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冷宫遇鬼(下)
不過在确定這個洛心尘是母后特别派来专门保护我性命安危的贴身侍卫、而且其武功也不亚于那位韩护卫之后,我的底气明显增加了许多,就连原本遭遇刺杀后的郁闷心情亦变得轻松愉快起来。
只是,這样的好心情仅仅只维持了一小段路。
因为那座冷宫所处的位置实在是太偏僻了,连带其周遭环境也显得格外阴森恐怖,尤其還是在這夜深人静时分。越是靠近冷宫,越觉得四处阴风阵阵,一股彻骨的寒意亦伴随着呼啸的风声从脚底喷涌而上,迅速蔓延全身,惊起一身鸡皮疙瘩,连带脚下的步子也迈得格外艰难。
好不容易坚持着走到那座冷宫的宫门前,望着前方那扇破败已久的宫门,以及上方那块勉强只能看出一個“隐”字的模糊牌匾,我心裡已经完全沒了迈步进去的勇气,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先前为何要提议跑到這個鬼地方来——
這裡根本就不是活人应该来的地方,尤其還是在這半夜三更,我宁愿回寝宫再遭遇一次刺客也不想踏进裡面半步!
不過此刻紧跟在我身后的洛心尘却是正好相反,看他那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我就知道我肯定沒法劝服他跟我一起回去,看样子,他对夜闯冷宫一事抱持了极大的好奇心,而且势在必行。
虽然他刚刚才向我表過忠心,但我很怀疑他是否真的在意我的生死,亦或,只是他对自己的武功太過自信?因为若换作其他人,在看到眼前這种处处透着危险气息的场景时,不是应该立刻建议我原路返回才对嗎?毕竟,我這位月檀新帝一旦现在出事的话,整個月檀势必大乱,母后也会受到牵连……但這個洛心尘看起来却好像并不担心我会在裡面遭遇什么未知的危险。
我开始有些担心他究竟可不可靠,尽管他方才表忠心的那番话的确非常动听,但毕竟已经有了那個郭统领的前车之鉴,万一他到时候也技不如人,或者中途丢下我自己开溜的话,那我又要怎么办?
這样一想,我越发觉得自己今夜提议来冷宫是個极其错误的决定。
早知道我刚才還是应该找個理由平跑去永安宫,反正我今夜的确是在寝宫遭遇了刺客,就算跑去母后的宫裡就寝也沒什么可笑的,而且母后的宫裡一定是安全的,我不用担心会再有刺客对我不利;或者是借着给韩护卫送貂裘的机会,厚着脸皮赖在灵堂,至少父皇在那裡,韩护卫也在那裡,而韩护卫是不会让父皇所在的地方遭遇任何危险的,哪怕那裡只有父皇的尸身……
不過仔细想一想,灵堂那地方总归是太冷,如果只穿我现在這身衣服過去,估计我在那裡根本就待不了多久,也不知道韩护卫肯不肯把那件黑貂裘大衣再重新让给我,但如果回寝宫拿了被子再過去,我一定会被韩护卫觉察出意图,以他的個性,肯定会直接把我赶出灵堂的!
母后那裡也是一样,宫门已经落了锁,倘若想要在不惊动母后的前提下去我当皇子时住的那间晨曦殿就寝,以我一人之力肯定做不到,而且,如果被母后知道我已经来了冷宫却中途退缩,她一定会逼着我再回来探個究竟的……
正当我暗自思筹着要找一個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让母后或韩护卫信服,站在我身旁的洛心尘却已先一步侧過头来看我,意气风发地冲我出声:“新帝陛下,我們进去吧!”
這是個不折不扣的肯定句,完全沒给我拒绝或后悔的余地!
望着這家伙一脸期盼的神情,我实在是說不出我一点都不想进去的话,而且我觉得即使我开口拒绝他的提议,他也還是会一個人进去裡面察看究竟的,届时如果只留下我一個人待在冷宫门口,感觉一定更可怕,当然,最重要的是,我一個人也根本不敢走回去。
所以,我只能放弃中途开溜的打算,硬着头皮抬脚往裡走。
谁想才刚跨過那道门槛,一阵凛冽的阴风就突然扑面袭来,我心裡本就害怕,又被這样的“风吹草动”一吓,自然当场尖叫出声,下一秒,几乎是本能地扭头抱住了走在我身后的洛心尘:“鬼啊!”
