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道心
春雨淅瀝瀝的沖刷着人世的一切，人家屋頂上全籠着一層薄煙。
路上行人皆是行色沖沖，酒肆茶樓內倒是堆的滿滿當當。
離兮在一處酒肆內，纖細白皙的手握着青玉瓷杯，還能若有似無的聽到隔街酒樓裏的說書聲。
離兮目光若有似無的瞟着路上三兩行人，不知在想些什麼。
聞光順着離兮的視線，瞟向路上共打一把傘，慢慢走在雨裏的年輕男女。
少年將手中的油紙傘整個傾向身邊的少女頭頂，將少女整個籠罩在傘下。
少女嬌羞的往少年的懷裏躲了躲，還順便將人也往自己這邊拉進了幾分。
此舉讓少年也羞紅了臉，少年道：“小姐，小的不打緊，倒是您”
少年話沒說完，就被少女打斷了去。
少女道：“我說了，別叫我小姐，叫我閨名，還有，我不喜歡您這個字。”
少年還要說什麼，就被少女佯裝出來的生氣給堵了回去。
離兮望着少年被雨水打溼了大半的身子，不由得眼裏漏出一抹羨慕之色，嘴角也掛上了一抹笑。
她揮了揮手，一斛品相極好的珍珠夾雜着一張紙條就神不知鬼不覺的溜進了少年的懷裏。
修意目光如炬，神色自然的道：“意外之財凡君子必歸還之。”
言下之意，君子還之，那他們仍舊是下人和小姐的關係。
若不還，便非君子。非君子怎可做人良配。
離兮嘖了一聲，彷彿在控訴面前這人古板又無趣。
聞光收回目光，撇撇嘴：“姐，我以前怎麼沒見你這麼好心呢？”
離兮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神色暗淡。
是啊，她從前斷是不會管此等兒女之事。
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總是希望這世間的有情人都能終成眷屬。
離兮放下酒杯，自嘲的笑了兩聲道：“你都說了，意外之財，哪有歸處。君子非傻子。”
再說，她一個一眼可以觀人三生的人，不看清楚，怎麼會輕易出手。
二人上一世本是青梅竹馬，互生情愫。少年進京趕考，一朝得中。
少女因家裏逼迫她嫁與地主之子。新婚夜，自盡於閨房。
少年此後一心報效國家，終身未娶。
這一世，相府千金與無名侍衛。
原本因身份懸殊，少女被迫嫁與定遠侯家三公子，寧死不從。
新婚夜二人雙雙自戕於少女閨房。
離兮給少年的那斛珍珠裏，夾的紙條上寫這：入營爲兵，年末一戰，必護於將軍左右，事後百倍還於世。
珍珠其實只是離兮送給兩人的定情信物，真正要給少年的不過是一個機會，一個救將軍後，飛黃騰達報效國家的機會。
那斛珍珠後來被少年供奉數百年後，消失於世間。
聞光哼了一聲，又聽不懂二人話裏話外的意思了，索性不再插話。
修意嘆了口氣，也不再與之爭辯。
離兮又喝了幾杯清酒，雙眸深沉，不似往日清透。
她看着身側坐的筆挺的修意問道：“你們說，真的有來世麼？”
聞光眨眨眼，想都沒想的就回答道：“嗯來世我還得做你弟弟。”
修意皺眉盯着她手裏的酒杯，沉聲道：“我從不爲未發生的事而憂愁。”
離兮恢復往日的懶散模樣，嘖了一聲後，自顧自的接話道：“如果有來世，我只願做那蒼生中的一員”
什麼天生神力，萬載機緣，她通通不要。
她只想，有情人，終成眷屬。
離兮太陽穴又兀自跳了起來，腦袋發脹痛的厲害，再次穩定心神後，場景已經再次變了樣子。
是夜，漫天繁星嵌於藍紫色的夜空中，熠熠生輝。
一座座莊嚴肅穆的樓閣浮於雲朵之上。
一處被乳白色光芒籠罩的仙府內，長着一棵看不見頂端的梅花樹。
兩條藤蔓自梅花樹上垂落，底端還繫着一張乳白鑲金邊的軟塌。
女子一身紅衣，在這白茫茫的仙府內，顯得格外的耀眼奪目。
紅衣女子懶散的窩在軟塌內，目光直直的盯着面前涼亭內端正的坐着的白衣男子。
男子在女子的目光中自顧自的看着古籍，喝着溫茶。
半晌，男子纔開口打破這仙府內的沉寂。
男子：“赤焰真神，本尊這張臉，可是開出了梅花來？”
被喚赤焰真神的女子笑了笑，換了個姿勢，繼續盯着面前的人故作震驚的道：“呀，我們冰葫蘆，不對，寒寂真神都會開玩笑了。”
赤焰說這話時尾音微微上揚，似乎心情不錯。
寒寂見她這般懶散，不禁嘆了口氣道：“昨日傳授於你的道法可曾牢記？”
赤焰扁扁嘴，神色暗了暗道：“無情道，你知道的，我修不得。”
寒寂放下手中的茶盞與古籍，擡頭看着軟塌上的人兒，嘴巴張合了好幾次，話都沒說出口。
