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初次交锋(下)
我被慕容云霏這句气死人不偿命的话噎得差点当场呕出一口老血,若不是還有旁人在场,我真想立刻一巴掌朝他脸上扇過去!
虽說這厮早前也总是像這样给我惹事生非,但那时候好歹還有父皇替我收拾烂摊子,所以我并不担心会得罪人,可现阶段连我自己都不敢轻易招惹四大家族的人,哪怕心裡有气也都是暗暗忍了,而這家伙倒好,一开口就给我得罪俩,顺带還把我给扯了进来,我這是遭了哪门子的孽?
眼瞧着面前因为這厮的话而双双变色的游子涵和墨梓麒,我决定抢在他把人彻底得罪死之前尽力挽救一下——
“你這孩子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游卿和墨卿可都是四大家族裡的栋梁之才——”
我一面說,一面不留痕迹地横到那三人中间,将慕容云霏挡在了自己身后,然后努力堆起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冲游子涵和墨梓麒两人赔笑——
“游卿,墨卿,你们两位千万不要介意這孩子的說辞,他年纪小不懂事,說话也一向口无遮拦,但他真的沒什么心机,你们可千万不要和他一般见识啊,呵呵呵——”
尽管我努力地在這三人中间打着圆场,但很显然,我的這個方法并不奏效,气氛也沒有如我预想中的那样变得缓和下来,反而朝着更加诡异的方向发展了。虽然他们三人這会儿谁都沒有开口說话,但彼此眼神交锋之际却明显可以感觉到空气中四射的火花。
不多时,游子涵那厢率先恢复正常,他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珠一转,随手拿扇柄挡在嘴前轻咳了一声,然后冲慕容云霏一笑,眼角明显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
“臣的长相的确不及慕容世子,但若换作若庭的话,那可就不一定了……”
說完,還不忘往我這边扫一眼,笑容远比刚才更加暧昧——
“新帝陛下,你說是不是?”
他此语一出,慕容云霏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也跟着立刻侧头看我:“若庭是谁?”
我有些尴尬,迟疑了好一会儿方才出声:“噢——他是朕的另外一位辅政大臣,蓝家家主的孙子!”
“原来是蓝家的人啊……”一听到這個答案,慕容云霏当即挑了挑眉,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看向我,嘴角却微微勾笑,嘲讽的意思非常明显,显然是不太相信游子涵說的话——
“小容儿也觉得他长得比我好看?”
“這個……”我张了张嘴,下意识地想要否认,但仔细想想,如果当着两個见過蓝若庭的人的面說谎,似乎显得我這個人過于偏私,但如果照直說,又似乎有点打击人,所以我权衡再三,决定取個折中——
“女大——不,男大十八变,云霏你今年才十五岁,還是有机会可以再努力下超過他的!”
话音未落,就听游子涵和墨梓麒两人已毫不吝啬地当场笑出了声。
但慕容云霏的表情却是明显一僵,而后眼神古裡古怪地盯着我,话语间也染上了一丝明显的疑惑,像是不太愿意接受這個事实——
“那個人真有你說的這么好看?”
我不太想回答他這個問題,尤其還是当着那两個摆明了想要看戏的辅政大臣的面被他追问,這让我觉得面上无光,所以我赶紧找理由开溜——
“嗯,他的确是挺好看的,就是性子冷了点,跟韩护卫那张冰块脸有的一拼——朕還要去看韩护卫,先走一步,你们三個在這儿慢慢聊吧!”
說完,也不待他们三人有所回应,便直接抬脚走人,只是還沒等我走出多远,慕容云霏已快步从后方追了上来,不死心地凑到我跟前继续追问:
“小容儿不会真的看上那個姓蓝的了吧?”
我强忍下想要扇他一巴掌的冲动,只板着脸白了他一眼,且正色反驳道:“你别告诉朕,你一点都看不出那個姓游的刚才是在故意挑拨我們两人之间的关系?”见他一怔,又逮住空隙再补充一句,“他们也不知道打哪儿听說了朕好男风的传闻,前儿個在殿上初见时,就当面问朕這是不是真事……”
“你說什么?”還沒等我把话說完,慕容云霏便抢先一步打断我,表情和语气也明显添上了几分疑惑,“居然還有這种传闻?可我怎么都沒有听說過?”顿一下,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眉头也逐渐拧紧,“你知道這是从哪裡传出来的嗎?”
我摇头:“若非他们那日裡提起,朕也不知道外面居然還流传着這样的說法,所以朕才觉得此事颇为蹊跷——按理除了你之外,朕此前也不曾跟其他男人有過亲近,就算有人想要以此来诬蔑朕的为人,那总也得有些依据吧?”
