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人生初見

作者:夜漫舞
近日,行走在京城中的百姓都能感覺到城內莫名的緊張氣氛,至於爲何有這種感覺的原因也說不太清楚,只是能從一遍又一遍的巡城將士的緊繃神情中微微察覺到緊張;這種古怪的氣氛,自五年前距離與大宛差點開戰到至今,還是頭一次發生。

  住在天子腳下的百姓自然是要比尋常的普通百姓多了幾分透徹和靈敏,所以在城中百姓察覺到這股古怪的氣氛之後,是以連夜市都要比尋常時日提早關閉,到了夜間,除了打更的人更是鮮少有人敢再出門上街。

  京城中的氣氛古怪壓抑,而宮城之中的氛圍更是能把人活活逼死。

  勤政殿內,福全心驚膽戰的守在龍案邊,在再次擡頭看見皇上眉宇間裹藏的厲色更是害怕的腦袋一縮,再也不敢擡頭窺視龍顏一步;同時,將祿雙那隻小兔崽子更是咒罵了千百遍;果真是養大的孩子不由娘,翅膀還沒長硬就已經學會反抗,竟然拐了太子殿下偷偷溜出宮去不知所蹤;難道他就不知對大梁來講太子殿下的重要性?對皇上來說他親自教導出來的儲君的重要性?對滿宮上下的宮人來說這位金貴主子的重要性?

  如果太子殿下在宮外出了丁點意外,誰又能承擔這個責任?誰又敢承擔起這麼責任?

  想到這裏,福全臉上的冷汗又佈滿了一層,這一刻他連死的衝動都有了;早知道祿雙那個小奴才是個不知輕重的,他就不該受了這不聽話的蹄子當義子,這樣的話他也不會被牽連進來。

  就在福全心智俱亂、慌神不止時,端坐在龍椅上的皇上突然開口,道:“朕在朔兒這個年級的時候就已經能夠在四處充滿傾軋詭計的後宮中學會自保了。”

  福全猛擡起頭看向皇上,他常年跟隨在帝王身邊,自然立刻就能明白這句話中的含義,本是愁雲遍佈的心情立刻抓住了希望,忙接過話,道:“奴才自幼照顧在皇上身邊,皇上早慧,奴才深有體會。”

  楚燁收回放在龍案上的手,身子微微朝後一倒,眉眼之間的疲憊被他伸出來的手遮住大半,連聲音都跟着帶着疲懶:“也許讓朔兒出去鍛鍊鍛鍊也是爲了他好,身爲未來的兩朝之君,他身上的擔子只會更重,讓他提早走入民間,接觸人間疾苦,瞭解世間人情,對他的成長會大有裨益。”

  說到這裏,楚燁攥了攥拳頭,下定了決心:“飛鴿傳書告訴素玄,讓他們順着去大宛的官道一路尋找,如果找到太子可暗中保護,不用急於過早表明身份;至於太子的安危,除非是遇到威脅生命之事,不然不必讓太子知道他們的存在。”

  福全領命,立刻下去着手辦理。

  只是在離開前偷偷的又看了一眼半靠在龍椅上的一朝天子,他深知對皇上來說太子的重要性,平常恨不能捧在心尖上好好疼着、愛着,如今卻做出這樣的決定;他知道,在作出這個決定的時候皇上下了多大的決心,能讓唯一的兒子在稚齡之時遊走民間,這份膽氣非常人能夠做到;看來對皇上來說,太子的重要性已無任何人能夠代替;希望有多高,期待有多高,就會對他有多重的錘鍊。

