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面具
太子府外的大街上,前後停着十幾輛馬車。
禁衛軍們自側門進進出出,匆忙的裝車。
離兮和修意休息的客棧就在隔街的酒樓裏。
深冬夜,街道上連個人影都沒有。
客棧裏倒是熱鬧的很。
“聽說了麼,皇帝和太子不知得了什麼怪病,一夜間先後殞命於皇宮內。”
“那預備新帝是哪個皇子啊?”
“哪個皇子也不是,是獻王。”
“獻王?那個外姓王?”
“可不是嗎,據說這外姓王是先帝的私生子,爲人剛正不阿,有勇有謀,也算是最佳人選了。”
“說來也是奇怪,這獻王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居然能讓蠻子不趁亂攻打天吟城。”
“這就沒聽說了不過爲何遲遲不見獻王登基呢?”
離兮收回落在隔街馬車上的目光,喃喃道:“法子就是,獻王他老人家單槍匹馬,深夜取南蠻首領項上人頭於寢殿內。”
修意垂眸盯着面前的人看了好一會,才沉聲道:“獻王很厲害?”
離兮嗯?了一聲,有些摸不準修意的意思。
自從兩人把聞光和青衣留在宮內處理後續事情後,每天就只剩下二人單獨相處。
原本四人在一起的時候,離兮不覺得有什麼,但自從剩下她和修意兩人單獨相處後,她那遲到的茫然感才鋪天蓋地的涌了上來。
也不爲別的茫然,主要是她有些搞不明白爲什麼夢裏自己對修意的感覺,會出現在她對凜淵身上。
那種歡喜,惦念,目光追隨,那一處苦海她都對着凜淵體會過。
可明明,修意不是凜淵。
自己卻是夢中的紅衣少女。
修意眸色深了幾分,他盯着面前心不在焉的少女,又問了一遍。
離兮有些煩躁的猛灌了一口酒,四目相對的瞬間,她下意識就挪開了視線:“你更厲害。”
聞言,修意目光卻並未收回,只是抿着脣,不知在想些什麼。
臨近年三十,各家各戶都開始張燈結綵。
軒窗上,門上都貼滿了各式各樣手剪的花樣。
改朝換代並沒有對百姓造成任何的影響,由此可見,聞光把事情處理的有多好。
到了下午,也未見聞光和青衣的身影。
離兮坐在窗邊吹着涼風,目光朝着萬劍宗的方向渙散着。
從夢境清晰後,她就開始想凜淵,很想。
這是離兮從記事來第一次沒有和凜淵一起守歲。
她很想知道自己的師父在那處最高的山峯上,是否也會想自己呢。
離兮甩甩胡思亂想的小腦瓜,強行趕走滿腦子的奇怪想法。
修意不知何時已經從修煉狀態退了出來,此刻正安靜的站在離兮身側,含笑垂眼睨着胡亂甩着腦袋的離兮。
見人遲遲沒有動作,不禁好氣又好笑。
這丫頭,連點警惕性都沒有。
修意揉了揉離兮的頭頂,強行把少女的思緒拉扯回來。
修意:“想什麼呢,這麼出神。”
離兮擡眼看着頭上的那隻白皙修長,骨節分明的大手,原本回歸的思緒,又飄了出去。
小時候,凜淵有事沒事的就總愛揉揉她的頭頂。
入了萬劍宗後,便再也沒人這樣過。
離兮撅着粉脣,無意識的回答道:“想師父。”
說完,又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她收回目光,接着說:“不知道他回沒回墨梅園。”
修意收回手,哂笑半晌,並不言語。
離兮扭頭擡眼看着身側的修意,輕嘖一聲道,原本到嘴邊的話,在看到修意含笑的眸以及微微翹起的嘴角後,又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她覺得自己肯定是瘋了,不然怎麼會覺得面前的人居然和自己的師父,重影了。
見離兮難得一副窘態,修意收了笑道:“聽聞凡塵守歲有花燈看,還有詩謎,想不想去看看?”
聞言,離兮的窘態立馬消失不見。
她雙眸泛着光,拉着修意就往外跑,完全忘記了剛剛自己還在那苦唧唧的想着萬劍宗的那人。
二人在一處面具攤位前停住了腳步。
小販見二人駐足,趕忙跟二人客套起來:“呦,這小娘子小郎君長得可真俊啊。是兄妹麼?”
