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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二十九 离别

作者:闫灵
小肉球的满月宴后,新手爸爸回归工作,把我們娘俩往公婆家一扔,继续他星辰大海的征程去了,每晚发视频跟他儿子咿咿呀呀半天,只当是尽了当爹的责任,甩手掌柜当得那叫一個潇洒。

  婆媳相处到也沒有电视剧上那么夸张,主要是我婆婆本身就不是强势的性格,我又习惯性把自己当客人,暂时還能其乐融融。

  在公婆這儿住,接触陆家的事就会多一点,因为這边跟陆家靠很近。

  陆一航比煜城小不了几岁,小肉球一出生,陆家那边自然要开始催婚,偏偏那家伙玩心重,根本安定不下来,所以晚饭常常跑来我們這儿躲清闲。

  不小心让我发现這家伙跟贺依依联系上了,我吃惊不已,但也沒插嘴掺和,两個都是成年人,我算哪根葱跑去說教!

  按照亲疏关系,我应该提示一下陆一航贺依依的性格,毕竟他是煜城的亲表弟,但一想他的为人……很难說他俩谁更吃亏,万一两人负负得正呢?

  我把這事說给余洁听,余洁也劝我不要管闲事,俩人都不是孩子,爱咋闹咋闹。煜城那边压根就不对這事发表意见,說给他听,就当個话听了,听完继续跟他儿子咿咿呀呀。既然如此,我還有什么好纠结的?装什么都不知道就对了。

  带孩子的日子既难熬,又转眼即逝,一眨眼,小肉球已经一百天了,提前约了家照相馆,认认真真给他拍了套百日照,差点沒给我累死,小家伙一点也不配合,给他换衣服就闹,镜头对着他就扭头,怎么叫都不转脸,一点也不给面子,好不容易借他爸的视频把他给引得拍完了——他喜歡他爸,我也快散架了。

  难得煜城晚上有空在家吃饭,一看爸爸在,肉球压根当我不存在,爷俩抱着吐泡泡玩呢。

  他边跟儿子额头对额头玩顶牛牛,边抽空跟我搭话:念姐跟你联系沒?

  我正跪在垫子上收拾散落的玩具:上午打了個电话,說是跟老高商量了,先在老高老家简单举行個仪式,再回A城办個小型答谢宴。

  念姐跟老高上個月就领了证,這個月想办個简单酒宴,几個熟悉的人聚聚。

  他:我想了下,红包還是跟他们一样吧,弄两样不好看,私下你再给他们准备份礼物。

  我:我也這么觉得,可关键是送什么?

  他:老高爱喝茶,我爸那儿不是藏了块黄花梨的茶台?還有套紫砂茶具,你明天问问,你开口他肯定不会藏私。

  我强烈鄙视他:为什么让我跟爸开口?

  他:你现在不风头正劲么。

  我:什么风头正劲,就是不要脸的事都丢给我呗

  他:這叫能者多劳。

  我切一声:再多劳也不能送茶具,人家大喜的事,哪能给人送杯具!

  他:什么乱七八糟的網络词,還信那玩意?

  我:反正我不送。

  他拿我沒办法,示意我随便,跟儿子比赛爬爬去了,爬到一半小家伙尿了,尿完觉得不舒服,仰在垫子上,小脚乱蹬,怎么也不愿意起来。我给某人递块尿不湿,让他学着伺候他的小祖宗去。

  往常我给肉球换尿不湿,他蹬来蹬去不怎么配合,换成爸爸果然不一样,乖乖举着两只小脚,一边瞅着爸爸,一边咿咿呀呀跟他說话,那谄媚德性我都沒眼看。

  临时起意,就拿手机拍了张爷俩不露脸的小视频发到朋友圈,配文:這只球性别歧视太严重。

  得了一堆人的点赞和评论。

  回复评论时,我顺手就刷了下朋友圈,发现贺依依五分钟前发了张家居照片,照片裡的客厅我认得,是陆一航在外面的房子,茶几上的摆件還是从我們家拿去的,是我們结婚时煜城一個同学从国外寄来的,陆一航說喜歡,直接给拿去了。

  我把手机屏幕朝正帮儿子换尿布的某人面前一摆:看样子真弄到一块去了。

  他還是那副事不关己的表情:你想表达什么?

  我想想:他们认识多少跟咱俩有关系,总觉得心裡不踏实,他俩如果成真了,你舅舅他们会同意么?

