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_131
站在雪撼天身旁的是皇后穆溪筱,亦是鳳袍加身,長長地裙襬墜地,上面繡着精緻的鳳凰圖騰,鳳冠步搖在風中伶仃作響,容貌美豔,眉眼間卻甚是清澈柔和,歲月並未在她臉上留下多少痕跡,依然明豔照人,雍容華貴,在看到宮門下行出的人馬,頓時眸色一亮,禁不住呢喃出聲,“是狂兒陌兒他們……”視線不由自主的落在了中間那抹纖細的銀色身影上,距離雖遠卻能感覺到那人身上非凡的氣息,只是一個背影已足以教人驚豔!不必想,她也知那人是誰了,如今關於他的傳言在雪國童叟皆知。
“皇上,那個身着銀色鎧甲的人便是負清風罷,這孩子果然不同凡響,這次的確沒有用錯人。”不過一十六歲的少年,竟然博古通今,兵法造詣極高,如今面對萬衆矚目依然沉靜如初,頗有大將之風!
沒想到負老大竟生出一個如此風華絕代的兒子來,真是讓人驚歎哪!這等風華,就連狂兒他們也未必及得上呢?但願這負清風與他爹一樣對雪國忠心耿耿,否則……
“筱兒,你是第一次看到清風罷,這孩子的性情雖然與人迥異,但朕卻很喜歡啊!”雪撼天如今對負清風是滿意之極,讚不絕口,只等他自邊城凱旋而歸,給他加官進爵招爲駙馬!思及此,眸中的笑意更甚,微微轉眸望向了一旁,“小負啊,來來來!”
立於一側的負老大與陸晼晚立即趨步而至,躬身行禮,“皇上,皇后娘娘。”
原是今日出徵,雪撼天特意允許負老大帶陸晼晚前來爲負清風送行,只是陸晼晚一站在這城樓之上眼淚便流個不停,這不方纔看到負清風了,這淚流的更兇了,看着身着鎧甲,氣度萬千,如若天神般的負清風,心中又是欣慰又是驕傲又是擔心又是憂愁,這麼一折騰一向身子羸弱的陸晼晚險些暈了過去。雖知有衆人保護,卻是憂心不止,兒行千里母擔憂,何況這何止千里,還是征戰沙場要她如何能安心?她最怕的便是出征之日,以前爲夫君擔心,本以爲這樣的日子已經過去了,沒想到如今又爲了女兒擔心,難道真是宿命麼?
“小負啊,你看看你的清風,如此大將之風,面臨萬軍而面不改色,你該覺得欣慰覺得驕傲纔是嘛!夫人也不必掛心,朕已關照過清狂他們務必保護好清風,而且他們也不一定會親自出徵,依清風的聰明才智,應該不會,難道你們還不相信自己的兒子麼?”雪撼天揚眉笑道,口中說着安慰的話,這倒是也只對負老大夫婦如此了,畢竟負老大爲雪國征戰一生,如今又輪到了他兒子,陸晼晚自然會難以承受,這點他也明白。
看着哭成淚人兒的陸晼晚,穆溪筱不禁嘆息,“夫人不必太掛心了,你如此傷心若是被清風看見會讓他走的不安心,放心,他們都會平安歸來的。”這樣的感受她又豈會不知,建國初期,雪撼天不也是親自征戰,幾乎每一日她都是提心吊膽的等待着,這樣的日子的確難熬,但她們無從選擇。
“是,多謝皇后娘娘寬言。”陸晼晚一聽當即便止住了眼淚,對,她不能讓風兒不安心,她不能!
負老大見狀,終於長長地舒了口氣,“還是皇后娘娘有辦法,老臣真是自愧不如啊!”這一句話,引得幾人不禁都笑了起來。
也是,一介武夫的負老大又怎能哄好那麼纖細善感的陸晼晚呢?
