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86
聽到大喝聲,嚇得轉身就跑,天黑路滑,腳上僅剩的一隻鞋也跑丟了。
整個淮陰王府響起一陣又一陣的狗吠,以及侍衛的搜尋聲,小牧危害怕極了,眼見要被追上,突然聽到腦海裏有個聲音道:“往左,那邊有個狗洞,鑽進去。”
危機的情況下,他下意識的遵從了那個聲音。等緩過緊張才發現,他鑽進來的就是霜降苑,擡頭四顧,院子裏只剩枝椏的棗子樹堆滿了雪,上面還掛着一掌紅紙燈籠。
他爬起來,這才感覺到腳底又冷又痛。寢殿的門口傳來母妃和侍衛的爭吵聲,細細聽才聽出是母妃醒來發現自己不見了,着急出去找,但侍衛不讓。
顧不得想方纔是誰說話,縮手縮腳偷溜進了母妃的寢殿。假裝才醒,從身後跑過去抱住了母妃。
“母妃,我在這呢。”
婁霜降停下爭吵,蹲下身緊緊的抱住他瘦小的身子。發覺他身上冷得不尋常,立馬將他抱着往寢殿的牀上放。
屋裏昏黃的油燈被灌進來的冷風吹得一晃一晃的,婁霜降將人從頭到尾檢查了一遍,擔憂道:“危兒,你是不是出去了,鞋子呢,身上怎麼弄成這樣?”
小牧危突然伸手摟住她的腰,依賴又眷戀的發出小鼻音:“母妃,父王不想救我們,他和王妃都不好。”
婁霜降眸光微暗,扶着他的肩膀問:“你方纔去了王妃的院子?”
小牧危點頭,稚嫩的小臉板着:“我聽到王妃和父王說話了,他在騙我們,母妃,我們回荔川吧。”
然而他母妃只是含淚搖頭,說什麼都不肯相信父王會如此絕情。
直到那夜母妃打翻燭臺,沖天的火勢照亮了整個寢殿,高溫炙烤得皮膚生疼。
母妃抱着他嘗試了幾次都沒辦法衝出火海,她心灰意冷,想着這樣死了也好。
“危兒,隨母妃一起去了也好。”
他不甘心,然而什麼也說不出來。
身體裏放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開始甦醒,掙扎,逼着他喊出口:“我不想死。”
“水桶。”
火勢漫延到他角裸的最後一刻,母妃將他塞進了水桶,一路順着階梯滾出了寢殿。
天旋地轉間,腦袋磕在石頭上直接暈了過去。
“喂,別睡了,快起來,起來啊!”
昏昏沉沉間,小牧危一直聽到有個聲音焦急的喊他。
“快起來啊,別掛了。”
他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一間陰暗潮溼的屋子裏。
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是個嬌俏的女音:“小子,你是男主,別怕,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小牧危聽不懂她在說什麼,緊張的四處張望:“你是誰,在哪裏?”
那個聲音說:“我叫顏玉梔,在你身體裏。”
在他身體裏,他上下摸摸,什麼也摸不到。
那聲音哈哈的笑起來:“別摸了,嚴格來說我在你的意識裏,嗯,也不算吧,反正你只要知道,關鍵的時刻我會保護你就行。”
她沒有撒謊。
下人爲難他時,她突然爆發,將所有人打得頭破血流。父王逼問他玉符下落時,她幫他逃過了打罰,王妃命人罰他時,她不停的講笑話逗他開心。
他被一幫禿驢綁在柱子上,曬得奄奄一息時,她不斷的呼喚他的名字,讓他保持最後一絲清醒。
冬去秋來,身體裏的人陪伴了他三年。
不管過得多辛苦,多艱難,只要那個聲音說:“別難過。”他就真的不難過了。
小牧危突然有些好奇,那個她到底長成什麼模樣。
“小梔,我能看到你什麼模樣嗎?”
身體裏的人沉默了一瞬,突然道:“這個很難形容,總之長得很漂亮,像天仙一樣,要不,你拿鏡子照照自己,說不定能看到我哦。”
小牧危信以爲真,四處想找鏡子照照自己。然而下人住的地方哪有什麼鏡子,連反光的東西都少見。
他突然想到王府的冰湖可以看清自己的模樣,大清早,趁着四下無人,偷偷跑到冰湖。
淮陰的冬日格外的冷,湖面每到這個時候都會結冰,他到河面的時候看着滿湖的冰傻了。
小牧危靠近湖面,撿起地上的小石塊,想將湖面的冰鑿開。鑿了半天好不容易鑿出個洞,漆黑的眼眸
裏頭一次生出了期待。
只要再一下,他就能掰開冰面,透過湖水看見她長什麼樣子。
啪!
