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二十七 新年
我妈也生气，說要打电话去问，结果打了半天，给我的回话是让煜城别理他们，估计是人家不睬她。别看我妈平时咋咋呼呼的，多睿智一人，遇到娘家的事，也是一笔糊涂账，可能早年我爸不在家，娘家帮的多一点，特别那個堂姨妈的父亲——我二舅姥爷，据說当年是什么厂长，本事略大，帮了我們家些忙，如今换位了，她张不开口驳人家面子。這算是母债女還嗎？
我不想让煜城多管她家的事，主要是怕吃亏還不落好，可人家不听啊，气得我不爱搭理他。累死活该，让你多管闲事，找個借口回了不就成了？天天跟着瞎跑個什么劲！
跑了近一個星期，终于是看上了一处地段挺好的小三室，九十多平，均价在一万七多点，一個劲让煜城找人，說是她的理想价位是一万五，白送她一套得了，真当楼盘是我們开的了？！
腊月十七這天，安安出院，我爸妈正好也過来换小奶奶的班，堂姨妈一家又组团跟来了，這回是大女儿两口子来的，估计是想看她爸妈给妹妹买得什么样的房子。
其实我這個姨妈家挺有钱，不然怎么可能买得起上百万的房子，就是抠，全家都抠，别人的一分钱都是好的。
這次来居然還给我們带了礼物，一辆婴儿小推车，据那個姨姐說是什么国外品牌，反正我是沒听過。
他们是我爸开车带過来的，小叔有公事不在，余洁去车站送小奶奶，我妈留在那边照看安安，只能劳动我爸。
煜城单位晚上要加班，沒空回来，主要我也沒跟他說他们要過来。
听我那姨妈的意思，他们主要是来感谢煜城的。
我心想当然要感谢，都找到陆一航那儿去了，拿了户型最好的样板房，還在最低价的情况下又减了大几万块，便宜赚大发了。
心裡虽然不舒坦，但是面上我還是保持着该有的礼貌，毕竟是我妈娘家人，而且从前也受過人家的恩惠，翻脸不认人的确不太好。
可聊着聊着，我就有点挂不住了，听那姨姐的口气，感情是還想再来一套，给妹妹买了，姐姐也不想吃亏，還美其名曰姊妹俩住在一個小区好作伴。
在他们沒把话說开前，我直接给拒了，不是不讲情面，而是知道這家人占便宜沒够，這次要是再松口，让他们尝到甜头，指不定下回又出什么幺蛾子。
我委婉的把话說得很明白，不管什么人情，都是真金白银换来的，在這儿赚了，其他方面就得吃亏，沒有平白无故天上丢馅饼的好事。
他们抠归抠，好赖话還是能听懂，而且我跟他们的关系毕竟還隔着我妈，他们也不好公然跟我甩难听话，最要紧的，他们不知从哪打听到煜城的背景，知道把我得罪了，对他们将来沒啥好，就都按下了沒說。
我也不想赚他们一辆小推车，弄得煜城忙活這么久就为了他们辆车一样，临走前给了那姨姐孩子一個红包，他们晚上住哪儿我也沒问，反正有我妈呢，也到不了我来犯愁。
后来听我爸电话裡說，他给他们送去了酒店，小叔那边房子不大，肯定住不下這么多人，当然，酒店费用是我爸出的。
煜城回来后，我跟他說起這事，他把我教训了半天，說我不懂事，不该让我爸带過去。
我指指自己的肚子：我连方向盘都快摸不着了，怎么送他们？
他：你可以打电话给我啊。
我：我才不打，你一回来，他们肯定捧着你，让你再帮他们弄套特价房，到时陆一航该怎么看我！再說咱们自己的事都沒這么上心過，我心裡不舒服。
他：那是因为你懒，自己的事都不上心。
我：反正我就是不喜歡他们家，小的时候，他们就动不动让我爸干這干那，我爸当年出车祸差点连命都沒了，他们知道了连個电话都不打，我爸還在床上躺着呢，就让他帮忙找人办事，办完连句谢字都沒有，沒良心。
我就是从那件事开始不想搭理他们家的。
见我擦头发，他顺手接過去：可他们在你们家最困难的时候出手帮過忙，老话說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你爸妈估计也是记着他们当年的恩。