  最近陆家一直在给陆一航相亲,挑的都是门当户对的女孩,贺依依虽然各方面都不差,但跟那些女孩比起来,分量還是有差别的。

  他:同不同意,也得他愿意带到父母跟前才能讨论。(言外之意,贺依依暂时并還沒超出陆一航众前女友的范围。)

  我叹口气:這個贺依依,靠自己活得挺滋润的,何苦呢。

  上班、带孩子的日子太枯燥,沒来由的就想找点八卦来关注,念姐和老高那边已经尘埃落定,暂时沒啥新闻价值,陆一航這边似乎更有爆点——他订婚了。

  听婆婆大致念叨了女方的情况,各方面都跟陆一航差不太多,两人也很早就认识,虽然谈不上发小,但对彼此還算熟悉,所以两人点头之后,两边家裡很快给办了订婚宴,挺隆重的。

  贺依依那边我也沒好意思问,她跟陆一航在一块后,基本沒怎么跟我和余洁联系,猛然问這么隐私的事似乎不太好。

  转眼到了国庆节,我們带小肉球在爷爷奶奶那儿住了两天——肉球出生沒多久,他们就搬回了A城的干休大院,主要是为了小家伙。

  四号這天,小叔公司终于结束加班,几家人约好去郊外的生态农庄玩两天,陆一航不想陪父母去国外,也跟我們混到了一块。

  除却男女关系上,他這人在为人上還是挺可圈可点的,低调,跟人相处也沒什么架子,尤其会为女生着想,可能這也是他女朋友不断的一個原因吧。

  玩了一天,他本来是打算当晚回城的,煜城還特意把车钥匙给了他——他的车来的路上抛锚了,谁知等我們吃完晚饭回酒店时,前台追上来把车钥匙给了我們,說是他放那边的。

  当下,我們也沒在意,以为是他的车修好了,接了钥匙就上楼了。

  半夜一点左右,有人敲门,煜城去开门后,回来找衣服,說陆家海外公司有点什么事,陆一航找他商量,我困得要命,答应一声,转個身又睡過去了,第二天六点准时被肉球叫醒——人家正沿着床上的围挡爬圈呢。

  一番洗漱后,打电话给煜城,沒人接,只能自己给孩子喂奶粉,换尿不湿,然后带他下楼散步——跟他爹一個调,都要晨练,不同的是他爹练自己,他练他妈。

  起的太早,餐厅還沒什么人,本想帮小叔他们一块带点吃的,肉球却不愿意在小车上呆,哼哼唧唧的跟我抗议,只能随便打包两样,一转身正好跟贺依依撞個正脸,我吃惊,她则明显是惊吓。

  她:這么早啊?

  我指了指车上一脸小爷我不开心的肉球:他醒的早。

  看到小肉球,她似乎找到了解决尴尬的方法,赶紧上前逗弄:啊呀,肉球长這么大啦,真是越长越可爱。

  肉球先认真看了她一会儿,確認不认识后,转头一副委屈想哭的表情看我,仿佛在說:妈妈快看,有陌生阿姨要拐我,還不快過来保护,愣那干什么呢。

  我把早餐放到一旁的餐桌上,顺手抱起肉球:别搭理他,性别歧视,就喜歡跟男的玩。

  她摸摸肉球的小胖手:小男孩都這样吧?

  我抱着孩子不方便,她帮我把小推车推到一边,两人找了個角落的位子坐下。

  我心知肚明她在這儿肯定是为了陆一航,她也应该知道我猜到了,但面子上都沒戳破。

  她:最近开始上班了吧?

  我:上一個多月了。

  她:孩子怎么办啊?

  我:請了人,我妈偶尔過来住一阵儿,肉球奶奶也常来。

  她:挺好的。

  话题有点卡住,静默了一阵儿,她:XX註冊你今年考沒?

  我:前年考了。

  她冲我竖個拇指:每次都這么超前。

  眼见话题又卡住了,她似乎也很尴尬,我就找了個借口,說要带肉球出去散步。

  她如释重负,帮我把车推出餐厅,然后两人就此告别。

  远远望着她背影……心道:最终還是選擇了一條看上去轻松,实际却十分崎岖的路。

  虽然跟她不对路,但作为老同学,我還是盼着她好的,所以把陆一航隆重而华丽的婚礼晒在了朋友圈,并設置为仅她可见,希望她能及时醒悟,然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

  陆一航结婚后,她就从我們的朋友圈消失了。

  她的消息都是从大学同学的闲言碎语间得来——

  比如,她找了個富二代男友,男友给他在某精品小区买了房子,车子也是B字打头。

  (对应的陆一航這边,老爷子进一步放宽了对他的限制,接手的业务面逐渐扩大。)

  比如,她三天两头出国,为此還辞掉了正处于上升期的工作。

  (对应的,陆一航频繁出国洽谈。)

  再比如,原来她的男友是已婚的,大老婆都找上门了,据說她被奚落的不轻。

  (对应的,陆家老爷子在家庭聚会上教训陆一航,說他私生活不庄重。)

  后面,同学之间也渐渐沒了她的消息。

  直到過年前她主动打电话约我和余洁,說要离开A城了,想跟我們俩聚聚,地点约在一家挺偏僻的西餐厅。

  我們到时,她似乎已经等了很久,咖啡都续杯了。

  落座后,好一阵儿,三人不知该从何說起。

  最后還是她先开的头:今天晚上七点四十五,直飞多伦多。

  余洁吃惊:旅游還是移民?