另一旁佇立的少老三見狀氣悶的冷哼一聲,滿腹怒氣,守城奉旨出征的時候怎沒有皇上皇后百官親自送行?負老大他憑什麼,以後他還不趾高氣昂的走在他面前?只要想想便是一肚子氣,肺都要炸了!
趙穆見狀,眸色一轉,不動聲色的湊近了幾步,俯身過來,低低的開口,“少老將軍,我真替您不平替您不值啊!貴公子出征時只有您一人相送,如今輪到父老大的兒子出征竟然連皇上皇后親自送行,百官相送,這是何等的待遇啊?看來在皇上心中……唉!貴公子虎將之風,武藝高強都不能平定邊亂,我倒是真看不出來他負清風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黃口小兒如何能但得這將軍之任,如何能平定那邊城之亂!少老將軍,您說是不是啊?”
“負老賊,我跟你勢不兩立!”本就覺得顏面無光,如今聽趙穆這麼一說,更是怒火攻心,咬牙切齒的擠出一句話來!
趙穆聞言適當的閉嘴不言,眸中生出幾分笑意,伸手輕捋鬍鬚,望向了城下那抹纖細的銀色身影,負清風,雖然傳言將他傳的跟神一般,但駐守流煙城的亦不是池中之物,只是那個任逍遙是個問題,負老大也不是那麼愚蠢竟知派任逍遙隨軍,不過,即便如此,流煙城易守難攻,再加上有流煙軍師,他們絕對沒有勝算的!
城下,負清風與雪清狂雪阡陌雪雲落雪傾顏雪入塵五人已站定在軍列前端,八馬並頭,兵臨城下,霎時一種肅穆之氣在無形中瀰漫開來!
負清風微微仰首望向城樓之上,看到兩抹明黃色屹然是雪撼天與穆溪筱,心中當即一沉,她知這老皇帝不是專門爲她送行,只因她帶走了他的兒子,只是這老皇帝一旦親臨,百官如何敢不來,如此便造成了今日局面。這條路,似乎越來越脫離了……
當視線落在那一高一矮兩抹熟悉的身影上時,清眸一亮,爹孃?爹也真是,竟還讓娘跟來。
只是一瞬,負清風便回過神來,握緊長劍,驀地舉起右手!身後萬將立即同時舉起了手中兵器,一呼百應,動作整齊宛若訓練過千百遍熟稔,場面宏大,讓人心神震顫!
圍觀者無不爲之唏噓,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看到此情此景,雪撼天滿意的揚脣,目光如炬,心中嘆慰,朗聲道,“來人!賜酒!”
命令一出,城上城下立即同時走出九名侍衛,同時跪地,從地上捻起些許塵土放入酒杯之中,隨後將酒分別送上了負清風,雪清狂,雪阡陌,雪雲落,雪傾顏,雪入塵,任逍遙,金無敵手中,與此同時,雪撼天也端起了琉璃杯,朗聲開口,氣動山河,“僅薄酒一杯,望重卿不忘故鄉之土,人民殷盼,早日凱旋而歸!”語畢,仰頭飲盡了杯中酒!
八人亦同時仰首飲盡杯中酒,負清風緩緩張開眼睛,左手驀地用力一擲,一聲脆響,琉璃杯應聲而碎!
“嘩嘩譁……”其後同聲一氣,其餘七人竟酒杯盡數擲出,琉璃碎了一地,清晨第一抹晨曦劃破雲層照耀大地,光芒折射,那一地琉璃碎上一瞬間五彩奪目,在那匹白色駿馬前光芒映射,襯得那馬上之人恍若從雲端降臨凡間的天神一般!那一幕,震懾了所有人,皆是瞠目結舌,目瞪口呆!
負清風微微頷首,面色清冽,拱手道,“清風謹遵聖意,不辱使命!”清潤冰寒的嗓音並不大,卻奇異清晰,映着晨曦薄霧,聲傳百里,讓每個人足以聽的清清楚楚!
語畢,舉起右手,長劍貫日,墨色的劍鞘在晨光下光芒流轉!
金無敵頷首,隨即調轉馬頭,舉刀長吼,“出發!”