  真希望太子殿下能夠平安走過這一關,他深信,若太子殿下能夠平安歸來,定會脫胎換骨,令人耳目一新。

  聽着宮門合上的聲音,楚燁微微閉合的眼睛緩緩睜開一條縫;幽亮的眸子如燭火般忽明忽暗的看着頭頂,眼底流轉着濃濃的思念。

  “阿昭,朕把我們的孩子養得很好,你一定會很滿意;兒子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也是個知冷知熱的,看不過我一個人守着偌大的皇城過的太辛苦就一句交代也不說的偷偷溜出了京城去找你了;這份膽氣和衝動,倒是有點像你;等朔兒找到你,你就隨他一起回來看看朕吧,你這一離開就又是一年,朕,很想你。”

  自言自語的說完這番話,楚燁就嘴角含笑的再次閉上了眼睛,眼角流露出來的繾綣之情,幾乎能融化世間最硬冷的堅冰,讓人深深沉醉。

  七日之後,大梁邊陲重城,盤龍城。

  作爲大梁最重要的軍事重地,盤龍城歷來都是大梁最看重的邊陲重城,其重要程度絲毫不弱於大梁京城附近的幾座大城;只不過那幾座城池是以大梁的經濟文化中心而名揚天下,盤龍城則是以駐紮着大梁最悍勇的軍隊,集屯着大梁最豐富的糧草,同時也因地勢環境成爲大梁的天然軍事保護屏障而聞名。

  盤龍城三面環山,一面朝海,城池以螺旋之狀排布,再加上天然的地理環境雕琢,自上往下看,整座城池宛若巨龍盤臥,故名爲盤龍城。

  就是這樣一座聞名於三國的城池,再又一天初陽從地平線升起那刻,夜幕退去,城池再次迎來人潮生機。

  大開的城門厚重作古,城門兩邊軍鎧整潔的巡城兵各個目光炯炯、精神飽滿,不斷地掃視着進出城池的百姓商旅和來往過客。

  就是在這龐大的人潮中,一輛並不起眼的馬車晃晃悠悠的從城外駛進來。

  “少爺,我們到盤龍城了。”一聲驚喜的聲音從撩開的簾子傳出來:“真沒想到,遠離京城千里之外的地方竟然會有一座人口如此密集的城鎮,哎呀呀,快看呀!這城裏的鋪子小販也是不少,還有不少文人騷客;咦?那些人的服裝怎麼這麼奇怪?好像不是咱們大梁人。”

  聽着祿雙唧唧喳喳的嗓音,半倚在車壁上的楚朔放下手中翻看的書籍,閉着眼睛揉了揉有些酸脹的眼睛,聲音緩緩道:“如今三國和平,各國之間都達成共識允許經濟通商,盤龍城作爲銜接大宛和北戎最重要的一座城池,能在這裏看到奇裝異服的異國人打扮也沒什麼好意外。”說到這裏,楚朔頓了頓,看向一驚一乍的祿雙:“這裏不比京城,雖說看上太平實則龍蛇混雜,爲了安全起見,我們務必要小心謹慎,千萬不能引起他人的注意;就算是再好奇奇怪也不能大喊大叫,以免讓歹人盯上。”

  祿雙被主子教訓,忙做垂頭搭耳狀,聽話的應諾。

  只是,剛阻止了祿雙,那邊徐晏殊就開始不受控制:“表哥,你快看;這邊的街上有一棟好大的酒樓,眼看馬上就要進大宛了,咱們也不必太着急,要不今晚咱們別再去找那些低調經濟的小客棧,乾脆就在這棟酒樓歇腳吧。”

  祿雙聽着徐小少爺驚喜十足的聲音,心裏輕輕地哼了一聲;他還不瞭解自己伺候了五年的主子嗎?看上去是個奶孩子模樣,可這心智早就不是他人能夠探測出來的;他們這一路上能夠平安趕到盤龍城,還真是多虧了這位心思不好琢磨的主子的調遣安排;要不然,依照他們這一行人的身份的年齡不是被人給暗害了就是被人給拐賣了。

  這個時候徐小少爺居然說出要住大酒樓的想法,無疑是天方夜譚;要知道,越是這種聞名的大酒樓越是環境複雜,他們這一行人除了扮成趕車的馬伕是東宮的侍衛長會些拳腳功夫之外,剩下他們這三個倆兒都是孩子,再外加上他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宦官,簡直就是戰鬥力負值;如此情況不夾緊尾巴做人還敢高調入住酒樓?除非主子的腦袋被磕了,要不然絕對不會同意。

  祿雙正揣着看笑話的心思等候着主子會斥責徐小少爺幾句,可這種想法還沒在心裏轉上一圈,就聽見主子開口道:“好,就住這間酒樓。”

  “主子——”祿雙失聲叫出聲。

  楚朔擡起頭看向他:“有什麼事?”

