?” “我尽量忍住。” 看他心裡委屈巴巴的還要故作大方,郁夏沒忍住就漾出笑意来:“你真不想我?” “想的。”可想可想了。 他每周末从京医大回来就一個念头——又要等七天才能见面真漫长。等到了周六那天,想着马上就能牵女朋友的小手,他一整天心情都美得很,哪怕同事犯点错误大多也能逃過一劫。 可想而知,乔越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說出那话。 郁夏心裡有蜜在淌,她捧着乔越的脸颊說:“你過来是要耽搁小半天,你不過来,那我得花更多時間去想你。想我這么好看這么聪明有本事的男朋友在做什么,跟谁在一起呀,是不是被外头的狐狸精勾走了……” 郁夏那声音又娇又软好像带着钩子,哪怕处了一個多月,乔越让她一逗還是红了耳尖,他心裡高兴死了,還端起来一本正经說:“只有夏夏,沒有狐狸精。那既然是這样,我下周還来找你。” 乔越說起政策马上要变了,今年一過,全国就将迎来改革,以后小摊小贩会逐渐多起来,买什么都方便。农村的变化可能還要大些,等土地下放到各家各户,往后就不是给集体种地,是给自己种地,這样只要肯干就能吃饱饭。 這事郁夏心裡有数,就是不知道土地啥时候能放下去,她就问了一句。 因为女朋友是农村出来的,乔越倒是有打听過,据說政策下来之后還要搞实验基地,弄出具体措施,运转都沒問題才会推向全国。這样推行到s市恐怕要等個两年,不過就夏夏往家裡汇钱這個力度,早两年晚两年都苦不了她家裡。 在一起之后,乔越是加倍在心疼女友,看她巴心巴肺对家裡人,是沒拦着不让,就是希望那一家子对得起她。 你提着灯笼也难找出這么温柔善良的好姑娘,她就该被世界温柔以待。 乔越看着郁夏写了封简信,信上沒多說什么,就是陈明自己沒法赶回家吃订婚酒,只能提前送上贺礼,祝郁春幸福。 信和红披肩就是当日寄出的,乔越陪她去了趟邮局,把单子填了,重量称了,钱交了,走出来才问說:“回头還要来一回?” “等我下個月初把给爷奶的东西买上,是要再来一回。” 郁夏总觉得他又犯蠢了,明知故问来着,结果就听见乔越說:“那我還陪你,我给你拎东西。” 乔越很爱陪郁夏出来,這要让齐惠桐女士知道又该收拾這区别对待的臭小子!当妈的让他跟着上商场,他忙,他不,他宁肯给钱给票也不想走那几步路。换成是女朋友,领他出去转上半天也沒见喊累,只要人家误会他和郁夏是一对年轻夫妻他就高兴得很。最逗的是,乔越還特别扭,他心裡高兴死了,脸上還是沒多少表情,就是飘啊飘的眼神能泄露出真实情感来。 给郁春那條大红披肩花色和样式都不复杂,却是羊毛的,买得挺贵。披肩和那封简信在路上走了得有半個月,在十二月下旬才送到县邮局,邮递员给红星大队送了邮单,這回不是给郁学农了,這回那单子上明明白白写着“郁春收”。 郁春拿着单子去了趟高家,想让高猛骑自行车载她去县裡,高猛人不在家。 倒是陈素芳多嘴问了一句,问她去县裡干啥呢? 郁春回說她妹寄包裹回来了,“指名给我的,我想着天這么冷就像让猛哥骑自行车载一程。” 虽然儿子是松了口,這订婚酒還沒摆,陈素芳也不敢太折腾他,就沒出去找人:“猛子早先就出去了,這样,你等等,我让奎子婆娘载你进城。”說着陈素芳就喊了一声,高奎那婆娘原先在灶间做活,听到动静赶紧出来,一问才知道是這么回事。 “行,那自行车我骑得挺溜,我载郁春妹子過去。” 骑车进城是比走路快多了,前后個把小时她俩就回到生产队上,這时候郁妈已经站在院子裡等半天了,看着人赶紧招呼她回来:“春儿啊,二妹给你寄啥了?” 郁春倒是好言好语感谢了高奎婆娘,看人骑着车回高家去了,转過身来才撇撇嘴,她顺手就将包裹塞郁妈怀裡:“這么轻飘飘的能是啥好东西?二妹在学校不好好读书瞎折腾啥?還累得我跑一趟县裡。” 她這么說,郁妈就不高兴:“别管是啥,這是二妹从京市千裡迢迢寄来给你的……” “行了,妈你别說了,想知道裡头是啥你拆开看呗。” 郁妈拿剪子小心翼翼拆了线,将封得严严实实的编织袋打开,发现裡头還包了一层,拿出来一看,是條大红色的羊绒披肩,她往郁春身上比了比,這颜色衬得人皮肤老白,好看得很。 东西拿出来之后,发现裡头還有叠起来的一页纸,郁妈赶紧取出来递到郁春手上:“你看看二妹是不是写了啥?” 郁春看了一眼她妈手裡的羊绒披肩,样式虽然中规中矩,這颜色的确喜气,吃订婚酒那天披上正合适。她跟着才接過信纸,展开一看—— “是二妹写的,說她沒法回来吃我的酒。” “那披肩呢?這得多贵啊?” “這上面沒写价钱,說是她上百货商厦买来送我的订婚礼物。” 郁妈眉头都皱起来了,闺女在外求学本来就不容易,咋還往家裡寄這么好的东西?“谁不知道你二妹在京市读书,回不来也沒法子,還送什么礼?亲姐妹客气啥?” 這话郁春不爱听,她从郁妈手裡拿過羊绒披肩,转身就要回屋。心說学校又是补贴又是奖金,她還找了份工,能缺得了钱? 亲姐姐一辈子就订一次婚,人不到随個礼不是应该的? ※※※※※※※※※※※※※※※※※※※※ 高猛结局是好的。 郁春会有报应的。 夏夏对這個姐其实也不像对爷奶爸妈一样掏心掏肺,伤不了心,淡定啊宝宝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