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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投资商

作者:两只橘猫
楚惟只是稍微走了一下神,再回神时,就看见顾舟拿着手机,似乎在给谁发消息。

  此刻顾舟的嘴角上還挂着一丝沒来得及收起的微笑,整個人身上洋溢着温柔的气息。

  顾舟的笑容与平时礼貌性的微笑完全不同,带着楚惟所沒见過的亲切。

  “你的朋友嗎?如果他急着找你,可以叫他来這裡,我這還有多余的门票。”

  楚惟不动声色地询问,私心裡其实非常想知道手机那头的人是何方神圣,能让顾舟隔着屏幕都如此高兴。

  顾舟收敛了笑容,收起手机,說道:“不是我朋友。”

  藏在参观者当中的溟渊背脊一僵,真的像兔子一样,紧张地竖起耳朵,不愿意放過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他想知道顾舟在别人面前会怎样介绍他。

  “是一個小朋友。”

  顾舟的声音比平时略高,好像故意說给某個人听似的。

  “今年只有三岁,非常黏人。”

  人鱼先生藏在人群中,听出了顾舟语气裡的嘲笑,不過他非但沒有生气害羞,反而有点想笑。

  某种程度上来讲,拿对方开玩笑,也算是一种亲密的表现。

  溟渊转過身,光明正大地望着顾舟的背影,心想:

  总有一天,我們会像真正的爱人一样亲密无间。

  顾舟的话只有他和溟渊才能听懂,而楚惟则信以为真,悄悄松了口气。

  “你好像一直很喜歡孩子。”

  “嗯,大多数情况下,孩子确实更讨人喜歡。”

  “是因为他们比较天真嗎?成年人的世界的确有让人厌恶的地方。”楚惟想当然地說道。

  其实楚惟的长相并不像大多数人对it男的刻板印象那样。

  楚惟的五官很端正,有一种聪明人特有的精明感,只不過人们想起他在机器人方面的成就,就会下意识忽略他的长相。

  很少有人会夸一個天才的相貌,尽管很多人嘴上沒有說,但在他们的心裡,头脑是远远比相貌高级得多的优势。

  大约也算是一种關於优点的鄙视链。

  所以夸赞一個科研方面的天才长得好看,似乎是一件非常不合时宜的事。

  楚惟的话让顾舟愣了一下,继而点头說道:“嗯,算是吧!”

  其实顾舟的心裡并沒有這么想,只是他不愿意向其他人解释具体的原因。

  至少他所关注的孩子——夏夜,就不算是一個天真的孩子。

  顾舟从沒有告诉其他人的是,他喜歡孩子,并非是为了其他人,而是因为比起现在,他更喜歡過去的那個自己。

  但他已经无法从自己身上找到曾经的自己了,因而只能去关注那些孩子,试图一窥過去的自己的影子。

  顾舟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找回夏夜。

  他并不是在拯救夏夜,而是在拯救自己。

  夏夜和過去的他太像了,只是因为顾舟的参与,夏夜躲過了面对汪明喻时的孤立无援、躲過了汪明喻的报复,使得他的人生走上了一個更好的岔路口。

  假如沒有這次失踪案的话。

  顾舟希望看到夏夜好好的,像一個正常人一样生活。

  只有那样,顾舟才能知道,如果沒有十二岁那年的一切,他会成长为一個怎样的人。

  他自己過得不好,但他希望每一個像自己一样的孩子都能過得好一些。

  警局的警察认为顾舟是個好心的年轻人,但顾舟自己明白,自己内心深处并沒有那么光明磊落。

  他把過去的自己,寄托在了夏夜的身上。

  想起夏夜,顾舟不愿意再多谈自己的事,转而开始寻找机会,搜集有关机器人的线索。

  “师兄的课题還和以前一样嗎?”

  “大同小异,毕竟我当初選擇的方向有很大的探索空间。”

  谈起自己的专业领域,楚惟的身上就多了几分师兄该有的气势,“我們去那边看看。”

