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_125
臺下原本安靜的衆將士甕聲議論開了。
“他竟然想一個人挑戰三萬將士?口氣未免也太大了點兒罷?”
“不過是一個十幾歲的黃口小兒,又能翻出什麼大浪來?今日,咱們兄弟就教他輸的心服口服!”
“話可不是靠說的,我便不信他能贏得了金將軍!”
“兵法謀略,他又怎能及得上任軍師?只要請來了任軍師,一定可以贏了他!”
“可是,任軍師……”
“安靜!”金無敵終於從震驚中回神,高舉右臂,長喝一聲,原本沸騰的衆將士立即噤聲,瞬間便鴉雀無聲!視線落在臺上那抹絕世而立的白色身影,在對上那雙沉靜如海的墨眸時,驀地一震!面萬衆質問而面不改色,如此氣魄實在不像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所能擁有的!他真的是還是那個負清風麼?“太傅大人不再考慮了麼?以一人敵三萬人,屬下不想以多欺少!”
“不必,金將軍只管應戰便可。”負清風聞言微微揚眉,墨眸流轉,眼角有淡淡的流光溢出,攝人心魄。俗話說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而今是三萬,她也不能確定了,若是他們真的請來了任逍遙,她說不準會輸,不過若是與任逍遙對陣一場,也算是不枉此行了,人生最快意的事便是棋逢對手。不管結果如何,她拼盡全力便不會留下遺憾,反正邊城之行本就是不得已。
“既如此,那便依太傅所言!”金無敵微微頷首道,隨即命人準備模擬戰場。
一直安坐在一旁,一言未發的負老大半眯着眸子,視線一直凝視在前方那抹白影身上,面臨三軍,依然能沉靜如初,風兒的確有那個潛質,接下來便看看他的臨戰謀略如何了?方纔那一番言論的確是讓他震住了!如此氣魄,卻非常人所有,風兒的確像變了一個人一樣,此時的一言一行都讓人震驚!
以一敵數萬人,天下有幾人敢將此話說出口?也只有他,只有負清風。震驚依然在心中蔓延,雪清狂低斂的眸中一片暗涌,雖然這番話太過讓人震驚,但他卻相信他會贏。或許只是一種直覺,直覺?他雪清狂何曾相信直覺這回事兒了?
“老師哥哥,我相信你一定會贏的!”雪入塵低低的開口,黑眸灼灼的望着那抹白色身影!所謂一人計短二人計長,何況是三萬人,他倒是真敢說啊!不過,不就是這樣的他才吸引他的麼?不管如何,他都相信他會贏的!
“一定會贏?”雪阡陌聞言揚眉,無聲輕笑,他今日倒是要看看他要怎麼贏?一人怎能抵萬人之計,他倒是什麼話都能說,什麼話都敢說。
贏?雪傾顏倏然眯起了細長的眸子,薄脣緊抿成冷硬的弧度,他若是真的想贏纔好!此次徵南之行,他便是百般不願,若非迫不得已,拒絕不了,他怎會答應南行?他一直在躲避他,如今不正是一個離開的大好機會麼?他又豈會放過?思及此,驀地起身緩步朝那抹白影走去。
身側紅影一閃,負清風微微一怔,雪傾顏?他過來做什麼?
“老師,該不會故意認輸罷?”左右無人,雪傾顏靠近低低的開口。
故意認輸?負清風聞言鳳眸微微眯起來,“四殿下多慮了,我有我的原則。”他竟然以爲她會借這次機會認輸,南征之行雖非她所願,但此次她也會盡力而爲。
“希望如此。”雪傾顏一怔,原則?他的原則麼?他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人,而他還在他的懷疑階段。轉眸看了身旁的人一眼,只是那人卻自始至終沒有看過他一眼,見模擬戰場已經擺設完畢,雪傾顏回到了座位上。
雪入塵微微沉下了眸子,四哥方纔去找老師哥哥說了什麼?