冰面被掰斷了,身體卻被一股大力撞進了湖裏。一股強烈的不甘涌上心尖,冰冷的湖水漫過喉嚨,漫過頭頂.....
只差一點,差一點,他就能看到小梔了!
湖水灌進他五官,迷迷濛濛間,他看到一個人影朝着自己伸出手,然後緊緊的握住,用力.....
“你沒事吧?”
他在面前的女孩子神身上看到了虛影,那是一張嬌嫩美麗的臉,眼珠子漆黑,眼眸水潤,焦急的看着他。
“小梔!”
面前的虛影愣了一下:“你看到我了?”
小牧危凍得發抖,小臉青白,嘴脣烏黑,饒是這樣他卻笑了,自從母妃死後頭一次笑。
推他下水的牧準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嫌惡的道:“小染,你救這個賤種做什麼,他是災星,淹死了活該。”
虛影消失,蹲在他面前的小女孩恍惚了一陣,瞧見他時詫異的問:“你沒事吧?”
同樣的問話,小牧危這次卻沒什麼反應,站起身,一言不發的走了。
牧準氣道:“好心沒好報,小染,你看這賤種,你救了他,他還這幅表情。”
“閉嘴。”
小牧危當晚就發起燒來,那個聲音一直在耳邊說:“別怕!你會活着的.....你會成爲淮陰的新帝.....會將這些欺負你的人都踩在腳下....”
後來他被送到了旬陽爲質,在旬陽城的皇宮,他見到了旬陽的嫡公主,那個玉雪可愛卻病弱的嫡公主顏玉梔。
他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的盯着那小公主看。
若是小公主再長大些,不就和小梔長得一模一樣?連名字都一樣,這到底是巧合還是小梔和公主有什麼聯繫?
“看什麼看,你這個質子,膽敢這麼盯着本公主看,父皇,打他板子。”
小公主刁蠻任性,每每看到他總要爲難一番,然而聽到她名字,看着她那張小梔一樣的臉,他總是忍受着折磨,一遍又一遍的靠近她。
他被打的那日,她也驚呆了,一邊安慰他一邊驚奇的道:“這個公主居然和我同名同姓,還和我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
“我怎麼就沒和公主公用身體,跑你這兒來了!”
牧危有些急,忍者身上的疼道:“你別走,她一點也沒你好。”
“那你還老盯着人家小公主看。”
他沉默不語,臉卻突然有些燥,因爲她長得像你啊!
旬陽的冬日雪接連不斷的下,小梔這幾日格外的興奮,笑着道:“我還沒看過這麼大的雪,好漂亮,要是我也能玩就好了。”
他披好衣裳,撐着傘繞着旬陽皇宮雪最厚的地方走,一丈厚的雪,被他踩得吱嘎作響。走到御花園的東側,風一吹,雪花撲簌簌的落了一地。
“給我堆個雪人吧。”
他笑着點頭。
“頭再大些,胖胖的。”
“要有鼻子,還要有眼睛嘴巴。”
“在用樹葉圍住脖子。”
“撿起石子做鈕釦啊!”
按着她的要求,他堆好了雪人。一回頭,卻看見小公主站在不遠處的涼亭裏,眼巴巴的看着。
小公主穿着一件正紅的斗篷,斗篷周圍圍着一圈軟軟的狐狸毛,襯得整個人越發的玉雪可愛。
那一刻差點以爲小梔出現在他面前。
小公主指着胖嘟嘟的雪人問:“那是什麼?”
牧危沒回答她,轉身往回走,小公主在身後氣得跺腳。
次日一早,聖旨就下來了。命他去公主樓堆雪人給公主看,他跪在雪地裏足足堆了九十九個雪人,終於體力不支昏了過去。
他渾身發冷,頭頂卻燒得厲害。喉嚨乾渴得不像話,恍惚間有人輕輕觸碰了他的腿和手關節處,給他包紮,喂他水喝。
趴在他牀頭照顧了一夜,他睜開眼就看見小公主那張玉雪可愛的臉。
見他醒來,小公主很是高興,伸手過來碰他的額頭,他眼神冰冷,往後躲。小公主一把揪住他臉,氣道:“我是小梔,虧得照顧了你一晚上,醒來就翻臉不認人了?”