  楚惟大学时研究的就是最尖端的机器人,主攻观测类的大型机器人和航空航天方面的机器人。

  這两类机器人,一类结构和功能极其复杂,不是专业人员,可能连使用說明书都看不明白。

  另一类则几乎处于空白阶段,目前全球也沒有多少人研究。

  考虑到航空航天方面,送宇航员到环境恶劣的星球上去有很多限制,目前很多国家已经转而選擇沒有生命的机器人。

  比起血肉之躯,机器人的耐受力自然是更高的。

  除开某些核心部位需要额外的保护,机器人本身对高温和低温都有很强的适应能力。

  而且只要能量足够,机器人永远也不会疲倦,可以二十四小时停留在星球表面,搜集科研所需的材料。

  只不過目前這类机器人還在研究初期,需要克服的困难還很多。

  因为人类需要的可不是探索当前的恒星系,他们已经知道第二個适宜人类生存的行星绝对不在当前的恒星系当中。

  如此一来,对参与航空航天的机器人的要求当然也就空前得高了。

  可以說楚惟選擇的方向是机器人行业最难的两個极端。

  顾舟要追查的机器人类别,并不在楚惟的研究范围。

  或者不如說,那种难度的东西楚惟根本不屑去研究。

  “其他购买机器人的途径?”

  参观到一半的时候,楚惟听到顾舟的問題,不免有些诧异。

  “在我這是不可能的,即使想通過正规途径购买,机器人的数量都很有限,也不是每個机构都能买到的。而且我设计的机器人目前很难量产,成本高的吓人,以私人名义购买未免花销過大了。”

  這时两人身后响起一声讥讽的笑。

  以顾舟的听力,早就注意到有人靠近了,只是今天参观的人很多,顾舟也不确定這個人是不是恰好路過。

  现在看来,這声冷笑颇有来者不善的意味。

  “难得听见有人把效率低当成优点,真是……大开眼界。”

  顾舟终于回過头,看了一眼這個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

  眼前的男人看起来三十四五岁的样子,年纪比楚惟大了不少。

  其实涉及到這类技术的行业,大多数都是吃青春饭的,排除一部分元老级的人物,电子公司的高管通常都不会超過四十岁。

  但像楚惟這么年轻的,的确算是少见。

  “现在正是展会最忙的时候,你倒是有時間闲逛。怎么,流水线生产出来的东西沒人参观嗎?”

  面对其他人的时候,楚惟可就沒那么友善了。

  顾舟明显看到眼前這個過来找茬的男人脸色一黑。

  看起来,大公司内部的竞争的确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激烈,连技术人员都這么剑拔弩张。

  “楚惟,你别太得意。自动化已经推进這么多年了,不能量产的东西是不会长久的。”

  楚惟冷笑了一声,“量产不代表着可以用低级的产品蒙混過关。更何况,不能持续研究新技术的人,才会考虑量产,最尖端的东西是不用考虑量产的。”

  說着,楚惟状似亲切地凑近他的死对头,低声說道:“我這個人只会出新系列,不会搞什么升级款。”

  男人的身体轻微颤抖,“人总有江郎才尽的一天,看看到时候,你還能不能這么猖狂。”說完這句狠话,转身走了。

  看背影,放狠话的人似乎比楚惟更生气。

  顾舟暗中对溟渊使了個眼色,溟渊点点头,不动声色地跟上那個人,去了另一個展馆。

  “那個人看起来和你有些過节。”顾舟试探着问道。

  “算是吧,自从我来了公司,每次国际大赛的金奖……”

  楚惟沒有把话說全,而是用表情說明了一切。

  有的人就是這样,明明别人是靠才华获胜的,他们却总是一副别人赢了就是胜之不武的态度。

  “那個人叫董扉,以前也是個很优秀的机器人设计师。”

  相比之下,楚惟還算心胸开阔,并沒有因为别人的挑衅就否定他的才华。

  “不過现在……”楚惟想起刚才顾舟问的問題,眉毛一挑,“你刚才的問題,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件事。董扉如果不過来,我可能還记不起来。”

  “什么事?”

  “這家伙之所以這么嚣张,就是因为他拉拢了不少投资商,研究经费一向充足。他偶尔倒是会利用职权,以内部价卖出一些东西……這本来是不太合规定的,但为了投资,公司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楚惟很看不上這种行为,“科研的确需要经费,但是如果总是让那些商人插手這些事,是研究不出什么好东西的。”

  “這样一来,账目不会出错嗎?”

