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節 謝華嬌
我叫謝華嬌,夜華國輔國大將軍謝楠家剩下的唯一活着的崽。
謀反這麼忤逆的決定我是不會告知我爹。
我爹謝楠清醒時愚忠,醉酒時又自閉,總把我們謝家現在人丁飄零的狀況都歸咎於自己,覺得是沒能保護好我的三個哥哥。
幾年前,我和孃親都恨他,恨得咬牙切齒,不知道他爲何那麼執着近乎病態的要把我三個還沒成年的哥哥一起帶到戰場上,讓他們白袍染血,肢體斷裂。
孃親因爲哥哥們的夭折,一夜白頭,我的眼也哭的近乎瞎了,可我爹還堅持自己沒錯。喃喃跟我們說謝家蒙受榮恩,權利與義務相連,必須捨生取義保家衛國。
在沒做那個清晰的夢之前,我根本不理解他,覺得爹說的大義凜然,實際就是好大喜功,爲了在皇帝面前表示謝家對靳氏和夜華國的絕對忠心,纔不顧我和孃親的苦苦哀求,愣是將哥哥們送上了死路。
他都是爲了權勢富貴,根本不顧惜憐愛子女。
直到那件事的發生,我才知道,我爹那異於常人的腦殼不是真的有病,而是被人強行設定了。
我們所有人的命運都被設定好了。
因爲我們在一本書裏,而我是這本書中被男主玩壞還一門心思愛着男主的傻缺女主。
那是在孃親臨終前的半月,我們剛知曉哥哥們戰死峽谷的噩耗,孃親一病不起,被我拼命用人蔘吊着命。
我守着孃親,頻頻做着一個噩夢。
夢裏,我知道了我是一本所謂的虐文中的美強慘女主,家世與現實基本吻合,雖然身爲輔國將軍獨女,身有潑天富貴,堪比帝姬。家中卻僅有老父一枚至親,母親和兄長們死絕。
因爲一場政治聯姻,我嫁給了夜華的攝政王靳旻。
靳旻娶我不爲別的,貪圖的是我爹手中握着的兵權。
我爹囿於祖訓,不敢忤逆皇室。將我嫁給靳旻後,就主動上交兵權,想要解甲歸田。沒成想,靳家將我爹的退讓當成有所籌謀,視我爹爲洪水猛獸,給他安了個莫須有的通敵罪名,收押天牢。
我求靳旻放人,願意主動讓出攝政王妃的位置。
結果反被這個狼滅的畜生帶人折辱。靳旻說我虐了他心愛的女人安柔。他恨不得我去死,絕不可能爲了我這麼一個東西,去跟自己家的人對着幹。
我氣急攻心,雖然知道自己和靳旻的婚事本就是毫無感情的強娶強嫁,但他堂堂九尺的漢子,心裏憋屈不爽這門親事,他不跟做主意的太后叫板,在我這演着貞潔烈男的形象,人前人後毫不掩飾對我的厭惡,這他媽乾的是人事麼?
更何況,他對我百般羞辱,大婚夜就把他的白月光弄到了房裏,這些事情我知道卻沒鬧,更沒告訴我爹,已經是顧及他的顏面,平素在王府裏看到趾高氣揚的安柔,我也是雙眼平視,徑直繞開不與她爭吵。
怎麼着?
我處處爲他靳家讓步,他們倆卻合計着過河拆橋,在我爹被冤枉後,直接推了我們父女一把,勢要我們父女爲了他們靳家的家國永固獻祭。
夢醒後,我心頭不安地把這些事告訴孃親。
孃親當時只剩下最後一口氣,氣弱不堪,雖然半信半疑,但她還是抓着我的手,冷靜地告訴我:「嬌嬌,許是家裏的祖宗都覺得看不過去了,這才託夢給你。你必須冷靜,謝家的未來你爹是靠不住了,必要的時候,你做主,咱們反了靳家!」
娘把自己的靈心玉佩給了我,說依靠這信物,我可以在最後關頭,幫謝家起死回生。
留下這一句,娘就走了。
沒等我跟她同仇敵愾,跟她說我也早就不爽靳家,心裏也籌謀着,與其被這些人渣滓拿捏祭天,不如先一步下手爲強,領着謝家反了靳氏皇朝。
娘走後,我和行屍走肉般日漸癡傻的爹相依爲命,苦苦撐着。
在這三年的時間裏,我一直暗地做籌謀,一邊靜默觀察。
想知道那個帶有啓示的夢,是不是真的老天給我們謝家的提醒。
結果是等到現在,好傢伙,夢裏曾發生的事情現實中雖不是事事完全靈驗,但事情的結局走向基本和夢裏吻合。
而我也在天啓三十七年的夏至,得到了靳旻的求婚。
這是天要我們謝家揭竿而反啊,我幽幽嘆了口氣。
謀反這件事,靠我爹肯定成不了。他沒思想覺醒,且被書本設定爲忠臣,哪怕他手中握有六十萬大軍,兵力上完全可以碾壓靳旻領着的衛戍京都的幾萬兵馬。
他都不會想着,靳家逼他絕戶,他反了可以自救。
謝家翻身農奴做主人的大任,只能靠已經覺醒的我。
在我嘆了一百零八聲氣後,我爹神智恢復清明,衝到靈堂裏拿了個鎏金烏沉木的盒子出來,衝我大喊,「嬌嬌,你不想嫁,咱就不嫁,爹現在就給你去請示太后去。」
我瞅着爹端着的盒子,眼皮抽了抽。
十分感動,卻也十分頭疼。