洛心尘显然是被我吓了一跳,但還是伸手接住了我,又等我平静下来方才疑惑反问:“新帝陛下您沒事吧?可是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我被他這声“新帝陛下”勉强唤回了几分理智,继而惊觉自己此刻的反应的确有些過激,为了挽回自己身为皇帝的颜面,我立马强打起精神,配合地往下答道:“唔,沒错,刚才……大门裡边好像有個黑影‘嗖’地一下快速飞過,朕,朕觉得……有些蹊跷,這地方一直无人居住,一定积压了不少阴气,实在不适合半夜前来勘察,我們……嗯,要不今晚還是先回去好了,反正距离母后所定的期限還剩几日,等明日白天,我們再来此处详细勘察,如何?”
我自觉這個建议提得非常合情合理,但洛心尘却仿佛并沒有听到我后面的那大半句话:“陛下,您确定您刚才真的看到裡面有黑影横行?”
我想也不想地立刻朝他点头。這种时候一定不能說实话,否则就是当面打自己的脸!
原本以为這样应该可以打消洛心尘继续入内的念头,可万万沒想到的是,一见我点头,他眼中竟是精芒一闪,而后一把拉开我,只身走进宫门内查看,孰料這一看不要紧,他整個人当即就钉在原地不动了。
我见状不由地愣了愣,难道這家伙也害怕得脚软走不动道了?還是,他已经中邪了?
“喂,你怎么了?”
眼见他立在那裡半天不动,我心中也觉得有几分蹊跷,当下一面小声发问,一面大着胆子跟上前去想要探個究竟。沒想到才走到他身边,我就发现前方的宫道尽头居然出现了一道诡异的亮光,正幽幽晃晃地朝我們這裡缓缓移来。
“哇啊——”我吓得再度大叫,但這次還沒等我叫出声,身旁的洛心尘就已眼疾手快地抢先一步捂住了我的嘴,并在我耳边低声喝道:“千万别出声!”
我“唔唔”了两声想要表示抗议,但下一秒就被那個伴随着亮光从黑暗中影影绰绰走来的白衣身影给结结实实地震住了——
鬼!這冷宫裡果然有鬼!
我本能地屏住呼吸,连一动都不敢动,双眼也死死地盯着前方那個诡异的白衣身影,一眨不眨。
而洛心尘也同样纹丝不动地立在我身旁,维持着用手捂住我嘴的姿势,但他内裡似乎并沒有他此刻表现出的那般淡定从容,因为這么近的距离,足以让我听到他的心在剧烈地砰砰直跳,就和我一样。
那個白衣身影渐渐走近,整個人的轮廓也由模糊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然而令我感到意外的是,来人竟是一名极其年轻的女子,看上去年纪并不会比我大多少,身上穿着一袭素色白衣,手裡提着一盏用素白绢纱制成的灯笼,裡面发出的莹莹白光也映得她整张脸苍白至极。
那名女子也发现了我和洛心尘的存在,在我們近前不到五米处停步,一双清冷的眸子不动声色地打量我們,语气也同样清冷,且不含半点情绪:“是何人来此?”
她說话的嗓音听起来十分清透,弥漫着远离尘世的空灵,让我不自觉地联想起那积在天山顶上的皑皑白雪。若是搁在平时,我一定会觉得她的嗓音动听至极,但此时此刻,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声音却只让我更添几分毛骨悚然。
我藏在衣袖裡的两只手开始不自觉地发颤,一时也不知该不该回答那名女子提出的問題。
好在洛心尘要比我胆大许多,只滞了一小会儿便出声反问她:“那你又是何人?”
我见状也赶紧在一旁帮腔:“对对对!你先报上名来——這冷宫内一直无人居住,你又是从哪裡冒出来的?”