我有点不服气：帮忙的是我舅老爷，不過他很早就過世了，舅老爷有两個孩子，一個是這個姨妈，還有個舅舅，那個舅舅以前上学的地方跟我爸工作的地方很近，一直是我爸在照管，后来结婚生子，我爸妈也是出钱出力。這個姨妈更是，家裡不管发生大事小事，我妈都要出人出钱，而且从小我們家有好东西，我妈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们家孩子，连我舅妈给我带的礼物都送他们。我小时候喜歡吃巧克力，我爸每次回来都会给我带，带回来我妈就收着，一周才给我两块，他们家孩子隔一段時間就来一回，我妈就把零食啊，巧克力啊都拿出来，让他们吃，吃不完還可以带走，为這事我小时候可恨我妈了。
估计写了得有一整本日记本的怨念。
他边帮我擦头发，边笑得不轻：为了几块巧克力，记這么大仇。
白他一眼：這是巧克力的事么？我当时就是觉得我妈偏心，偏心就算了，对我的要求還特别高，我考99分，她凶我粗心大意，那個姨姐考80分夸人家进步很大，還买好吃的奖励她，我有段時間都怀疑自己不是我妈亲生的。
他：那一代父母的教育方式多半是這种。
我：小时候哪懂父母什么苦心，就觉得自己委屈，好吃的沒我的份，对我的要求還特别严格，考好了是应该的，考不好就是我不努力，动不动打我手板。
說着张口左手给他看，跟生命线尾巴相交的位置上有條白白的细疤。
“有次我语文考了96，被我妈拿尺子打手板，不想那把尺子坏了，直接扎我手裡去了。我印象可深刻了，当时错了两個生字，一個是穿戴的戴，一個是古迹的迹。”想到此不禁生笑，“那回真给我妈吓着了，当时我满手是血，送去诊所时小奶也過来了，我扒着小奶死活不跟我妈回家。我当时跟她說，我知道你不是我亲妈，我不跟你走了，我要找我亲妈去，然后就在我小奶家住了好几天，坚决不回家。”這么說起来，好像我小时候挺犟的，”……跑题了，說那個姨妈呢，怎么会說到我妈头上？”怪哉，难道說我对那個姨妈的成见其实根源在我妈？
他:你這井挖的够深的。
我：我也觉得，說着說着感觉我对他们可能并沒有什么根本性的成见，也不是不想帮他们，就是从小就被人压半头，长大了，還這德性，心裡觉得冤屈。
他：既然這样，那咱们就适可而止，我帮他们本来就是为了你。
我：你這话怎么不早說，早說我就不生你的气了。
他：哪句话？
我：帮他们是为了我。
他好奇：這道理不够明显么？
我：明显也得說啊，不然男女之间为什么叫谈情說爱？
他了悟：长知识了。
因为我大着肚子不适合坐长途车，新年是两家一块在A城過的，煜城订的饭店，我爸妈，他爸妈，小叔一家，连爷爷奶奶也過来了。
年初二又一块去城郊滑雪、泡温泉，身为大肚婆，我被自动划归到爷爷奶奶那一波，陪他们散步，聊天，提前享受了一把退休人员的悠闲生活。
初四這天，他一個老战友开了個什么真人CS训练场，打电话来邀請我們去玩，說是念姐也会過来，我以为他不会带我去，毕竟我這個样子好像不太适合上“战场”，谁知道跟电话那边的人嘀咕了一阵儿后，他竟开口要带我去，简直惊掉我的大牙。
去的路上才知道他为嘛突发善心，原来是想让我帮忙“拉皮條”。
念姐老公离开好些年了，一直一個人带孩子過，眼看孩子也慢慢大了，過不了几年就该上学去了，总這么一個人也不是办法，正好他们有個学长刚转业下来，四十了，连個媳妇都沒有，他们几個闲着无聊，就想给人拉郎配。听语气，他对這個学长還很佩服，一個劲念叨人家获得過几個几等功啊，军事素质過硬啊，为人正直可靠啊，反正一句也沒說到点子上。
既然想让我帮忙，我当然要问清情况，就问他：人长得怎么样？個子多高？现在在什么单位？
他一副你真庸俗的神情，问我：你们女人都這么肤浅么？
我：不都是，只能說大部分吧。
他：那大部分都是普通男人，怎么办？
我：能力达不到就接受现实呗，别說的跟你们男人多高尚一样，看到漂亮姑娘還不是一個比一個冲的快。