「爹,這免死金牌只能免一個人,你爲了我駁了太后的旨意,我們興許可以保全這一次的性命,但下次呢?」
謝家兵權不全部上交,我們父女始終都是人眼中釘肉中刺。
爹無意謀反,只是信不過靳家那些貴胄子弟,之前幾個皇子當監工時,在戰場上瞎指揮枉顧將士性命的舉動,讓我爹一直意難平。
他當然不願意在培養出合適接班人之前,將可以調動夜華六十萬大軍的虎符奉上。
但是,這樣的舉動,在靳家看來,就是我爹擁兵自重,揣着明白裝糊塗,想要用虎符來拿捏天家。
『哎』我又嘆了一口氣,已經是死局了,不能讓我爹再這麼莽莽撞撞衝上去千里送人頭。
「爹,我倒是有個主意。」我傾身,跟爹細細耳語。
幾日後,天青雲闊,萬里舒朗。
我在後院舞劍。
一陣疾風掃過,院子裏多了一個人。
女人模樣嬌俏,雪膚紅脣,杏眼迷人。
只不過她的眼神很冷。
好一個冰雪美人。
我剛要誇南宮劍今日妝容非同一般,京城第一美人安柔都比不上她的絕色,除了我之外,絕不會有人看出「她」是個男人。
可南宮劍卻怒了,手持冷劍朝我面孔削來,「謝華嬌!」
聲音低沉,凜然帶着殺意。
與之前和我嬉笑喂招的溫和不同,他這次是真的要活劈了我。
「錚」的一聲,我與她長劍相擊,尷尬:「怎麼了怎麼了,有話好好說。」
「爲什麼。」南宮劍怒,「我哪裏對不起你,你讓你爹拿着靈心玉找到我老子,要跟我成婚?」
我招架着南宮劍的凌厲招式:「這件事我可以解釋的,咱們放下武器,好好說成不。」
「你要嫁給老子,啥子都沒跟老子商量。現在老子爹和奶都知道你要跟我成了,這樣搞。」
南宮劍說着說着,咣噹丟了劍,悶聲坐在地上生氣。
我也甩了劍,跟他一起坐在地上,歉疚地哄着他道:「...我給你買好多好看的衣服。我保證你說一我不說二,在哪都依你。你先陪我過了這一場劫難行不行。」
認識南宮劍是我有意爲之,三年前被老天點醒我們全家都是炮灰命後,我便尋覓解脫的方法。
世人只知道夜華國靳氏爲皇,是夜華最爲尊貴的一族,卻不知,夜華還有一個家族是暗夜之王,隱匿在暗處,實際把控着夜華國的商業和江湖勢力。
那便是南宮家。
這一屆的南宮家主膝下只有一子,如珠如寶待着,這暗夜小太子就是——南宮劍。
兩年前,我在三江口『偶然』救了被賣花女欺騙,差點被人賣到窯子裏的南宮劍,拿到了他的一個許諾。
南宮劍單純可愛,和我相識後以一個普通劍客的名義和我處朋友,因爲我家不方便男人來,就扮作女人,常來我院子裏與我喂招,教我江湖上失傳的一些劍術絕學。
我則是報以好喫好玩好看的民間玩意兒,給小太子解悶。
這麼兩年相處下來,他真心賴着我,我也是真的把他當朋友,根本不想走到這一步。
但現在,靳旻那廝已經展開了動作,事態緊急,我只能採取特殊應對的措施,先對不起南宮劍了。
我娘給我的靈心玉佩調動不了任何的江湖勢力,但可以幫我們家向南宮家提個要求。
這要求不論是什麼,只要是不違背天良,不觸及南宮家根基,他們都得答應。
我讓我爹找到南宮家的家主,說我要嫁給南宮劍。
他們家正苦於自己的兒子近年來一直喜歡女裝,害怕家裏絕後,聽到我這個大將軍的獨苗苗願意嫁給南宮劍,當時就眉開眼笑,答應了下來。
而這些,我沒來得及和當事人小太子通氣。
所以最後一個知道自己婚訊的人,他生氣是應該的。
「我有罪,你打我吧。」我把臉湊過去給南宮劍打。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我的身份的?」南宮劍沒打我,反而一把掐住我的臉頰肉,往邊上扯了扯。
我:「額,大概是第一天額。在把你救出來後,我看到了你的玉佩,南宮家的東西別人不知道,但是我爹之前給我看過夜華國一些家族的族徽和標誌,大概就猜出來了。」
「什麼?!」南宮劍震驚臉。「你知道我的身份竟然還敢要我扮作女裝,每天來這跟你廝混!」他咬牙切齒地加重了手的力道,因爲生氣,連口音都沒了。
「唔...我這不是怕你再被人騙,所以讓你待在我身邊好照應你嗎。再說,裙子我只讓你穿了一次,是誰又拿着我的錢,去美人坊春夏秋冬買了一批裙子回來的。」我眯了眯眼,不承認這廝的栽贓陷害。分明是他自己也喜歡做女兒身打扮,覺得比做男人自由,怎麼着,現在全賴我了。
「那...那我把錢還你不成麼。你跟你爹說,去找我爺和奶說下,咱們倆不合適,不能成親。」
「...你就這麼討厭我。」我胸口有點悶悶的,好討厭這感覺,竟然被自己的好兄弟討厭了!