“太傅大人,已經準備好了,這邊請!”見模擬戰場準備好,金無敵施展輕功躍上了高臺,一身戎裝站在模擬戰場前,恭敬的低首。
負清風聞言一怔,微微點頭,轉身朝高臺中央走去,臺中央就地擺放着沙質的城池,兵馬皆以石塊代替,各據一城,兩軍對峙,兩城中央空餘的地方以冰雪覆蓋,應該是算作湖泊,大略還可看出是月牙形狀,原是這次的戰場設在了邊城月牙灣。對於邊城地勢,她早已做過詳細的調查,如今也算熟悉了。“既然金將軍是以邊城爲戰場,那請金將軍先選一方罷?”若她猜得沒錯,他選擇的定會是敵方!不僅是因爲敵方易守難攻,佔有優勢,其實他們也想試試她不是麼?
“既然太傅大人相讓,那屬下便恭敬不如從命了,屬下選擇……敵方!”金無敵聞言詫異的揚眉,他竟然真的會讓他先選?將士們也只是不服而已,若是讓衆將士看到負清風的敏銳聰慧定會改變他們的想法!關於負清風的傳聞,他也聽說了,皇上竟然能御筆親批爲金科狀元,又讓其入宮封爲太傅自然會有其過人之處!
“那我便是我方了,金將軍可採納三萬將士中任何一人的意見,但若我攻破城池便是我贏。”如今敵我已分,負清風大略的看了看地勢,凝眉道。
衆位見狀,都紛紛圍了過來,負老大,雪清狂雪阡陌雪傾顏雪入塵等人也都走了過來。
攻破城池?金無敵不可置信的揚眉,衆人皆知流煙城難以攻破,流煙城前的環城河完全屏蔽了進攻,何況雪國最不擅長的便是水戰!不然也不會次次落敗而歸,至今邊城之亂任未解決!聽聞日前負清風向皇上獻了一計,得到皇上大讚,皇上告訴衆臣三日後自可知,但三日後不知是何原因皇上未告訴衆臣,直至今日那一計依然是個謎。
感覺到衆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他身上,金無敵一震,這才猛然回過神來,連連點頭,“自然!只要太傅攻破城池便是贏了!”攻破城池太難了,他真的能做到麼?
攻破城池?衆將士聞言皆是吃了一驚,自然不肯相信,畢竟說要攻破城池的人太多了,但真正做到的卻沒有一個!
“開始罷。”對於甕甕的人聲恍若未聞,負清風淡淡的開口,視線卻一直觀察着城外局勢未離開半分。此時,她之前的計謀都不可用,冰鞋他們不知而此時又是模擬,他們自然不明白。月牙灣的地勢比流煙城要高出不少,若是引水水淹流煙城呢?但此刻是冬日,水早已凝結成冰,要如何融化?難道要用火攻?對了,這古代的百姓都不都有燈油照明麼?有一種燈油是防水的,時常用以燈會,尋常宮燈使用的亦是這種燈油,遇水不滅。
“開始!”金無敵應聲道,仔細的觀察着對方的行動,他只要守住城池便可!
負清風望了望敵方城樓上的密集守衛,清眸微沉,雲袖中手指微動,緩緩探出,移動了大隊人馬到了月牙灣上,只在月牙灣上,不出邊界一步,不守亦算不得攻,衆人大爲不解!必定現在表面上四國任然是和平共處的,若是毫無理由的進攻必定會挑起兩國戰火,焰國的每次進攻都以邊境商亂爲由。如今,他們還在雪國範圍之內,也算不得進攻。
所有人的目光都隨着那如玉的纖纖長指移動……
只見出兵,卻未見其動,不作防守,亦算不得進攻,此番何意?金無敵疑惑不解,趕緊招來了副將商議,來人同樣是一頭霧水。
“太子哥哥,你知道老師哥哥是何意麼?”雪入塵低低的開口,問着身旁的雪清狂。
雪清狂聞言一怔,視線依然凝視在那片月牙灣的石頭兵馬上,“我也不知老師何意。”明知雪國將士不擅水戰,他怎會明知不可爲而爲之呢?