一聲長吼,聲震長空!
原本隊列整齊的大軍驀地轉身,同時邁動步伐,齊齊而行,方正沒有一絲凌亂,繞着那前端的八匹駿馬,隨後而行,長長地隊伍綿延數裏,旗幟飄揚,漸行漸遠,直至消失在衆人的視線裏……
望着那早已空空如也的皇城大道,原地駐望的衆人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軍隊所經之境,城民涌到,夾道而迎,喊聲震天,終於走過街市,出了城門,城門之外亦有無數人圍堵,被守城官兵擋在道路之外。
負清風走在隊伍的最前端,感覺到一道視線凝視在身後,回首望去,只見城樓之上一抹綠影佇立其上,長裙隨風而舞,那熟悉的身影讓負清風眸色一動,芸衣。
看到負清風回首,雪傾顏微微蹙眉,身後有何物竟能讓負清風流連?遂回首望去,在看到城樓之上那抹綠影頓時血眸一暗!那身形一看便知是個女子,女子!那人是誰?竟來送他,又能讓他回首駐望,綠衣?綠衣……醉雲端的芸衣不正是最愛穿綠衣的麼?難道是她?
該死!那個女人果然與負清風的關係不一般!那時,他便懷疑了,只是一直沒有在看到他們相見。雲落說那日負清風去了醉雲端,難道便是爲了見她?芸衣,小塵,雪芷苑,負清風你究竟還要招惹多少人?
雪入塵也不禁回首望去,在看到那抹綠色身影時一震,他的記憶力一向最好,一眼便認出那身影是醉雲端的芸衣!芸衣!難道,雲落哥哥說的是真的,老師哥哥他真的……真的喜歡芸衣?
雪清狂與雪阡陌自然也發現了,只是他們都不曾見過芸衣,自然不認得,只當是那個愛慕負清風的姑娘家,可看到負清風那麼矚目良久,心中各自沉了下去,陷入沉思。
那個人應該便是芸衣罷?雪雲落雖然不曾見過芸衣,卻也猜到了,心中又想到了那個可能性,心中熟悉的沉悶感又再度襲來!負清風難道真的喜歡芸衣麼?
任逍遙也回首望了一眼,眸色一亮,隨即打趣道,“風兒,那是哪個愛慕你的姑娘啊?”
負清風聞言一怔,有些無語的望了任逍遙一眼,他明知她是女子還故意調侃她!感覺那幾抹灼熱的注視,隨即揚眉淺淺一笑,“是啊,逍遙你是嫉妒了罷?”
嫉妒?任逍遙聞言一怔,隨即朗聲大笑,“哈哈哈……我是嫉妒啊,很嫉妒啊!”
那一聲風兒,讓幾人心中同時沉了下去,憤怒的憤怒,震驚的震驚,怪異的怪異,風兒?任逍遙竟然叫他風兒?