努力擠了擠,掉下兩滴淚。
「...啊。」南宮劍愣了一下,手忙腳亂給我擦淚,「咋可能。討厭你的話,我幹嘛花這麼多精力陪你練武,又不是喫飽了撐的。」
「那你喜歡我麼?」我看着他,突然腦子抽抽,問了一句。
南宮劍一張臉漲了漲,鬆手倏地起身,「你來真的啊?」
白皙的面龐透出氤氳的紅,像個半熟的蘋果。
我嚥了咽口水,點頭。
要命,雖然是故意逗他,但他今天好可愛,好戳我的心。
細想之下,我其實是喜歡他的。
雖然,剛開始接觸他,我的目的並不純粹。是想抱着南宮劍的金大腿,未來仗着南宮家的權勢跟靳家打擂臺。
但隨着和他的熟悉交往,我的心思發生了變化。
我唾棄自己的功利,我想呵護他的明朗純粹,他喜歡的女孩子的衣服首飾,我都給他買買買!
他討厭家中條條框框的束縛,那我就把我的小窩騰出來,供他放鬆做他自己。
可我不知道這感情對他而言是不是莫名加諸的負擔,我也怕他會爲此討厭我。
等待他回答的時候,風很輕,天很藍。我的心,莫名的有些躁動。
南宮劍湊近我,溫熱的氣息在我臉頰拂過。
我眼睛一閉,橫下心已經做好了被他拒絕的準備。畢竟成親是大事,而且我沒事先徵求他同意,他若拒絕我,也是我活該。
大不了,我再想想辦法絕了靳旻的念頭就是。
沒想到,左臉被啵嘰一口。
臉頰溼漉漉的,我的心也溼漉漉的。
「你——」我迷迷瞪瞪地睜開眼望着南宮劍。
南宮劍臉色通紅,半晌憋出一句「...是你自己說要嫁我的,我先蓋個章。」
說罷,他把我拉起來撣了撣裙子,就嗖地一聲飛走了。
我捂着臉,呆立在牆角,天,南宮劍...他竟然也喜歡我?!
我久久沒回神。
直到身後的院子裏卻傳來一聲涼薄的輕嗤。
「呵,好一個郎情妾有意,謝華嬌,這就是你不嫁本王的原因?」
「聽牆角好玩麼?靳王爺。」長劍被我射向假山。
轟的一聲,假山炸裂。
着黑色蟒袍的魁梧男人微笑着,從粉塵中走向我。「爲了不嫁給本王,謝小姐真是煞費苦心。」
我面無表情點了點頭,斂了心神,此刻老孃心情雀躍,就不跟靳旻一般見識。
不過還是要做個善意的提醒,「王爺,您既然已經知道我心有所屬,就不必在我身上花力氣了。且,雖然您貴爲攝政王,不請自來聽人牆角,這於禮不合吧。」
快滾,別堵在老孃的院子裏,當門神。
我可不想南宮劍誤會我和靳旻有什麼不清不楚的關係。
靳旻微微笑了下,眼裏滿是志在必得,「本王從不知放棄爲何物。」
「哦,那安小姐知道您對我的心思麼。」我故意問。
安柔的事情靳旻可以瞞着全世界,卻瞞不過我。
左右我讓我爹跟太后說我早就和南宮家定親,就已經和靳旻撕破了臉。
我也沒必要拖拖拉拉的,還讓靳旻以爲自己有機可乘?
「你——」靳旻面色微變,隨後道:「本王不懂謝姑娘說的什麼。」
「王爺不用懂。王爺只需要知道,安丞相家的乾女兒貌美絕倫,已經有不少勳貴子弟想要求娶就行了。」
「謝華嬌!你敢動她。」
靳旻蹙眉,語調凝結成冰。
我不怕死的回他一個燦爛的笑,「我不敢啊。但安小姐不像我這麼好命,有南宮劍這樣的好男人護着。靳王爺,你不護着小嬌花,她若被人近水樓臺採擷了去,您可別遺憾。」
安丞相是個兩面倒的牆頭草,明着是擁護小皇帝的保皇黨,暗地裏又幫靳旻拉扯藥王谷的勢力,讓藥王谷谷主的女兒安柔做了自己的乾女兒。
現在安柔在安丞相家裏金絲雀一樣藏匿着,時不時和靳旻約會。
別人我不知道,但安丞相家的幾個兒子,誰知道有沒有心思想來點骨科禁忌,跟自己的乾妹妹親近親近。
畢竟安柔身上還有藥王谷的祕密。得到了安柔,就是得到了藥王谷的勢力。
雖然藥王谷跟我們謝家不同,武力值孱弱的一批。但人家有世間傳說中的神藥——長生不老丹啊。
安柔又是個仙氣飄飄的美人,這麼一塊行走的唐僧肉,若我是個男人,爲了未來能長命白歲可勁造作,沒準我也得爭上一爭。
「謝華嬌,你夠膽。本王不會善罷甘休的。若是安柔出了事,本王要你滿門的命。」
靳旻不知用了什麼功法,一下子躥到我身前將我扼住。
誠然,脖子被人扼住的感覺十分討厭。但是看到夢中笑着殺我和我爹的雜種,端莊神色大變,我心裏還是很快意。甚至想高歌,歌頌靳旻即將而來青青草原之王的命運。
靳旻的眼神很兇,嗜血寒芒。讓我想起了之前爹從戰場上帶回來的獒犬,那隻獒犬兇的很,養不熟,餓了連自己的幼崽都撕碎。
可我卻微笑着,望着他,半點沒有心怯。甚至用眼神鼓勵他勇敢一點,再用力一點,只要輕輕一折,他身爲男人的尊嚴就來了。
可惜的是,他並沒有受我蠱惑。
狠狠將我摔到地上,靳旻也飛走了。
我捂着被掐的青紫的喉嚨,淡漠不語。
