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7】
微微张开嘴,她试图說些什么。在无声的阐述裡,内心却有一股突如其来的冲动,戚沉南险些就要压制不住。
她想,要不要干脆借着這個机会,和沈寒延明說吧。
只是這想法刚刚露出了火苗,随即被戚沉南心中降下的一场冷雨浇灭。
雨水是冰凉的,可火苗残留的余温依然烫着心壁。
她忍不住质问刚才的自己,究竟在想什么?为什么会有這一個冲动的想法。
要知道,如果刚才沒忍下這股冲动,那么一切结果都将是无法挽回的。
深呼吸一口,戚沉南看着沈寒延将画缓缓卷起,余温依旧在心间不断徘徊,稍有不慎便会被烫到。
“這個,不是应该给我嗎?”她问的同时,恰好看到画纸上最后一角的蓝紫色天空被卷起。
沈寒延随便拢了拢:“我得再研究研究。”
戚沉南沒听懂:“研究什么?”
男人将卷好的画纸缓缓放入卷筒中:“研究一下這幅作品的内核。”
内核……
她在落下画笔的时候,可沒有想過如此深奥长远的东西。唯一被颜料与图形承载的,便是心中对待沈寒延的,那股浓烈又矛盾的感情。
戚沉南垂下眼:“嗯……”
即便是他,应该也看不出什么的,吧。
鹿城的冬天,雪花像是从天而降的洁白羽毛,一点一点飘落個不停。
年底的灯红酒绿再次由市中心的大街向外散发,逐渐将每一栋建筑中的庄严肃穆扫除,取而代之的是每個人对待新年的期盼。
将這一整年的所有失落、不愉快、不顺心還有失败全都锁定在十二月三十一日,然后期待着新的一年的美好开局。
戚沉南不知道最后自己的那幅画究竟怎么样了,不過她倒是收到了沈寒延的通知。
下周六是本学期的最后一节一对一培训课,具体上课時間另外安排。马上到来的是期末考,過完年又是对他们而言最为重要的艺考,他暂时分不出時間来给她开后门了。
对此,戚沉南毫无异议,欣然接受。
刚好学校裡那些平白无故增加的课程,几乎也让她沒有了休息時間。
戚沉南甚至开始期盼,自己转去美院以后的清闲日子了。
昨晚沒怎么睡好,她走去食堂的饮料铺子买了杯热拿铁。
轻轻抿了口,滚烫醇香的咖啡一下将戚沉南的困意与寒冷驱散。鲜少接触□□,這杯热饮对她的效果還算不错。
重新整理了下资料,戚沉南正要往图书馆那裡去,突然揣在怀裡的手机响起了震动。
与上次一样,截然不同的铃声告诉了她来电者的身份。
深呼吸一口,戚沉南悄悄然走到食堂门外,面朝天井下方的一颗常青树,她视线暗沉似是不断调整着自己的状态。
最终,她将电话接起:“爸。”
戚建明回应得很快:“沉南,在忙嗎?”
身后不断有人进出食堂,打闹着、相互搂抱着。戚沉南的背影穿插在他们中间,略微显得有些落寞孤独。
她說:“還好,怎么了爸?”
戚建明不带停顿地說:“這不是年底了,好久沒和你联系了,打個电话過来问问。一切都怎么样,還好嗎?”
戚沉南视线暗沉又淡漠:“還好吧,谢谢爸。”
经历過上一次周薇芳的假意关心,她好像已经形成了一定程度的抵抗,不会再因为父母的某一句话而欢欣喜悦。
戚建明:“今年春节比较早,有想好過年怎么办嗎?”
听到這句话,戚沉南居然感到了那么一丝恍惚。
马上就又是春节了嗎?
记忆裡的上一個春节,自己還沉浸在刚刚意识到感情的激动与担忧当中。经過了整整一年的沉淀,這份感情非但沒有消散,反倒一直都在变得浓郁。
以至于戚沉南恍惚地觉得自己身处梦境,一眨眼便過去了整整一年。
回過神,她回答:“還早吧,沒想好呢。”
心底隐隐约约产生了预感,戚建明的声音又一次驗證了戚沉南的猜想。
她的父亲语气终于有些为难:“本来今年想把你接過来過年的,但是吧……我和你阿姨才刚领完证沒多久,你過来可能有点不太好,所以就……”
他沒有把话說完,戚沉南也对接下来的言语毫无兴趣。
果然,事实再一次驗證了她不是被父母宠爱的孩子。每一次他们对她施舍的关怀,总带着各自的目的。
可是這样,又有什么意义呢?
戚沉南突然想到了家中长辈们总是在自己耳旁徘徊的话语,說她的父母根本就是被强行凑到了一起,都有着各自被棒打的鸳鸯。
所以,他们勉强与不幸福,都必须要由她来承担嗎?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才会需要经历如此孤独又不被疼爱的人生呢?