因有步兵,軍隊前行速度太過緩慢,負清風便做了分割,由她與雪清狂等人帶領騎兵先行,步兵由金無敵帶領隨後而至,邊城之亂並不是需要兵力來解決,那只是以備不時只需而已,若是與步兵慢行而至,到邊城恐怕費時便許兩月有餘,如此耽誤行程,負清風自是不願。一想到二十一世紀的飛機火車,再看看胯下馬匹,便不由得嘆息。要她這個坐慣了汽車飛機的二十一世紀人類跑到古代來騎馬走路,兩者相較,只覺得鋪天蓋地的緩慢。
從清晨起兵到天色擦黑,先行軍隊終於趕到了墨城驛館,負清風翻身下馬,落地的瞬間只覺得整個人的骨頭都要散開了一般,不常騎馬的她簡直要被顛簸二字折磨瘋了。
軍隊未到,地方官員便知皇子駕臨,早早的派人打探,提前守在了城門口,將軍隊迎進了城,城中百姓對負清風三個字早已如雷貫耳,又加上五位皇子同時蒞臨,城民更是興奮不已,夾道歡迎,原本應該夜晚安靜的小城在今夜沸騰起來。
一進驛館,負清風沒有急着進去休息,而是詢問驛館房間數目,一聽聞驛館房間不夠將士居住,當即便道,“既如此,那我便與衆將士一同駐守與外。”
地方聞言大驚失色,當即跪地,“將軍恕罪!將軍恕罪!下官馬上派人去將客棧裏的房間空出來給衆位將士居住!”說着,便要起身而去。
“站住!”負清風轉身冷冷的開口,瞧見那瑟瑟發抖的官員,緩和了冷硬的口氣,“你不用懼我,無錯無愧,何必懼我?你方纔說要衆將士去客棧居住,客棧中可是有空房?我要聽實話。”
那官員本以爲這個容貌絕色的少年將軍只是傳聞如此,實乃一個繡花枕頭,沒想到只是兩句話便改變他的看法,而且這天下間怎會有人的眼睛這麼冷?聲音這麼冷?讓人不寒而慄,他到現在連看他一眼的勇氣都沒有!“回,回將軍的話,客棧內空房並不多,衆將士爲保雪國江山,人民安逸,行軍邊關,此乃民只大幸,百姓們做點小小的貢獻聊表心意也是應該的!下官認爲,他們一定會體諒,讓出房間的。”
“你說的沒錯。”負清風聞言倏然眯起了鳳眸,緩緩走近幾步,望着那張低眉順眼的臉,“只是李大人口中的讓,是此讓非彼讓罷?爲國效力固是值得尊敬,但焉能爲一己之私驚民擾民?嚴以律己寬以待人,李大人難道不知麼?我軍將士絕不會做出如此不義之事!”
“將軍英明!將軍英明!將軍英明……”一衆將士朗聲長吼,喊聲整齊如刀切,在安靜的夜晚更顯震撼,聲震長空,各個面色正凝,目光如炬!方纔負清風不爲己欲,與衆將士同甘共苦已讓衆人震動,如今又如此敬民愛民,這樣的將領又怎會不讓衆人信服?
此番情景,讓雪清狂雪阡陌雪雲落雪傾顏雪入塵五人心中震顫不已,今日又讓他們重新認識了負清風新的一面!他雖清冷如冰,但心如火焰,在心中對其更欽佩幾分!
任逍遙輕搖羽扇,鬼面下一雙琥珀色的眸子滿含笑意,饒有興致的觀望着。風兒,倒是真有幾分意思……
比將軍勝出百倍啊,將軍靠的是實際行動,一顆真心動人,始終只是一介武夫,而風兒不同,心思縝密,天資聰慧,任何方面都看的清晰,更重要的是她有一顆與將軍一樣的心,彌補了將軍所缺少的東西。風兒,絕非池中之物,定會鳳飛九天!
那官員被這一呼百應的氣勢震住了,心知眼前少年的恐怖之處,明明是嚴寒冬日卻汗水淋漓,頻頻拭額。
這負清風比當年的西江將軍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太讓人震驚了!
負清風緩緩舉手,喊聲立即停止,當寂靜無聲,“聽聞李大人府邸佔地頗廣,想必房間也必定不少,太子殿下與皇子殿下門親臨貴地,難道,李大人不該迎客入府麼?”燕溪先行到了墨城,先行打探了一番,她才得知這個李默是個昏官。
“是是是!下官親見太子殿下及各位殿下皇威一時被威嚴震懾都糊塗了!下官這就是去辦,馬上去!來人!迎接太子殿下各位皇子殿下入別苑!”李默冷汗淋漓的大呼大喝,完全已經亂了陣腳,原本以爲這大軍過境只是在驛館歇息一夜,誰知這個傳聞中的太傅大人竟然這麼恐怖!他也想親迎太子殿下入府,太子殿下可是未來的皇上,若是巴結好了,說不定將來會平步青雲!可他府邸奢華,憑他的俸祿根本不可能擁有如此規模的府邸,若是讓他們入府不是引狼入室,自斷性命麼!如今可算是完了,這個負清風這麼恐怖,剛剛那一番話必定是知道了什麼,他完了!徹底的完了!
