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作者:浮笙閒
“項羽?韓信?”

  劉季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兩個在後世人口中被特意作爲與他同時代的英豪提出的名字:前者那個與他爭鋒,毫無疑問應當是他的對手;但後者對於封賞一詞,動詞竟然是討要。

  他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來,臉上露出了吟吟的笑意。

  劉季:懂了,我的屬下。還是非常給力的那種好兄弟。

  尚且沒有成熟到未來的地步,對於分封這件事情還抱有着春秋戰國觀念的他,對於那句裂土封王反倒是全然包容的。

  畢竟就連現在的他,在光幕言明郡縣纔是正確的方向之前,都以爲秦會實行分封制。那對於這韓信又有什麼好苛刻的呢?

  【信陵君所象徵的,是劉邦作爲個人的特質——遊俠,或者說任俠。】

  【在古代社會,考慮到政府執行力受限於生產力的發展,基本上無力深入到社會的方方面面,往往都會出現權力的真空。而一旦存在空隙,勢必就會存在另一種勢力以圖填補空缺。

  這種勢力往往就是民間的政治社會。它是政府的對立統一體,二者相互對立,又相互補充,甚至可以相互轉化。但本質上都是統治體系的一部分。】

  猝不及防的一句話就砸在了頭上。

  原本悠哉聽着後世人替他回憶光輝往事的劉邦霎時沒端得住自己放鬆的姿態,而一旁原本也舉止有度的謀士們,此刻也認真睜開了雙眼,正對着天幕的發言。

  他們倒不是爲了這一番直白地剖析朝堂和民間的關係的言論而側目。儘管諸子百家沒有哪怕一家的觀點,會如同這後世人口中生怕所有人聽不明白一般的清晰,可到底本質是有所共通的。

  劉邦自己就是在基層摸爬滾打混跡過來的,對於這官方和民間的關係心底自然有數。

  他們關注的是那古代,是受限於生產力的發展。

  “後世人的意思是……”劉邦忍不住開口,詢問的眼神落到了張良的身上。

  “如果這生產力發展起來了,這政府的執行力也就?”

  他的心臟隨着這大膽的猜想怦怦亂跳,而向來雲淡風輕的謀士,此刻也難得露出了把握不準的遲疑。

  在場都是從秦朝那力求將上下完全貫通,使得統治的力量能從遠在咸陽的主幹一直延伸到邊疆的細枝末節的精密中走過來的人物。

  他們自然能夠理解那般精巧的構造,最初搭建之時秦皇的野心。如果能完全地實施下去,毫無疑問將會是一項能讓統治者如臂使指的發明。

  可是太難了,太累了。

  這般精密,這般整齊的制度,所帶來的是爲維持它而堪稱將牽扯到的每個人都消耗到極致的疲憊。

  所以等到劉邦上位,他纔會儘可能因陋就簡,以圖節省民力——這固然有漢初布衣將相的出身的原因,但何嘗不是天下百姓已經沒辦法再接受這樣的嚴苛呢?

  但如果這所謂生產力的發展,最後竟然能夠讓後世的政府,以不枯竭民力的

  方式做到超過秦制、不,能做到秦制的地步,就已經足夠讓劉邦等人瞠目結舌,頭暈目眩了。

  “所以,什麼是生產力?”

  於是,劉邦向着張良與陳平發問。

  【商周以來的社會,是世襲的氏族社會。一切的關係都基於血緣之間的聯繫:天下是以血緣分封爲基礎的邦聯體制,社會是依託禮樂的宗法社會,政治講究的是世卿世祿,經濟逃不脫的是井田邑里。

  在這樣的情況之下,所謂獨立氏族的民間政治社會也不會存在。但時代在戰國時期發生了驚變。

  古有的社會秩序被列國之間的兼併戰爭所撕裂,舊有的政治經濟關係因爲私田的興起與發展而土崩瓦解。貴族的世襲體系被官僚政治和法制逐漸取代,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被重新規範。

  在這種新舊交替的時代之中,一部分從舊有的氏族血緣關係中掙脫出來,卻由於種種原因沒有被新有的官僚體系編入吸收的存在,就會成爲脫離於社會主流秩序的遊民。

  這就是任俠。

  他們任氣節、行俠義,個人與個人之間基於知遇之恩形成了一種新的聯繫。重武力,講信義,輕生死,合則留,疏則去,雖然沒有什麼固定的章程和嚴密的組織結構,卻憑藉相互的交誼織成了一張龐大而廣泛的社會關係網絡。

  所以,在信陵君竊符救趙的故事中,侯生才能夠通過這種社交網絡給魏無忌介紹朱亥,纔會在揣度到晉鄙必然一死的時候,掐準時機自盡以謝大將英魂。

  因爲這就是遊俠的氣度。植根於人性中個人自由放任,不受社會約束的天性,遊離在主流法制禮制乃至於倫理道德之外,被法家社會痛斥“俠以武犯禁”

  於是必須嚴禁的存在。】

  “生產,我們現在所指的不過是小民賴以度生的產業。”

  張良的語氣有點輕,因爲他此刻主要的思緒還在運轉以圖解釋這生產力的概念。

  “後世的詞彙,也許與現在發生了轉移和偏差,但大抵不會完全毫無關聯。”

  “而後世先前提到的和生產相關的例子,基本上都與農業、經濟、甚至軍馬有關。”

  劉邦悟了。

  “所以,這生產力,就是國家的國力!就是當國家發展到足夠強大之後,政府的實力也就能夠隨之加強。”