見衆人開始竊竊私語,負清風緩緩擡眸,指着月牙灣上的石頭將士道,“此番只是演練,諸位自然不知這是何意。若是身處實地,諸位一看便知。現是冬季,經過一整個冬日的積雪,此時的月牙灣水位已是一年之中最高的時候,只是湖面一直處於結冰狀態,才未發生災情。我所用之計,便是先火攻再水攻,火攻是爲了融化冰面,水攻乃在攻城,據我所知,流煙城地勢較低,一旦水勢觸發,環城湖亦是枉然。待水淹流煙城,我軍乘船而至,那時城中必是一片混亂,敵方的力量在水攻時就已削弱,此時必不是我軍敵手!金將軍,如此,你可有破敵之策?”
衆人隨着這一番解釋望去,頓時恍然,各個瞠目結舌!火攻加水攻,水勢又有誰能抵擋?利用自然資源,他們怎麼沒想到?
金無敵聞言完全震住,不可置信的望着那張從容自如的清絕面容,待回過神來便急急的去詢問其餘將士,提議者無非是死守到底之類,均無計謀可言!沉默半晌,終於認輸,“太傅大人妙計,屬下甘願服輸!”隨着這一句話落音,衆將士轟的一聲炸開了一般,甕甕的議論聲瀰漫開來!
“戰爭最主要的便是得勝,最重要的是最大程度保全衆將士的性命,能以計取之爲何要千生萬死,身冒血戰?”負清風半眯墨眸望向衆人,視線所及之處皆是面容詫異,心中已知衆人對她已少卻了成見。
“好好好!不愧是我兒子!”這一道興奮的朗聲大喝,不是負老大又是誰?見負清風運籌帷幄,指點沙場,心中頓時生起千萬的滿足與自豪來!他就知他負老大的兒子一定會是將帥之才!如今負家軍後繼有望,他又豈會不高興?
此刻,負老大已然完全忘了他所生的是女兒。
“老師哥哥,我就知道你會贏的!”雪入塵眉眼帶笑,從一旁快步的走過來,完全不顧衆人的目光伸手便挽住了負清風的手臂。
那一動作落入衆人眼中,衆人只道太傅大人與皇子殿下感情甚篤,畢竟都是男子,也無人想到別處,但另外幾人心中卻有了異樣!
雪傾顏見狀倏然眯起了紅眸,緩步而出,輕輕的拍動雙掌,發出稀疏的聲響,似笑非笑的開口,“老師果真是好計謀,以後可要多教教傾顏呢?”那張妖魅的俊顏明明帶着笑意,卻端端給人一種森寒之感!負清風,他又重新認識了他一回,他果真有他的原則。他會贏,他一點兒也覺得意外,在意料之內,情理之中。負家軍雖然勇猛,卻只是勇夫,有勇無謀,又怎會是他負清風的對手?
小塵他?雪清狂驀地想起前些日子云落曾說過的話,小塵對負清風的確是有些不一樣?難道,小塵他……
小塵雖然給人的感覺很純真,他的心智卻不必任何一人都要來的縝密!他對外的印象一向是溫和有禮,又怎會在大庭廣衆之下做出如此舉動?心中因這一想法掀起了驚濤駭浪,他們怎麼可以?他怎麼可以對負清風……怎麼會是負清風?怎麼可以是負清風!