  顾舟的手机這时振动了一下,上面显示着溟渊发来的消息。

  「這边的机器人外形和我們之前查的那款很像。」

  紧跟着這條消息的,是一张机器人的图片。

  原来抓走夏夜的机器人,就是董扉研究的。

  智星电子這次的展会是按照设计师的名字区分的,董扉展出的一系列机器人,都和医疗有关。

  从图片上来看,董扉设计的机器人其实更加商业化,而楚惟则更偏向于科研。

  像智星這样的大公司,每年会花费大量的资金用于科研。

  短期内,他们的投入是很难收到回报的,真正的回报往往会在五年十年之后,甚至更久。

  董扉在科研部门工作,却一心想着盈利,本身就說明他已经失去了初心。想必智星电子对董扉的定位也已经有所转变。

  顾舟怕引起楚惟怀疑,只略微看了一眼图片,就收起了手机。

  這时楚惟說道:“越是人多的公司,账目就越不可能完全对得上。而且内部价卖出的商品,也有对应的账目,只是能查阅的人少之又少,恐怕除了董扉自己,其他人也不会去查這种东西。”

  顾舟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這個董扉明显经常和投资商来往,不像大多数的科研人员那么爱惜羽毛。

  劫走夏夜的机器人,极有可能就在董扉的某一個投资商手中,甚至有可能就在董扉自己手裡。

  不過董扉一個研究机器人的科研人员,劫走夏夜对他应该沒什么用处。

  除非他私底下是個虐待儿童的心理变态。

  “难得见一次面,我总提這些做什么……”楚惟看顾舟脸色不太对,以为他不喜歡听這些东西,于是转而說起最近的好消息,“看见那边那款机器人了嗎?過一段時間,它会和其他几個孪生兄弟,去往相邻的恒星系……”

  展会其实到下午五点才结束,但作为参观者,当然是不可能在展馆裡待上一整天的。

  顾舟和楚惟告别的时候,大约是一点钟左右。

  刚出展馆沒多久,溟渊就跟了上来,還一把拉住了顾舟的手。

  顾舟的视线瞥向两人交握的手,又看了看人来人往的街道,忍不住把手往回抽。

  两個大男人手拉手走路像什么话。

  溟渊却坏心眼地攥紧了顾舟的手,凑到他耳边低声說道:“我今年只有三岁,很黏人,不敢一個人過马路。”

  路過的人偶尔会往两人的方向看上一眼,然后一脸兴奋地和同伴低声谈论。

  可惜顾舟现在的听力太好,所谓的低声谈论,简直就像是在他耳边大声喧哗。

  原来是在這裡等着呢!

  顾舟暗自瞪了溟渊一眼,低声问道:“有其他发现嗎?”

  “暂时沒有,不過我在他的身上放了点东西。”

  董扉就算再怎么急功近利,也不可能在展会上做什么出格的事。

  心裡知道這一点,溟渊也沒有频频接近這個人,只是在一次擦肩而過的时候,把一片人鱼鳞片贴在了董扉的西装内袋裡。

  “我可以感应到自己的鳞片,感知它的位置和周围的声音。”

  溟渊說這些的时候,顾舟注意到他的臂弯处有一個地方缺了一小块皮肤,就像是摔倒留下的小擦伤。

  “他应该会和那些投资商联系,我們很快就会知道投资商的名单。”

  溟渊自己一连說了好几句话,却沒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转過头,就看见伴侣正低着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

  确切得說,是看着他的胳膊上的小伤口。

  周围弥漫着一种叫做“心疼”的情绪,只是从始至终,顾舟都沒有說话。

  两人的手一路上也沒有松开。

  顾舟好像忘了自己身处于人来人往的街道。

  “别担心,不疼。”溟渊将袖子往下拉了拉。

  這点疼痛对于溟渊来說不值一提。

  从前最严重的一次,他的鱼尾都差点被敌人斩断。

  比起那种疼痛,鳞片脱落這种小事带来的疼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鳞片重新长出之前,幻化成人类皮肤的时候,表面会有一小块残缺。

  溟渊沒想到顾舟会因为這個而难過。

  他的心裡有种混合着甜蜜的酸涩,复杂难言。

  “鳞片重新长出来需要時間,不是你的原因。”溟渊希望顾舟不要因此自责。

  “一定要用鳞片嗎?”

  “也不一定,不過要在对方身上留下我的气息,這是最合适的方法。”

  “其他方法呢?”

  “其他方法……”溟渊的眼神暗了一下,“你以后会知道的。”

  ……

  另一边,地下研究所裡,一個小男孩被固定在实验台上,紧张地盯着站在实验台边的男人。

  “過程会有点痛苦,我想你应该知道。”

  小男孩的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

  “我不希望听见求饶的声音,所以提前告诉你,求饶是沒用的。”

  金丝眼镜的镜片反射着冰冷的白光,让实验台上的小男孩看不清博士的表情。

  小男孩不知道自己算是自愿的,還是被强迫的。

  因为他并不是自愿来到這個地方,却是自愿进入這個房间的。

  就在不久前,他得知自己的父母放弃了自己。

  這并不是一個让人意外的结果。

  正相反,在听见录音的那一刻,小男孩的心裡竟然有一丝诡异的解脱感。

  早该這样了。

  把虚伪的外表撕下来,让他看见真实又残忍的世界。

  躺在实验台上,小男孩回想起自己听见的那段熟悉又陌生的录音。

  那是他父母的声音。

  “我們也该放弃了,别再想着他了。”

  小男孩听见父亲這样說。

  “已经過去三個月了,为什么還是一点线索都沒有呢?”