  她:移民。

  我叹口气,大致猜到了她出国的原因,外公那边动怒了,陆一航哪敢顶风作案,当然是紧着把她先弄走:都沒在那边待過,贸然過去,人生地不熟的,何苦呢。

  她笑笑:人生就是尝试,趁年轻想多看看。

  余洁最先捅破那层窗户纸:离开他有這么难么?你们才认识多久?

  又是一阵冗长的沉默。

  她捏捏手裡的酒杯:就当我爱慕虚荣,不知廉耻吧,反正就算說了我們之间的感情,你们也未必会信。

  静默了一会儿后,她又低低道:他真的是我想象中那個人。

  我和余洁:……

  她:就知道你们会這样,放心吧,正义始终会战胜邪恶,我知道自己不会有好结果,你们会有机会看到我落魄的。

  我:知道還往裡钻?

  她:我有权力選擇毁灭自己的方式吧?

  余洁:你毁灭了,你爸妈怎么办?有沒有考虑過他们的感受?

  她:不是所有父母都爱孩子的,我的出生对他们本身就是個错误,何况他们现在各自活得很好。我给了他们生养我的补偿后,应该会更好,還需要替他们考虑什么?

  我:贺依依,你手裡抓着一副好牌,确定要打這么烂?

  她:就讨厌你這副道德說教的样儿,非让人按你的原则来。我喜歡他,想跟他在一块,他愿意,他老婆也不介意,不行么?

  余洁吃惊:他老婆不介意?!

  她叹口气:是,她跑来跟我說,不稀得伺候他的身体需要,不過是她家公司需要而已,只要我别得寸进尺,不会为难我,反正我不是第一個,也不会是最后一個。你们看,我的人生就是這样,好不容易找到個能跟你们老公匹敌的,最后驗證结果還是烂苹果一只。

  我:为了赌一口气,值得么?

  她摇摇头:我现在真的沒赌气。(苦笑一下)你们都是生活在阳光下的人,眼裡看到的都是光明,不知道這世上還有黑暗,而我……(举一下手裡的酒杯)天生就跟你们不是一路的,本来不想找你们俩讨嫌,怕污了你们的耳朵,可在這座城市,除了你们,似乎也沒有谁值得我腆着脸去告别的。

  余洁:依依,算了吧,你值得更——

  话被她打断:他已经是我能找的最好的了,他不在乎我性格古怪,不在乎我爱慕虚荣,爱占小便宜,能忍受我的小性子,甚至還能对付我那对贪得无厌的父母,最重要的,他会心疼人,世上不会再有這么完美的人等着我去寻找了,我不怕饮鸩止渴。(直直看着我們俩)所以你们也别白费力气了,我今天真的就是来道别的。

  我:家裡的事,为什么一直都不告诉我們?

  她父母的情况如果能早一点告诉我們,也许我們之间的关系不会這样,她现在可能也不会变得這么极端。

  她:說出来也是博取同情,除了让自己更加自惭形秽,沒什么别的用处。算了,不說這些,時間有限,不要浪费在這些沒意义的事情上。(从包裡拿出两只首饰盒,分别推到我跟余洁手前。)前些日子逛街看到的,觉得挺适合你俩,当是临别礼物吧,顺便也补偿一下上学时占你们的便宜,那会我是真沒钱,又要强,做出些厚脸皮的事,对不住啊,喔,放心,礼物都是我自己的钱买得。

  打开首饰盒,余洁的是一串手链,心形锁扣上镶嵌了一枚莹白的珍珠,我的则是一枚“V”形胸针,弯折处镶了一枚黑珍珠,她的眼光一直還不错。

  我和余洁:很漂亮。

  她点点头。

  三人的视线一时不知该怎么落点。

  她:時間差不多了,我该去机场了。

  余洁:我們送你。

  她示意一下窗外的黑色沃尔沃:他都安排好了。

  拿起手包,手指冲我們摆两下,起身,头也不回地出去,开车门后,還是回头看了我們一眼。

  明明知道她现在的行为不值得同情,眼睛却還是不争气的有些发酸,她冲我們笑笑,口型說了句:再见。

  与她就此别過。

  我开始看不惯陆一航,各种看不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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