“負清風果然是負清風……”雪阡陌喃喃低語,視線凝視在那麼纖細的背影之上,白衣隨風微揚,墨發拂動,如此絕俗的人倒真像是不小心落入凡塵的仙子!仙子?仙子不是形容女子的麼?他怎會無意識的拿來形容他呢?真是怪哉。
“風兒?”看着負清風那隻被挽住的手臂,負老大反應慢了半拍,不可置信的瞠大雙眸,怎,怎麼回事兒?風兒跟五殿下,他們?風兒怎麼會與五殿下在大庭廣衆之下拉拉扯扯,這,這這成何體統?正欲上前,在看到那襲男裝之後驀地僵住!是了,風兒一直都是男兒裝扮,別人又怎會將她當做女子?可是他怎麼覺得五殿下特別喜歡親近風兒?女孩子家的怎能與男子如此靠近,五殿下不知,她自己難道也不知麼?一會兒回府之後他一定要叮囑夫人好好給風兒說說女戒!這小子一定是當男子當得習慣了,已經完全忘記了她自己是個女孩子家!雖然他有時也經常會忘記這回事兒,但這不是一碼事!
其實,五殿下爲人溫潤知禮,待人平和親切,完全沒有皇室子弟的驕縱之氣,俊逸非凡,卻是挺好的,雖然說比風兒小了一歲……
如果……耶?他這是想到哪兒去了?
這一回神,負老大才驀地清醒過來,一雙大眼死死地盯着負清風被挽住的手臂!
一抹青色的身影靜靜地站在人羣之後,冰藍色的眸子染上了深邃的光芒,變得幽藍攝人!這是他第一次聽到主子的在衆人面前朗朗而談,如此顯而易見卻無人發現的計謀,他只是稍視片刻便自然取之,如斯自然如斯靈慧!與萬人之前沉靜如初,從容不迫,又怎會是池中之物?
姑姑所希望看到的便是有朝一日看到能像主子一樣的他罷?
感覺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襲來,負清風微微凝眉,清眸出現淡淡的不悅之色,微微用力抽回了手臂,不着痕跡的向前一步脫離了雪入塵的鉗制範圍,“今日清風奉旨出征,定會傾盡全力,但若要平定侵亂,鞏固邊疆,需要的是衆位將士與清風同心合力。清風自知並非將帥之才,承蒙皇上錯愛,此次之後便會回到屬於自己的地方。若將心不齊,必敗,又何須出兵?但一日爲軍,清風亦會像父親一樣,戰場之上會爲任何一位兄弟擋刀擋劍!”此番話一語雙關,亦是她的真心話,此次之後她一定會專心尋找雪魄早日回到二十一世紀,那個原本屬於她的地方。
原本涌動的人羣在聽到這番話之後奇異的安靜下來,隨即齊聲跪地,高聲疾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禮畢,全體起身,恭敬的拱手施禮,齊聲喊道,“參見負將軍!參見負將軍!參見負將軍……”喊聲不斷,穿透石牆內壁,迴盪在地下城中的每一處!
負清風見狀,微微揚起了細長的脣角,清眸染上了幾分燦亮的幽光,她完成了。若要這一衆將士誠服,首要證明她的領軍之力,謀略之才,其二便是以情動人,那句話是父親說的,在軍中早已成爲衆將士的精神食糧,她只是恰好利用,但她也卻是真心。她知負家軍不易歸心,但來日方長。
不知爲何,看到此番景象,她一向平靜如水的心竟然涌動起來,血液甚至都加快起來!情能動人,不止是他們,她亦在其中。
看着此番情景,負老大瞠大雙眸,又是驚又是喜又是激動,半晌,只憋出一個字來,“好!”後繼有人,後繼有人!他終於後繼有人了!他負老大養女如養兒啊!此生足矣,此生足矣啊!
雪清狂見狀不可置信的揚眉,在戰場上可以爲任何一個兄弟擋刀擋劍?這一句話曾是負老將軍說過的,在四國軍中曾一度引起強烈反響,如今他竟然巧藉此話,以安軍心!此話若是出自他人之口,他定會嗤之以鼻,可方纔看到他眸中那抹一閃而過的堅定,他明白方纔那話他是出於真心而並非巧借而來的一時戲言!由此可見,在他心中重情於性命!他明明是清冷淡薄之人竟會如此重情,的確出乎他的意料!