牧危眼中冰冷被暖意取代,順手握住了那隻掐着他臉的小手,“小梔,你怎麼在公主身體裏?”
“不知道,大概是八字相符,同名同姓,又特別的擔心你,心裏一急就跑到公主身上去了。”
她試了一下他額頭,確定不燒了,才道:“我要
回公主樓了,萬一小公主醒來發現在這又要爲難你了。”
牧危立馬緊張的拉着她衣角:“那你什麼時候會再出現?”
“不確定,或許你危及的時候我就會出現吧。”
此後的時間裏,牧危總像是在故意找死,齊雲的皇子都被他招惹了遍。然而每次受傷,小梔依舊只能在他腦海裏氣憤的罵人。
他漸漸變得偏執起來,漸漸有些不滿足,希望時刻能看見小梔,能牽着她的手,能抱一抱她。
“牧危,你是不是有病,說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現在逞什麼能?你若是再這樣,我再也不管你了。”
他以爲她說的是氣話,她都陪着自己五年了,怎麼可能真丟下自己。
一個月不見她出現,他有些慌了,變本加厲的惹事,每每都遍體鱗傷。
三個月不見她出現,他隱隱有些癲狂。
夜深人靜,孤燈獨眠。
少年牧危挫敗的低下頭,紅着眼睛道:“我錯了,小梔,別不理我好不好?”
“小梔,以後我都聽你的。”
“小梔......”
燭火啪嗒跳動。
她終於忍不住出聲:“知道錯了就好。”
牧危:“那你還會突然不見嗎?”
她沉默了半晌,突然道:“不確定,我這邊狀況好像不太好。”
“什麼狀況,需要我幫忙嗎?”
“你幫不了忙,人類生存危機!”
牧危不明白她話的意思,可他明白了一件事:她不能也不會時刻再出現了。
齊雲十二年秋,北翼王進貢了十幾頭狼。
齊雲帝特意建了一塊沙場用來觀賞兇猛的狼羣,興致來了,下令幾個皇子比試射擊。
身子骨一向病弱的小公主,應是央求着皇帝要來看。
他抱着箭筒站在二皇子顏之衍身邊,餘光瞟見小公主穿着金絲南珠的繡鞋,目光近乎貪婪的往上移動,看着那張越長和小梔越發像的臉。
小公主朝着他笑了一下,他眼眸越發的幽深,若是小梔能佔了公主身子該多好。
身邊突然傳來顏之衍的嗤笑聲:“癩□□還想喫天鵝肉,別以爲皇妹多看你幾眼,就是真喜歡你了。”
少年牧危輪廓逐漸明朗俊秀,那張臉更是連宮裏最美
的酈妃都自嘆不如。
他靜默無聲的轉回目光,顏之衍很不滿意他的態度,用力推了他一把:“若是你這張臉讓狼啃了,皇妹肯定看也不會看你一眼。”
耳邊風聲鶴唳,狼羣看見有食物掉進了領地,爭先恐後的撲上來,他撿起地上的箭羽,奮力抵抗。
可任憑他再兇狠,也不是真的野獸!
就在他絕望時,頭頂扔下一柄長、槍,她大喊道:“撐着牆面上來。”
他忍住被撕咬的劇痛,撐着長、槍借力向上。顏之衍不甘心的又想來攔,卻被樓頂的她直接推到一邊,她握住他的手用力,倆人齊齊向地面倒去。
他下意識的翻轉身體,將她托住。
她趴在他身上笑:“你看,我又救了你一次。”
說完就徹底暈了過去,公主被驚嚇過度的宮婢抱了回去,所有人都緊張萬分。
牧危站起身就要跟去,卻被顏之衍攔住......
此後,不管他遇到任何事,小梔再也沒有出現過。
他痛苦,絕望,甚至自殘,然而她再也不會出現了。
一年,兩年,三年.....生命裏唯一的光破滅,他逐漸變得陰冷,偏執,甚至有些癲狂....
有人告訴他,若是能集齊四塊玉符,用公主的血施行召喚之術,就一定能召回小梔的魂魄。
只是那樣,可能造成時空扭曲,時間逆回,記憶錯亂!
不管造成任何結果他都不怕,哪怕時間逆回,他也會重新認識小梔,記憶錯亂,他終究會記起她!
他唯一怕的,就是再也見不到她,見不到他唯一的光!