  祿雙喏喏嘴,滿腔的不忿壓在嗓子眼幾乎快要脫口而出;不帶這麼厚此薄彼的,雖說他知道主子將徐小少爺疼成了眼珠子,可如此明顯的寵愛,實在是要他難以接受啊;不管怎麼說,他祿雙也算是個忠心耿耿的奴才,不奢求公平待遇,但最起碼也要偶爾給他一點安慰不是嗎?

  祿雙泛紅着眼角,委委屈屈的看向神色淡然的主子,考慮着這個時間對主子說出心裏想法是會被主子一腳踹下馬車還是會被幹脆扣一年薪俸。

  這時,徐晏殊驚喜的聲音再次傳來:“祿雙,祿雙,你快看呀,前面的小攤上正在賣你最喜歡喫的糖炒栗子,等到了酒樓我就讓小二給你買一大包。”

  聽着如此天真純粹的聲音,祿雙整個人都快不好了!——他爺爺的!他對這天真憨厚的徐小少爺還真是痛恨不起來啊!

  看清楚祿雙眼底的掙扎,楚朔淡淡笑着,他就知道,跟徐晏殊相處久後沒有人會不喜歡他。

  位於盤龍城最中心位置的白鶴樓幾乎是整座城池的地標,樓高數十米,整整有六層高,佔地面積更是不知何幾;硃紅色的十六根紅木圓柱撐起整座白鶴樓的門庭,外觀看上去大氣渾然,與這雄霸一方的盤龍城倒是相得益彰。

  當馬車停在白鶴樓前,訓練有素的小二就立刻眼疾手快的從樓內奔出來,臉上掛着熱情洋溢的笑容,熱絡的打着招呼:“客官們幾位?打尖還是住店?”

  被楚朔帶出來的扮作馬伕的男子乃是東宮的侍衛長呂剛,專門負責東宮上下的護衛安全,也是楚燁爲唯一的兒子精挑細選出來忠心護衛。

  呂剛是看着楚朔長大的,深知他伺候的小主子是個人小鬼大的主兒,極爲有主見;所以在得令楚朔要住在這裏的時候就立刻扮作普通商戶家的小廝,迎上小二熱情的笑容,將手中的繮繩一扔,麻利道:“我們住店,小二,我家少爺是個愛靜的主子,最不喜打擾;給你家掌櫃說要兩間上房,銀子不是問題。”

  呂剛在一臉豪氣的說完這番話,便又從袖中掏出一錠五兩重的銀元寶一把丟到小二的懷中,看着小二捧着元寶驚喜雀躍的模樣,嘴角輕輕地勾了勾。

  至於這位店小二也算是見識過不少大場面,也見識過不少大人物,畢竟他工作的地方就是這盤龍城中頂頂金貴的酒樓;只是,就算見多不少出手闊綽的大人物,像這位爺一開口就賞他一錠銀元寶的機會卻是極少的;當場,店小二就捂緊了被他捧在手心中的銀元寶,忙不迭的不停點頭,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起來:“這位爺儘管放心,能居住進我們白鶴樓的客人那都是來頭不小的,絕非一些上不了檯面的小人物能比,所以您根本不用擔心會有一些不長眼的傢伙會吵到你家主子。”說到這裏,店小二眨着眼睛往呂剛面前一湊,壓低聲音繼續道:“小的會親自給掌櫃說一聲,定會好好款待你們;這位爺瞅着面生一定是初次來我們盤龍城,既然是初來乍到選擇居住在白鶴樓簡直就是最明智的選擇,小的會安排幾位爺住在五樓,從五樓往外看能清盤龍城的全貌,到了夜間更是能欣賞到出彩的夜景;六樓是供給樓中住店客人喝茶閒聊的地方,幾位爺若是由興致也能走上去瞧上一二。”

