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钱庄
“臣弟构思良久,有一法子,也請皇兄和魏厂公斟酌,”朱由检抛出了他的另一颗重磅炸弹,“那就是开皇家钱庄。”
“开钱庄,那是要汇兑银元嗎?”天启皇帝也是有些经济常识的,在他理解中,钱庄最大的作用還是存取汇兑。
“正是,但开钱庄用途不仅仅如此,臣弟慢慢为皇兄解释。”
天启皇帝点点头,“五弟說吧,厂臣去把雷跃龙叫进来,把刚才的银元之法也记一记。”
庶吉士雷跃龙是正月裡刚授的翰林院简讨,当着皇帝的随身秘书,今日是他当值,正候在乾清宫外,朱由检对這人有些印象,知道這人在崇祯执政的十七年裡,始终在朝堂,官至礼部尚书,這种人可是极其罕见的,不由对他产生了些许好奇。
等一個中等身材,身形瘦削的人进入正殿,朱由检仔细打量了一番,颇为吃惊,倒不是因为這人长的奇特,而是年轻,非常年轻,看起来像是未满二十,這人正是雷跃龙,此时他已经二十五岁,但面相稚嫩,看起来就让人感觉年龄小。
雷跃龙当先躬身作揖,“臣雷跃龙,见過陛下,见過厂公。”
天启皇帝给雷跃龙介绍了朱由检,“伯麟,這是信王。”
雷跃龙又向朱由检见礼,“臣见過信王殿下。”
天启皇帝吩咐雷跃龙,“刚刚信王给朕献了新铸的银元,還将好处讲给朕听,你将這些整理成文章。”
“臣遵旨。”說着他转身到一旁的小几旁,开始研墨。
朱由检把刚刚向皇帝汇报的內容又简略說了一遍,雷跃龙记得飞快,朱由检堪堪說完,雷跃龙已经停笔。朱由检不由得多看了雷跃龙一眼。
“接下来,臣弟就說說這银号之事,”朱由检整理了一下思绪决定细致地解释一下:“钱庄自唐宋时期民间已有,我大明开始钱庄生意是从英宗正统年间开始的,英宗时期大明宝钞贬值,朝野拒收宝钞比比皆是,朝廷便放松了民间用银禁令,浙商、徽商等借此机会开始开办民间钱庄,开展汇兑业务。此后,由于私钱庞杂,铜钱轻重不一,成色各异,制钱、私钱、白钱三者之间的比价差异大,变动多,民间多找钱庄兑换银、铜,這些业务在江南尤为发达。世宗嘉靖时大开铸炉,钱币名类繁多,单是制钱就有金背、旋边等几十种名目。在此情况下,民间贩卖铜钱和私铸私熔更多,出现不少专营铜钱兑换的店铺,称为钱店,又叫钱铺、钱庄、兑店、钱肆、钱桌或钱摊。由于私贩铜钱猖獗,嘉靖八年,朝廷下令禁止贩卖铜钱。但這一禁,却导致经营货币兑换业务的钱庄等私相结约,各闭钱市,以致物价翔踊。神宗万历时期,张居正变法,施行一條鞭法,改收实物为收银,万历五年,浙江巡按庞尚鹏奏准设立钱铺,是为钱庄法定之始,以市镇中殷实户充任,随其资金多寡,向官府买进制钱,以通交易。”
朱由检清了清嗓子继续介绍,“万历、泰昌、天启以来,民间现银多来自各地的钱庄与粮米铺,所以我朝已有建立全国钱庄的基础。”
“朕明白了,五弟的意思是在两京设立钱庄总号,统辖各地钱庄两铺,将来各地银钱一体兑换。”天启皇帝终于明白了钱法来龙去脉。
天启帝本是极聪明的人,一点就透,不過一是少年继位,二是接手了一個乱摊子,所以继位之后眼见朝堂现状,躺平而已。
:“陛下圣明,臣弟就是這個意思。不過臣弟觉得单纯承兑只是其中一项业务而已,钱庄功能远不止于此。”
天启皇帝的心思已经全转過来,“說說看。”
朱由检开始讲重点,“臣弟以为,钱庄的功能有五:一是金银铜钱兑换,這個不赘述,二是存贷功能,其实钱庄最主要的盈利手段就是存贷款,朝廷的钱庄目前只承兑金银铜钱,存贷功能尚未展开,钱庄完全可以吸纳富绅商贾的银钱,另对需钱之人放贷,不過這放贷的利钱要低,以免钱庄借此放高利贷行盘剥之事。”
“第三是异地承兑的功能,臣弟以为,以后各州、府、县税收支取银钱都应放在钱庄,這样朝廷想调配钱粮,各地钱庄汇算即可,如河南解运之银,若是最终送往辽东,辽东又从天津购置米粮,则朝廷与河南、辽东、天津汇算清楚,直接由河南天津扣除之后解运辽东,损耗一律由钱庄承担,也省了往来运输繁杂之害,也杜绝了官吏借运送之便,上下其手。那么河南假银案也就不会发生。”
天启皇帝若有所思,“若這些贪腐官员直接向钱庄下手怎么办?”