如果說我“无能”尚可算是父皇亲口承认過的,但這好男风……实在是“无中生有”啊!
虽說我和慕容云霏两人之间的关系的确是比其他人更亲近些,但若两個男人从小一起玩到大,且天天凑在一起就是好男风,那天底下的男人不就全都好男风了嗎?更何况,這個传谣的幕后之人硬是捕风捉影地给我扣上一顶“好男风”的帽子,除了勉强能给我的为人摸一道黑之外,于他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我月檀民风一向开放,喜好男色也并非什么见不得光之事,朝中官员家中养有男宠的更是不计其数,仅凭這一点,并不能对我继承皇位一事产生半点影响,所以,我才更加想不明白這個传谣之人的真正目的。
“对了,朕之前听游子涵說,他是在被游家举荐为辅政大臣之后方才得知朕好男风的這個传闻的,而那四大家主選擇支持我登基则是在登基大典前的這半個月裡,换句话說,這個传闻是在半個月之前突然冒出来的,绝对不会超過一個月……”
我将自己的一番分析說给慕容云霏听,但他听完后并沒有和以往一样立即帮我猜测這個幕后黑手的真正身份,而是反问了一個在我看来纯属多余的問題——
“也就是說,關於你好男风的這個传闻,是在皇帝伯伯的尸身被运送回京之后才突然传开来的?”
“应该就是這样……”我用力点头,见他若有所思,忍不住又再添一句,“不過,這一点并不是最让朕意外的,更令朕觉得蹊跷的是——既然连游子涵這些辅助大臣都听說了這個传闻,那他们背后的四位家主肯定也会有所耳闻,可即便如此,他们還是沒有放弃往朕身边塞人——”
一想到這点,我就觉得此事背后必有隐情。俗语云,“事出反常必有妖”,那四位家主本就不是吃素的,何况他们当初也并不看好我当這個皇帝,更沒道理会做出這等“舍孩子套狼”的自损之举——
“另外,朕之前還特意跟游子涵强调了一下這個传闻是真的,朕告诉他,朕的确喜歡男人,而他当时看起来颇有些受打击——因为他早前似乎一直以为這则传闻是朕传出去的,目的就是为了试探他们是否能胜任辅政大臣之职……”
“你当真告诉他们,你喜歡男人?”
還不等我把话說完,慕容云霏那厢突然目光一闪,张口冲我冒出這样一個不伦不类的問題,神情也略显古怪。我虽然觉察到有哪裡不对劲,但并沒有多想,仍旧毫不犹豫地朝他点头——
“对!朕原本以为這样說,至少能把他们四個人吓走几個,可是你看,朕刚才介绍他们辅政大臣身份的时候,他们两個全都沒有否认,這就說明游家和墨家应该是不准备换人了……而陆家换人的可能性应该也不大,毕竟朕和母后现阶段最大的仰仗就是陆家,朕相信陆家人——包括那個陆锦轩——心裡肯定也清楚,即便朕真的喜好男风,也不敢随便对他下手,至于蓝家——”
說到這裡,我略微迟疑了一会儿,因为回想起了蓝家家主刚才在殿裡对我的态度,以及那個蓝若庭之前在城楼上对我的态度,神色明显添了一分凝重,话裡行间也夹杂了一丝明显的不确定——
“……倒有可能会是個变数,毕竟那個蓝若庭今日并沒有跟来,而且看蓝家家主刚才的表现,似乎对我今日弄丢父皇棺椁一事也不是很满意,說不定,他回去之后就会主动請旨撤了蓝若庭的辅政大臣之职,只是,除却那個蓝若庭,蓝家应该也沒有其他男丁可以胜任這個位置,似乎也无人可换……
我自顾自地說完,冷不丁一转头,却发现原本默立在一旁听我說话的慕容云霏這会儿正眯着眼睛打量我,表情高深莫测,目光亦透着一种形容不出的诡异。
我心裡不自觉地“喀噔”了一下,一种心虚的错觉再度袭来,但我快速回想了一下,又觉得自己似乎并沒有說错什么话,所以我立刻反问:“你怎么了?为何要這样看着朕,是不是也觉得此事颇为蹊跷,理不清头绪?”
然而他却仿佛并沒有听到我的這句问话,仍旧眯着眼睛用那种高深莫测的表情看我,语气也同样变得意味深长:“我怎么都不知道小容儿你竟然喜歡男人?”
