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携酒上青天3
他在京郊城外寻了個僻静的村落,雇了一些人,起了個砖窑,试着在烧硬砖了。
不知道烧出来了沒有?
“陈掌柜来了?”陈烈酒驾着马一袭红衣一进村,沿途不少人都与他打招呼。
“嗯。”陈烈酒淡淡颔首。
他与這裡的人沒有交情,人家与他打招呼,他应着就是,不得罪也不交好。
等陈烈酒的马车一驶走,那些与他打招呼的人,立马换了一副嘴脸:“也不知道,是京裡那户人家家裡出来的夫郎,這般不要脸得出来抛头露脸。”
京都的百姓和杏花村的百姓還是有所差距的,受前朝影响,他们对哥儿的态度很轻蔑,总觉得哥儿生来就低人一等。
像陈烈酒這般张扬抛头露脸的是要被他们瞧不起的。
奈何,陈烈酒有权有势,而且并不惧怕他们的流言蜚语,刚到他们村子的时候,直接就把他们村子裡,一個正在打哥儿夫郎的男人给揍了。
当时,男人嚷嚷着要去报官,陈烈酒直接扔了十两银子给他:“去,尽管去,你看官差抓我,還是抓你。”
他那副全然不惧,又一身绫罗绸缎的衣裳张扬的模样,很难不让人怀疑他在京裡有什么势力。
偏偏,他又沒带什么手下,只身前来的,众人琢磨不准他的来头,只得劝男人收了钱,草草了事。
毕竟,十两银子呢!
别看他们是京都百姓,住在天子脚下,不愁吃不穿的,可是日子谁苦谁知道。
周围附近但凡有一点稍微好的良田都让王孙贵族们给占去了,朝廷分给他们的地都是中下等地,一年到头也种不出多少粮食,为了一家老小,他们不得不去给那些王孙贵族们当佃户。
当佃户也苦,地裡一年的收成就那些,给主家交了租子来,留在他们手中的少之又少。
一年累死累活,也不一定能挣来十两银子,早知道,挨一顿打就能挣十两银子,他们都想去挨這個打了!
此后,陈烈酒就在他们村子裡买了块地,起了個砖窑,還带着十来個人高马大的汉子,日日守着那砖窑烧砖,這么久過去了,也沒见烧出個什么名头来。
“不知道,估计是京裡哪家纨绔子弟的夫郎吧,”三河村的村民摇头,“也就只有這样的人家,才办得出让夫郎抛头露脸這么败家的事!”
京城的土质和外地的土质压根就不一样,他们這儿的土地多为褐土,潮土、棕壤,就是那种又黄又很干的土,一捻就碎,跟沙子一样,一看就不适合烧砖。
不然为何京裡的砖价那么贵?還不是从外地拉砖来运费贵,加上一些商行故意抬高价格导致的。
而這陈烈酒居然妄想在他们這样的地方烧出砖来,简直异想天开。
他们也不觉得這是陈烈酒自己的注意,猜想多半都是陈烈酒那個未露面的“纨绔”夫君所为。
一個哥儿哪有這么大的胆子?肯定是背后有所依仗!
“哼,等他把主家的钱给败光了,又被主家给厌恶了,看他還能不能有這么神气。”
三河村的村民们对陈烈酒這個突然出现的哥儿看不惯好久了,因为他的出现,村裡好些人家家裡的哥儿,都有点不安分了。
但,碍于陈烈酒的势力又不敢明面上得罪,只能在背后說些不痛不痒的酸话。
旁人怎么想他,陈烈酒向来是不在乎,他驾着马直接去了他的烧砖基地。
陈五他们几個在這裡日日守着砖窑,一是陈烈酒只信任他的人,二也是防止别人搞破坏。
他一到地,闲得无所事事,都在啃狗尾巴草的陈五几人,立马激动得热泪盈眶:“老大!你可算是来了!”