負清風,你究竟還會給我多少意外?
戰場之上會爲任何一位兄弟擋刀擋劍?雪阡陌紫眸暗了暗,他想擋刀擋劍也得看他給不給他那個機會不是麼?
負清風,在我沒允許的時候,你又怎麼可以私自受傷?爲他人擋劍?你可別忘了,你是我的老師,是我雪阡陌的老師!他雪阡陌連自己的老師也無法保護,還有何顏面於世間立足?
雪入塵聞言不滿的蹙眉,兄弟?這麼短的時間就將別人當成兄弟了?那他呢?他們倒是認識了這麼久,他哪兒次不是躲避着他的靠近?還想爲別人擋劍?哼,他不準!只要有他在,他休想爲別人擋劍!他絕容不得他受到半點兒傷害!
雪傾顏紅眸陰沉,低斂的眉眼染上了重重火光,此次之後便會回到屬於自己的地方?他想回哪兒去?他入宮他便感覺到他並非真心,自進宮以來他就從未見他真心的笑過一次!只怕他口中所謂‘屬於自己的地方’並不是指皇宮,他想去的地方究竟是何處?不管怎樣,他都會想盡一切辦法阻止他出宮!他想獨自留下他,逍然世外,他不允,絕不允!
負清風,你可知你已在不知不覺間勾動了我的心,此時,你想全身而退,可能麼?
待一切歸於平靜,金無敵將衆人領至地下城中一間潔淨簡單的密室內,隨後侍衛送上茶水,飲畢,負老大放下了茶盞,揚眉問道,“逍遙此刻可在地下城中?”
“回將軍,午後屬下還曾到房內看望過任軍師,現在應該也在罷?”金無敵也不能確定,本來任軍師便是行蹤不定之人,又不在軍法的約束範圍內,除了將軍根本無人能抑制其言行。
負老大聞言瞭然,他很瞭解任逍遙的爲人,一向是想做便做的主兒,即便生病了也不知歇息,想着心中不免擔憂起來,隨即朝衆人道,“各位殿下在此稍候,老臣去去便來,只要任軍師無事便即刻返回,時辰不早也該出城了。”
雪清狂理解的輕輕點頭,綠眸中有着關切之意,“負老將軍只管去便是,不用管我們,請替我們問候任軍師安好。”畢竟只是受寒了,他們若一同前去,便太過興師動衆了,他們還是在此處等候爲好。
“多謝太子殿下體諒,請各位殿下稍候。”負老大微微頷首,隨即朝負清風道,“風兒,陪幾位殿下說說話兒。”語畢,與一旁的金無敵相視一眼,一同離去。
負清風聞言微微揚眸,她陪他們說話?與他們之間除了上課之外,並無話題,何況她也想去見見任逍遙,只是爹沒有給她機會。任逍遙竟然會住在這陰暗潮溼的地下城內?將軍府他以前不是常去的麼,現在倒是不怎麼去了,這其中原因她卻不得而知了。
自負老大走後,密室內便陷入了沉默,一時間竟然誰也沒有開口說話,都是低眉斂目不知在想些什麼。
見狀,負清風起身緩步走出了密室,她可不是來陪着他們幾個說話的,如此僵持在這兒,倒不如出去看看這地下城內宏偉的設計與建造模式。
待負清風消失在門口,燕溪立即跟了出去,隔着一丈左右的距離,行坐不離。
當那抹白色身影消失在門口,房內的衆人都是一怔,眸色幽暗,卻無一人跟上去,氣氛怪異而沉悶,他們之間似乎有什麼正在悄悄發生改變?他們都能感覺到,卻無力阻止。
走出密室十幾步,負清風特意的側耳聽了聽,遲遲沒有腳步聲追上來,不由得微微揚眉,他們幾個竟然沒跟上來?今日倒是奇了。
燕溪靜靜的跟在負清風身後,雖然一直低眉斂目,卻時時都在仔細觀察地下城內的一切。