我沒想到他刚才听了這么久,居然是在纠结這样一個根本无关紧要的問題,嘴角顿时一抽,差点又想抬手扇他:“朕刚才不是已经說了嘛,朕只是想借此让他们知难而退——”
“也不见得吧?”他不等我說完便施施然地开口接過话茬,表情似笑非笑,“你刚才不還当着那两個人的面夸那個姓蓝的长得比我好看嗎?难道這還不算喜歡?”
“慕容云霏你這個混蛋!难不成连你也想诬蔑朕好男风?”
我被他這话激得怒从心起,当即连名带姓地冲他开吼,“外人若是误会朕尚情有可原,但你這個从小就跟朕一起长大的人,难道還会连這点都不清楚嗎?”
停了停,见他并沒有要反驳的意思,又气哼哼地趁机为自己辩解,“何况,朕刚才也沒有夸那個蓝若庭,朕是实话实說——虽說你们二人的长相、气质均不一,也各有千秋,但无论是长相還是气质,他的确是不输你——”
甚至在有些人的眼裡,可能還要略胜你一筹!比如我。
当然,最后這句话,我并沒有直接說出口。不過慕容云霏似乎听出了几分端倪,因为他立刻冲我一扬眉,继续似笑非笑地接话:“看来小容儿你果然喜歡他……”
“你不要胡說八道!”我握紧拳头,强忍下内心想要暴揍某人一顿的冲动,只咬牙切齿地朝他翻過去一记白眼,“他可是蓝家的人,朕就算再怎么昏庸好色,也不会去自寻死路的……”
父皇生前最忌讳的就是蓝家,尽管他从未当着我的面亲口承认過,也不曾在外人面前表露出来,但却瞒不了几乎天天都往乾坤宫书房跑的慕容云霏和我。虽然我自己并不讨厌蓝家,甚至還因为那個人对蓝家怀有几分憧憬,但這并不表示,我就敢去招惹蓝家,尤其那個蓝若庭還是蓝家家主唯一的孙子,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我若是敢动蓝若庭,蓝家家主才不会管我的身份是不是月檀皇帝,分分钟会举着他的战刀冲過来,将我大卸八块之后再丢去喂狗。虽說那個蓝若庭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绝色美男,但相比自己的小命而言,我還是觉得小命更为重要。
“是嗎?”许是听出了我话裡的决绝之意,慕容云霏当即笑出了声,一双桃花美目裡亦是精光闪烁,“看来小容儿骨子裡倒也不是個为色所迷的昏君嘛!”
“你才是昏君呢!”我听到這话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就冲你這‘昏君’二字,你信不信朕现在就叫人過来砍了你的脑袋?”
“……”眼见我真個动了怒,慕容云霏這次终于不再接话了,但那两颗眼珠子却是一直滴溜溜地转,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
我放弃了适才想要让他帮我探查那些传闻出处的打算,径自迈开大步,继续往前走。而他在原地怔愣了一会儿之后,也再次拔脚跟了上来。
一路无话。
我們就這样各怀心思地来到了韩护卫养伤的那顶营帐前。這地方果然如果慕容云霏之前所說的那样地处偏僻,如果沒有他帮忙带路,仅凭我一個人,的确是不太好找。
营帐四周空无一人,门前也沒有任何人负责守卫,我便直接掀帘入帐,结果下一秒却发现,裡面也沒有其他人,韩护卫一個人闭着眼睛躺在角落的垫子上,似乎是睡着了。
我见状立刻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跟前,快速扫了一遍他身上的伤口。
此时此刻,他全身上下几乎已经被大大小小的布带给完全包裹住了。伤口扎的很紧实,应该是军医做的。我注意到垫子周围的地上也散落着一地被血浸红的布带,显然在此之前已经换過一回了。但才這么一会儿的功夫,其中有好几处布带又隐隐有了被染红的趋势,可见伤口這会儿仍在往外渗血。
见此情景,我心中越发感到愧疚,忍不住转過头去冲慕容云霏发问:“你說,韩护卫他……应该不会有事吧?”
慕容云霏听到這话先是一愣,旋即便语气笃定地出言安慰我:“你放心,我刚才一直有让人看着他呢,如果他真有什么事的话,早就有人来告诉我了……”
我想起自己适才进帐前后都沒有见到人,拧眉对他這话表示不信:“那人呢?朕到现在为止连半個人影都沒瞧见,他们是不是故意虐待韩护卫?還有那個该死的军医跑到哪裡去了?韩护卫伤得這么严重,他怎么不留在這裡照看他呢?”