再不来,他们感觉他们都要被闲废了。
在杏花村裡,不跟着陈烈酒忙的时候,他们還可以帮家裡下下地,来了這裡,他们除了烧那几块砖,就沒别的事干了。
要让他们去给村子裡的其他人帮忙也不是不行,可這裡的人对哥儿也太不友好了,尤其是对他们老大這种哥儿。
在背地裡說什么的都有,又非亲非故的,他们为何要去帮他们?留着一身力气给老大卖力气多好。
“砖烧出来沒有?”陈烈酒也知道這段時間忙着他家小相公考上状元的事,忽略了這边,也不废话,直接开口问道。
“早就烧出来了。”陈烈酒就拿了几十块砖坯過来让他们烧,就這点砖,他们這么多人,几乎是沒费什么力气就给弄好了。
“我看看。”
陈烈酒走過去,将他们烧好的砖,一一取出来看了看。
這些砖,都是他从各個承宣布政使司裡搜罗来的土质,各种杂糅做出来的砖坯,每块砖坯上他都做了记号,一看便知他用了什么土质。
几十种砖坯子,有好有坏,那种一看就有裂缝的他直接就沒考虑,专挑那种完好无损的,记住记号,再用砖对砸,看哪块砖的硬度好一些。
“老大,就用城墙砖吧。”陈墙觉得陈烈酒這样试也不是办法,出主意道,“城墙砖能砌几十米高,一样很坚固!”
“可城墙砌的是实心,”陈烈酒摇头,“我要砌的房子中间中空三四层,這個中空的承重怎么解决?”
“总不能每层都砌一层很厚的承重砖吧。”且不說這個方法可不可行,就算可行,官家他也不会同意。
官家允许民间百姓可以把房子建筑到三四层,但這個高度是有限制的,超過這個高度就范禁忌了。
“我想要的是那种,又薄又坚固的砖板,最好是一两层就能达到我想要的沉重量。”
陈烈酒给众人比划着,听得陈墙他们一愣一愣的。
要是许怀谦在這裡的话就知道陈烈酒想要的是什么了,他想要的是预制板,那种老式的水泥预制板,只有砖块的厚度,沉重量又大。
可就算他知道他老婆要的是什么,他也沒办法给他帮忙,因为他也烧不来水泥。
他看的那本《我在古代当王爷》的**基建小說,只說了烧水泥要用到石英砂,沒說具体怎么烧的,他也秃头。
几十种砖,其中有好几样土质烧出来的砖块都不错,可跟他想要的东西還是差太远。
陈烈酒皱了皱眉,会不会自己的方向错了?
他不是個止步于眼前的人,察觉到不对,会立马转变思路。
他在想,世界上除了砖和石块,還有什么东西坚固不摧?
铁?
可用铁来做承重板,造价未免也太贵了,皇帝都沒這般奢侈吧?
“老大,我們還烧砖嗎?”陈五见陈烈酒皱着眉不說话,知道陈烈酒沒有挑到自己满意的砖,心慌地问道。
“烧,为什么不烧。”陈烈酒从砖块裡扒拉出一块上好的青灰色的砖,指着它說道,“這是用昌南的黏土和盛北的黄土烧制出来的砖,硬度比其他砖的硬度都强,我們就叫它南北砖吧,你们去收购這两种土,给我大量地烧。”
既然决定要在京城裡修房子,陈烈酒就一定会把這個决定进行到底。
他觉得這個承重問題是一定可以解决,只是他還沒有找到方法。
京城裡的那些酒楼和客栈都可以修两三层供人暂时居住房屋,他就一定可以修供人长久居住的房子!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只要他朝着這個方向努力,总会有办法的。
看完砖,吩咐完事,陈烈酒看了看日头,已经正午时分了,他得回去接他家小相公了。
别看三河村這裡只在京郊城外,可距离京城可远了,驾马车都要一两個时辰左右,一来一回,正好赶上他家小相公上衙下衙的時間。
“陈掌柜吃了饭再走吧。”就在陈烈酒准备拉着马车走时,一個穿着粗布麻衣的哥儿,提着食盒走了過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這個哥儿,就是陈烈酒一开始来這個村子的时候,从那個打夫郎的男人手中救下来的夫郎。
他自从被陈烈酒救下来后,就很有骨气地跟那個打他的男人和离了,原本他和男人的结合就是因为潮热期到了,不得不找個男人解决,才答应嫁给他的。
结果這一嫁還不如不嫁,被潮热烧死也比生不如死强。
只是,能够活着,谁想死呢。
陈烈酒把他救了下来,问了他一句话,彻底把他点醒了。
“就死這個男人身上嗎?”