一番折騰,驛館房間加上李府房間,各個房間多擠幾個人,除去輪番守夜的侍衛也差不多夠了。
負清風不願折騰去李府便留在了驛館,誰知方纔才離開的那幾個人又回來了,“太子殿下這是何意?”他們又回來做什麼?
“我們還想問老師哥哥獨留在此是何意呢?”雪入塵氣呼呼的瞪着眸子,身影一閃,一把拉住了負清風的手臂,坐在了他身側的軟榻上,靠近之後,用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低低開口,“老師哥哥你可已經答應過我了,不許反悔!”
反悔?負清風聞言一怔,似是不解,轉眸對上那雙怒氣衝衝的黑眸頓時恍然,糟了,她怎麼忘了她曾答應過他出徵時要與他同住了!這孩子,真是讓人頭疼……
“老師都住在此處,我們又怎能離去?”雪清狂緩步而入,坐在桌案邊的檀木椅上,綠眸幽幽。
雪傾顏血眸陰沉,緊繃着一張俊臉,徑自走到了幕簾後的牀上躺下,“自然,老師在哪兒,我便在哪兒。”他今夜便睡在這兒了。
雪阡陌與雪雲落相視一眼,也徑自找了地方坐下來,表示了同樣的意願。經過方纔雪阡陌對負清風更是佩服,連一絲芥蒂也不復存在。
負清風見狀,無奈的嘆息,“既如此,隨便你們罷。”清眸望見門外一抹顫顫巍巍的身影靠近,微微用力掙脫了雪入塵的鉗制,起身欲朝外走去,不料卻被雪入塵拉住了手臂,不由得蹙眉,見他一臉哀怨的盯着她,無力的開口,“我不是要離開,只是同李大人說幾句話而已。”
雪入塵聞言擰眉,看到門外那抹身影這纔信了,緩緩放開手,低低的開口,“老師哥哥,你別想獨自離開。”他既已答應他了,便不能反悔,他也不容他反悔!
聽到那話,負清風心中的鬱卒更深了一層,轉身緩步朝門外走去,李默一見負清風出來,當即跪地行禮,“將軍明鑑,是太子殿下他們不肯入住,並非下官……”
“我明白。”負清風打斷他的話,墨眸清寒,隨即從袖中掏出一本賬簿扔到了地上,“李大人應該也年過五旬了罷?你至少還有十年的時間,我可以給你一次機會,你應該知道怎麼做,去罷。”
看到那賬簿,李默一震,慌亂的伸手撿起,翻開一看頓時身子一軟跌坐在地,臉色刷的一下便白了,聽到負清風的話驀地回過神來,跪直身子不停的叩頭,頭撞在石階上碰碰的響,地面很快便出現了點點薄紅,“多謝將軍!多謝將軍!下官一定痛改前非,一定重新做人……”
看着被逐漸染紅的石階,負清風微微蹙眉,“夠了,回去罷,希望我再度歸來之時,如你所言。”
“多謝將軍!多謝將軍!多謝將軍……”李默似乎只會說這麼一句話了,茫茫然的起身,只覺得頭暈目眩,身形一晃竟暈了過去,嘭的一聲跌倒在地。
“你們將李大人送回去。”負清風望向了門外的兩名守衛,兩人即可領命,架起李默離去。
看着茫茫夜色,負清風輕輕嘆息,轉身走了進去,方纔進門便對上那五雙灼灼的注視,徑自走到桌案邊坐下,雪雲落已倒好了一杯茶遞了過來,負清風自然的接過,一飲而盡,被幾人看的實在不舒服,終於開口,“李默並非良心喪盡之人,他很孝順,上有老下有小,若給他一次他必會珍惜。拆散一個美滿家庭,讓人妻離子散,百姓所受之苦,所蒙之冤亦不能歸還,不能得雪,誰知下一任便是一個好官呢?不若給他一次贖罪的機會,說不定等我們再次歸來之日便能看到一個勤政愛民的好官。我知你們擔心的是什麼,他不會再爲非作歹下去,畢竟他知賬簿出自我手,我便用能力讓他伏法,至於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又能逃到何處去?他已年過五旬,落葉歸根,他捨不得離開他的生養之土,綜上所述,他一定會痛改前非,即便是爲了保命保家,說不定會就此頓悟。沒有疑問,就各自休息罷,明日還要趕路。”
語畢,又倒了一杯茶飲盡,起身走到幕簾下的兩根圓柱中,袖中白綾倏出,各自綁在兩頭的圓柱上,只見負清風單手一撐,無比靈巧的躺與其上,緩緩闔上了眸子,長睫靜靜的覆蓋而下。
剩下的那五人怔住了,面面相覷,望着白綾之上的那抹身影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來!負清風,他還是個人麼?