闻言,那名白衣女子却是冷若冰霜地扫了我們一眼,然后答非所问:
“此处乃冷宫重地,无关人士不得乱闯。若两位只是闲人,還是就此离开吧!”
我其实打从心底裡赞同她的這個建议,我也早就想离开這個鬼地方了,但我却不能当着洛心尘的面答应,因为母后对冷宫一事极其看重,而這個洛心尘看起来又深得母后信任,万一母后明日问起今夜之事,他照实回答說我根本什么都沒问清楚就吓得逃了回去,母后一定会拿刀砍了我的,說不定明天夜裡還会逼着我重来一次。
正所谓“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我咬了咬牙,决定還是在洛心尘面前维持自己身为皇帝的尊严:
“谁,谁是闲人了?朕,朕可是皇帝,是真龙天子……妖魔鬼怪,速速退散!”
那名提灯女子听罢睇了我一眼,目光微微讶异,但一闪即逝:“听闻月檀新帝前日裡已经登基,难不成就是阁下?”
我忙不迭地朝她点点头,但心裡却泛起几丝古怪。
按理,只要是這皇宫裡的宫人,一听到皇帝驾临,第一反应肯定是朝我這位新帝行礼,然后再請求我原谅她刚才的无礼之罪,但眼前這名女子的反应显然有别于他人——
即便已经知道了我的真正身份,她也沒有在我面前自称奴婢,甚至连对我的态度也沒有出现一丝一毫的变化,而且举止打扮也完全不像是一個普通宫女。
所以,我忍不住又问她:“你是這冷宫裡的宫人么?”
但那名女子却仿佛并沒有听到我提出的這個問題,而是自顾自地接下去道:“既是月檀新帝,那就請随我来吧!”
我有些郁闷。因为自小到大,我从未被旁人這般无视過,尤其我现在的身份已经变成了月檀皇帝。
可那名女子却好像并沒有意识到她此刻的言行有多么不妥,反而還旁若无人地转過身,提着宫灯朝后殿方向走去,我犹豫了一下,终是沒勇气指责她的不是,只能忍气吞声地拉着洛心尘跟上她的脚步。
谁想這一拉,那名提灯女子又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跟在我身旁的洛心尘,继续语出清冷道:
“阁下暂且留步,今日并非十五之期,只容新帝一人入内!”
她此语一出,我当场懵了,本能地抢在心尘开口前冲她嚷道:“你你你……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今日就只有我,不,朕一個人能跟你进去嗎?”
“正是!”提灯女子依旧冷若冰霜地接茬,“新帝陛下今日若要入内的话,就得遵守约定!”
听到這话,我心裡立马打起了退堂鼓。如果是這样,那母后特地为我安排贴身侍卫的意义又何在?
“既如此,那……”
“陛下——”
正当我开口想要拒绝的时候,一旁的洛心尘也几乎和我同时出了声,见他抢在這個时候开口,我心裡莫名感到一阵安慰,当下立刻满脸期许地望着他:
“心尘,你是不是也反对让朕单独进去?”
谁料,他听到這话却是明显一愣,继而一脸茫然地打量着我,像是在疑惑我为何会问出這样的問題:“不,卑职只是想說,請新帝陛下小心!”
什么?!
我沒想到自己竟会等来這样一句话,整個人当场怒了:“你這家伙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刚才不是還說自己是奉母后之命前来保护朕的嗎?难道现在就只是這样眼睁睁地看着朕去送死嗎?”
洛心尘被我這话骂得再度一愣,随后便立马朝我单膝跪地道:
“請新帝陛下息怒,陛下误会卑职了!卑职只是觉得,既然十日后陛下還是一样要进去,倒不如今晚先进去瞧瞧情况,也好为十日后做足准备……”
顿了顿,许是见我仍沒有要认同他的意思,又继续添上一句,“虽然卑职這次不能陪在陛下身边,但還請陛下安心入内,万一裡面待会儿发生了什么事,陛下只管大叫即可,卑职一定会第一時間冲进去救您的……卑职敢以自身性命担保,一定会保陛下今夜安然无恙!”