私闖民宅加意圖殺了輔國將軍的獨女、南宮家的少夫人,靳旻若真做成了此事,我這一招以身飼虎,就算不能一命償命,讓靳旻死。
也一定能讓靳旻被活脫脫剝下一層皮來。
待他廢了,我們謝家的心頭大患也就沒了。
可惜了,這個崽種理智上頭,沒對我下手。
我嘆着氣,捂着脖上的淤痕回到屋內,準備找衣物遮一下痕跡。不想讓我爹和南宮劍看到擔憂。
貼身的丫頭秋琴瞅見我的傷,駭然尖叫,「小姐!是哪個歹人對您下了手,奴婢告訴將軍去!」
我擡手示意她噤聲,「不用說,去給我再拿點藥膏,我遮一遮就好了。」
"小姐,奴婢決不允許您被人傷害。"秋琴瓷白的小臉震顫,眸中滿是心疼。
我冷靜道:「這件事你給我瞞到心裏,我自己的仇自己報。這幾日我不出門了,你幫我注意下燕都城有沒有什麼有趣的事情,給我解解悶。」
「啊?」
「特別是跟丞相府相關的事。小姐我要你事無鉅細,必須監聽到位。」
「好咧,奴婢得令!」
——
幾日後,我在屋內繡鴨子戲水,準備這段時間鍛鍊下技藝,未來好給我的夫君縫製帶有我私人印記的衣物。
秋琴帶着笑意衝進了門。
「小姐,打起來了!打起來了。」
我眼皮未擡,俯下身用牙將最後一針線咬斷。
秋琴熄了熱情,喪氣道:「你怎麼都不問我是誰打起來了?」
我擡頭,「這不等你說麼。是不是攝政王爲了安小姐跟人打起來了?」
「哎,沒錯!您也看到了?!」
「沒有,你繼續。」我沒在現場,但是我知道安柔她做夢都想在這幾天拿下靳旻,勢必會做出一些舉動,讓衆人承認他們的關係。
畢竟我和靳旻的婚約散了,她如果想當靳旻的正妻,必須得在老太后要給靳旻安排其它官家小姐前,就造勢坐穩地位。
但是,她不知道靳旻這人很矛盾,他利益至上,不喜歡被感情左右,更不喜歡被人逼着去娶一個女人。
所以,安柔這次的舉動,大概是要涼了。
果然,秋琴衝我擠了擠眼,笑嘻嘻道:「那個討厭的安小姐,她今日過生辰宴,丞相府爲她設了宴。沒成想,席間南陽王的世子跟安小姐示愛,想要求娶她,被攝政王打了。打了之後南陽王世子悲憤,要到聖上前告狀,攝政王又把他打了一頓。」
「嘶,具體內情是什麼?南陽王世子做了什麼行爲,惹得靳旻不顧親戚關係,打人兩次?」這是我比較好奇的。
要知道南陽王是先帝那一輩的庶長子,靳旻的大哥。
靳旻年紀雖然不大,但和人家的世子是叔侄關係。
一般的事情,按照他的作風,不至於撕破臉,跟小輩置氣。
「這個奴婢是聽之前交好的朋友說的,她在丞相府當值。說是南陽王世子在宴席中途尾隨安小姐到了院子,欲行不軌之事,被攔下後還高聲辯駁,說自己只是想娶安小姐,然後被前廳的丞相公子還有攝政王知道了...」
「...這樣啊,那攝政王打了人之後,有沒有說什麼很霸氣的話,比如安柔是他喜歡的女人,不允許其他人動她?」我比較關心這個。
秋琴搖了搖頭,「咿,那倒沒有。攝政王只是說,安小姐是他義妹,他要替安小姐把關擇婿。」
嗬,好一個義兄義妹。我朝天翻了個白眼。
靳旻這廝是還沒放棄和我家的婚事吶。
不成,我得送他一程,徹底絕了他的念頭。
我的婚期定在三月三,也就是一個月後。
時間緊迫,我必須得在一個月內,讓靳旻徹底絕了跟我掰扯的念頭,好好和他的白月光安柔在一起。
所以,我得給他們下猛藥。
二月二,龍擡頭。這驚蟄的日子,既是土地神的誕辰,又是靳旻的生辰。
照例,他在王府內大宴賓客。來的人不單有京都的貴胄文勳,還有一些江湖上有名的豪俠。
他還不計前嫌的邀請了我和我爹前去。渾然不在意我現在是南宮家待嫁的小媳婦,而我爹不久前纔在羣臣跟前對他醜拒,說獨女已經另許人家。
我爹道靳旻沒安好心,自己稱病不去,也不讓我自投虎口。
我卻暗地裏接下了帖子。另找人通知了安柔,她的情哥哥今天要趁着生辰在王府內選妃,她若不把握機會,不說正妃做不了,側妃也很懸。
請帖我直接給了她,具體該怎麼做,這女人雖然功夫不行,心機手段了得,不會讓人失望。果然,不過晚上,便傳出了攝政王生辰日醉酒,在府中和一個官家女子在假山亭子裏醬醬釀釀的風花事。
這事,還被夜裏下課,偷偷溜出來給皇叔祝壽的小皇帝看見了。
官家小姑娘哭哭啼啼,羞憤欲死地勾纏着靳旻的衣服喊着「義兄不要!」
蠻橫攝政王孔武有力,像是吃了失心的藥丸一般,不管瞠目的小皇帝的暴呵以及大內侍衛們的制止,直接把小姑娘變成自己的女人。
爾後,天亮了。
一切罪惡像是沒發生過一樣。
天清雲淡,微風舒爽。
秋琴臉色非常難看,當着我的面啐了一口,「小姐,你說這畜生怎麼當得上攝政王?」