雪入塵驀地回過神來,黑眸憤憤的盯着負清風,他怎麼可以睡在白綾上?他耍詐!
“爲了將士省間房間,我們都在這兒隨便歇一歇罷,各位,我先睡了。”雪傾顏說的那叫一個隨意,語畢,重新窩與牀榻上,和衣睡去。
“睡着說話不腰疼!”雪阡陌冷哼一聲,驀地起身徑自朝牀邊走去,翻身睡在了裏側。
雪入塵坐在軟榻上氣得半晌沒說出話來,最後躺下便睡。同住同住,現在都變成羣居了!
剩下雪清狂與雪雲落兩人無奈的相視一眼,房內已沒有可睡的地兒,兩人只好學着負清風,用幕簾系在了柱子上。
當以一切都安靜下來,負清風緩緩張開了眼睛,微微轉頭,看到身下那兩抹身影,滿頭黑線,這算什麼?竟然睡了三層。這樣也好,起碼不用與雪入塵單獨相處了。
一夜休整,第二日晨露微曦,軍隊便出發了,一大早當燕溪進來叫人時,看到那柱子上睡了三層的人,錯愕了半晌纔回過神來,主子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冰城距離邊城,相隔了十個城池,騎兵騎馬兼程並進,終於在五十日之後趕到了邊城,朝廷聖旨早已在冊封之初已派人送來,邊城將士百姓聽聞五位皇子親自駕臨,軍民之心皆大振!唯有一人鬱悶至極,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與幾個月前被派來鎮守邊城的將軍少守城。
流星馬來報,說負家軍已行至城外三十里處,皇子親臨,邊城衆將必定要出城相迎,但少守城就是一萬個彆扭,一萬個疑惑,一萬個不可置信,領兵二十里外迎接。
“負清風竟是徵南大將軍,皇上是不是喝多了啊?”
“將軍不得胡言!”副將軍少威厲聲斥責,隨即警戒的望了望四周,卻定無人注意,這才趨馬靠近,壓低聲音開口,“城兒,冒犯皇上的話不論何時都是不能言,以後不許再犯,聽見了麼!”少威原是少老三的結拜兄弟,官拜二品,也算是雪國功臣,一直跟在少老三麾下,今次少守城出征守關,便是由他屈尊相護。如非兩家交情深厚,少威征戰沙場多年怎會以副將軍屈居一個毛頭小子之下。少威雖是一名虎將,亦是有勇無謀之輩,靠得全是征戰多年的經驗取勝。
“是,威叔!”少守城雖心有不甘,但與少威的話還是言聽計從的。畢竟威叔也是從小看着他長大的,對他極好,威叔沒有兒子,只有一個女兒,因此將畢生的願望盡數放在了他身上,甚至比爹更疼他,在他眼裏威叔便是另一個爹。
“威叔,你說負清風他一手無縛雞之力的草包怎會在短短几個月裏又是金科狀元又是當朝太傅的?如今竟還成了徵南大將軍,還讓五位皇子通行,屈居之下?我想不通,怎麼也不相信!負清風與我也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他是什麼人我還不清楚麼?”更可惡的是,皇上聖旨言明,邊城將士一縷聽從負清風調遣!