他這话气得我差点当场吐血。
看来這家伙虽然外表长得十分养眼,但内裡也和那位郭统领一样,一点都不可靠。等出了事再冲进去,他确定到那时他真的還来得及救我嗎?别的暂且不說,先前的刺客一事就是最好的例子!
這时,走在前方的那名提灯女子又重新迈开了步子:“如果新帝陛下已经决定好了,就請随我来吧!”
我看看她又看看洛心尘,总觉得這两個人是想联合起来害死我。
而见我仍旧犹豫不前,洛心尘那厢也语出恭敬地再度开口劝說:“新帝陛下,請您想想太后,這也是太后的期望!”
我听到這话又想骂他,真是站直了說话不腰疼,感情不是他进去送死!
但旋即冷静下来想想,我又觉得洛心尘說的這话也的确沒错,如果换作是母后在场,她也一定会逼我进去的!而且,如果我现在断然拒绝他的提议,他明日肯定会告诉母后,那我的下场也就可想而知了。
這样一想,我原本打算拼死抗拒的气势又莫名软了下来,加上那名提灯女子已经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我只能再次咬咬牙,鼓起勇气追了上去。
不過這個仇我记下了。
如果我今夜能够全身而退,明日一定要跟母后好好告状,就說這個洛心尘根本不顾我的安危,然后想办法把他和那個更不靠谱的郭统领一并从我身边换走……如此不可靠之人,我又怎能留在身边?
我一步三回头地跟在那名提灯女子的身后来到冷宫后殿,裡面的景象就和我三年前来這裡看到的一模一样,甚至比那时候還要更加萧條冷落一些,称的上是满目苍夷、了无人烟。
然后,不可思议的事突然发生了——
下一秒,也就是在我抬脚跨過门槛的那一霎,我突然觉得自己眼前一花,身子也跟着莫名一轻,仿佛一下子从一個空间直接迈入了另一個新的空间——
待双眼重新聚焦,原本破败的冷宫后殿居然在這短短一瞬间内幻化成了一座阴森的小树林,周围长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树木,而且头顶的树杈上還三三两两地悬挂着被茂密枝叶包裹住的灰白骷髅,還有虫子正一拱一拱地往外爬。
我的两條腿当即抖成了筛子。
這,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我怎么会突然走到這裡来的?感觉好恐怖啊
正胡思乱想着,树林深处又突兀响起了一個奇怪的吼叫声,像是从什么野兽口中发出来的,一声接着一声,宛如从地狱裡传出的凄厉怒吼,让人听得各种毛骨悚然。
我紧张地扭转脖子四下张望,這才发现刚才走在我前面仅几步之遥的那名提灯女子早已不见了踪影。
我一下子慌了。
她该不会是丢下我一個人跑了吧?!
這個想法惊得我当场冷汗直下,大脑给出的第一個反应就是叫救命
“心尘!!!救命啊!!!”
我尖叫着想要逃离這個鬼地方,但两條腿却在這时好似被施了咒语一般,竟是连一步都挪动不了了,只能乖乖地僵立在原地。
而远处,那個怪叫声也在慢慢逼近。
也不知等了多久,我前方的树丛忽然有了动静,下一秒,一個浑身是血的怪物赫然从裡面钻了出来,张牙舞爪地出现在我眼前
碧绿的双眸,银灰色的长发,素白的锦衣上染满了鲜红色的血渍,颈间和腰际处還各缠着一根造型别致的金链。
但這些都并非重点,重点是,他的身上明明穿着人类的衣服,但双手部分竟长着尖利的爪子,头上也长着动物才有的犄角,身后甚至還有一條长满鳞甲的尾巴。
“吼……吼……”
那怪物咆哮着朝我一步一步走近,并冲我举起了一只尚在滴血的利爪——
可想而知,這幕画面带给我的冲击绝对是空前绝后的。
我的大脑瞬间变得一片空白,眼前也跟着一黑,然后直接晕了過去——
“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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