  看着小二舌燦蓮花的將白鶴樓誇的人間少有,呂剛就知道爲什麼這座酒樓的生意會如此好;就連一個伺候人的下人都能如此善談,可見管理這整座酒樓的老闆也是個出彩的人物。

  呂剛在小二熱情的眼神下會意的點了點頭,招招手就讓小二先進去安排;然後一挑簾子,微微垂着頭對裏面的人道:“少爺,不知您對這樣的安排可還滿意?”

  坐在馬車中的其他兩人在聽到呂剛的問話後皆齊齊回頭看向坐在馬車裏面靠在車壁上淺眯着眸子的楚朔;至於楚朔,整個人都被一身潔白的小錦服包裹着,膚若凝脂、白裏透紅,再加上他那出彩的五官長相,更讓人恍覺似看到了天上的小金童來到了人間。

  楚朔根本懶得理會那些人眼中的驚豔,有一個長相不俗的老母,又有一個皮相俊美的親爹,他若是個醜八怪纔是真的出了大問題呢。

  他將攤在手中的書籍捲成直筒狀,左手握住一頭,輕輕用另一頭敲擊着掌心,道:“就照這樣的安排吧,孤、……咳咳,我很滿意。”

  說完,楚朔就微微低着頭從馬車內走出來,在來到車轅前看向低着頭伸出一隻手準備扶自己下車的呂剛時,又頓了頓,道:“我爹當初將你賜給我的時候,對你的評價是,老實中肯、秉性中正,今日我親自一看,發現你演起戲來倒是跟我不分上下;呂剛,你讓我刮目相看了。”

  呂剛垂着眸的眼瞳中閃過笑意,忙道:“屬下是少爺的奴才,跟在少爺身邊五年多少也會受到您的點播和影響,有幾分酷似少爺那是屬下的榮幸和恩德,屬下在這裏先謝過少爺的誇獎;以後定再接再厲,爭取不給少爺您丟臉。”

  聽到呂剛得了便宜又賣乖的話,楚朔笑着朝他空踢了一腳,可眼神中流轉的神采也能看出他對身邊這位侍衛長的喜愛。

  待他們一行人進了酒樓,雖說他們這些人來歷不凡,尤其是楚朔更是身份尊貴無比,從小到大經歷的大場面連數都數不過來;可是在親眼看見白鶴樓內的裝飾和規格後,就是連楚朔都忍不住暗暗砸了砸嘴。

  看來他父皇的政績真是相當不錯,要不然也不會讓一個遠在千里之外的城鎮之中出現氣勢如此恢弘的大酒樓。

  只看着佔地不下百畝的酒樓中,下三層是專門用來接待打尖喫飯的商客,上三樓則是用來招待住店的貴賓;且這樓層越往上越是金貴,越往上裝飾越是豪華;可見開這家酒樓的老闆該是多麼豪氣,多有雄心纔能有如此手筆。

  早已在酒樓中等候的小二在看見呂剛一行人走進來後就忙迎走上來,只是目光在落在楚朔和徐晏殊身上時還是微微的怔了怔;他本以爲坐在馬車中的人該是個成年男子,再不濟也該是個少年,可怎麼也沒想到從馬車中下來了兩個孩子和一個麪皮頗爲白淨做小廝打扮的少年;難道,這幾位中就有那位爺口中的少爺?誰家的家長心如此寬,竟讓這麼稚齡的孩子跑出來拋頭露面?