“城兒一切等負清風來了便知,他若真有真才實學必能破了流煙城,反之,我們便不用聽他的,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皇子是明君聖主,自然不會怪罪我們。”少威擰眉沉思,頓了頓,又道,“不過,城兒,皇上你不瞭解,但我追隨多年,我瞭解!皇上是千古一遇的明君聖主,若是負清風真的一無是處皇上又怎會讓他擔此大任呢?一切還是先觀察觀察再說,畢竟聖旨言明,邊城將士都得聽從負清風調遣。城兒,我知你不服,但你絕不能魯莽,畢竟太子殿下與衆皇子都在此,有何事不能意氣用事,必須與我商量,聽見了麼!”
“我知道,威叔。”少守城氣悶的點頭,心中鬱卒不減反而愈演愈烈!明明是懦弱到極點的一個人,甚至比女子更較弱的一個人怎會在短短時日內成了徵南將軍?負清風,我倒要看看你究竟發生什麼變化竟然騙了所有人!
“報!”一名侍衛急速而至,翻身下馬,跪地拱手道,“稟將軍,大軍已到竹林外,即刻便到!”
“本將軍知道,你且下去!”少守城握緊繮繩,轉眸望向身旁的少威,“威叔,我們去罷!”
少威點頭,隨即喝令衆將通行,一行人朝竹林口迎去。
邊城外二十里處是一片佔地兩裏地左右的竹林,冬日裏竹林沒有蒼翠,只有泛黃的枝幹,層層疊疊,望不到盡頭,前日裏下了一場雪,如今枝幹上盡是凝結的冰雪,晶瑩剔透。
且說負清風這一對人馬飛奔而入,馬蹄過境,竹林內雪泥交錯。燕溪於最前方探路,身後緊跟着負清風雪清狂等人,大隊人馬隨後。
燕溪行了一陣,聽到清晰的馬蹄聲,凝眸望去,在竹林間隙中看到了隱隱的人影,冰藍色的眸子一暗,隨即勒馬回程,“主子,前方有人馬,應是邊城將領來迎接了。”
負清風聞言輕輕點頭,道,“繼續前行。”邊城將領,這麼說少守城也在其內了。那魯莽的個性倒是與他那老爹少老三如出一轍,何止是有勇無謀……
兩軍同行,漸漸的近了,各自看清,在竹林中相遇。
那大隊人馬涌來,少守城一眼便落在了中間領頭的那抹白色身影上,眸色一暗,不自覺的念道,“負清風!”他沒有披甲,身上只穿着一件純白色錦袍,風中獵獵作響,錦袍竟予人一種金屬質地感,與遍地泥濘形成鮮明對比,白衣如雪,墨發飛揚,那張清絕的容顏還如那時一般傾國傾城!只是,給人的感覺卻完全不同!那張臉不再低垂,微微仰首,清眸如墨,堪比冰雪!周身似乎籠罩一層淡淡的煙霧,宛若仙落凡塵!
這,這是負清風?這一瞬間,少守城幾乎怔住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真的是負清風麼?
少威看到那抹白影亦是一怔,卻很快回過神來,心中驚道,這負老大究竟生了一個怎樣的兒子!竟跟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一般,只是那麼慵懶的坐與馬上,身上沉澱的冷銳之氣便教人震顫,那少年的眸中彷彿對一切都冰冷淡漠又孕育着一種看透世事的蒼桑,眼神閃動有如刀鋒!他活了幾十年從未見過這樣的少年,這一瞬間,他似乎明白了皇上爲何會派他前來邊城了。這負清風他也曾見過一兩回,與之前竟如此大相徑庭,好似重生了一般?
轉眸望向身旁,果然見少守城眼神怔愣,壓低聲音叫了幾聲,見少守城終於回神,這才翻身下馬,躬身行禮。
少守城驀地回神,趕緊下馬行禮,停頓片刻,與身後一干人等齊聲道,“參見太子殿下,二殿下,三殿下,四殿下,五殿下,參見負將軍!”