冗長的石壁長廊幽暗深邃,遠處寒煙繚繞,似乎沒有盡頭一般,負清風終於止住了腳步,正欲轉身回去,卻驀地聽到了隱隱的古琴聲,古老悲憫,哀婉悠遠,穿透石牆靡靡而來,不自覺的駐足傾聽,聽了一遍,大略記下了旋律,自然的取出了袖間的短簫跟着清和起來。
白玉短簫精緻小巧,通透碧潤,尾端繫着長長地墨色流蘇,隨風盈盈而動,黑與白,相配無暇。
這支短簫是今日自醉雲端離開時芸衣送與她的,簡單精美,便於攜帶,她便收下了。
燕溪見狀一怔,自然的立於一旁不去打擾,聽到兩人未經練習想和完美的琴簫合奏頓時怔住了,彈琴的是何人?主子方纔只是聽了一遍竟將譜子記了下來,的確讓人覺得不可思議!視線不由得望向了立於幽暗之中的那抹白色身影,白衣如雪,衣袂纏着及腰的墨色長髮輕輕翻飛,在半空中糾纏,飛舞,那寒煙瀰漫的朦朧長廊成了他的背景,絲絲寒煙縈繞在他周圍,宛若一幅動態的水墨畫,似乎輕輕一觸,他便會如煙般消散!
在這濁世,怎會有他如此清絕美好的人出現?他該是隱祕仙山中那駕鶴而行的世外謫仙,該是落入凡塵人不知的天界仙子,該是……
一曲畢,負清風緩緩收了短簫,脣角溢出一抹淺淺的笑意。此人的琴藝極高,翩彈自如,信手拈來,只是聽着這琴聲,便能想象出那一雙閒逸如雲的手。沒想到這地下城中竟還有如此閒雲雅士存在,卻是不曾想到。望了望遠處那繚繞的寒煙,轉身相回走去,輕輕的道,“燕溪,我們回去。”
燕溪還沉醉在方纔那一曲中,忽然聽到負清風的聲音,驀地一震,這纔回過神來,“是,主子。”這就走了?主子就不想看看方纔那彈琴之人麼?衆人皆有的好奇心,他竟然如此淡然,不由得疑惑,終於忍不住開口道,“主子,爲何不想看看方纔那彈琴之人呢?地下城中住的都是將士,應該不大可能擁有如此高的琴藝,燕溪覺得方纔那撫琴之人極有可能是任逍遙任軍師。”任逍遙,被人奉爲雪國第一軍師,四國皆知,乃當時大賢,他早般想見見此人了!只是,此人生性散漫,不將世俗放於眼中,從不肯輕易見任何人,就連皇上的賞賜每次也都婉拒的乾乾淨淨,不入朝,不爲官,只一心跟着負老大,只一心跟着負家軍,每次出征時都帶着鬼面面具,極少有人知其容貌,因此,也被人稱爲鬼面將軍。
此人雖輕慢閒散,卻有恩必報,一心不侍二主,其餘三國派遣暗衛競相籠絡,從始至終都不爲所動。既不得用便殺之,三國暗衛也不知派了多少,都是有來無回,殺不得,用不得,如今的任逍遙已然成了其餘三國的眼中釘肉中刺,不除不快。
“任逍遙?”負清風聞言訝異的揚眉,輕輕念道,腳步亦停了下來,微微轉眸望向了身側那抹修長的身影,“燕溪似乎對任逍遙很感興趣?”這是他第一次一次說這麼多話,的確讓她有些訝異,見到雪清狂他們亦平淡無波,現在居然無端端的提起任逍遙來了?這個少年並非池中之物,第一眼看到他的眼睛她便知道,那次被宮中侍衛那麼欺負從始至終也沒有反手,那種隱忍力不該是一個少年擁有的,讓他留在身邊只是從心而爲,他若真心待她,終有一日他會向她坦誠。
燕溪一震,低斂的藍眸掠過一抹暗色,“燕溪聽聞任軍師很多事蹟,很是欽佩,故有相見之心。”他怎會忘了主子是何等心思縝密之人,方纔是他過於莽撞了。