他琢磨過味来了,天底下的男人多的是,他沒必要吊死在這一個男人身上,与其這么卑微地活着求着一個男人,不如痛痛快快地活一回,沒准他能够在下次潮热前,再遇到一個好男人呢?
就算遇不到也沒事,至少他在潮热前,舒心畅快地活過一回了,总比在那個男人家裡看他眼色,稍微有一点不如意,就对他拳脚相加的强。
至于别人的眼光?
他身为一個哥儿,被人鄙视的时候還少嗎?
他這种眼神,陈烈酒在许怀谦眼睛裡看到過,這叫崇拜。
只不過许怀谦亮晶晶的眼睛裡总是带着满腔对他的爱意,而這個哥儿除了崇拜,就再沒有其他了。
“好。”陈烈酒也沒有拒绝,他送了他家小相公過来,這会儿确实有点饿了。
“陈掌柜,给。”见陈烈酒同意留下来吃饭,姚乐很是高兴,忙从食盒裡取出碗筷来给陈烈酒盛了一碗饭。
陈烈酒知道他和离后,想到从杏花村跟着他出来的陈五他们都是大男人,在這裡烧砖,沒人照顾伙食。
就以五百文一月的月钱,雇佣他给陈五他们做饭。
有了這份工钱,他更是不必看别人眼色,五百文够他一個人生活得很好了。
村裡人知道他有這份月钱之后,都对他嫉妒得不行,就连他那個前夫,最近都时不时来他身边晃悠,甚至說出,他可以帮他解决潮热,让他给他钱花這种屁话。让他深刻明白一個道理,哥儿,得有钱才行!
有钱了什么男人找不到。
而救他的陈烈酒,听陈五他们說,他就是自己挣钱养相公的,不過,人家的相公和他那种烂人相公可不一样,人家相公靠自己的努力都当上官了,而且对陈烈酒一心一意,绝无二话。
故此,他对陈烈酒佩服得五体投地,已经把他当自己心中的楷模来对待了。
“你烧的菜不错。”陈烈酒尝了一口他做的饭,眼睛一亮,本以为随手抓了個做饭的人,沒想到還找了個行家。
“以前家裡开饭馆的。”姚乐朝陈烈酒笑笑,“有点手艺。”
可惜后来年景不好,父亲母亲又相继病了一场,都去世了,他要不是因为潮热,他靠自己的手艺,也能够活得很快乐的。
可惜,有潮热在,這终究只是一個美好的梦。
“以后挣钱了再重新开一家属于自己的饭馆。”陈烈酒也沒问他遭受過什么,总归,世间哥儿的命运总是逃不开那几條。
女子還有当寡妇的命。
哥儿连寡妇都沒得选。
不過,凡事往好处想嘛,如果一個人连未来都不敢去展望,又如何能够更好地活下去呢。
他也是看在姚乐有自强自立,当机立断的勇气才愿意拉他一把的,换做杏花村的姜小山。
陈烈酒头疼了一下,真是扶不起的阿斗,就那么怕离开了男人自己過不下了?
虽然他也离不开他男人,但這男人和男人的差距,也未免太大了。
他要是遇到這种打他的男人,他能把他打得满地找牙,再把他全家给打了。
子不教父之過,既然教育不出好儿子来,当父母的肯定也有過错!当然爹妈早死得不算。
陈烈酒在三河村烧砖的时候,许怀谦正在翰林院裡摸鱼摸得快乐。
身为从六品修撰的他,居然在翰林院裡還有個小小的办公室,不是很大,几個平方左右,但是靠窗,窗外是翰林院天井,天井裡被這群特别有闲情逸致的翰林院官员,种上了各式各样的花花草草,看书、修书累了,就可以把眼睛伸出去放松放松。
不過,可能是为了方便上司监督他们不摸鱼?每個办公室都沒有设有门,外面的人一眼就能看清楚,他在干什么。
可這就能难倒想要摸鱼的许怀谦了嗎?
