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不過讓李愈心存僥倖的是,檀濟紹讓人捆起青萍和許叔雲,把他們二人帶走了。
這意味着,雖然仇深似海,但檀濟紹並不打算讓主公簡單的死掉,也許她是一個重要的人質,足以令魏國挾持與河東進行利益交換。
李愈真想以死謝罪,但他慌亂的想着,主公或許還有一線生機,他要活着,這樣就還有機會藉機營救。
檀濟紹順利跳出河東軍隊的包圍圈。
他的馬背前伏着的女郎一動不動,始終昏迷着。在奔馳顛簸之中,她的髮髻散落,頭上簪的玉釵摔落塵泥,被後續奔馳而過的隊伍踐踏破碎。
天色黑了,急速奔馳的鐵騎速度漸漸慢了下來。青萍坐在毋達務騖馬上,背後被捆着雙手,嘴卻沒有堵上。
背後的河東同伴都消失了,故國漸行漸遠。
她顧不得太多,滿心裏只有俞羲和的安危,女郎伏在那個蠻族皇帝馬上,一點聲息都沒有,不知怎麼樣了,她五內俱焚,心急火燎。
她朝着檀濟紹大喊:
“魏國皇帝,女郎身子經不起再顛簸了!”
毋達務騖毫不留情地給了青萍一個巴掌,讓她閉嘴:“嚷嚷什麼!”
青萍嘴角流着血,依舊呼喊着、幾近哀求:
“求求你了,皇帝陛下……找個地方停下來,給女郎醫治一下吧……”
匈奴的大軍繼續前進,檀濟紹絲毫沒有理會她的意思,而軍隊沒有他的命令根本不會停下。
“皇帝陛下,如果您還想讓女郎做你們的護身符,就不可以這樣,女郎真的受不住的……”
青萍哀哀泣血,不顧自身會不會惹惱這羣虎狼,仍舊不斷爭取。
終於,大軍奔馳數百里,到了該駐紮休整的時候,已是深夜。他們落腳在一個荒郊野嶺的小村鎮。這小鎮人煙稀少,破敗不堪。
青萍被毋達務騖提着,摔到馬下,也沒有鬆綁。
她不顧自己的疼痛,以及被捆紮磨破皮的雙手,努力揹着手爬起來,趕快飛奔到檀濟紹的馬前,帶着濃重的哭腔,對着俞羲和軟軟垂着的頭顱,在她耳邊輕聲呼喚着:
“女郎,你還好嗎……你醒醒啊……”
檀濟紹翻身下馬,一手把馬背上裹着帥旗、披頭散髮的少女拽下來,挾在臂下進了屬下收拾過的房子裏。
青萍和許叔雲忙不迭地奔過去,卻被攔在外面,只能焦急地呼喊。
燈火昏黃,茅屋簡陋,屬下打來一盆水,便退了出去。
檀濟紹把無知無覺的她扔在土炕上。這女郎的臉色很蒼白,後腦傷口流的血雖然看着恐怖,但已經停了,在她後頸和發間凝成暗紅色的血斑。
她側伏在紅色的帥旗裏,黑髮凌亂地擋住她半邊臉。那紅色布料微微展開,卻依舊濃重的如同一團凝固的粘稠液體,淹沒包裹着裏面的纖弱身軀,像一枚血色的琥珀。
他粗魯的扯開這面旗子,扯起她後領。布料和衣衫裂帛一般被撕開,露出污血凝固的潔白的後頸,如同一隻暴風雨裏,被弄髒的可憐弱小的白羔羊。
這就是那催命的女閻羅!讓他折戟沉沙的罪魁禍首!
檀濟紹冷漠的垂眸看着昏迷的俞羲和半晌,殺心頓起。
他的大手握在她無力反抗的頸間,感受着手下脖頸的脆弱,漸漸使力。俞羲和昏迷中也漸漸因爲呼吸不暢,簇緊了眉頭。
入手的皮膚在血腥黏膩下,柔軟而溫熱。他不由得多摩挲了幾下那細滑的脖頸,看着她蒼白痛苦卻不失精緻的眉眼。
理智慢慢佔了上風,心中殺意漸漸化作即將復仇的快意。
外面那個婢女依舊聒噪。他鬆開手,冷冷吩咐道:
“讓那兩個賤人進來,伺候她們主子。”
青萍和許叔雲進了屋,看見的就是髮絲凌亂、衣衫不整的女郎。青萍噙着淚,不敢多言,見那個殺人如麻的惡魔皇帝離開了屋子,便趕忙上前伺候女郎。
她這邊沾溼了布巾,把俞羲和傷口周圍的血污勉強擦乾淨,那邊許叔雲也趕忙拿出醫箱裏的藥粉,爲女郎裹傷。
檀濟紹走出屋子,吩咐道:“一會讓那個大夫去給伏力度看眼傷。”
他眼中血絲滿布,但氣勢依舊。
俞羲和一直沒有醒,虧得青萍忠心耿耿護着,盡最大努力爭取食物,煮了一點粥,伺候女郎喝下,否則依匈奴人惡劣的態度,女郎一定會死在這顛簸的一夜。
雖然如此,在第二日,俞羲和還是因爲傷口的感染,發起了高燒,臉色蒼白焦紅、呼吸急促滾燙。
終究還是沒有馬車,檀濟紹繼續用河東的帥旗裹着她,只是改爲攬在身前,繼續奔馳。
她的全身包括頭部都嚴嚴實實裹在布料裏,整個人閉着眼睛伏在他懷中。