赤焰見他這般，心知他開不了口，便自顧自的接着道：“大道也並非無情道這一種，你自己修了無情道便也要我一同修習，這是什麼道理？”
寒寂眸色暗了幾分，他皺着眉依舊不說話。
赤焰也彷彿不用他回答一般，又說：“你放心，之前是我醉了酒，纔會說出什麼要跟你在一起的渾話，以後也不會再提，你大可不必要我也修那無情道，來換自己的安寧”
後面跟着的長篇大論，被寒寂打斷了去：“你明知我非此意，爲何一定要過度解讀？”
赤焰嗤笑了一聲，並不相信他的言論：“哦？那你說說，爲何偏要我修無情道？”
寒寂：“天地初開，我，風霧，你我們三個就先後降世，成爲這六界超脫自然的存在。我們三個執掌六界，守天下太平，我們的責任越重，需要的能力就越大，倘若有朝一日，真出了什麼事，我怕我護不住你。”
赤焰：“護我？寒寂真神說笑了，我說了這大道，並非只有無情道。我現在就很好。”
寒寂：“可無情道確實是目前最強大的道法，況且，只有這無情道，我才能教”
赤焰皺眉打斷了他道：“教我？只因爲早我幾千年降世麼？我說了，我不需要師父。”
寒寂：“可那是我的責任。”
赤焰嘴角扯出一個好看的弧度，卻滿是嘲諷，像是自嘲又像是在嘲笑面前這黑着臉的人。
她還要說些什麼，就被空中降落的那道灰藍身影打斷了。
赤焰看着站在她和寒寂中間的人，沒好氣的問：“風霧，每次你的出現，都讓我很想跟你切磋一番。”
打的你滿地找牙，痛不欲生。
風霧乾笑一聲，坐到赤焰所在的軟塌上，討好的道：“小祖宗，看在我給你帶來了法器的份上，別揍哥哥了，好不好？”
他可不想被這瘋丫頭切磋，明明道心還沒定，自己卻打不過她，丟死個神了。
赤焰雙眸微眯，寒光掃視着風霧咬牙切齒的道：“哥哥？”
風霧趕忙拿出法器，獻寶似的攤在赤焰眼前打岔道：“這東西名喚紫府，可隨意傳送於六界中任何一處。”
赤焰掂量了幾下紫府，撇撇嘴道：“九重天亦可？”
風霧搖搖頭：“最多可至六重天，距離越遠，損耗修爲越大。”
赤焰嫌棄的說了句無趣，把紫府丟還給身側的風霧。
不知是不是赤焰的錯覺，她感覺從剛剛風霧坐在自己身側時，寒寂面色就十分冰冷。
雖然他平時也是一副天寒地凍臉，但現在明顯比往常更冷幾分。
赤焰心裏嘲笑了自己一句，沒再多想。
寒寂重新將視線放回古籍中：“風霧，我怎麼覺得這古籍所記載的往生道，不太嚴謹呢？”
風霧聞言從軟塌上下去，坐到寒寂身邊，兩人便開始了學術研究。
赤焰盯着藤蔓上的叫不出名字的赤紅花朵，出神了好半晌。
面前兩人正聊得火熱的時候，她垂眸盯着人間界問：“如果有選擇的機會，你們還會做這九重天外的真神麼。”
聲音淡漠，聽不出情緒，卻又有無限哀慼匿於字裏行間。
風霧想都沒想就回答道：“雖然這往生道每五千年便要從這九重天跌一遍地府十八層，但我還覺得，每天都有你們陪伴，就很值得。”
風霧停頓了片刻，看了一眼好像並不想參與話題的寒寂接着道：“但我猜寒寂肯定還會選擇做真神，畢竟這六界，交給誰他都不會放心。不然也不會爲了那至高無上的修爲，就入了那無情道。”
寒寂拿着茶杯的手頓在可半空中，好一會纔將茶杯放回道桌面。
他目光盯着古籍，故作自然的說：“你呢？”
赤焰依舊垂眸看着人間，纖長濃密的睫毛將雙眸遮去了大半，讓人看不真切。
她晃動了一下軟塌，才幽幽開口回答道：“只想同心愛之人，平凡美滿，白首一世。”
說完她擡眼看了一下依舊看着古籍的赤焰，接着道：“爲人也好，爲仙也罷，妖魔鬼怪也不是不行。”
所有種族皆說了個便，唯獨沒有神。
赤焰握着書的手攥緊了幾分，骨節分明的大手早已失了血色。
離兮看着眼前的一切，胸口不自覺的揪了起來。
她大口的呼吸着空氣，試圖讓自己不那麼難受。
這三人，到底是誰，怎麼會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紫府不是西海的鎮海法器麼，怎麼會被那名喚做風霧的男子隨意的丟給赤焰呢。
無情道是什麼，往生道又是什麼。
赤焰的絕望，怎麼比前世的自己還更甚幾分。
寒寂那雙眸，她好像在哪見過，一時半會卻又想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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