離兮忙着挑面具,並不搭話。
反倒是身後的修意開口道:“不是。”
小販立馬笑的更深了,還帶了幾分曖昧的道:“那就是情哥哥了。來來來,看中哪個我給二位便宜些。”
聽到情哥哥三個字時,離兮挑選面具的手慌亂的不知該放向何處。
她側身看着身後幾乎貼着自己站着的修意,等待着他的反駁。
可兩人就靜靜的對視着,誰都沒有反駁那小販的話。
人潮越來越擁擠,一大波人正朝着二人這邊走來。
離兮剛開口說了個我字,身體就被迎面倒來的修意撞了個正着。
修意上半身微屈,單手拄在面具攤位上,另一隻手扶着離兮不堪一握的腰肢上,將人牢牢地抱在懷裏。
他面色不愉的看着身後的始作俑者,沉聲道:“走路看路。”
少女還沒等感嘆世間竟有如此風姿卓越的少年郎時,就被那雙染了怒意的眸,嚇得不自覺的向後退了兩步。
好在身邊奴僕們上千扶了一把,才讓她不至於在大庭廣衆之下出醜。
原本還想憑藉自己的幾分姿色試試能不能打聽到面前少年的家世,可在看到對方懷裏的紅衣少女時,選擇了放棄詢問。
紅衣少女此刻面頰上爬上了一抹不易察覺的紅暈,她雙手抓着一隻面具抵在少年胸前,眸光瀲灩。
天資國色都有點配不上她。
撞了人的少女趕忙對着二人連說好幾遍對不起後,識趣的帶着奴僕們離開。
見人離開,修意才收了面上的情緒。
他看着懷裏有些不知所措的少女,竟沒忍住的笑出了聲。
修意站直身體後鬆開那隻撐着攤面的手,他拿過離兮手裏的面具,柔聲道:“這是,送給我的?”
說完還把面具舉到面前象徵性的試戴了一下問:“好看麼?”
離兮看着面前帶着半臉白色面具的修意,慌了神。
之前幾次她都差點對着修意叫出師父,那時候離兮只當是思念作祟。
但此刻,她有九分的肯定,修意就是凜淵。
剩下那一分,是因爲那一頭酷炫的白髮,和兩人身量上的差距。
頭髮可以幻化,可身高那是由骨相構成的,一般情況下是不會改變的。
雖有九分確定,但離兮說出口的兩個字,幾乎小到自己都聽不見:“師父。”
帶着面具的人顯然是聽到了的,嘴角的弧度扯的老大。
他心情頗好的把懷裏人兒的臉看了個遍,最終落在那粉脣上,好半晌才嗯了一聲。
凜淵不自覺的嚥了咽口水,有些不捨的鬆開懷裏的人。
他退後半步,手裏依舊捏着那半臉面具把玩着,他又問了一遍:“好看麼?”
離兮還有點沒回過神,只是木訥的點點頭,作爲肯定回答。
凜淵俯身,湊到離兮耳邊道:“面具好看,還是我好看?”
凜淵低沉又有些沙啞的嗓音順着離兮的耳廓,直直的衝入心海里。
心裏那一湖因爲思念而凝成的苦海,泛起層層漣漪。
離兮想到了自己和修意在山上發生的所有事情,想到了每次守歲都準時消失的修意,突然冒出了一個不太成熟的想法。
或許,修意就是凜淵。
離兮覺得,那一湖苦海,突然不苦了。
可,修意和凜淵又很不同。
就比如此刻,凜淵在笑着和自己開玩笑,這是修意從不會做的。
又比如目光,修意的眸從來都是清冷剋制的,而凜淵的眸則是深沉熱烈的。
離兮將思緒拉扯回來,她輕咳了一聲,不太自然的回答道:“都好看。”
說完還往另一側挪動了半步,試圖拉開兩人的距離。
她挪半步,他跟半步。
凜淵將面具遞給離兮,然後雙手搭在離兮身後的攤位上,把人困在懷中。
凜淵:“給我戴上?”
離兮給凜淵戴上面具後,凜淵才心滿意足的收回雙臂,哂笑着站直身體。
乖乖的離兮,還真是少見。確切的說,第一次見。
重獲自由的離兮偷偷的深呼吸了一下,將心裏那漣漪壓下後,才故作鎮定的扯出腰間的朔月,自顧自的把玩起來。
給過錢後,凜淵自然而然的牽起離兮的手,接着逛前面的攤位。
很奇怪,對於凜淵,離兮並不想等到雲開月明才知道答案。
離兮:“師父,修意”
聲音並不大,但她確定,凜淵能聽到。
只是話說到一半,就被前面牽着她手的人打斷了。
凜淵將離兮拉出人流,在人少的地方停住了腳步,他雙手搭在離兮的肩膀上,看着面前的人。
明明還是那個她,又好像不是她,但足夠他歡喜很久很久。
他垂眼睨着面前的少女,好像第一次見一般,盯着她那雙好看的桃花眼看了很久很久,似乎想從裏面看出些什麼來。
離兮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她目光有意的躲避着凜淵熾熱的目光。
曾經在墨梅園兩人一起守歲時,不是沒對視過。
那時候的凜淵目光中可沒有這一團能把人看的面紅耳赤的炙熱火焰。
凜淵:“從前,你都是等着真相自己浮出水面的。”
離兮眉頭微蹙,不看凜淵,像是自言自語般的輕聲嘀咕:“是哪個從前。”
凜淵墨眸中似是有光出現,這是,喫自己的醋了?
他伸手將面前的人攬入懷中,微微低頭,在她耳邊輕聲道:“不管是哪個從前,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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