  他的神經此刻已經完全被刺激起來了,開口時帶着點尖銳的興奮:“國家想要強盛,不僅僅需要農業能夠發展,百姓有地可種,有飯可喫。那什麼手工業,商業,以及軍隊的建設也不能落下。”“農業可以交給農家,手工業,既然有個工字,那麼交給墨家應該可行。軍隊肯定讓韓信來,再找找還有什麼兵家的人物沒有。”

  “商業眼下還是不能放鬆,先不說劉恆那小子放開對商業的管制之後國庫就窮成了什麼樣子。連到那明朝的時候,那些商人在掙到錢之後的所作所爲,依舊對百姓沒什麼好處。”

  他的思維急速地在自己所瞭解的諸子百家和手下人才中穿梭,一個個地挑選出合適

  的人選,

  時或又因爲這樣那樣的理由抹去幾個。

  “在正式準備發展商業之前,

  要先把他們的觀念扭轉過來。就像商君當年變法之前要先立木取信一樣,要先讓他們的思維發生轉變。”

  劉邦此刻已經是坐不住的地步了,乾脆地站起身來,在室內略有些急躁地踱步。

  “要讓他們在掙到錢後去關注那什麼,商業性的技術問題。對,技術,還有技術!這裏的技術肯定也不是技藝法術這些東西,它是什麼?”

  “土地的改良,良種的選取,這些既然都是技術。那麼還有什麼會是技術?既然土地改良,良種增收之後,糧食的生產肯定會增加,也就達成了那所謂的農業生產的進步。那麼別的呢?別的產業如果技術也發生了進步,那會不會也有什麼發展?”

  他停下了腳步,一下子撥雲見日。回過首,他望着同樣若有所思的謀士們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或者說,說出了最後一個觀點:

  “那技術就是生產力的關鍵。”

  斬釘截鐵般的篤定。

  而張良嘆聲:“陛下果然是天授。”

  他認可了這個觀點。

  “陛下,突然召集我們又是何事?”

  門外此時傳來了兩人匆匆的腳步聲,蕭丞相和韓大將軍到了。

  【劉邦沒有見過信陵君,當他開始自己的遊俠生活的時候,魏無忌早已過世。可是他好養士、竊符救趙的名聲卻已經傳遍天下,繼而將遊俠風氣推向了歷史的頂點。

  所以無怪劉邦在過慣了早年無甚記載,想必循規蹈矩到乏味的生活之後,毅然決然踏上了遊俠的道路。他在豐邑,時常聚集起一幫小弟到兄嫂家混飯,很顯然模仿的就是門主讓門客們寄食的行爲。

  但遊俠之間雖然沒有組織,卻也有上下尊卑的地位關係。像早年劉邦這種類型,不過充其量算個鄉俠,儘管在豐邑是能夠招呼一幫弟兄的大哥,但到了哪怕沛縣,就已經不是他的地盤了。

  沛縣當時的大哥是王陵,一個現在我們聽來有點陌生的存在,可是在當時卻是沛縣江湖頗有名望的領袖人物,被劉邦以兄侍之。

  他一度不想參與劉邦的起義集團,打算另立門戶。直到最後自刎的母親,屍身竟然還要被項羽烹煮侮辱,才下定決心徹底追隨劉邦。可到底因爲是跟着曾經的小弟混日子,面子上總有些過不去,於是彆彆扭扭的。但在劉邦心裏的地位卻也不低。

  呂雉後來向病重垂危的劉邦詢問未來丞相的人選,蕭何之後自然是曹參,而等到曹參之後,他選的就是王陵。哪怕他文質稍有不足,需要陳平輔佐,劉邦也確信他才應該是丞相的人選。】

  “這是——天幕在講陛下的過往?”

  被喊進來的韓信,第一眼就注意到了熟悉的白光。凝神聆聽了一會,不難猜出這次後世人的主題。

  稍帶點好奇,他有些期待地看向光幕。

  韓信:讓我看看陛下早年的不凡事蹟。

  劉邦:……

  突然後悔把這小子叫過來了怎麼辦。

  —

  蕭何:突然懷疑未來的自己了怎麼辦。

  他先前的猜測在那個丞相一冒出來的時候就徹底成真了,自以爲是個安分守己的本分人的蕭何都對這樣的轉折一時凝噎。

  而劉季看着他這幅模樣就忍不住捧腹大笑起來,可笑話了他一會,想到了王陵母親的下場,卻又半帶欷歔地停住了。

  “感覺這未來,所謂能與我爭雄的項羽……”

  他一時語塞,好半天才憋出來一個適合的形容詞:“有點,隨心所欲。”

  項是楚國的大姓,劉季自然不難猜出這位未來敵手的身世。可是這樣出身貴族的人物,對待已經自刎身亡的王母,竟然還堅持要烹煮以侮辱屍身。

  一方面固然可見,未來的他或許與其的恩怨之深;但另一方面,又何嘗不可以窺見對方的任性,哪怕明知好生安葬纔是嘉獎氣節,招攬人心的法子,卻依舊不肯爲之呢。

  這樣的人最後卻與他共同角逐——這倒不是劉季在自誇,只是一想到連他最後竟然都有可能問鼎中原,就忍不住感到一陣荒謬。

  “雖然定有其是項氏子弟的緣故,”蕭何的思路也與他差不多,“但肯定也有他個人的因素。”

  “他的武功,估計是天下數一數二的地步吧。”

  他們相對而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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