开什么玩笑。
想当年他坐第一排,在老师眼皮子底下都敢跟同桌,当然是男同桌,一块偷吃辣條的主。
现在有這么好的條件,摸鱼是不可能不摸鱼的。
正好,他這個从六品修撰官主要工作是掌修实录、记载皇帝言行,以及草拟各类典礼文稿之类的。
相当于皇帝的秘书。
可由于他现在還是個新人,远沒有到达能够去皇帝身边记录他的一言一行的地步,因此,许怀谦现在的主要工作就是负责熟悉熟悉一些实录,再帮忙整理一些文稿之类的助理活儿。
這些活儿在现代许怀谦就做得驾轻就熟了,随便扫扫就知道怎么做了。
他去其他修撰官那儿抱来一大摞本朝的实录,堆在自己案桌前,挡住别人的视线。
随便拿了一册,看似认认真真地在看,实际上,手边铺了一张宣纸,拿着毛笔有一搭沒一搭地在给他老婆画筒子楼。
他想了一下,他老婆想要在京城裡修三四层楼的商品房来买,那就只有修那种八十年代的筒子楼合适。
但這种楼也有弊端,私密性不好,太多人住在一起鱼龙混杂的容易出事,而且公共卫生间和淋雨了使用起来也很不方便。
所以還是得改良改良,改成那种一梯两户,类似于筒子楼,但又跟筒子楼所有差距的住房?
可是這种房子他老婆做起来未免也太难了吧,别的不說,水管和下水道的問題他怎么解决?
许怀谦咬着毛笔头想了一会儿,实在想不到,他老婆打算怎么解决這些問題。
不過,住宅的样式他還是画了個大概出来,沒学過画画,画得很抽象,但他相信他老婆,肯定可以看得懂的!
许怀谦别的什么沒自信,对他陈烈酒却有一种迷之自信。
可能是因为陈烈酒平日裡表现得太自信了?仿佛世界上沒有什么困难能够难倒他,這种自信也感染着周边一众人,不由自主地就会信任他。
而且,一直以来,他确实也沒有辜负大家的信任,一口唾沫一口钉,說出口的话就沒有沒办到過的。
這样的人,怎么会让人不愿意去相信他呢。
相信归相信,可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到他老婆一点点,许怀谦還是很开心的。
說到底,他老婆這么卖力地挣钱,還不是为了他。
许怀谦一天都坐在案牍前写写画画,连头都沒有抬起来過,搞得早上一众被他划了方向,很有思路的一群翰林院官员们,很彷徨。
想上去问他吧,看他那么认真的样子又很不好意思打扰。
可要是不问他吧,他们大家伙又拿不定主意。
实在是他们的想法和理念太過于天马行空和大胆。
這些东西推出去真的能行嗎?
一群循规蹈矩惯了的翰林院官员们,突然被自己冒出来的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给弄得心慌意乱得不行。
总感觉他们這些书籍推出去,一定会招来各方各界的反对,可要是不去做,他们又舍不得這来之不易的机会,就很让人纠结。
“一开始谁說人家专横的?”众位翰林院官员见许怀谦這完全不管的架势,不由得唏嘘道,“人家压根就不在乎。”
說实话,一众翰林院的官员对這位新上任的新编撰有些杵,因为他,這两年翰林院忙碌许多。
陛下要推广时政,他们就不得不去学时政。
本来平日裡,公务就有够繁忙的,這样一来,更是压得他们连喘息的時間都沒有了。
本来一开始,他们知道這位新晋状元,就是那位让皇帝颇为推崇的时政大能时,他们都有点想给他使点绊子的想法。
什么冷落了,故意排挤他,不给他說重要的事,让他出错率上去,就算是状元又怎么样,一样地在翰林院裡待不下去。
可人家還沒上来,就给他们送了一條這样路,這就显得他们這些官员很小家子气。
加上,现在许怀谦又表现得這么大方,一众翰林院裡官员更是沒脾气了。
就盼着他什么时候能忙完,他们好再继续早上沒讨论完的問題。
這都休息那么久了,脑袋也休息過来了吧?
等许怀谦摸完鱼回過神来,想要伸個懒腰,再继续摸鱼的时候,他就看见办公室外,一众官员满含期待地向他望過来的目光。
——不是吧?
——這都一天了,他们不会還等着我给建议吧?!