雪清狂聞言微微擰眉,綠眸幽幽,望向負清風卻不見他有任何不悅之色,這纔開口,“以後行禮與老師爲先,一來他是太傅我們的老師,二來老師是負責這次邊城之亂的主將,衆位可都聽清楚了麼?”
衆將士一震,譁然一片,靜默了片刻,齊聲回道,“屬下遵命!”
這太子殿下一來便爲負清風給了衆人一記下馬威,看來,這負清風在衆皇子心中的確佔了很重要的地位。
少守城與少威心中微有不滿,卻無從反駁,只得依令而行。
雪阡陌與雪雲落不予置否的揚眉一笑,雪傾顏雪入塵對此舉卻甚是滿意,他們最尊敬的老師豈容他人有不敬之意?
“老師?”雪清狂微微揚眉望向了負清風,示意他讓赦免衆人之禮。
負清風聞言凝眉,清眸微沉,看着那一張面帶不屑的臉,細長的脣角勾出一抹冷冷的弧度,“衆位兄弟都起來罷,不必在意太子殿下的話,行禮是爲表心中尊敬而爲之,若無心大可不必。”少守城帶來之人皆是少家軍舊部,即便是邊城將士對她如此陌生,加之少守城的關係必會將兩者相比較,繼而分割。軍內尚有紛爭,又何談一致對外?
衆人愣了一瞬,隨即窸窸窣窣的起了身,各自上馬退到兩側,讓出道路。
負清風握緊繮繩,率先駕馬前行,雪清狂雪阡陌幾人相視一眼,無言的跟了上去,大隊人馬隨後而行,少守城與少威相視一樣,各自上馬走在兩側。
少威心中又一次驚歎,這負清風竟有如此玲瓏心思,他初入邊城便能看出他們無心與他,這少年不簡單哪!若是城兒能有負清風的十分之一,他也可含笑九泉了!他的一生只想教出一名好徒弟,實現他未能實現之事,只是總不能如願。
軍隊行至城門附近,城內民衆早已守候多時,見大隊人馬漸漸而近,都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興奮的墊腳眺望,兵臨城下,百姓夾道而迎,直至將軍隊送進軍營。今晚之後,邊城大街小巷便盡是皇子如何俊美,將軍如何絕色的流言了。邊城雖處於地處邊關,對於負清風的傳言亦是耳濡目染,關於負清風的傳言已被民間說書人編纂成冊,流傳於世,即便是在通訊不便的古代,也是人盡皆知了。
大軍入營,分配完畢,天色已晚,負清風拒絕了宴請,徑自回房。外面烽煙戰火,城內豈能酒池肉林?只一句便將少守城堵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當着一衆將士的面,只覺得顏面掃地,下不來臺,畢竟還是個不經人事的少年,沒有多少擔當,當即便氣得衝了出去,跑的不見了蹤影。
少威擔心之餘,也跟着追了出去,不歡而散,衆將士皆是一片譁然,只道負清風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便燒到了少守城。
雪清狂等人長途跋涉,本就無心酒宴,也同意負清風的話,衆將士又明瞭這新任負將軍有太子殿下與衆位皇子撐腰,怪不得小小年紀便擔當大任,對於傳言衆人壓根不信,初入邊城便生出了諸多芥蒂,諸多事端。
負清風這個纖弱的身子哪堪受得如此長途跋涉,堅持這一個多月已是極限,一回到房內便無力的倒在了牀上,不願動彈一分,整個人似乎被人拆了重組一般。晚膳未用,也未梳洗,躺在那兒便不知不覺的陷入了沉睡,也不知過了多久,半夢半醒間只覺得牀前人影晃動,當即一凜,驀地清醒過來,張開眼睛便對上一張放大的俊顏,頓時驚得睡意全無!
:https://www.zibq.cc。:https://m.zibq.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