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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二十六 他不在的日子

作者:闫灵
十二月上旬,他到国外出长差,我妈沒空過来,他就想把我送到公婆那边,我嫌麻烦,主要公婆住得地方离单位远,开车要一個多小时,我們上班又早,六点左右就要爬起来,我就想住自己家,感觉一個人沒什么問題,他死活不放心,弄得跟我不能自理似的,最后居然要把我送到小叔家,脸皮也是够厚的。

  平安夜七点钟左右,他发来视频邀請,看上去刚睡醒的样子,发型简直不忍直视。

  我问他是不是昨晚喝酒了?他很少這個点還在床上。

  鼻音浓重的“嗯”一声,說对手团队有個毛子,特别能喝,几杯下去就多了,可能是认出了我身后的背景,问我:去我妈那了?

  我:是啊,今天平安夜,妈让刘姨做了一大桌菜,接我来聚聚。

  把手机在二楼起居室裡转一圈。

  他:太晚就别回去了,肚子大了开车不方便。

  我:沒开车,爸来接我的,說是明早把送我到单位。对了,给你看個好玩的。

  把手机对着沙发,上面摆着各种小婴儿的衣服鞋袜,還有小毛毯。

  他看到后笑得那叫一個开心。

  我:等你回来我們也去逛逛婴儿用品店吧?

  他:好,让我看看我的小肉球。

  小肉球這個称号来自于一张B超图,B超图這东西大家都懂的,不是专业人士根本看不出上面是不是同物种,我們也是在大夫的說明下,加上又猜又蒙才看了個大概,当下我也是下意识,說了句怎么這么像肉球?把大夫乐够呛。后来這個外号就成名了,身边人都是小肉球小肉球的叫。

  我把手机对着刚隆起来的肚子,来了個360度无死角拍摄。

  问他:怎么样?跟你出差前比,是不是大了点?

  他哪裡還顾得上跟我說话,对着我的肚子:肉球,爸爸想你们了。

  他跟我肚子說话时,声音可苏了,听着都让人嫉妒。

  正說着,婆婆正巧上来叫我吃饭,估计是被他那苏得掉皮的声音给吓到了,杵在楼梯口半天沒敢過来,事后小声跟我說,她還是头一次听见煜城這么說话,我好奇,就问他小时候不撒娇么?

  婆婆叹口气,說他小时候跟爷爷奶奶住部队大院野惯了,根本不愿意来A城跟他们住,来了也不服管,管多了就吵着要回去,有次被公公揍了,真就自己坐车回去了,那会儿才十岁,吓得她跟公公以为他离家出走,都报警了,后来爷爷打电话来才知道他回去了。从那之后,她跟公公就再也沒管過他的事。婆婆還偷偷跟我說,虽然是自己儿子,可他生起气来,她還是有点怕的,主要是怕他不愿意回這個家。說到這又谈到方媛,婆婆說方媛刚进门那段時間,可能也是为了让婆媳之间尽快熟悉,他休假回来多半住這裡,她跟公公当时特别开心,所以方媛要创业什么的,他们也极力支持,只是后来方媛做大了,不太有時間過来,而且他们两人之间的矛盾也越来越大,见面就吵架,他们看着也心烦,也不愿叫他们来——其实话到這儿我有点不太明白婆婆,为什么会跟我提方媛,以前从沒主动提起過,是提示我像方媛那样多過来看看他们,還是真把我当自己人,亦或别的什么意思?

  Em……想不通干脆不想了,当八卦听吧。

  又聊了一阵儿他小时候的事,婆婆语重心长地总结:看来那小子還是最疼自己的崽儿呀。

  晚上睡觉前我给他发语音,說婆婆感慨你最疼的還是自己的崽儿,這家伙不以为耻,說這是为人父母的天性,有错么?