“原是如此。”負清風瞭然的揚眉,邁開腳步繼續向前走去,“該相見時自會相見,燕溪不必心急。”
清潤的嗓音低低柔柔的迴盪開來,燕溪再次一怔,是了,該相見時自會相見,他卻是心急了,“主子說的是。”
當那抹身影一前一後的消失在長廊深處,一抹玉色身影緩緩走出了密室,如雪的銀絲隨風拂動,薄脣緩緩揚起一抹弧度,“她真的變了……”
聲音赫然是個男子,嗓音帶着天然的潤澤,宛若玉落珠盤,清脆動人,卻不失男子之氣。
負清風回到密室時,負老大已經回來了,見她外出不免輕責了幾句,隨後辭別了金無敵,一行人出了地下城,回到城內。
一路上,負清風都在回想着方纔的旋律,一回到將軍府便徑自回了房間,坐在書桌後將那首曲子記了下來。
“公子?”馬統怕冷就沒跟着去,在負清風房內整理書架,一見負清風回來便迎了上去,一直追到書桌後,人負清風愣是沒理他一句,如今正呆站在書桌前,滿臉委屈。
直至將整首曲子都記下來,負清風這才擱筆起身,用硯臺壓在一角,風乾墨汁,擡眸便看到書桌前站着一抹身影,驀地一怔,“小統?”這孩子沒事兒怎麼站這兒嚇人呢?還一臉要哭不哭的表情,這是誰招他了?
“公子,你終於發現我的存在了……”馬統終於收起了那一臉的委屈,心滿意足的轉身朝外走去,走了幾步又停下來,叮囑一句這才離去,“公子早點休息,你身子不受不得寒別去外面了。”
看着房門被關上,負清風一臉莫名,此時桌上擺放的沙漏顯示已將近子時了,慵懶的動動手臂伸了個懶腰,緩步朝室內走去,泡了個滿足的溫泉浴這才擦拭着溼透的長髮從密室出來,一出來便感覺到房內多了陌生的氣息,當即一震,倏然握緊了手中的絲絹,“閣下夜半來訪有何貴幹?”
“自然是有事兒請教。”潤澤輕碎的男聲緩緩響起,甚至帶着淡淡的慵懶之意。
聽到陌生的聲音,負清風微微眯起了鳳眸,緩步走出,終在書桌後看到一抹玉色身影,那人慵懶的坐於椅上,單手撐着下顎,髮絲傾斜而下,第一眼看到便是那一頭如雪銀絲!白髮三千,寸寸成雪,在琉璃燈下染上淡淡的藍光,越發顯得妖異!此人是何人?竟會擁有一頭銀髮?雪國人的眼睛顏色都不相同,大部分爲藍色,黑色,極少有人擁有其他的異色眼眸,去從未見過有人紅顏白髮!這麼望過去,那張半垂的臉也只是二十餘歲。他怎會到她的房間裏來,又因何而來?如此人鬼不知,武功定是卓絕,如若不然,即便燕溪沒有發現,住在隔壁的雪傾顏也該發現了。
此刻,他正低垂着面容望着書桌上,看不清容貌,但卻掩蓋不住那飄然之態,閒散若無人。
“請問閣下是?”在記憶裏搜尋之後,全無記憶,負清風終於開口問道。若是她認識的人,在記憶裏應該可以找到纔是,若不認識此人又怎會深夜來訪?
那人聞言驀地擡眸,一雙琥珀色的眼瞳因詫異而閃耀着灼灼光華,“你不認識我?”
待那人擡頭,負清風這纔看清了那人的面容,濃眉修長,斜飛入鬢,眼眸是深邃的琥珀色,脣色極淺,更顯迥異,銀絲柔軟的披散於雙肩上,真真是鶴髮童顏,風神俊秀,又飄然神仙之姿。此人該是隱居世外的閒雲逸士纔是,怎會到這裏來?她明顯的感覺到她說了那句話之後,他眸中的震驚之色,他似乎認得她?但她卻是不記得他了。“我該認得閣下麼?”
