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是朕。”应帝坦然的告诉他。
元泓安顿感自己底气足了,還不待他开口,应帝已接着說道:“你也不必太過安心,以为拿住了朕的把柄。为了江山,朕对人狠,对自己也狠。实不相瞒,朕的传位遗诏目下已由信得過的心腹重臣保存着。若朕有什么不测,那等待你北戎的,将是朕的继位之君血腥的报复。你元氏,就等着亡国灭种吧。”
元泓安的脸色变沒变看不出来,不過额上的冷汗的确是冒出来了。若应帝因北戎的蛊毒而死,举国上下定是同仇敌忾,再沒什么比皇帝的死更能号召全民的杀敌之情了。真是這样,北戎离亡国灭种那就真不远了。
“放心,朕也還不想西去,你同朕合作,自然能拿到你想要的。”
元泓安犹豫的說:“可是如陛下所言,我面目尽毁于火中,到时候元晖老贼倒打一耙,說我是陛下找来的傀儡,又怎么办呢?而且,老贼知我未死,一定会派杀手源源不断的来杀我。他也是知道不死之门解法的,到时陛下抛下我,另与老贼结盟,我又如何自处?”
应帝握了下扶手,“我朝神医萧天彻的大名,太子可听過?”
元泓安点头。
“他正在军中,朕不日就要赴军营,到时携你同往,让他为你回复容貌。朕已让人问過,他說恢复個六成应该沒問題,甚至還可能更好。都知道王宫曾经起火,你回复了六成面貌,可信度很高。你那位御林军统领即刻便可启程,有炎夏的谍报机构护送他回去。你躲了這么久,总不会一点准备沒有?朕的人会助你一臂之力的。至于你的安全,到时你就住在朕的御帐中。這样你总该放心了?至于說,与老贼结盟,你更不用担心。有你這個名正言顺的德安太子在,我炎夏堂堂正正之师,朕岂会去与篡位的元晖结盟。此次,朕定会帮助你复位的。”
元泓安听到可以恢复容貌,又得应帝保证让他同住御帐,当下大喜,“好,我听陛下的。”
“好,你安心住下,后日启程。”
至于应帝为什么選擇元泓安而不是元晖,自然不会是因为一個堂堂正正的旗帜。這旗帜是否名正言顺,只在于打旗帜的人实力够不够。元泓安比元泓云好掌控,這才是他被选中的原因。
遗诏云云,当然是沒有告诉莲成的。他的传位遗诏就放在宫中,必须要毓王、左右二相与安排宣读诏书的人一同才能开启。這世上除了萧泉,就沒人知道他写的是谁了。
应帝一行到了军营门口,遭到了拦截,不给进。洛王府的管家去疏通也无济于事。萧泉便将一枚印信交给他,带入军营。
莲成笑了,凑在应帝耳边說:“文皇帝进细柳营。”
“错了,裴远不是周亚夫。朕更加不是文帝。在朕的军中,還沒人敢說‘军中只听将军命令,不听天子诏令’的。”
不出一刻钟,中军大帐大开,一群人如洪水一样的冲到了军营前,身为儿子的李宏反而给落到了后头。
“皇上!”
“皇上!”
“快开大门,迎驾,礼炮、礼炮……”
应帝以手抚额,对萧泉說:“這些猴崽子都升到现如今這個位置了,怎么還是這么副德行?”
萧泉呵呵的笑了,“多年沒有亲眼见到皇上,激动呗!”
当先的几人正是当年应帝亲征时,跟随他鞍前马后的老将。其中有两個還是李宏的副将。
那几人很激动的冲過来,离应帝還有几步的时候又纷纷刹车,领头跪了下去。军营裡顿时响起一阵山呼万岁的喊声,极有气势。
应帝上前,拉起领头的一個,又拿脚轻踹了旁边一個一下,“都起来!带朕看看你们领出来的兵!”
“是,皇上請!”一群人簇拥着应帝前行,莲成给那几人挤开了,连萧泉都跟旁边的人有說有笑的跟着走了。
“都是我的叔叔伯伯,刚来的时候,也是明裡暗裡的不好管。”
莲成看前头的人走远,正要和楚偭一起跟上去,就听到身旁许久不见的李宏轻声說。這人倒是挺善解人意的,看出她被排挤在一边有些许失落,出言来宽慰。
“不過,你做得很好啊。”莲成虽然不太懂治军,但看得出整個军营军容齐整,军纪严明。
“二皇叔慢慢带的,日子久了上路了就好。”
前方的应帝在這样的氛围下更是丝毫沒有察觉莲成被挤开了。那些兵士看到自家将军如此激动,本来都在好奇,但不敢离开岗位,站岗的站岗,放哨的放哨,沒一個擅自乱动的。
只有在休整的跑過来看热闹。但经将领临时召集,听說皇帝亲来犒劳慰问,也都兴奋的不得了,极力把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
一时,整個军营都沸腾起来,但沸腾归沸腾,却丝毫沒有乱了阵仗。
莲成看着最前方那個身影,虽是便衣,但气势与在金銮殿上无异。只是感觉,可能更亲和一些。莲成脑中不期然出现了程昱与未婚夫婿一同并肩迎客送客的一幕。再看看前方,那是一個自己无法挤入的天地。
来做什么
莲成被李宏安置到御帐裡,說是一座帐篷,其实抵得上一座小宫殿。隔断出一二十间房间。元泓安就被安置在角落的一间,周围散布着人手防卫。
应帝是临近半夜让一個近侍背回来的,喝醉了。到了御帐门口,萧泉先进来,看莲成還沒有歇下,便让人把应帝背进来,在床上安置好。
莲成见萧泉不知从哪找出来的炉子,就坐在大帐外烧起水来。纳闷了,大半夜的煮什么茶。“萧公公,你做什么?”