我問靳旻現在關在哪裏。
當着小皇帝和羣臣的面,靳旻做了這樣的事情,若安柔只是個普通婢女或者一般官宦的女兒,這事攝政王府興許就是輕描淡寫以妖冶賤人勾纏攝政王的罪名,將女人或擡或殺,總之靳旻強上人家的事情,一定清洗個乾淨。
但現在,難咯。
安柔是藥王的女兒。是藥王四十歲纔有的獨女。
小皇帝和老太后乃至夜華的顯貴,都不會願意爲了靳旻的破事,得罪藥王這個睚眥必報又寵女如命,門徒萬千,手上還有生死人肉白骨聖藥的老頭。
所以,正妃的位置,安柔算是穩操勝券了。
靳家一定會給她一個交代。
秋琴道:「奴婢那朋友說,攝政王倒是沒被抓到宗人府,陛下要他自己解決這個事情,若是害的夜華國和藥王谷交惡,他饒不了他!」
我噗嗤笑了,小皇帝才十四,在靳旻跟前一直表現的唯唯諾諾,十分聽話。
昨夜,大概也是被叔叔的混賬行爲嚇到了,竟然急了,直接跟靳旻甩皇帝威嚴。
一個孩子,都比靳旻知道事態嚴重。
我就等着靳旻那邊的反應。
希望他不要再腦抽,還想招惹謝家。
是夜,我沐浴更衣,準備去祠堂祭拜我娘和哥哥們。
待我嫁入南宮家,我就要跟隨他們去漠北,再回來,不知年歲幾何。
我想和孃親說,女兒已經爲爹和謝家都籌謀好了退路,希望娘在下面好好照顧哥哥們,等我們一家百年後團聚。
我想和哥哥們說,你們安心去投胎,妹妹沒用,沒能幫你們找到完整的屍首,但哥哥們放心,靳家欠我們的,我雖然只是個女人,我也會爲你們報仇。
爲政者不仁,視萬民生命如草芥,視千萬在外戍邊的戰士們的生命爲可隨意犧牲的飛塵。
我謝華嬌,就算粉身碎骨,也要讓這個世道清一清,哪怕我被蓋上亂世賊子的名稱,哪怕我爲此付出生命代價。
亦在所不惜!
——
祠堂門半開,裏面有人在小聲哭。
我將門徹底推開。
爹身上甲冑未脫,從蒲團上撐起來,「嬌嬌,你來啦。」
他又喝了酒。
黝黑的面龐兩頰,眼角水漬未乾。
我把他扶起來,輕輕擦掉他眼角的淚,「爹,你羞不羞。這麼大年紀了還愛哭,娘不喜歡你這樣。」
我爹把帕子奪過去,胡亂在臉上抹了抹,「胡說,我纔沒哭,是演武場風沙太大,我被迷了眼。」
「哦。」
城外的演武場離家騎馬半個時辰,我爹被那邊的風沙迷了眼,一路淌淚。
我給老爹比了個大拇指,「這風沙厲害。」
爹瞪我一眼,「你這個丫頭越來越沒大沒小,都要嫁人了,性子還跟嫺靜淑美扯不到邊。真不知道南宮家的小子能不能受得了你。」
我咋舌,這跟我骨子裏是不是賢良淑德有屁關係,分明是我老爹想到我要嫁人了,他一個人在京城,老來寂寞,倍思逝去的孃親和哥哥們啊。
再者,南宮劍他本身就喜歡我這樣真實活潑的性子,如果我是個溫溫婉婉的小家碧玉,他還不一定和我玩到一塊呢。
我朝爹翻了個白眼,「少喝酒,不,打今兒起,您都不許喝了。我和您女婿要接您去漠北養老,咱們三,不,咱們三連同整個將軍府的人,都走。」
我爹止住了表情,「咋滴,我給你十車陪嫁不夠,你要搬空整個將軍府?」
我鄭重點頭,「太少了。」所以爹您跟我走吧,讓女兒能侍奉您養老。等安定了。我再生幾個小乖乖,請您帶他們學武。
我也想生三個男孩。
大的像我大哥謝君安,老二像我二哥謝君辰,老三像我的小哥哥謝君南。
他們都是夜華頂好的兒郎,我希望孩子們能像他們。
莫名的眼角有些澀意,我眨了眨眼睛,攙扶我爹起來,「好啦,乖乖去睡覺,女兒和娘說些體己話,爹爹你不要偷聽。」
我讓秋琴把我爹送回去,自己坐在孃親的牌位前,拿出帕子,細細擦着木牌。
「娘,我好像變成了自己最不喜歡的人了。」工於心計,對人只是利用。
燭火搖曳,我在孃的跟前懺悔
靳旻是第二天殺到我們家的。
說殺其實不合適。
他來的時候,還是衣冠翩躚,端着身爲王爺的氣度。
如果不是他猙獰掐着我的脖子的話,我會以爲他又來我這提親。
好在我爹趕着上朝了,沒看到這一幕。
不然我怕我爹直接跟靳旻打起來,死在靳旻劍下。屆時這混蛋就以老將軍瘋了,他被迫自衛來搪塞衆人質問。
「謝華嬌,我當真是小看你了。」
我鎮定示意秋琴先出去,不要擱在屋內當炮灰,趕緊去給我喊救兵。
「呵,王爺何出此言?」
「柔兒說她是因爲你給的請帖,纔去我府上。與我在花園意亂情迷,也是因爲被你下藥所致。」靳旻越說越憤怒,箍着我脖子的手掌越發用力。
咔咔——
我漸漸難以呼吸,彷彿聽到了自己喉骨碎裂的聲音。
安柔這小賤人果然是個過河拆橋的性子,成功了就把我供出來,。
但我沒料到的靳旻真的是豁出去了,要殺我。
完全無視我爹和南宮家的威懾。
可靳旻殺我圖什麼呢?