牧危開始沉默,開始謀劃,開始有意識的讓總是折磨他的公主一步步愛上他。
他那個好父皇造反了,天都在幫他。
顏匡將他關在水牢,日夜鞭撻,他一日比一日興奮:造反了好啊,亂世,奪玉符好像更容易一些。
他帶着公主逃出涼州城,利用柳染的掌握了柳家軍的勢力,他不在乎人命,不在乎做了多少天若人怨的事,他的目的只有一個——讓小染在公主身體裏復活。
從涼州重新回到旬陽,每到夜深人靜,他總忍不住看着玉符瘋狂的想:快了,就快了,小梔,你再等等我,終有一日,
你會回到我身邊!
最後一塊玉符集齊的那日,他將公主送上了寒玉牀,看着她的血,一點一點浸染玉符,眼中漸漸染上猩紅。
小梔!
——
牧危睜開眼,神情有一瞬間的充愣,兩世的記憶融合,他眼角沁出淚來。
那張記憶的臉就躺在他身邊,與他鼻息相聞。他伸手將人摟進懷裏,忍不住親暱的蹭蹭她鼻尖。
真好,他真的找回了小梔,並且重新遇見了她,愛上了她!
估計是天氣熱,懷裏的人不滿的用力推他,嚷道:“能不能不要一天到晚的摟着,大夏天的熱!”
牧危輕笑,湊過去咬她耳朵。
顏玉梔微惱,伸手想打他,手剛摸到一簇白髮,瞬間軟了性子,摸着他的臉撒嬌:“我熱。”
牧危突然起身掀開被子走了出去,顏玉梔睡得迷迷糊糊的,心裏奇怪,還是忍不住偷偷睜開眼。
寢殿的門輕微的響動,兩個小太監,擡着冰盆小心翼翼的放到了牀邊。等小太監出去後,牧危待在冰盆邊,將身上用冰搓了搓,又用手捧着冰塊站了會兒,才重新上牀。
他掀開羅帳正好對上顏玉梔目光,脣角不禁翹起,伸手摸摸她的臉頰:“這樣還熱嗎?”
顏玉梔有些心疼,拉過他手枕在腦後,整個人縮進他懷裏,抱着他的腰。
“不熱!”
牧危這才放下心來,順手摸到枕頭底下的一把扇子,給她扇了起來。
“睡吧。”
這會兒,她反而睡不着了,揚起腦袋突然問道:“之前百姓都說你風流成性,年年選妃,那些妃子到底選哪去了,怎麼一個都沒瞧見?”
進宮前以爲會碰到成堆成堆的宮妃,哪想偌大的皇宮只有她一個皇后。
鬥志昂揚的準備大顯身手,瞬間歇菜了。
日子一久,越來越覺得無趣。
早在接她回來前,宮裏原先選進來,八字和相貌與她相似的女子就全部放了出去。
當然,這種事情怎麼也解釋不清楚的,之前他嘗試着解釋了一句,就被小梔來回的翻舊賬。
所以他學乖了,這個時候千萬別回答。
“問你話呢?”她不滿的戳戳他胸口。
牧危無奈,親了指尖一下。
顏玉梔被親的指尖微顫,心跟着縮了縮,突發奇想道:“牧哥哥,要不我們多生幾個孩子吧,你沒時間他們就陪着我,我們的孩子繼承皇位,你就可以很快退下來陪我了。”
牧危有瞬間的心動,可立馬又否決了。
“若是你想,我現在立馬可以帶着你走。”生孩子不行,他不能讓小梔陷入任何的危險中,哪怕是孩子也不行。
顏玉梔精準的忽略了他的話,氣道:“你什麼意思,每次說到孩子,你就這幅表情,怎麼,娶了我,還想合離怎麼着。醜話可說在前頭,我也是有孃家撐腰的。”杜書呆現在可是淮陰第一富商,黎虞也成了淮陰手握軍權的大將軍,再不濟婁嵐那還有一堆狼崽子呢!
牧危拍拍她的後背,輕聲哄道:“再晚兩年要孩子可好?”小梔第一次說想要孩子時,他就問過陳御醫了。
陳御醫說她身子骨很好,但若是想保險起見,可晚兩年再要。
顏玉梔覺得他又再敷衍她,不依不饒的壓着他的手,就讓他身上撲。
牧危原本弄涼了身子瞬間着了火,啞着聲道:“小梔,你下來!”
“不下,若是今夜弄不出個娃,你就別睡了!”
:https://www.bie5.cc。:https://m.bie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