  心裏雖然疑惑好奇,但小二也知道客人的消息他們是不能輕易打探的,所以也只是略略將疑惑的目光從楚朔等人身上一掃過後,就落到了呂剛身上,送上已經安排好的房間鑰匙,就要領着他們上樓住店。

  七日來的沿途奔波多少也讓楚朔等人的身上帶了不少風塵,尤其是徐晏殊,雖說來到盤龍城後他很是興奮,但在興奮過後濃重的疲憊沉沉的壓在他乾淨的眼瞳裏,看着他恨不能黏在一起的眼皮,不禁覺得好笑的同時又有些心疼。

  當初楚朔離開京城其實是不用帶上徐晏殊的,只是想到了徐家在母后心目中的重量和意義才選擇帶上了他;雖說現在徐晏殊年紀還小,但他註定了將來是要扛起徐家大旗的人物;父皇看在母后的面子上對徐家再三寬容,而徐家現在多少也收了些當初的不臣之心;只是有些東西早已滲透進徐家人的骨髓中,比如說對皇權之人的害怕和敬畏。

  他不希望將來從徐晏殊的眼裏也看見這種讓他不喜的感情,想要徹底改變徐晏殊,就必須讓他經歷徐家人都不曾經歷過的東西;他要讓將來會扛起徐家大旗的小家主先看盡人間繁華、世間百態,徹底體悟到家國之意,隱晦的告訴他,只要徐家根正、心忠,他可以成爲第二個父皇,容忍、包容徐家曾經犯過的錯。

  五樓客房中,沉紅色的房門被人緩緩推開,迎面而來的就是乾淨整潔、佈置簡雅舒適的內部環境,楚朔的小手背在身後,在呂剛的恭敬相待下,在小二的側目熱情中第一發個踏進房中。

  舉目四望,不管是環境還是通風都是相當不錯,尤其是房間內還用琉璃屏風隔出來一個小小的書房可供人習字讀書這一點更是讓楚朔很是滿意;在稍稍點了點頭後,呂剛就走向店小二,滿意的對着店小二一笑:“我家少爺就住在這裏了,有勞!”

  店小二忙不迭的躬身說不敢,同時退出房間。

  待房門再次合上,楚朔臉上的稚童之色退去少許,圖而代之的是在太子宮中面對自己屬臣的威嚴和清冷:“呂剛,飛鴿傳書給父皇和段清叔叔,交代孤現在的位置且告訴他們孤離開的目的,免得讓他們再掛心。”

  正在房內給楚朔沏茶的祿雙聽到這話不禁暗哼了一聲,他伺候的主子素會折騰人,什麼叫做免得讓他們掛心?自太子突然離開東宮外府消失不見之時,恐怕整個京城都亂了;這個時候才知道體貼人不覺得太晚了些?他都能夠想象因爲太子之故有多少人受到牽連;想到這裏,祿雙的手就抖了抖,他能夠想象義父此刻對他定是咬牙切齒、氣憤難消,責怪他帶着太子離開也不跟他通風報信;要知道,義父可是伺候在皇上身邊的第一大總管,天子動怒,第一個容易受傷的就是義父;他伺候的小主子是個霸氣的,義父伺候的天子更是冷厲的,這倆爺一個比一個難伺候,也不知義父能不能挺住,活着等到他回去。

  呂剛雖說是楚燁賞給自己兒子的護衛,可對楚朔是最忠心的;在聽到小主子的命令後,他立刻應諾,下去着手去辦。

  祿雙是個貼心的小奴才,親自伺候着自家小祖宗和徐小少爺喝了點茶吃了些點心後才告退。

  呂剛和祿雙的客房就在楚朔和徐晏殊房間的隔壁,好方便彼此間的照顧和保護。

  在祿雙離開後,徐晏殊就踢了鞋子爬**,抱着柔軟乾淨的被子呼呼大睡;楚朔倒是對他的這番動作容忍性極強,轉身走過琉璃屏風來到小書房,隨便從書架上找了一本介紹盤龍城地理環境風俗習慣的民俗書坐在靠背大椅上慢慢翻着看。