我分明是遂了他的願,讓他抱上了愛慕他的美人,他憑什麼殺我?!
「咳...放手...你殺我...你也會死。」我很認真勸他。
靳旻陰狠冷笑,「我可沒殺你。是南宮劍不願與你成婚,讓人殺了你。」
「...我勸過你了。」我嘆氣。
在靳旻逐漸僵硬的神情中,我將掙扎時故意狠扎到他手腕裏的指甲拔出來。
指甲帶血,血色發黑。
靳旻要毒發了。
「你——」
看着靳旻駭然到逐漸呆滯的眼神,我掙開他的手站起來,摸着自己的喉骨,給自己做了個簡單的處理。
我知道剛纔靳旻想問我到底怎麼給他下的毒。
他身旁守衛森嚴,且每一道貼身或者入口的玩意兒的安全性都層層把關。
但他聽不到我的回答了。
他不知道,我睚眥必報。怕疼怕死更怕我爹哭。
夢中,靳旻讓我們父女受的苦,我可以當他今生還沒犯,我不追究。
可這一世,他咄咄逼人,無視我們父女的拒絕,孜孜不求暴力糾纏我,想讓我和爹成爲他登上帝位的墊腳石。
那,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在靳旻第一次掐我脖子後,我便派人主動聯繫安柔,表明誠意,我願無償幫助她登上王妃之位。只要她能看管好她的情哥哥,之後不要打攪我即可。
安柔拒絕了,不相信我的赤誠善心。
後來,在靳旻當衆宣佈和安柔只是義兄義妹關係後,她的態度有所鬆動。
託信問我,承諾是否還生效。
自然生效,靳旻還沒死,靳家還沒覆滅,我永遠都歡迎安柔加入我的計劃。
藉着安柔的手,我讓靳旻染上了南宮家的瘋批蠱。
這蠱是一種會讓人變成傀儡的毒,中了子蠱的人不能跟身上攜有憤怒的蠱母的人接觸。
若是接觸了,被蠱母宿主催動,中了子蠱的人輕則間歇性呆傻失心瘋,重則,就是像靳旻現在這般,失了神魂,完全爲我驅使。
他已經廢了。
我說過,我要以最小的代價,滅掉靳家。
我要讓夜華國改朝換代。
一個失了智的被我控制的瘋批子攝政王,足夠將靳氏王朝攪和的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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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南宮劍一直問我,當時我跟他要的聘禮清單裏爲啥要加瘋批蠱,這玩意兒他一直覺得很噁心,比苗寨裏苗女們拿來控制情郎的情人蠱還噁心。
我把他的頭摁到我鼓起的腹部上,讓他別關注這麼無聊的問題。有時間,多聽聽孩子的胎動
這世道,治瘋子只能用瘋子,以毒攻毒。
我的大傻子不懂這道理。
比起我從他爹孃那拿了南宮家的不外傳蠱毒做聘禮,他應該只是苦惱,我爲什麼小平民攬上皇帝的活計,在政務處理上花費的時間,比和自己夫君親近的時間還多。
可我有什麼辦法呢。
當時我通過操控毒發瘋癲的靳旻,讓他發動了一場悄無聲息的對內政變,在太后四十壽辰的宴席上,囚禁了整個靳氏實權人物。
羣龍被囚,小皇帝又是個慫包,被突然的政變嚇懵,嚎啕不止。
靳旻又殺紅了眼,逮誰砍誰。
就在他們絕望之際,我爹猶若神兵天降,帶着一隊人馬殺到皇宮,將剩下的膽戰心驚的天家貴胄救了下來,還每人餵了一顆藥王谷拿來的速效靜心丸。
叛亂的賊子靳旻負傷從密道遁逃,杳無蹤跡。連同消失的,還有遲遲等不到封妃令的安柔。
靳氏餘下的人對我爹的及時救駕行爲感激涕零,太后甚至將我爹封爲唯一大柱國,身份如同小皇帝的亞父,讓他協助小皇帝處理政務。
我爹他一個糙漢,雖然看得懂兵書,但哪懂得處理政務,而且他怕自己的大嗓門嚇壞小皇帝。
嘿嘿一笑,就把剛成婚的我和南宮推了上去。讓我和南宮住在宮內,每天帶着小皇帝朝五晚六,督促小皇帝勤勉學習和批奏摺。
南宮因爲沒得自由和我遊山玩水十分不高興,又不能惹老丈人生氣,只能邊看奏摺邊跟我吐槽
「靳氏王朝早就腐朽,完全沒必要再花時間幫他們穩固江山。若不是南宮家祖訓在,不允許我們家干涉朝代更迭。我都想直接滅了靳氏,然後扶咱爹上位。我看他纔是真的愛民如子,他當皇帝,老百姓才能被好好對待。」
我揉了揉發疼的腦仁,「我娘走後,這世上能讓我爹高興的事,是能讓他看到在當今聖上的統領下,夜華國海晏河清,百姓能溫飽安居。不是我爹自己當皇帝。」