  這是小男孩母亲的声音。

  “還能怎么办?警察都查不出来的事,咱们小老百姓就更查不出来了。明天就去医院吧,咱们两個也不年轻了,只能去做试管婴儿了。”

  “可是……”

  “我也希望能找到,但是咱们两個总得考虑考虑以后吧!”

  后来的部分是什么,小男孩已经记不太清了。

  不過他知道,最后的结果,无非是流几滴眼泪,然后妥协于现实。

  哈……

  才過去三個月,就要考虑以后了。

  他還在家的时候,他的父母想的可沒這么长远。

  养一個孩子十年,放弃他却只需要三個月。

  多么可笑。

  “在想你的父母嗎?”

  小男孩看见博士在摆弄那些复杂的仪器。

  “我劝你最好不要在這個时候回忆過去,今天做的虽然只是改造前的准备工作,但過程中的疼痛感却很强烈。回忆那些东西,会削弱你的意志力。”

  仪器亮起绿灯,小男孩被推进了一個胶囊一样的舱体。

  疼痛让他闷哼了一声。

  耳朵裡的微型耳机响起博士赞赏的声音,“很好,保持這种状态,尖叫只会白白浪费体力。记住我的话,维持清醒,坚持的時間越久,改造的成功率就越大。”

  难忍的疼痛让小男孩几乎要昏厥過去,但是博士的话让他咬着牙不敢闭上眼睛。

  “我和你一样,都受够了当弱者的感觉。你一定很害怕平时跟在我身边的那個男人吧!只要你能坚持一個小时,你就有机会变得像他一样强大。”

  “别闭眼!想想那些抛弃你的人,他们把你当做垃圾一样随手就扔,你還想過那种生活嗎?”

  尽管一直有人在耳边刺激着自己的情绪,小男孩還是缓缓闭上了眼睛,陷入昏迷。

  仪器亮起红灯,小男孩被推了出来。

  “又失败了?”

  不知什么时候,秦宵出现在了实验室门口,“为什么要费這种力气做這些无用的工作?他们根本不可能坚持一個小时。”

  “我想我应该說過,研究所以外的事你来决定,研究所内部,只能我一個人說了算。”

  摘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江禹捏了捏鼻梁,走到机器人旁边,输入指令,命令机器人把小男孩送回无菌房。

  “你其实很容易心软,江禹。否则只要改造的时候加大剂量,你就能得到很多改造人。”

  “心软?”

  江禹在实验室裡哈哈大笑了好一阵,才抬头用手背蹭掉笑出来的眼泪。

  “秦宵,這种煽情的台词可不适合你啊!想想我們已经杀過多少人,再来說這句话吧!”

  說着,他就要向实验室外走去。

  秦宵的手臂挡住了他的去路,“但你不舍得让我去杀那些孩子。”

  “别多管闲事。”江禹的脸彻底冷了下来,“我說過,這只是交易,你能得到的只有這副皮囊。”

  秦宵的头低了下去。

  两個人的亲吻更像是野兽之间的啃咬,用最亲密的行为,伤害着对方。

  ……

  “有新情况了。”

  顾舟和溟渊赶回观测站沒多久,溟渊就通過留在董扉身上的鳞片,听见了一场不同寻常的谈话。

  每听一句,溟渊就会在平板上写下听见的对话。

  「他们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每隔一段時間,就会要一台新的?」

  「不知道,但是廖总出资一向大方,我們得罪他也不太好。」

  「這群暴发户根本不知道收敛,内部价的东西都是有定数的,每次都是這几個人,谁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勾当!」

  另一個人似乎是董扉的助理工程师,說话总是多几分谨慎。

  過了一会儿,似乎是不得不妥协了,顾舟看见平板上又多出了一段话。

  「要不是总部减少了我的经费,我也不用捧着這些满身铜臭味的商人!算了……這件事我会和廖成英谈谈。」

  至此,顾舟终于得到了一個投资商的名字——廖成英。

  作者有话要說:感谢在2021-08-0314:54:27~2021-08-0414:45: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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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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