“你不是負清風,你是誰?”那人倏然起身,身形一動,只是瞬間已翩然而至,速度極快!
身前輕風拂來,人影一閃,人已抵至面前,她根本就沒看到他是如何動作的,只在眨眼間!負清風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那張在瞬間放大的俊臉,好俊的輕功!她的輕功一直沒什麼長進,想找師父也找到一個合適的,方纔這一瞬間她便生出一個強烈的願望,她要跟他學輕功!不過,現在最重要的不是這個,而是眼前這個人,他竟然跟雪中躍一樣肯定的語氣說她不是負清風,這麼說來他與原來的負清風也很熟悉了?隨着他的靠近,她平靜的心跳竟然有些亂了,與她熟悉,她卻又記不清,這個人會是誰呢?“我不是負清風又是誰?”
“你若是負清風便不會如此直視我,你若是負清風便不會不認得我,你若是負清風方纔便不會在第一時間發現我,你若是負清風今日你便不會一計一謀讓三萬人對你臣服,你若是負清風你根本不會高中狀元封爲太傅,你若是負清風今日便不會與我合奏,你若是負清風便不可能將我即興所作的曲子記下來,如此,你又怎會是負清風?”看着這張帶着淡淡水霧的人兒,清眸如墨,明明是一雙清澈無比的眼眸,卻教人看不清,此刻正略帶不解的望着他如此直率,如此直接,沒有半點兒躲避,何時負清風可以如此直視他了?還有她的眼神,不再是怯弱柔軟,而是清寒睿智,即便聽到他此番話依然沒有任何波動!
負清風聞言心中一震,他如此一說她怎會不知他是何人!她完全沒想到竟然是他,任逍遙!他對她的一切都瞭若指掌,方纔一番話已將她的身份挑明瞭!是了,原來的負清風喜歡他,又怎會認不出他呢?她也不知她的記憶裏怎麼就沒有了對他的印象,只有一個模糊的輪廓。原來今日彈琴的人是他,她在地下城的一切他也都看的一清二楚!因爲質疑,這纔會來夜半確認麼?對上那雙深邃的琥珀色眼瞳,後退半步拉開了距離,這才緩緩開口,“任叔叔,清風怎會不認得你呢?方纔只不過是兩句玩笑話罷了,希望任叔叔不要介懷。”
不管如何,她想在她離開之後,這裏一切如舊。但她明白,這次面對的是一個如此聰慧之人,何況他還對負清風如此瞭解,若要騙過他怕是不易。
“任叔叔?”任逍遙在聽到這稱呼之後驀地蹙眉,似乎對這三個字很不滿,擰眉半晌,這才道,“還說你是負清風?風兒根本就不會叫我任叔叔。”任叔叔?他不過比她大了十七歲而已。以前她可從沒叫過他叔叔,就憑這點兒她便不是負清風!
“那風兒以前叫你什麼?”負清風微微揚眉,不過是一個稱呼而已,他的反應是不是大了點兒?
“逍遙哥哥。”任逍遙現在才覺得這四個字聽起來很順耳,之前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兒就是聽不慣,但此時也僅限於跟叔叔二字相比。
負清風聞言默然,這四個字她的確叫不出來。
“好了,別再問這種無意義的問題了,現在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你是誰?原來的風兒去哪兒了?”任逍遙逼近半步,眯起眸子緊緊地觀察着那張淡然自若的小臉,都被他識破了,她竟然還能如此平靜無波,這個丫頭果然不一般!睿智的頭腦,玲瓏的心思,處變不驚,沉靜自若,方纔在地下城他便見識到了,她到底是誰,怎會與風兒長得一模一樣,爲何要冒充風兒,她究竟有何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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