戚沉南再一次想到了那幅被沈寒延卷起的话。
是啊,那幅画的主旨内核再纯粹不過。
无非就是自己期盼着被爱罢了。
但是谁又可以给予她這份爱呢?
戚沉南不知道,也很迷茫,觉得念想与期待都是一片茫然的灰色。
戚建明的声音還在耳旁回响:“你妈那边,要不你和她服软认個错,今年就去她那边過——”
他的语气理直气壮,像是早就已经将一切安排妥当。只是戚沉南并沒有给他把话說完的机会。
“去年過年你也沒管我,爸,怎么今天你就跟变了個人似的。是那位阿姨在你边上,想要演一场慈父的戏码嗎?”
也许是冲动,又或者是多年以来一直积压在心底的低落情绪。戚沉南破天荒地,将心裡话全盘托出。
她几乎沒有用這样的态度,与父母說過任何一句话,甚至永远都维持着随和的态度,他们說什么都是好。
以至于不负责任的父母,总觉得女儿是個软柿子,似乎永远都学不会反抗。
电话另一端,戚建明久久都沒有出声。
戚沉南回過神来,短暂地诧异于自己的胆大。在略微的惊慌過后,占据了内心更多的,是一种压抑過后的舒缓。
甚至還有些别人口中的酸爽。
這好像是這么多年以来,自己头一次与戚建明站在了对立面。改变似乎发生在无形当中,她不由得无声地欢呼雀跃。
戚沉南的嘴角微微扬起,却看到一束阳光打照在了常青树的某個角落,接着一片树叶飘零着落下。
冬季的青翠,也难免逃脱凋零掉落的命运。
在這时,电话裡传来了戚建明的声音。
“之前我還以为你妈說的夸张了,沒想到养了十八年的女儿還真是一头白眼狼。”
戚沉南不为所动,只是视线稍稍眯起。狭窄的眼帘裡,似乎只剩下了那束阳光。
谁知今天的天空略有些不配合,缓缓飘来一阵乌云,就连那束光线也消失不见。
白眼狼。
這不是戚沉南第一次听到這三個字,上一次她還会伤心一下。可今天,所有的感情似乎只剩下了好笑。
养了十八年的女儿。
谁养的?
他们嗎?
這些话說的,可真是够好笑的啊。
今天仿佛无形中有個人时刻站在身后打着气,戚沉南毫无保留地将刚才的那些话全部說出口。
厚云层像是化不开了,那束阳光沒有再在她的视线裡出现過。
戚建明冷哼了声:“果然我還是对你太好,无法无天到和自己亲生爹沒大沒小了。不给你点颜色看看,都忘了谁是你老子了吧!”
說完,电话便被暴力地挂断。嘟嘟嘟的忙音匆忙响了三下,最后戛然而止。
戚沉南看起来一切還不错,只是视线无法触及的耳旁,捏着手机的指甲早已泛起了白。
她想,不管戚建明用什么手段,应该都不会影响到自己吧。
毕竟這么多年過去,大致都已经差不多习惯了。
只不過戚沉南当天并沒有意识到,再過两天,戚建明就该给她打生活费了。每月三千,是当时他与周薇芳离婚协议裡写得清清楚楚的條例。
戚沉南大学的前两年,一切费用都由戚建明负责。
好几天過去了,這一周的周五迎来了它的绚烂晚霞。看着西边火烧一般的天空,难以判断未来几日的天气。
戚沉南却始终沒有收到来自戚建明的生活费。
尽管她平时過得還算节省,可沒有任何收入来源,大城市裡的钱便如叮咚流水一般,“唰”地就不见了。
眼看着银行卡裡的余额就要见底,戚沉南却始终沒有去与父母认错的想法。
即便被逼到绝境,她也不会向错误的一方低头。
本来,错的就是他们,不是她。
但是资金的压力始终消散不去,戚沉南独自坐在食堂的连座椅上,微微蹙起的眉头像是那天笼罩着光束的乌云,怎么都消散不去。
自己手上還有保险公司打来的两万块,如果实在沒有办法,還可以靠着這笔钱撑上一段時間。
只是這样的话……转专业就彻底成了不可能的事情了。
戚沉南低落的眼裡,似乎折射着某种微弱的光的倒影。
她不甘心,明明自己都为之努力了這么久,到头来却被戚建明轻轻松松地将美梦打碎。
去向周薇芳低头认错,又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眼下,唯一的解决办法似乎就是动用那笔两万块了。
现实又糟糕了起来,戚沉南除了认命,沒有其他任何办法。
当从银行卡将钱转进微信的那一刻,她心底突如其来地掠過了丝慌乱,以及浓烈的不安全感。
突然觉得,自己是被整個世界抛弃的人,有什么东西是可以去依靠的呢?
就在這时,戚沉南的手机响了。
光滑的桌面上,手机屏幕裡闪烁着那個名字。
【沈寒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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