“娘娘早些歇了吧,不過,恐怕得另找個房间。皇上醉了,奴才顾着就好。”
另找一個房间?莲成试探着问:“他醉了不消停是么?”
“不是,不是。”萧泉忙忙摆手,他哪敢說应帝不消停。“就是后半夜要喝茶水、要散热。”
那次在华山可什么事都沒有,原来是這混蛋装醉。
“那要是不散热会怎样?”
“嗯,那床板都能踢出個窟窿来。”
“你把要用上的东西准备好,還是我来吧。你告诉我要做什么就好。”
萧泉笑笑,用扇子继续扇着火,眼裡倒是浮出一抹欣慰。
莲成看着他忙活,嘴裡问:“今下午那几個迎出来的人是谁?”
“哦,都是当年跟着皇上亲征的老弟兄,都是跟着皇上水裡火裡闯出来的。娘娘见到那個脑袋有点大的沒?那是宁铁头,当年還是他从死人堆裡把皇上扒出来,背到安全的地方的。十来年不见,都升官了。他们轮着番的来敬酒,這不,就把皇上给灌醉了。說起来,奴才跟着皇上二十多年,這也是第二回看他喝醉,偏两次都是叫這帮人给灌的。”
“哦!”果然上次是装醉。
看莲成好像挺有兴致,萧泉继续念叨:“也只有在军营裡,才能看到皇上难得的放松。在宫裡,可不敢。”手裡也不歇着,看好火候,冲茶,然后温在那裡。又起身拿了几條软而吸水的毛巾,端了一盆酒精出来。
萧泉告诉莲成,“過一会儿就要喊喝水,拿這温热的碧螺春喂下去。然后,嚷热的时候再拿酒精擦身子,一遍一遍的擦。临近天明的时候,就能睡沉了。”倒不是萧泉偷懒,而是应帝喜歡莲成帮他做些贴身的事,难得這位主现在肯,他自然给她去做。
“奴才就在這外头,娘娘忙不過来叫一声就好。”萧泉分得紧靠应帝起居室的一间小屋子,裡头有行军床一张。实则应帝那张大床也是两张行军床拼做一张的。
“嗯,你去歇着吧。”莲成下午就自己先睡了一觉。
過了一会,果然如萧泉所說的喊了一声“水”。莲成故意等了会,看他会不会喊第二声,沒有。萧泉训练有素,想来是不用喊第二声。真是把這位大爷给惯的。
這才走過去,倒了杯水,扶他起来喝了。把杯子随手搁一边,莲成抱着腿坐在床外侧。越想越是气闷,她本来是很欢喜可以跟来,可是来了也只能在這大帐的起居室呆着。有什么意思?
“你带我来做什么?”伸手去戳李图的脸,他转了身子避开。
难道她就只能在這裡呆着,等着這位大爷忙活完了回来找自己睡觉?
应帝躺平身子,伸手去拉扯衣襟,莲成想起萧泉的嘱咐,替他一件件宽衣,然后下床拧毛巾替他擦身子。沒注意到萧泉偷偷掀帘子看了两回。
萧泉看她确实是在喂茶水、擦身子這才回去歇着。不容易啊,总算是安分了。以后应该也不会气得皇上总是跳脚了吧。
萧泉是七岁跟在应帝身边的,那会他還是太子,脾气不大好。萧泉则是顺帝亲自挑出来的,是個机灵、清秀的小太监。
他就按着自己的本分做事,一直到十岁那年,应帝把他从狼爪下救下来。
那时应帝九岁,头回去西郊猎场,不知怎么与护卫走散了,只剩下他们两個,箭也射完了。
半路遇上了一头狼,他托着应帝骑上马,自己却让狼咬到了小腿。当时他就想,死就死吧,還能得個好名声,家裡也能拿到一大笔抚恤银子。
沒成想应帝跑开了十几丈,居然又勒住马回来救他。萧泉只好忍着脚上的剧痛,和他一起合力与那头狼搏斗,等到侍卫赶来,他们两個已经把那头一人多高的狼砍死了。应帝也落了個一身伤,回去被顺帝好一顿训斥,却只說是萧泉跑来救他。
萧泉记得自己后来战战兢兢的问過,应帝只說了句:“孤已经习惯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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