朱由检看了一眼魏忠贤說,“可由内廷派有司监督。”
朱由检也是沒办法,朝中有清廉的大臣嗎?答案是肯定有,但是不多,甚至可以說是凤毛麟角,天启朝与洪武朝真的沒法比,太祖高皇帝治贪可是杀得人头滚滚,虽然沒有完全治到位,但是也算成效很高,从万历皇帝惰政以来,天下官员贪腐成风,反正皇帝不管,大家可着劲贪,到了天启朝,這股贪腐风气已经完全刹不住。太监们也贪,未必就比官吏们贪得少,但是朝臣们贪掉的银子追赃是大麻烦,天下太大,地方势力盘根错节,基本上是追不回来,太监却不一样,皇帝可以养猪,养肥了一杀,一年的开支就有了。這也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雷跃龙听到让内廷监督,不由得抬头看了朱由检一眼,旋即低下头继续书写,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一旁的魏忠贤却被說得心裡砰砰直跳,這說白了是把天下财权从户部转移到钱庄,若钱庄归内廷,那就是說,他魏忠贤一跃就掌管天下财权,而且還名正言顺。现在他也只能靠着郭允厚等寥寥数人控制户部,但他能体会到郭允厚与他貌合神离,现阶段又找不到适合的户部尚书人选,此人也只能先用着,要是财税大权落到他手裡,他完全能另起炉灶,重新搭一套班子出来。
天启皇帝点点头,吩咐魏忠贤,“此事,厂臣去办,尽快拿出章程来。”
“臣遵旨。”魏忠贤强压心头狂喜。
天启皇帝又转向朱由检,“五弟你接着說。”
朱由检继续抛出他的观点,“這第四可令天下商贾在钱庄裡设基本户,以后交易都要以对公账户施行,這一措施有利于商贾交易,却也断了他们偷逃税款的可能。”
天启皇帝颔首,“這一條好,天下商贾多有偷逃税款,本朝商税难收,若是能通過钱庄把商税办了,這便是大利国家。”
“還有這第五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将来朝廷官员俸禄、辽饷、边军军饷,完全可以由钱庄代发,朝廷每当发俸、发饷,便制备俸票,军票,不若直接发票到個人手中,持票人带铭牌和票证去领,朝中发俸、发饷每有人上下其手,以钱庄代发,多少能抑制一些。”
天启皇帝走到朱由检面前,双手抱着他的肩膀,上下打量了他半晌,“五弟长大了,能为哥哥分忧了。這银元和钱庄事,朕让你和厂臣共同主理如何?”
“臣弟年纪還小,沒什么经验,且毕竟是外藩,不宜参与朝中事,”朱由检心头一凛,开什么玩笑,他要敢接下這活,怎么死得都不知道,不說魏忠贤绝对把他当大敌,朝中重臣,地方督抚哪個不得想办法弄死他,這事儿也只有魏忠贤去办才最妥当。
天启皇帝似乎体会到他的难处,也似乎是为他惋惜,或者兼而有之,只能无奈地叹息,“五弟若非生在天家,必是宰辅之才。”
沒有强迫,倒让朱由检松了一口气,這可是会掀起一场浩大的权利斗争的,甚至可能同张居正变法不上下。他是能看清的,权力斗争,无论哪一方获胜,对于皇族都不是好事儿,這点上,他祖爷爷嘉靖皇帝是最厉害的,玩得一手乾坤手段。现在魏忠贤气势太盛,不能任由這样下去,否则朝堂绝对是乱套。這银元、钱庄的主意一出,着重点是想着给朝廷和皇室建立起一套完整金融体系,但另一点上也未尝不是朱由检想借着银元、钱庄体系,再次平衡朝局。
他可以预料到,一旦提出這套体系,魏忠贤几乎会是与文官集团不死不休,勋戚集团估计也会加入进来。
“臣弟不忍皇兄为国家财政如此殚精竭虑,所以苦思良久才想到這样的法子,若是能帮助皇兄,倒是不枉臣弟這番辛苦。”
“五弟的心意,皇兄心领了,”天启皇帝紧紧握了握朱由检的肩膀,松开手,“前些日子五弟把宝坻等县的地租退回,朕知道你一心为朕,想为朕分忧,但朕不缺這点银子,你出宫,朕只给了一万两,這次无论如何也要多给些皇庄,不能让你受苦了。朕還是把宝坻的地租发還给你。再给你一万两,让你過得宽裕些。”
“臣弟谢皇兄赏赐”,朱由检嘴上說着,心裡却在骂娘,上次赏的一万两,到他這裡就成了七千两,徐应元一天還抠抠搜搜地,也不知道贪了多少,回去定要好好问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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