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哪家的爐子誰家的狗

作者:十年老樹
晌午時分,那處破落的院子飄出幾縷煙氣,很淡很白,幾乎瞬間就已經融進空氣裏面,隱約有着藥草的香味從院子裏傳出。

  院子的周圍還是院子,像是順着這縷輕煙的升起,周圍數座院落同時打開了屋門,住在院子裏面的人走了出來,不約而同的朝着那座破落的院子走去,只是院子依然還是當初的院子,而裏面住的人,已經不是當初的人了。

  掛在門外的那塊“止步”牌子仍在,這些院子的新主人走至門前,像是沒有看到這塊木板一樣,徑直朝着屋子裏面走了進去,這塊木板,原本就不是爲他們立在這裏的。

  雖然外面看起來院子有些荒涼,甚至已經有半邊牆壁都像是隨時要倒塌,但是院子裏面仍是很乾淨,幾株翠綠的苦竹貼着牆壁生長。

  只是晌午時分自然是不可能有水露的,因此這些水粒並不是露水,而是真正的水,很容易讓人想到這幾根苦竹之前上面沾滿了灰塵,院子的主人因爲要招待來客,所以用水先將這些苦竹清洗了一遍。

  院子正中間,長着一株矮小的迎客鬆,松樹下面放着一隻紅泥小火爐,在火爐上面正燉着一鍋水,上面飄着幾片不一樣的葉子,不知道是草藥還是香料,之前的輕香就是從這口鍋裏面傳出去的。

  圍着火爐的周圍,是一張四方的竹桌。圍着竹桌放着四張同樣的竹椅,椅子上面還有才斬出來的缺痕,絲毫沒有那種歲月摩擦的痕跡,可以想象,這張竹桌還有周圍的椅子,應該都是院子的主人最近才做出來的。

  桌椅都是新做的。自然是因爲之前的主人走時將所有能帶走的東西全部都帶走了,因此院子的新主人要招待新的客人,纔不得已新做出這些桌椅。

  只是既然連桌椅都是新做成的,那桌椅旁邊燉着熱水的火爐,又是從哪家拿來的?

  破舊的木門被人首先推開,一位身穿紅袍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手中提着一隻黃皮葫蘆,隨意的用一根細繩纏綁在一起,隨手就提着走了進來。

  過了一會。又走來一位黃袍男子,他就有些奇怪,手裏拿着四隻瓷碗,看着那鍋有些渾濁的熱湯,眼神流出一道精光,直接朝着最貼近火爐的那張竹椅走去。

  兩人剛坐下,屋門傳來一聲吱聲,卻不是開門的聲音。而是有人將屋門從裏面關了上。

  一位灰色布袍的中年男子隨手關上屋門,朝着院子裏面走來。更是與其餘兩人不同,他的手上提着一隻黑色的土狗。

  接下來的事情就極其簡單了,紅袍男子將瓷碗放在桌面上,像是假寐般睡着了;提着黃皮葫蘆的黃袍男子提開木塞,陣陣濃香的酒氣從裏面傳來,正是燕京最出名的酒坊珍藏的上好青花雕。

  灰袍男子坐在竹椅上等着。等到火爐上的熱湯全部滾燙起來,就像是熱油一般沸騰不止,隨後他提起手中的黑色土狗。

  那隻土狗哀鳴一聲,隨後身上的皮毛骨頭開始全部掉落,場面很血腥。但是卻有一種唯美的感覺,很難將這幅畫面和尋常屠夫屠豬宰狗的場面聯想到一起。

  灰袍男子將手中的花肉全部扔進鍋裏,湯汁隨後飛濺起來,但是卻沒有灑出鍋外,像是裏面的每一滴湯汁都不能隨意浪費。

  紅泥火爐,肉香四溢,院子裏的苦竹隨風搖擺,幾片乾枯的葉子也隨着微風落下。

  三名男子坐在桌子三面,也不言語,場面有些寂靜,只有風聲與鍋裏湯汁滾動的聲音,很快肉就已經燉爛了,香味開始朝着更遠處飄去。

  吱……

  一聲吱呀的聲音,院子裏面那間屋子的門開了,一名藍袍男子走了出來,他也沒有說話,只是朝着剩下的最後一張椅子坐去,像是這裏就是自己家一樣,而這裏現在來說,的確是他的家。