许怀谦当机立断地把伸懒腰的动作,改变成了握拳抵在唇边低低的咳嗽。
這种大活儿,他可不能接了,接了,岂不是以后有問題全都跑来问他。
而且,著书這种事,本就要百花齐放才好,要全都来问他了,著出来的书,免不了的還是带着他的思想在裡面。
许怀谦沒有自大到,他在现代学的思想就是好的,古代迂腐是迂腐了些,可该善良的人還是善良的,這证明他们的方向也沒有错,他才不要去改变什么。
许怀谦本就生得病弱,加上他今天又穿了一脸极为衬他肤色的绿色官袍,他這一低头咳嗽,外面的一众官员都跟着蹙眉。
如此病弱。
要不要给他請個御医?
有人這么想着的时候,就有人出声了:“许修撰,要不要给你請個御医?”
“……咳咳咳,”装病都摸不了鱼了,许怀谦一看過不去了,咳了几下,摆摆手,“沒事沒事,老毛病了,問題不大。”
“那我們再继续早上的問題?”那穿绯色的官袍的官员问道。
“……好、好。”上司开口了,想要在职场混得好,上司不能得罪,许怀谦忙不迭地答应。
正好,摸鱼摸半天了,也是时候出来干活了。
听他這么一讲,所有想要著书的翰林院官员都凑了過去。
“這個著书分级,我觉得完全可以按照学子的年纪层面来,稚子学什么,束发学什么,弱冠学什么而来?”
现代公务员一般過了三十五岁就不能考,只有硕士和博士年龄放宽到了四十岁,在古代沒這個限制,只要你有這個学识,五六十都能考,就是五六十岁考上也当不了几年官了。
而且五六十岁的人,记忆力下降了,总是忘东忘西,身体素质也不太行了,争不過年轻人,多次不中他们自然就不会来考了。
许怀谦這個分层也至多分到了四十岁,五十岁以上就不考虑。
四十岁左右的进士刚刚好,正值年轻又有阅历的时候,這种年纪层的去当官,踏实又稳重。
当然這种根据年龄来分层学子就是一個对普通人,比较笨的人而言,聪明的人,不用說,他自己都会跳级。
“這样好!”众人听完许怀谦解說赞叹,“不管是聪明的還是笨的都有机会!”
只不過聪明的要先一步,而笨得要慢一步,不過他一级一级爬上来,基础扎实,也未必比聪明的差什么。
“再来就是众位大人的想法了。”许怀谦說得口干舌燥,故意当他们面掏出帕子来咳了一点点血,然后装作不在意地继续讲,“众位大人无非就是怕自己的想法太過于不伦不类,遭受到外界的反对。”
“不如這样,由兴趣爱好相同的几位大人组成一個小队,先编撰一本你们各自认为不错的书,先在翰林院裡教授?”
许怀谦可沒忘记,段祐言他们這些庶吉士可是還要在翰林院裡学三年学的,由翰林院裡的经验丰富者教授各种知识,三年后,在下次会试前,考核過了之后,才能正式授以翰林院或者其他各部的职位。好惨,实习期就起步就三年。
這其实已经有大学和研究生的雏形了。
只不過,以前的翰林院都是随心所欲的教授,老师教什么学生就学什么,许怀谦觉得何不如规整一下,让他们学习变得有意义。
比如,让段祐言去学他喜歡的医学,让章秉文去学他喜歡的工匠学,让裴望舒继续学他经济学。
“在翰林院裡教授?”一众翰林院官员问道。
“嗯,两個月后,今年的新晋庶吉士们可都要回来上衙了,”许怀谦颔首,“可以让這些庶吉士们自己任意選擇几门自己喜歡的科目进行学习嘛。”
“他们可是今年新一代的年轻人中的佼佼者,如果他们都能够接受,那是不是证明外面的人也能够接受呢?”许怀谦给他们挖坑,旁人他不清楚,段祐言他们几個肯定是会接受的。
谁会不喜歡学自己的兴趣爱好呢?!尤其是這個兴趣爱好能当官,能光宗耀祖,能名留青史!
等段祐言他们几人選擇了,其他人是不是也要跟着選擇?