「那你不擔心這些白眼狼利用你和老丈人守住山河,然後卸磨殺驢?」南宮劍眸光沉了沉,眼裏流露出一絲擔憂。
「怕什麼,我有你保護我。」我笑了笑,親了他的嘴角。
出於對他單純性子的保護,我沒告訴他一些祕密。
譬如我爹給靳家人喫的速效靜心丸不是出自藥王谷,是出自我手。靳氏雖然現在沒有下臺,但其實已經只是空殼了。
若我想要改朝換代,只要我這邊蠱母發動,這些人都會變成下一個靳旻,爲我所驅。
平日裏他們清醒狀態下,若是妄動對謝家的殺念,也會被我第一時間知道。
他們已經不會成爲我們謝家的威脅。我留着他們,單純只是想我老爹活着的時候欣慰。
至於他之前想知道的那個問題:我爲什麼要在他早前回家準備聘禮的時候,特地書寫一份聘禮清單給他,讓未來的公婆給我南宮家研究出來的蠱毒,還特地選了瘋批蠱這個喪天良的東西。
原因很尷尬。
我覺醒時機太晚,就算知道整個設定走向,但現實中很多事情已經不爲我所控。
唯一能搶走的機緣,便是前世因爲被安柔所救,自願成爲安柔殺人利器的南宮劍。
我救他也是自救。
開始目的不純,哪怕我後期愛上他,不斷去彌補,去保護他的單純,也不能掩蓋我當時救他之後,想要利用他的齷齪心思。
所以我就想着,報仇血腥的事情,都我自己來。他安心當個純良的小可愛,被我護着就好啦。
至於知曉『瘋批蠱』,還讓我未來公婆將這個東西拿給我。
則是因爲前世安柔曾從南宮家拿到這東西,投到我爹身旁的副手身上,導致我爹被手足兄弟背叛,揹負上了叛國的罪名。被靳旻好一頓折騰,去了半條命。
我知道這東西的厲害,不想再喫這東西的苦。
索性都以牙還牙,早點絕了安柔和靳旻拿到這玩意兒害我們家的路,先下手爲強。
只是沒想到,自我覺醒伊始,開始籌謀,不過短短三年,我的事情可以這麼順利。
冥冥之中,好像有人助我一般,讓我所有的心願都可以完成。
是孃親和哥哥們的在天之靈麼?
我不知道。
「唔」肚子裏的孩兒又在踢我了,我磨了磨牙,抓着南宮劍的手嗷嗚咬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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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劍番外
我知道我夫人是重生的,但我不說。
遇見她,是個美麗的意外。
雖然那時我就有預感,她可能是算準了我會在賣花女那出現,故意給我來個守株待兔?
當她紅衣策馬,稍顯冰涼的手握住我,將我拉到馬上,飛揚的髮絲掠過我的眼,爲我和賣花女一夥人對峙。
我就慢慢按住了袖中的金絲,不動聲色的看着她到底意欲何爲。
「小公子你別怕,」她笑眯眯地回頭看我一眼,「姐姐保護你。」
說罷,便飛身與那羣打着賣花女幌子的匪人纏鬥在一起。
我似笑非笑,被勾起了興味,我認出了她是誰。
上一世,唯一贏了安柔的女人。
謝華嬌,我低喃,靜靜望着她。
她也是我上一世險些殺掉的女人。
那時的我,爲了讓安柔高興,答應了她的請求,去靳旻的地牢裏殺已經被囚禁半年有餘的謝華嬌。
安柔跟我哭訴,靳旻對謝華嬌看似殘暴,實則念念不忘。她哀求我看在她救過我的份上,再幫她一把,幫她剷除唯一阻礙。
我的手撫上安柔白皙纖細的脖子,慢慢收緊。
看着她駭然的神色,我倏地笑了,「是要這樣扼斷她的頸骨,還是,用劍?」
安柔神色和緩,嗚咽撲在我懷裏,「南宮,嚇死我了。我還以爲你要殺了我,嗚嗚。」
我輕輕撫着她的背脊,指腹下的身軀儘管抑制着顫慄,還是被我察覺了她的瑟瑟。
安柔大概察覺到了,我的心思。
比起作爲她的刀,供她驅使殺一些無關緊要的女人。
我更想,殺死她。
讓她閉上嘴,漂亮皮囊裏塞滿不會說話的稻草,做我一個人的玩偶,單單看我一個人便好。
最終,我還是答應了安柔的請求,爲她做最後一件事。
陰暗惡臭的水牢裏,我見到了令安柔寢食難安的女人。
鬢髮散亂,身形瘦削,四肢被鐵鏈鎖着,靳旻這個噁心的東西,還穿了謝華嬌的琵琶骨。
「你是誰?」鐵鏈錚錚,謝華嬌擡頭,眼神空洞寂滅。
我望向她已經高高隆起的小腹,聲音很輕:「幫你的人。」幫你了結一生苦痛,不再在靳旻和安柔無聊的癡纏遊戲中受折磨。
她笑了,「我已經這樣,不如殺我,給我個痛快。」
我蹲下身子,有些抱歉,「可我看你要生了,南宮家家訓,不殺老弱病殘。」懷孕的女子在我眼中,孱弱無匹。