我越說越生气,韩护卫今日可是拼死救了我的命,是最大的功臣,這些人居然胆敢這样怠慢他,要不是我临时决定過来瞧瞧,那他岂不是太可怜了?
见我突然为韩护卫抱不平,慕容云霏似乎有些意外,但他只愣了一小会儿,便又迅速恢复正常,出声为军医开脱:“小容儿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今日除了韩护卫之外,還有其他队伍裡的很多亲军侍卫也同样受了重伤,而军医只来了一個,他這会儿肯定是去了别的伤员那裡……”
我被他這话堵得一噎,仔细想想倒也有理,但我心裡還是有些不舒服:“即便如此,那也应该留個人在這裡照顾他吧?不然他伤成這样,待会儿要怎么喝水吃饭?”
“這你就放心好了,我有单独命人照顾他的——”慕容云霏一面說,一面不落痕迹地往营帐外瞥了一眼,旋即又迅速收了回来,說话的音量也随之提高了几度,“他今日毕竟舍身救了小容儿你,我是绝对不会让旁人对你的救命恩人不利的!”
我直觉他這句說辞有哪裡不对劲,当下循着他刚才的视线往帐外望去,却什么也沒有看到。
我又疑惑地将视线重新转向慕容云霏,却正好对上他满脸的无辜,我想了想,决定不去探究這背后的原因,只随手从旁边拉過一個垫子在韩护卫身边坐下,换了個换题问道:
“他要何时才能醒来?”
“怎么,难道你還想待在這裡等他醒来?”慕容云霏原本只是打趣一问,问完见我并不否认,先是一怔,随后也赶紧另找了個垫子挨着我一起坐下,一双桃花美目充满好奇地上下打量我——
“小容儿你今天是怎么了?感觉有点怪怪的,你之前不是一直都不太喜歡他嗎?怎么突然变得這么关心他了?”
我闻声狠狠白了他一眼,但语气却透着一丝心虚:“因为他今天救了朕啊,你看他身上的這些伤口,几乎全都是帮朕挡的刀,還有之前在悬崖上,也是他死死拉着朕,朕才沒有摔下去的,那個黑衣人当时還从背后狠狠插了他一刀,他都沒有松手呢……若不是有他這样拼死护着朕,云霏你可能就真的再也看不到朕了,所以朕感谢他、关心他也是应该的啊……万一他因为沒人照顾而有個三长两短的话,朕肯定会内疚的,還有父皇,肯定也会怪朕沒有照顾好他的……”
其实归根结底,我最该感谢的人恐怕還是父皇,因为若不是看在他的面子上,韩护卫也不会舍身救我。
但這句话,我并不想告诉慕容云霏。
不過听我這么一解释,慕容云霏眼中的疑惑倒是减了不少,還出言安慰我:“如果小容儿你是因为這点才留下的,那你就尽管放心好了,他刚才流了那么多血都死不了,现在肯定也死不了的,皇帝伯伯早前可是多次称赞韩护卫钢筋铁骨,他哪有這么容易死的?”
我睇了他一眼:“就算再怎么钢筋铁骨,他也是和我們一样的人,也是有血有肉,会痛的……”
话未說完,便注意到他一脸的愕然,当即停住,有些不自然地别過脸,将视线重新转到韩护卫身上,“而且,朕也有個問題想要问他——”
“是什么問題?”慕容云霏再度好奇发问,“是關於那些黑衣人的?”
“不,”我摇头,“朕只是觉得父皇的棺椁失踪,他应该知道些什么……”
“你不会是怀疑皇帝伯伯的棺椁失踪跟他有关吧?”
慕容云霏這次也不等我說完便抢先接過话茬,我看了他一眼,還是摇头:
“不,朕只是有种感觉,他似乎从一开始就知道朕送的那具棺椁是假的,否则,以他的個性,即使是受父皇之命保护朕,也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轻易弃父皇的尸身不顾,任由那些黑衣人糟蹋——”
“可是你自己也說了,既然是皇帝伯伯让他保护你,而他又一向对皇帝伯伯忠心耿耿,再加上在当时那种情况之下,他也做不到两者兼顾,所以就只能二选一——”慕容云霏显然对我提出的這個疑点不以为意,“……這也在情理之中啊!”
“不,”我继续摇头,“即使他当时无法做到两者兼顾,可以他的性格,也必定会有一番挣扎才对,可是朕后来仔细回想了一下,他当时看朕的眼神并沒有任何挣扎,换言之,他从来都沒有想過要去保护那具棺椁……”
這才是令我怀疑他的重点!
因为我不相信我在韩护卫心裡的地位能超過父皇,哪怕只是他的尸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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