三年下来,這個雏形也就定了下来,此后再想更改可就难了。
而且他们术业有专攻,這样输送到六部各部门的官员都是精通那個部门庶务的,也能更快地上手。
其实,按照许怀谦的意思,就该让那些外放的官员也来统一参加一下培训。
不要一考上进士就去当官,還是地方官,很容易就会造成他们贪污受贿的事。
這种在乡下当土皇帝的事,非大毅力者能够抗拒得住金钱的诱惑。
不過,他中午在翰林院廊厅裡吃饭的时候,听他们八卦,吏部這几年严重缺人手,再不派官员去填补,恐怕有些地方就要大乱了,想了想還是算了。
反正都這么多年沒培训了,也不差這一届了。
况且,他就一個個小小的翰林院编撰,這种国家大事,就不要去瞎操心了。
本来身体就不好,心操多了,万一一不小心,命沒了咋整。
“這……”一众翰林院官员你看我,我看你拿不定主意。
许怀谦又给他们加了一点料:“只是在我們翰林院裡试,又不去外面都不行嗎?”
“那就试试吧。”這时一位穿深绯色官袍的官员走了過来,意味深长地看了许怀谦一眼,一锤定音道。
“韶大人。”
“韶大人。”
“韶大人。”
這时一群翰林院官员纷纷让开位置,给這位官员见礼。
“……韶大人,咳咳咳……”原谅许怀谦,他是被吓到了。
這种在背后怂恿同事,還被顶头上司听到的事,不被吓到才怪。
即使不知道這位韶大人是谁,但翰林院大学士韶雪风的名头,只要是读书人谁沒听過啊。
今年的会试就是他主持的,按理来說,许怀谦還得叫他一声恩师呢,现在被老师加上司的人把自己逮個正着,许怀谦尴尬得恨不得找個地缝钻进去。
“身体不好就早点散衙回家去吧。”韶雪风看了眼咳了一帕子血,苍白着一张脸的许怀谦,眼角跳了又跳。
他可是陛下看重的人,要是在他這個翰林院出点什么事,陛下還不得把他這個翰林院给拆了?
“我可以下衙了?”许怀谦望了望外面的日头,差不多下午三点了,但他装還是要装一下的,“不知各位大人可還有疑虑,若是還有,下官可以替各位大人解完惑再回去的。”
“沒有了,沒有了。”
“你快回去休息吧。”
“别太辛苦了。”
他苍白着一张脸,唇角還带着一点沒有擦干净的血迹的样子,让一众翰林院官员胆战心惊,生怕他下一刻就一不小心晕了過去。
可胆战心惊過后心裡又不免有些佩服,身体如此不适都强撑着在为他们解惑,当真高风亮节!
一群翰林院官员在心裡暗暗下定决心,今后能自己想办法就自己想办法,绝不再去为难许编撰了!
就這样许怀谦在他们三請四請下,比所有人都早下衙了一刻钟。
许怀谦出去的时候,正好看到陈烈酒驾马過来接他,他开心地朝他招了招手。
远远地就看到自家小相公在给他招手的陈烈酒将那车驶了過去,跳下去问他:“怎么這么早就下衙了?”
“大学士他们让我下衙的,”许怀谦手裡端着一杯不知道谁倒给他的热茶水,“說不能让我太辛苦。”
“他们說得对,”陈烈酒把许怀谦往车上带,“你确实不能太苦了。”
“我就不进去了。”许怀谦沒进马车,陪着陈烈酒坐在车架上“你驾慢一点,我們像以前你上书院来接我那样,慢慢地走回去。”
“……行吧。”陈烈酒偏头看了看许怀谦穿着官服招摇的一身,略略有点头疼,他家小相公长這么好看,待会儿穿過京都街巷,不会引起好多人围观吧?
可他家小相公想跟他待在一起,也沒什么错,被围观就被围观吧。
两人坐在车驾上,說着话,任由马儿慢悠悠地把他们往家载。
“你今天出城了?”许怀谦看到陈烈酒的鞋子上有一点泥巴,问道。
“出城去看砖烧得怎样了。”陈烈酒给他解释,顺便从马车裡扒拉出一個黑漆漆的罐子给许怀谦,“给。”
许怀谦拿着這個黑漆漆的罐子不解:“這是什么?”
“你做的……花瓶?”如果陈烈酒沒有记错的话,当时许怀谦盘的时候,說得好像是花瓶来着。
许怀谦想起来了,殿试结束那天他是做了一個花瓶来着,不過:“怎么這么丑?”