  就這樣,又平靜的過去了三天。

  在這三天之內,祿雙領着徐晏殊幾乎走遍了盤龍城內有名的街道,喫遍了城中最有名的小喫,主僕倆天天都玩的不亦樂乎,看樣子真是恨不能都住在這裏算了;相較於那兩人的活潑好動,楚朔倒是顯得很平靜,整整三日他都沒有離開白鶴樓半步,不是在房中看書寫字,就是打開窗戶饒有興致的看着城內之景,瞅着城中百姓安樂平靜的生活。

  只是,沒有人注意到在他睜着一雙澄澈的眸子居高臨下的欣賞着城中景色的時候,偶爾會將眼神投向距離白鶴樓兩條街的一座氣勢恢宏的府宅。

  那座宅子佔地極大,白牆黑瓦的建築風格,亭臺樓閣的宅中風景,一看就能猜到居住在這裏的人定是非凡人物;沒錯,在整個盤龍城中,只有一個人夠資格住在這座宅子裏,便是手握整個盤龍城軍力,受命於皇命管理盤龍城上下一切內務的盤龍城都督——魏翔天。

  說起魏翔天這個人也算是一號人物,聽聞他出身京城氏族大戶人家,年幼時就頗顯聰明,家人對他寄予厚望,便請來京城有名的夫子授課啓蒙,可沒想到一段時間下來,魏翔天竟然發現自己不愛文課愛武學;毅然不顧家人反對,年紀小小就拜了江湖遊俠爲師,學了一身好武功。

  也恰逢他生的逢時,先帝在位時頗爲看重朝中武將,更是喜愛有武學造詣之人;魏翔天在學業歸來之際,就投身到科舉大考之中,以十八歲的年齡就奪得了武狀元的名號,也算是撫慰了家人之心,圓了自己的夢想。

  先帝看重魏翔天的一身卓絕武功,又因他出身大家風度翩翩心中更爲喜歡,在有心栽培、悉心教導之下,在魏翔天二十五歲時便封他爲盤龍城都督,統管一城兵力,坐鎮與大梁邊陲。

  魏翔天也算是不負皇恩,盤龍城在他手中穩如磐石,軍民相處和樂,再加上隨着各國之間的休戰,盤龍城更是作爲重要的經濟樞紐中心造福於一方百姓;魏翔天因政績卓絕,就這樣在盤龍城中一紮根便是二十年。

  民間傳言,魏翔天不禁帶兵厲害,經濟手腕同樣令人折磨;盤龍城中的大半商鋪店面皆是隸屬於都督府,就連這聞名整個盤龍城的白鶴樓都是都督府名下的產業。

  今日,楚朔難道有了出去走動的心思,領着同樣憋悶在樓中的呂剛走出客房,待來到樓梯拐角之處時,突然頓了頓,像是受到什麼牽引,本是已經快要邁出去的步子被他收回,轉身就朝着去六樓的樓梯口走去。

  當初那小二介紹,步上白鶴樓的六樓就能看見滿城之境;待楚朔在六樓找到一處看風景極佳的位置坐下來,望向一眼看盡的滿城風景時,嘴角不禁隱隱帶笑,看來這小二的言詞還真是一點也不作假;雖說五樓同樣能看見滿城風景,可卻跟從六樓欣賞的景色格外不同。

  現在正值秋季,滿城秋色迷人,城中佈景錯落有致,只消望上一眼就能讓人生出站於雲端,指點天下之意;其大氣磅礴之感迎面撲來。

  呂剛面色激動地站在楚朔身側,伸手扶着手邊的扶欄,神色亢奮道:“真沒想到,這邊陲一城竟然有如此風采。”

  楚朔垂眸托腮,同樣附和了一句:“看來這個魏翔天還真是一方人物,我也算是來對了。”