  玩笑归玩笑,我觉得他還是想让我在公婆這儿多住几天,除了我和孩子有照应外,他也希望父母能享一享天伦之乐,毕竟从小到大,他很少能陪在他们身边,即便现在可以常来,甚至常住,却不可能像少年人那般玩笑逗趣,他做不到的,或许我肚子裡這個能做到。

  元旦三天假,他出差,何洛值班,小叔公司迁址,沒一個有時間的,剩下我們几個家属形单影只,微信群一联系,三人一致决定不当孤单妇女,聚到何嫂家包饺子。

  何嫂是個特别能干的女人,加上侄女,一人带三個孩子,還要顾店,却从沒听她抱怨過,我和余洁都特别佩服她。

  何嫂說這叫什么苦,這比她小时候饥一顿饱一顿可强多了。

  聊到這儿就不得不說說何嫂的身世,何嫂很小就沒了父母,和哥哥一块跟着祖母生活,祖母年纪大,沒有经济来源,就靠在郊区种点菜供兄妹俩的生活和学业,那個年代跟现在比,物质還是很贫乏的,为了能不辍学,祖孙三人特别节省,什么菜帮子腌菜啊,酱油拌饭啊,這些都是好的了。

  “你们知道我是怎么认识的何洛?”何嫂边和面边笑问我和余洁。

  我俩摇头。

  “何洛比我大三岁,他上军校那年,我刚好考到他家附近的一所高中,高中离家远,要住校,我嫌住校费贵,又不舍得搭公交,每回上完课都用走的回家,顺便還能捡点东西卖废品,一举两得,有回下午放学,我提着包就往家走,在公交车站看到有個人拿了罐可乐,就是易拉罐那种,边走边喝,那罐子当时五毛一個呢,我就想要不跟他两步,等他扔了我再捡回来,跟啊跟,跟了两條街,這家伙就是不扔,把我气得,又不能回去,都走了這么远了,回去多吃亏啊,只能继续跟。他当时可能也觉得我不对劲,走了两條街后,回头就冲我過来了。”說到這儿何嫂忍俊不禁,“你们知道他跟我說什么嗎?他說小同学,你现在是该好好学习的年纪,大好的时光不能浪费在早恋這种沒意义的事情上。”

  “然后呢?”我突然来劲了,最喜歡听這种剧情。

  何嫂笑道:“我当时愣了三秒,压根沒理解他什么意思。他却以为我不听劝,认为我是朽木不可雕,转身就走,我的倔脾气也上来了,当下想教训也挨了,這破罐子今天我非拿到不可,又跟了一段,他实在不耐烦,转头,還沒来得及說呢,我就问他,那罐子你要扔吧?要扔你就给我吧,他当时就傻了,呆呆把罐子给我,顺手我還把他吃剩的面包纸拿着扔旁边垃圾堆了,然后拿着罐子原路回家去了。”

  這情节太有画面感了,弄得我特想穿越去看何洛当时的表情,一定特懵圈,“后来呢,后来你们怎么再见面的?”

  何嫂叹口气,“后来還是为了收垃圾這事,我跟他的缘分真是跟垃圾分不开。”放下擀面杖,仔细想想,“第二回见面应该是那之后半年,他回家探亲,我跟我哥趁假期去那一片收废品,我們当时都承包片区了。”神情看上去颇自豪,“他妈,就是我婆婆,当时收拾了一堆纸箱子要卖,正好找到了我跟我哥,顺嘴就问我們要不要旧家具,說是家裡想换個新沙发,旧的沒处扔,不收我們钱,想办法给她拉走就行,街道当时大检查,不给她乱扔。不要钱的我們当然乐意,就跟去他家了。我记得很清楚,他当时听到开门声是从卧室出来的,上身穿了件白衬衫,下身還是那种旧制的军裤,那一身看上去特别精神,不過我当时沒认出他,到是他先认出的我,估计那個易拉罐给他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不過他妈当时在场,他沒好意思开口问我。我跟我哥注意力都在沙发上,撸起袖子就去搬沙发去了,沙发是那种旧式木头的,特别重,我根本抬不起来,他過来让我起开,他跟我哥两人给搬到了楼下,我当时对他印象挺不错,觉得他這人沒什么架子。下楼后,我哥拉平板车去了,他站那儿半天沒走,我当时心想,别是反悔了,又想跟我要钱吧?就沒敢跟他对视,他窒了半天才问我,你還上学么?我愣了半天才认出是他,就說還上着呢,我哥也上,我哥今年還考了XX大学,当时年纪小,打心裡就不想让人看不起,跟他說话劲劲的。他当时就乐了,让我等他会儿,然后从楼上给我抱下来一堆他用過的学习资料,還在那儿鼓励我半天,让我好好学习。”