他：那你看上我，是接受现实還是肤浅的结果？
我：当然是肤浅。
嘴角的笑意出卖了他装X的外表，干咳一下：老高长得也不错（注意這個“也”字），個子跟我差不多，矮也矮不了多少。
我严重怀疑他的眼光，因为吴彦祖和小沈阳在他眼裡就差不多：所以具体身高多少？
他：174，标准身高。
果然，在他眼裡是差不多的：嗯，身高可以，跟念姐還算般配，人长什么样？
他：你要问我，我肯定是觉得帅，真帅！全能型人才，要不是手受伤不能拿枪，他又不愿意转二线，這种人才上面根本不可能放。
說這些话时，他的眼睛裡是满是敬佩，跟他在一块這么久，還沒见他這么佩服過谁，姑且相信他吧：问你個問題，要是咱俩沒在一块，這么厉害的人，你会我介绍给我么？
他瞥我一眼：不会。
我：为什么？我拿不出手么？
他静默了好一会儿，在我的一再要求下才回道：你年纪太小，又肤浅，還是留着祸害我一個人就够了。
谁祸害谁啊！
他這位学长全名叫高雪峰，据說以前是特战旅的。
不好說他长的怎么样，只能說他属于那种气质大過长相的类型，站那儿不說话也挺引人注目的，军人气质特别浓烈，跟我当年第一次见煜城的感觉特别像，所以对他挺有好感。
出乎我的意料，念姐跟這個高雪峰是认识的。
這個高雪峰也明显对念姐有好感，她一来，他整個人都不好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我在一旁看着都替他难受。
要命的是這群人真当這是在拉郎配，也不管念姐愿不愿意，撮合的那叫一個简单明了，明了的我一個外人都觉着尴尬。
好不容易把他们几人打发去CS了，念姐把我拉到一边问我怎么回事？知道是這种情形为什么不提前告诉她。
我：窦娥都沒我冤，我也是在来得路上听他不小心說漏嘴才知道的，跟你打电话又占线。
她叹口气，咒骂了几句這群无聊男人。
我：念姐，你对那個老高也不是很讨厌吧？
依她的個性，真不喜歡，大可以转身走人，哪可能在這边虚与委蛇，明显是留着一点余地。
见她不說话，我试着继续：虽然方法太生硬，不過他们也沒什么坏心思，就是觉得小飞慢慢长大了，将来要成家立业，你一個人……
她摆摆手，表示明白大伙的心意。后面還跟我讲起了她跟高雪峰认识的過程，以及她对他的观感。
大爱念姐，故事讲得一级棒，一点也不藏着掖着，是真把我当闺蜜，很多私密话都能透露给我。
我按照她的思路复述一下——
她跟高雪峰老早就见過，但一直沒啥交集，有交集是在她带小飞去N城后，有段時間小飞特别叛逆，跟她吵架后离家出走。那会儿，她们刚到N城不久，人生地不熟，报完警也不知道该朝哪裡找，一时沒了主意，就给何洛和煜城打电话，他俩下连队的地方离N城近，想问他们這裡有沒有熟悉的人，他们就帮她联系了老高。老高当时特地請假出来，几乎动用了自己的一切社会关系，帮念姐四下联系，终于把小飞给带了回来，并且当着念姐的面把小家伙一顿胖揍（男人的世界果然只有打架）。念姐說她当下特别感激他，因为他能像父亲一样教育小飞，小飞缺的就是這些。因为這件事，他们慢慢熟悉了，他偶尔休假到城裡，也会顺路過去看看他们，帮店裡搬搬东西，带小飞去游乐场，但从沒进過她家的门，用念姐的话，寡妇门前是非多嘛。不過她還是能感觉的出来，他对她有男女方面的好感，她也不反感他，只是自己這身拖累太重，容不得她考虑男女方面的事。
“你哪有拖累？”我。
“你年纪小，又会投胎，爹妈找的好，老公也挑对人，哪有机会了解世事艰难啊。”念姐叹口气，“我家小飞初中還沒毕业，后面還有高中，大学，大学后又要结婚生子，都是费钱费力的事，找了人，不是给人家平添拖累么？再說了，我這马上就往四十上数了，年纪不饶人，他虽然年纪也不小了，但毕竟是個沒结過婚的，家裡肯定想他有個孩子，我還能不能生都不知道，何况小飞那边也不知道能不能接受。”