黑不拉几的也就算了,怎么连形状也看不出,圆不圆,细不细的,這啥呀。
跟他想象中的青花瓷那样的花瓶完全不一样。
“……不丑,挺漂亮的,”陈烈酒看了眼瓶子,违心地說道,“沒准插上花,特别好看。”
這瓶子不仅丑,還挺结实,在一众砖裡,愣是沒有人把它给认出来,還以为是石头给砸了好几下,沒砸烂,最后他走的时候踢了一脚,看到那有点熟悉的纹路這才想想起来,這莫不是他家小相公给做的花瓶吧?
又忙不迭地捡起来看了看,确定是他家小相公的瓶子,這才拿衣服给擦干净了,放在车上。
许怀谦:“……”
“你呢,”见许怀谦還沉浸在坚决不相信這东西是他捏的陈烈酒笑了笑,忙把话题转移了,“今天第一天上衙怎么样?”
“特别好。”许怀谦把手中的丑花瓶放下,给陈烈酒說话,“同僚们都很照顾我,我還摸了半天鱼呢。”
“摸鱼?”陈烈酒想象了一下他家小相公把手伸进鱼池裡摸鱼的情形,“天還凉,摸鱼别摸太久,等天热起来了,再摸!”
许怀谦:“……”老婆,代沟啊代沟!
“此鱼非彼鱼,我摸的鱼是一种看不见的无形的鱼,”许怀谦只好给他解释了一下,“不是把手伸在池子裡摸裡面的鱼。”
“对了,”许怀谦从衣袖裡摸出那份他给陈烈酒画的图纸来,“你看這就是我摸鱼给你画的三层楼的房子图。”
许怀谦想了想,在這個时代修四层還是太高了,而且四不太吉利,买四楼的人肯定很少,就只画了三层楼的图纸。
“你听我讲哦,”许怀谦怕他看不懂,给他细细地說,“這是一個房间,你看這一栋楼就能容纳六户人家,束着一排過去能起十几栋呢,而且一楼還可以设计为商铺,价格卖贵一点。”
陈烈酒先是想象了一下,许怀谦对着空气摸鱼的模样,而后再把注意力转移到许怀谦的图纸上,眼睛一亮:“你设计的這個图纸好!”
“是吧!是吧!”得到老婆的夸奖,许怀谦超级开心的。
“就是我到现在還沒有想好承重地板怎么办,”說着陈烈酒眼睛又黯淡了下去,“烧得砖硬是够硬,但是做承重地板完全不行。”
许怀谦设计得再好,這個問題不解决,他们也实施不起来。
“或许他们可以再想想其他办法,用砖不行,其他的呢?”
许怀谦明白他老婆再愁什么,這個問題,在现代用水泥和钢筋浇筑就可以达到,但是在古代找什么东西能够像钢筋水泥一样坚固呢?
“我再想究竟什么是又坚固,又承重的呢,几十個人站在上面都踩不塌,风吹不散,日晒不垮,坚固的犹如石头,捶都捶不烂……”
陈烈酒越說越多,许怀谦的眼睛越来越亮。
最后他们两人相互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說了出来:“三合土!”
“修城墙的三合土!”许怀谦看着他老婆目光灼灼的,他们想到一块去了。
三合土可是比水泥還要坚固的一种建筑材料,水泥裡面要是不加钢筋的话,根本就沒有三合土牢固,一锤就散了。
而在這個时代,他们就算造出了水泥也沒有办法去弄钢筋,现在连铁都是禁忌品,掌握在朝廷手中,更别說是钢了。
三合土虽然造价高,但是和钢一比又不是那么高了,刚好适用耶。
而且三合土是一种放的時間越久越牢固的建筑材料,用来浇筑承重地板砖,再好不過。
“有办法了!”陈烈酒直接沒忍住搂着许怀谦亲了一口,“我家小相公果然是我的福星,有你在我身边什么困难都能迎刃而解!”
“我還给你画了图纸!”在大街上被老婆亲了的许怀谦脸红了一下,掸了掸手上的图纸,得寸进尺道。
陈烈酒笑道:“对!”
“那你怎么报答我啊?”许怀谦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陈烈酒笑而不语:“回家再给你說!”
两人一路高高兴兴地回了家,却不知道京都裡因为许怀谦要在翰林院裡试办各科学院又给引起了轩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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