  “這是看上你了啊。”我。

  何嫂叹口气,“看上什么,他当时纯粹就是觉得我跟我哥特别不容易,也特别励志,举手之劳想帮帮我們。回学校后還给我和哥寄了好多学习用品来,看他這么好心,我也不好意思不让他怜悯,就有一搭沒一搭给他写了几封感谢信。”

  “那你们后来是怎么在一块的?”我完全忘记了包饺子這件正事。

  何嫂笑靥如花,“上大学后,我学校跟他学校所在的城市不远,他有次休假路過我們那儿转车,顺便打电话叫我吃饭,我当时正巧把脚给扭了,走路跟卓别林似的,他见了就要带我去医院,我不愿意,去趟医院多贵啊,我当时学费靠贷款,生活费全靠勤工俭学,本来脚扭了就耽误工夫,還要請他吃大餐,再去医院,后边的日子還過不過了?他当时說我太犟,還教育了我大半天,不過临走前给我包裡塞了好几罐云南白药和两千块钱,他们那会儿有补贴,吃住在学校也用不上钱,本来是打算带回家给他爸妈的,看我可怜,就给了我一半,两千块现在看着不多,那会儿钱硬,可是我一個学期的生活费呢,哪敢收啊,但是瘸着腿又追不上火车,沒办法只好暂时收了。”笑笑,“身边的同学和舍友都說他喜歡我,不然不会這么对我,我当时年轻,虚荣心也重,觉得他人不错,长得還過得去,人也实在,而且跟我是老乡,又是军校生,就写信给他說,你要不嫌弃,我将来毕业后给你当媳妇吧?”叹气,“结果人家回信說已经有女朋友了,对我就像对妹妹,把我恶心的,随手就把钱和云南白药给他寄回去了,還跟同学借了一千加进去,当是這几年他给我的学习用品钱,从此之后不再联系,当沒认识過這人。”

  “怎么会是這种剧情?”我傻眼,明明一出青甜喜剧,怎么峰回路转成了致青春了?“那后来呢?他沒找你?”

  “打過两次电话,我沒搭理,就沒消息了,那会儿他正好毕业下连队,一直到一年后才又见面,当时他跟女朋友已经分手了,人家受不了他一下连队就联系不上,毕业沒两個月就分了。我知道后心裡那個乐啊,终于是出了口恶气。他跟我哥关系一直不错,经常联系,假期找我哥玩,见了面我也不搭理他,再往后我处了朋友,跟他的关系就更远了,直到我跟朋友分手时闹得不太愉快,我哥跟他說了,他過来把人家打了一顿,给我吓半死,生怕人家告到他部队上,還好那家伙怂,沒敢声张,那次之后我們就又恢复了联系,一直到我上班后的第一個情人节,他打电话给我們单位附近的花店,让人送来一束玫瑰花……”乐滋滋的,“那束玫瑰换了我四年苦等啊,四年之间我就见了他两回,要不是常看他照片,估计回来都不认得他是谁。”

  “嫂子,你真不容易。”我和余洁异口同声。

  “不容易也都過来了,算是苦尽甜来吧。”何嫂示意我把肉馅递给她。

  听完這故事,趁下饺子的空档,我给地球另一边的某人微信:听何嫂說了他跟何洛的事,感觉咱俩的故事弱爆了。

  饺子上桌才收到他的回信:何洛打架顶多算民事纠纷,我去堵你应该算刑事案件吧?你那会儿几年级?

  看完這话,我差点被饺子噎到:老牛吃嫩草有脸是吧?

  他:嫩草都愿意跨物种生小牛崽了,我還在乎什么脸?

  实在沒忍住,失笑,遭余洁白一眼,催我到一边秀恩爱,口水都喷到盘子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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