「南宮?漠北滾龍川的南宮家。」謝華嬌原本黯淡的眸子倏地亮了一下。
我微笑,「是,在下南宮劍。」
我是南宮家的現任家主,謝華嬌若死在我劍下,也不辜負她前攝政王妃的身份。
「哦,那你可以幫我了結心願了。」謝華嬌露出笑容。
我眯了眯眼。
她怎敢這麼篤定,除了安柔,沒有哪個女人可以讓我打破原則。
謝華嬌低頭示意我看向她腰側。
一塊缺了口的古樸玉佩懸掛在她腰側。
我怔了怔。靈心玉佩。
「我母親說,這塊玉佩可以要求南宮家幫我做一件不違揹他們原則的事。我請求你殺了我。」
「爲什麼不是要求我幫你殺了靳旻。」我有些複雜地將玉佩從她腰側取下。
靈心玉佩,我孃親曾戲言,若是適齡姑娘找上門,就締結姻親。
「我纔不會殺他。」謝華嬌低低笑了起來,哪怕那笑聲在我聽來,是在哭。
「他滅我全族凌遲我爹,又將我圈在這凌辱,我怎麼可能只是簡單的取他一條性命。我會讓他付出比死還痛苦的代價。」
「那你要怎麼做?」我垂眸看着她,心裏有些複雜。
女人們爲了一個男人爭相喫醋的醜態我見多了。
謝華嬌的反應比安柔的行爲順眼,我動了惻隱之心,「殺你的機會保留,你若要報復靳旻,我可以動用南宮家的力量,讓你事半功倍。」
「謝謝。」謝華嬌扯起嘴角,虛弱的看了看我。
「就當看在靈心玉佩的份上。」知謝華嬌打消了死念要與我合作,我心情有些雀躍,不等她繼續開口,便將隨身攜帶的一枚續命丹直接塞她口中。
我躍躍欲試,想參與她的報復計劃。
這個女孩和安柔是迥然不同的,哪怕處於這樣惡劣的境況下,面對我的長劍,她都神色淡然,眸中坦誠沒有絲毫的畏懼,我對她竟有些欣賞和期待起來。
謝華嬌果然沒令我失望,她告訴了一個我們南宮家都不曾調查出來的祕密。
靳旻非靳氏皇族血統。
他真實的身份是夜華敵國王爺的庶子,因爲二十多年前一樁元后失蹤案,混淆了靳氏的血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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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求我殺你,是因你不願生下那人骯髒血脈?」
若因爲大人的緣故,累及孩子,謝華嬌在我眼前的形象,便要黯淡。
她搖頭,「我知他殺了我爹卻留下我,不過是想拿我和肚子的孩子來掣肘我爹餘下的勢力,所以我很早就服下毒藥。這毒雖不會立即死,但留給我和孩子的時限不多,我恨他將我們家當成墊腳石,若是死前能借着輿論的手毀掉他的聲名基業,也不算白死了。」
我捏住她的脈門,細細查了一下。
謝華嬌沒說謊。
她中毒了。
體內的毒,已經侵入肺腑,現在不過是強弩之末。
續命丹只能續命卻不能解毒,我撫了撫她的臉,望着她輕聲道:「你告訴我中的毒叫什麼,我找人給你解開。」
她漂亮的眸子彎了彎,悵然又有些解脫,「真可惜,謝謝南宮家主的好意,可我不想被救。爹和母親哥哥們團聚了,我也想早點去見他們。」
我不以爲意,斬斷她四肢上縛着的鐵鏈,將她橫腰抱起,「不活就不活吧,我助你完成最後一個心願。」
我將謝華嬌帶回了滾龍川,讓留在燕都城內的手下去夜華國三十六城買通各界,放出靳旻非靳氏血脈的真相。
很快,靳旻是敵國血脈的消息傳遍夜華國的大街小巷。
民心亂了。
靳旻慌了。頻繁的鎮壓激起了更大的民憤,戰火比我和謝華嬌想的迅速。
五天之內,夜華遍地插着『清君側,殺敵賊』的旗幟。其中氣勢最爲滂沱兇猛的,是餘下的那批謝家軍。
我抱着氣息奄奄的謝華嬌登上滾龍川城內最高的瞭望臺,讓她欣賞這場專門爲她放的盛世焰火。
謝華嬌白皙瘦弱的面龐倚靠在我懷裏,眼神漸漸黯淡,死前,她抓着我的手,眼角落下淚。「謝謝。」
我垂下眼,理順她被風吹亂的髮絲,明知她已經聽不見,卻還是想告訴她:「若是早點遇見你,你我境況皆會不同。」
謝華嬌,你該是我的妻。
「小公子,我救了你,你要不要謝謝我呀。」
月華微光灑在謝華嬌身上,我盯着她邀功似地笑的明媚的臉,喉頭動了動。
「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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