隔着戰甲,檀濟紹並不能感覺到她身上的溫度,只是她無力的腦袋偶然的晃動,柔軟的髮絲蹭過他的臉頰,溼熱的氣息撲在他頸側,然後只是一瞬,便融爲風雪的冰涼。
這感覺讓他異常的焦躁。
這具柔弱的身體無比破敗,但即使昏迷,她的存在感也無比強烈。
殘軍踏着黃河的冰凌,退回長安。
檀濟紹把俞羲和帶至長安皇宮。
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她來過的地方,然而此時,此地已經是後魏的皇宮。
俞羲和作爲重要的犯人,被囚禁在宮城裏一座高而孤立的宮殿,宮殿兩側有附帶的闕樓,以橋與殿宇相連。
她雖在許叔雲一路的醫治下,退了燒,但仍舊持續昏迷不醒。
檀濟紹心情非常複雜,他既想狠狠踩碎“俞羲和”不折的驕傲,又想將“青禾”捧在手心不讓別人動一絲一毫。
最終他吩咐:“兩側闕樓爲限,嚴加把守,任何人不得出入。”隨即召來御醫給她醫治。
御醫隔着層層輕紗,他覺得奇怪,這病人中的毒,似曾相識。
他無法窺見昏迷在榻上的病人真容,否則他會驚訝的發現,這確實是他診治過的病人,俞氏女郎。
御醫仔細把完脈,小心收好這細瘦的手腕,躬身退出寢殿,朝在殿外望着天空的帝王回稟道:
“稟陛下,病人體內餘毒入腠理,而且長久以來血氣虧虛。此番撞傷頭部,確實難測何時能醒來。”
“那到底該如何醫治?”檀濟紹沒有回頭,而是繼續望着宮殿屋脊上的螭吻問道。
御醫察言觀色,見檀濟紹並無不耐,小心翼翼繼續道:
“不過醫簡上說,以陽氣旺盛的男子頭髮裹藥,灸天井、陽明二穴,可導通血脈。”
他的宮殿是個黃金的牢籠,足以將這隻驕傲的鳳凰徹底禁錮在自己手中。
檀濟紹隨手抽出佩劍,從自己束起的男子髮髻裏,勾起一縷發。
他身邊的宦官趕忙勸道:“陛下不可……帝王應毫髮無損。”
檀濟紹漠然的訓斥道:“囉嗦。”一邊將那縷割下的發遞給御醫。
在被關押在宮裏的第十日,這個神祕而古怪的犯人終於醒了過來。
俞羲和濃密的頭髮順滑如同黑色瀑布,流水一般蜿蜒在沉香木榻的軟枕上,一張臉潔白無瑕,如畫般清晰的鴉黑眉眼,讓人忍不住試圖窺探其下眼波流轉的華彩。
青萍每天都提心吊膽。如果她和女郎被關在地牢裏,也許會遭受折磨,但青萍也許還沒有像現在這麼害怕。
魏國那個眼神寒涼冰薄的帝王,偏偏將女郎安置和囚禁在了這華麗的宮殿。
她望着女郎昏迷中也極盛的容貌,心攥得緊緊的。她既盼着女郎趕緊好轉復原,又盼着女郎再遲一些醒來。
這一刻還是來了,青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依女郎的性子,絕對會和檀濟紹針鋒相對。
她濃墨的鴉睫緩緩擡起,被殿外斜射入的陽光刺激,微皺着眉尖,眼神聚焦了一會子才清晰起來。
她有一瞬間的茫然,然後是微微的慌亂失措,她緊緊抿着脣,一句話也不說。
檀濟紹就在殿中,立在她的榻前,他首先發覺了異常,神色古怪了起來。
面對殺父的仇敵,她不該是這樣茫然的反應,不該只有懵懂的戒備之色,這太反常了。
奉藥侍女跪在地上,舉托盤過頭頂,捧上海棠瓣的金碗,裏面是黑色的濃稠湯汁。
檀濟紹端過來,掩住眼中異樣神色,對榻上的少女輕描淡寫道:“醒了就該吃藥了。”
青萍扶着女郎起身,倚靠進蜀錦的大迎枕上。
她沒有看青萍,而是低聲用久睡後沙啞的嗓子,朝着這一看就是上位者的威嚴男子道:“謝謝。”
縱然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但她仍舊聰明,也很謹慎,她用從容掩飾着自己的慌亂,不想讓人發現她認知方面的異常。
但恰恰這種掩飾才暴露了她記憶缺失的事實。他一眼識破,卻不動聲色。
她戰場上那種冰冷尖銳的眼神徹底不見,原是自帶威儀的鳳眼,如今因爲倦怠,眼角眉梢平緩了起來。
他突然意識到,她的奇異變化,是一個難得的獎賞,這意味着他可以任意編織無數個謊言,欺騙這個懵懂茫然的小美人自己跳進獵人的圈套。
他嘴角微微扯出一個微笑:“不客氣,我的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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