看出来了，念姐不是沒动過這念头，是动了又被现实给撅回来了，身为闺蜜，得适时给她点勇气，請叫我梁静茹，“我觉着你该把這些话跟老高說說，如果能成，两人就一块解决問題，不能成再說。别像我跟煜城刚在一块的时候，他觉得我年纪小，我想给他留好印象，两人都是有话憋着不說，结果差点因为方媛一個电话闹掰了，后来被我妈给骂醒了，醒了之后觉得自己真是幼稚，都舍得分手了，還有什么不好意思說出来的，对吧？而且旁观者清，我觉得老高是真喜歡你，刚才你一来，他坐立不安的样儿，我都替他尴尬。”
她失笑，笑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点头，“行，那我就跟他谈谈。”
我给她竖了個拇指，不愧我崇拜的女人，一点不矫情！
我跟念姐刚聊完，他们几個也正好打完一局，从“战场”上下来。
我老公穿迷彩的样子真是帅到沒朋友，好想扑上去亲一口，可想而知当年得帅成啥样，可惜君生我未生啊……
花痴归花痴，正事還得先办，冲他悄悄打個“OK”的手势，表示我這边的红线栓好了，可以放老高了。
几個直男這会儿到是很有眼色，厕所遁、喝茶遁，再加某人的遛老婆遁，反正都遁了，只把他俩留在了那间休息室。
其实我是很想偷听的，被某人硬生生给拽走了，居然嫌我八卦，這是八卦么？這叫验收成果。
他一手搂着我的后腰，一手护着我肚子,把我往林间小道那边带：别老窝在一個地方不动，老窝着腿会肿，要多走走。
我：最近走的還少嗎？就差跑马拉松了。
我：刚才一直觉得肚皮痒，不知道是不要长妊娠纹了，我够不着，晚上你帮我多图点那個润肤乳。
他：怕什么，生孩子不都长么？
我：谁說的，余洁就沒长，我要是长了就是你们爷俩的错。
他：帮你图行了吧？力气都用嘴上了。
拖着我继续往前走，进了小林子才开口问我：念姐什么态度？
我：人应该是看上了，就是担心不般配，主要是怕小飞不愿意，而且小飞是個男孩子，将来事情多，怕给老高添累赘。再者，念姐觉得自己年纪太大了，怕老高家裡想要孩子，到时也是件麻烦事。
他想想，点头：的确是個問題。
我：你们沒问老高想不想要孩子啊？
摇头：八字還沒一撇，哪想得到這么多。
我：是么？有些人八字沒一撇，烟都戒了。
他：人都到我床上了，還叫八字沒一撇？你這一撇是不是太长了点？
我：哎呦，怼人能力渐长啊。
他：夫人教导的好。
给他竖大拇哥，远远却听见念姐喊我們，回身，发现念姐和老高也进了林子。
這么快就谈完了？
我俩对视一眼，不会谈崩了吧？
走近了，发现老高一脸藏不住的喜悦，看样子谈的应该不错。
结果也的确很好，老高是只要念姐愿意，他就什么都愿意，看来是真看上人了。
念姐也点头了，但话沒有說死，只說可以相处下试试。
剩下的問題就集中在小飞能不能接受老高這事上。
小飞跟煜城合得来，所以隔天我們邀他们母子来家裡吃饭，想让他做做小家伙的思想工作。
不聊不知道，原来小家伙心裡一直属意他能当他的父亲，谁想他却让個不知道打哪儿蹦出来的我给捷足先登了，难怪在N城时对我爱搭不理，原来不是认生，是嫉妒啊！
我问小家伙：既然不喜歡我，为什么不跟你李叔直接說啊？
小飞：還不是看你年轻点，漂亮点。
我：行啊，对我评价挺高，冲你這话，等你将来结婚，婶婶我一定送個大红包。
煜城：你高叔可比我强多了，处久你就知道了。
小飞扭头看一眼厨房方向（念姐正在裡边煮糖水），小声咕哝：反正他不能对我妈不好。
我：你好了，你妈就不会不好，男子汉，眼光放长远点，你将来還有星辰大海要去看，总得找個能照顾你妈的人，你才能放心去啊。
小家伙闷了好一阵儿，幅度很小的点個头。
這红线姑且算是栓了一半了。
唉，這年過的，真是给我累够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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