  聽到楚朔此言,呂剛在微微一怔的情況下很快就明白過來。

  他總算是想明白爲什麼殿下在來到盤龍城後就不再急着趕路,反而是住進這白鶴樓中,看來殿下是真的懷揣了某個目的來到這裏,且這個目的一點也不小。

  就在這主僕二人心思各異的時候,突然從樓底下傳來一陣吵雜的異動聲。

  此時坐在六樓的客人極少,再加上楚朔選的位置距離那處異動傳來之地最爲接近,所以,在聲音傳來之時,楚朔和呂剛就先看到了事發之地。

  就看在白鶴樓的一處偏隅角落中,一個三四歲般大的小男童被白鶴樓中的廚房夥計圍堵在角落裏拳打腳踢,那樣孱弱的一個身體,被如暴雨般的拳頭毫不留情的揍打在身上,竟是連一聲都不吭,只是垂着腦袋弓着身子,雙手緊緊地盤於胸前似乎在護着什麼東西。

  那幫夥計似乎被小童不哭不喊的樣子惹怒,下手更是不留情,直到最後也不知是誰突然猛踹一腳在小童的胸口,本是已經被打的連口氣都喘不均勻的男童終於無力承受這招重擊,狠狠地跌趴在地,而一直被他懷中的東西也隨着他摔倒的動作滾落出來;原來,竟是些殘羹剩飯,看上去要人不忍。

  廚房夥計瞅着灑滿一地的殘羹剩飯,臉上依次閃過譏諷的嘲笑和難掩的戾氣,欺善怕惡的秉性幾乎被他們表現的淋漓盡致;一雙雙布鞋毫不留情的踩在這些飯菜上,看着男童掙扎着撲上來想要將掉落在地的飯菜撿起來的拼命摸樣,更是得意的哈哈大笑,最後甚至還在離開前狠狠地扇了這個男童幾巴掌才得意洋洋的走遠。

  男童受到如此對待,竟是到最後都沒哭喊求饒;他跌跌撞撞的爬起來,用一雙蠟黃的小手輕輕的拍了拍被洗的發白的麻布衣裳,不顧臉上身上的傷痕,一瘸一拐的來到被踩的面目全非的飯菜前,先是撿起一個被踩憋的包子,又去撿被啃剩只剩下一點肉絲的雞腿。

  看見這一幕,楚朔幾乎是下意識的蹙了蹙眉,只是向來冷靜的他並沒有對此作出評價,而是繼續做托腮狀,看着男童緩慢的動作。

  而就在這時,一隊整齊的兵馬從遠處呼嘯而至;這隊人馬看上去訓練極爲有素,不管是從穿着還是從眼神中迸射出來的精神勁兒,都幾乎能讓他人感受到來自於軍中磨礪的殺伐之氣;只是,待這隊人馬快要走近時,本是動作緩慢的男童突然像是受到了驚嚇,連撿起來的食物都顧不上,慌忙從地上抓起一把泥就毫不猶豫的往自己臉上抹。

  楚朔腰板立刻停止,看向男童的眼神中閃爍着濃郁的好奇;就是連站在身側的呂剛都好奇的忍不住探出了身子,似是也不太明白男童的動作。

  而男童在做完這番動作後,就團成一團,緊緊的縮在牆角的角落裏,一雙驚恐睜大的眼睛裏隱隱漫上了霧氣,似是正在經歷自己人生最可怕的事;小小的身板艱難的擠在牆角里,恨不能跟身後冰涼硬冷的牆壁融爲一體。