  嘟嘟的聲音越來越大,狗肉的香味變的更加濃郁,不知道原本鍋裏放着什麼樣的香料,這隻小火爐加上一口不大的黑鍋,竟然煮出的肉味比起最好的廚師還要更香。

  “狗肉滾三滾,神仙站不穩”,如今鍋裏的狗肉已經滾了兩次了,因此四名中年男子並不着急,只是很平靜的等着,他們有足夠的耐心等着。

  院子的新竹椅只做了四把,所以今天來喫這頓煮肉的人也就只有四人。

  既然是喫肉,自然少不得肉,因此灰袍男子帶來了一隻黑狗;

  喫的是煮肉,當然需要來煮,所以藍袍男子在自家準備了這樣一鍋湯汁;

  喫肉不能直接從鍋裏撈,於是黃袍男子帶來了四隻瓷碗;

  最後紅袍男子帶來的青花雕,雖然看似不是必需要的,但是酒肉酒肉,只有肉沒有酒怎能叫做酒肉,於是他將葫蘆裏的青花雕全部倒進鍋裏,香味更濃了。

  藍袍男子煮了一鍋湯汁,紅袍男子提着一葫蘆青花雕,黃袍男子帶來了四隻瓷碗,而正在鍋裏的狗肉是灰袍男子帶來的,所以能喫得上這頓黑狗肉的人今天只有他們四人。

  爐子的木炭快要燒光了,所以底下的溫度開始變的低了下來,鍋裏的狗肉也終於滾了三滾,像是有些爛了,但是卻沒有爛,像是不香了,卻是全部埋了下去。

  四名中年男子圍着火爐,開始喫着鍋裏的狗肉,喫的很慢,像是在享受。

  不渝多時,鍋已經見底,只剩下底下的料渣,每個人臉上都是有些通紅,雖然已經是初春時節,但是今年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去年那場大雪的原因,依然還是很冷,這樣的冷天之下,圍着院子喫着煮肉,自然是一番別味的享受。

  最後一塊碎肉被黃袍男子放入口中,隨手添了半碗湯,黃袍男子一飲而盡,長呼一口濁氣,臉上有着滿足的意味,隨後他放下了手中的瓷碗。

  像是一個信號般,其餘兩人也放下手中的瓷碗,藍袍男子眉毛微挑,也將還沒喝完的碗放在竹桌上面。

  “能在這樣的地方,喫到這樣的煮肉,想來以後也是沒有多少機會了!”

  黃袍男子隨手抹了抹嘴角,絲毫不像是一名修行者,或許是他根本不在意這些東西。

  “是沒多少這樣的機會了!”

  藍袍男子低着眉,像是應付的說道。

  “所以…肉喫完了,現在該談正事了。”

  紅袍男子語氣平靜,但是隨着這句話,院子裏的四人全部都變的極其肅穆,就像是舉行一場神聖的儀式一樣。

  “笠秋生,你能代表整個朝陽宗嗎?”。

  一直沒有說話的灰袍男子最先開口,直接就叫破了藍袍男子的身份,正是朝陽宗的笠秋生。

  像是認真思索了一陣,笠秋生才道:“不能!”

  他的回答很認真,所以灰袍男子知道他是認真的,也不再說話,只是不停的摸着手上的一串珠子,眼神微微眯起。

  接下來是黃袍男子,他的問題很奇怪;

  “這是我們最後一次喫肉嗎?”。

  問題很奇怪,但是也很簡單,就像是離別之前的友人相互問道“以後還能再見嗎”這樣的簡單。

  只是這樣簡單的問題,笠秋生卻思考了很久,至起碼比起剛纔那個問題思考的時間久。

  他緊皺眉頭,有些不確定說道:“或許吧!”

  黃袍男子明顯是不滿意這個答案,但是依然保持沉默,或許沉默就是此時最好的迴應。

  “那這次,你爭還是不爭?”

  最後開口的是紅袍男子,他沒有說明爭什麼,但是所有人都明白爭的是什麼。

  這個問題,笠秋生像是早都已經想好了,道:“不爭!”

  紅袍男子微微一怔,明顯是想不通笠秋生這樣做的原因,不過他也沒有多問,只是平靜的點了點頭,他知道既然笠秋生已經說了不爭,那就自然不會去爭。

  一頓狗肉,三個問題,問完後,三人開始朝着門外走去,像是來時那樣突兀,走的時候同樣沒有章程,像是來到這裏,就是爲了喫一頓狗肉,問幾個無聊的問題。

  黃皮葫蘆,四隻瓷碗,還有那張完整的狗皮,都已經被走了,只留下依然溫着的紅泥火爐與鍋壁,還有裏面沒有喝完的湯汁,如白玉透亮。

  笠秋生微微搖頭,心底呢喃道:“棋子,也是要看捏在誰的手裏。”

  ps:寫的我自己都想吃了,想想都很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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