  而呼嘯而來的兵馬在路過男童時也只是稍稍側目掃了一眼,跟着,就腳也不停的直接離開。

  直到這對兵馬離開許久,男童像是才從驚怕的氛圍中回過神來,小小軟軟的身體幾乎癱軟成泥,軟趴趴的靠着身後硬冷的牆壁,重重的呼吸着。

  而這時,男童似乎察覺到一直有人在看他,巴掌般大的小小臉頰微微揚起,被溫暖的金輝憐惜的籠罩着;這是一張很是清秀驚豔的面容,雖然渾圓但卻微微上挑的眼尾,挺直的嬌小鼻樑透着淡淡的清秀和羸弱,蒼白的嘴脣雖然有些翹皮但形狀卻很是好看,蠟黃的膚色一看就是因爲長時間營養不良所致,可就算是被生活折磨到了泥土裏,那雙靈氣十足地大眼睛裏卻沒有自怨自艾,反倒是光彩十足,要人驚豔。

  楚朔這輩子只有別人望着他癡癡地份兒,他還從未望着別人癡癡地。

  等他反應過來,自己都被自己嚇了一跳;不動聲色的咳嗽了一聲,像是要遮掩這片刻的尷尬,半晌之後,開口道:“呂剛,你看出什麼來了?”

  呂剛也被這小小娃娃身上迸射出來的風采輕吸了一口氣,這樣小的年齡就有如此風采,若是長大後必然會是一個能令江山失色的人物。

  可呂剛知道,殿下問的不是這個,沉思片刻,答道:“這個孩子身上有祕密。”

  楚朔嘴角扯着淡淡的笑:“還有呢?”

  呂剛若有所思的看向剛纔那隊兵馬離開的方向,又道:“這個祕密應該還與都督府有關。”

  楚朔毫不遮掩的向呂剛投去欣賞的眼神,果然,跟在他身邊的屬臣就應該要有這樣的觀察力。

  楚朔沉默下來,他仔細打量着男童的一事一物,想判斷男童的來歷亦或者是發現些什麼,可是半刻過後,他連丁點有用的線索都沒探查出來;不過仔細想來沒有半點線索纔是最正常不過的。

  可以看出,男童的警惕心很強,要不然也不會丟棄自己拼命保護的食物在都督府的兵馬快要逼近的時候將自己弄成了一個大花臉;光是這份膽氣和利索的判斷,就能看出男童的警戒之心早已超乎他人之想象。

  但,就算是男童掩飾的極好,有一點東西是他無法遮掩的。

  那便是,與生俱來氣質和融進骨血之中教養風度;那雙如琉璃般璀璨奪目的眼睛,絕對不是一個真正的小乞丐能夠擁有的,甚至在這白鶴樓中,也沒有幾個人能夠擁有一雙那樣璀璨攝人的眼睛;那雙眼睛裏,沒有對苦難的屈服,也沒有對命運的質控,倒像是一片汪洋大海,溫柔的包容着一切,原諒着一切;讓再桀驁不馴的人也沉溺其中,甘心收攬羽翼。

  楚朔對這個男童的興趣越來越濃,甚至都要打破他不好管閒事的規矩。

  呂剛看出主子對男童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同時他自己也對這位男童頗爲刮目相看,要知道他是個武人,只會從武人的角度去看一個人;剛纔那幫欺善怕惡的夥計那樣欺負這個男童,明明被打的那般慘烈,他都沒有哼哼一聲,可見心性是極爲堅定地,這對呂剛來說簡直吸引太大。

  要知道,要想成爲一代武林宗師,首先必須擁有的就是不屈的意志和磐石般不可轉移的心性,這個孩子在這兩個方面,都能拔得頭籌。

  “少爺,我們要不要……”

  呂剛試探着開口,他對這個孩子產生了濃郁的興趣,甚至有種想收徒的念頭。

  楚朔是什麼人,怎麼會看不出呂剛對這個男童的興致有多高;透徹的眼睛朝着不遠處的都督府掃視了數眼,最後,做出決定:“把他帶來見我,記住,別嚇着他了。”

  ------題外話------

  楚朔:老爹,你兒媳婦出場了,快準備好見面禮

  楚燁:混賬小子,竟敢偷偷離家出走,還誘拐良家少女?去!罰跪宗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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