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炒螺絲
林玉秋天天去倉庫送清單，也算是跟那裏的人混了個面熟，有的時候倉庫偶爾有什麼五金材料沒有及時補上，林玉秋也不爲難他們，督促他們把疏漏補上就好。
因此她開口跟倉庫要條木凳子，那邊就給了，宿舍裏那張桌子大，兩人一人一半也容得下。
毛若琳半躺在牀上，頭微微歪着，把半乾的頭髮順到一邊，看着那兩人埋頭苦幹的背影，莫名有些礙眼。
她心裏默認林玉秋是她這一邊，現在林玉秋突然跟着趙曉麗去上課，她有一種被背叛的感覺，窩着一肚子火，煩躁地翻過身。
兩張架子牀都是連在一起的，毛若琳動作一大，整間宿舍都是吱呀吱呀的聲音。
趙曉麗筆一頓，以她的經驗，毛若琳接下來就是要提出讓她們休息了，她平時這個時候不用毛若琳說，會自覺地到牀上去，可是今天學的順暢，就忘記了。
林玉秋回頭，對着後面翻來覆去的毛若琳，笑眯眯地問道，“毛毛姐，我們是不是吵到你睡覺了？”
毛若琳一怔，睡個鬼，頭髮都沒幹怎麼睡覺，而且宿舍平時都是十一點才熄燈，現在還不到十點，她就是不樂意看到兩個初中生在那裏裝什麼好學。可林玉秋一臉真誠地在那發問，她怎麼好把這個說不出口的理由講出來，只能僵着張臉，“沒事，你們繼續學吧，我就是有些無聊。”
林玉秋就當她說的是真的，見她沒下文，就繼續學習。
趙曉麗長舒了一口氣，她嘴笨，又臉薄，以前她毛若琳每次只要有一個什麼動作暗示，不等開口，她自己就會不好意思地先收拾好，哪怕毛若琳之後也並沒有要睡覺的意思。
還好現在有了林玉秋，自從林玉秋和她一起考夜大，她感受到的還不止這一個好處。
趙曉麗是打算考高起本的，雖然多了三科，但是語數外是一樣的，現在她們每天一起上學，在路上還可以互相抽背對方今天的內容，這樣可以節省好多時間。
而且林玉秋的外語比她好多了，兩人一起練習對話，比一個人乾巴巴地念有效率多了。
林玉秋對語言一直頗有天賦，以前開飯店的時候，要招待來自五湖四海的客人，跟她多打了幾次交道後，就能順着人家的口音說個七七八八的。
趙曉麗投桃報李，看林玉秋對着數學題煩惱，就把自己總結的筆記借給她，說如果實在是不會解題，先把各種題型的解題方法記住，再一個一個去套。林玉秋如獲至寶，按照她說的去做，果然有所進步。
就這樣，白天上班，晚上學習，日子過得很是充實。
廠裏最近新接了好幾個單子，車間上下忙得團團轉，爲了將生產任務表調度好，張紅都快在車間住下了，連帶着周密都開始下車間了。
車間加班的人越來越多，對於她們考勤也增添了不少工作，不過聽說效益好的話，會發獎金，大家倒是沒多少怨言。
自從人事部責權分明後，林玉秋和毛若琳每天都要去負責考勤，這天早上，照例到車間門口查今日出勤，登記好缺勤人數。
回到辦公樓，剛進大門就聽到樓上傳來一聲巨響，接着是叱罵聲，聲音的來源是在三樓。
然後就見胡芳從辦公室出來，匆匆跑上去。
兩人對視一眼，默契地跟上去，一到三樓，就見有不少人圍在生產部辦公室的門口，朝裏面張望。
林玉秋躲在人羣后面往裏面一看，裏面形勢很是緊張，一條凳子倒在地上，應該就是剛剛巨響的原因。
一個老師傅氣勢洶洶地叉着腰站在辦公桌前面，胡芳站在一旁，一臉的左右爲難。
辦公桌後面一個冷靜的聲音傳來，“你違反了廠裏的規矩，就應該扣錢，來我這裏講也沒用。”
“我在這間廠子裏乾的時候，還沒有你呢？你們坐辦公室的知道個屁，口一張，訂單一下發到車間就萬事不管了。老子加班加點地給你幹，廠子賺錢了，你們喫的滿嘴流油，我們卻喫口宵夜都要罰工錢，這是哪來的規矩？”
唐經理安靜地坐在辦公桌後面的椅子上，任由老師傅將他的桌子拍得啪啪作響，等那老師傅話說完了，他纔開口，語氣不徐不緩，“如果你不能遵守廠裏的規矩，那就辭職，剛好人事就在這裏。”
那老師傅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作勢要上前抓他領子，好在被他身邊的助理及時攔下。
圍在門口的人見事態變得嚴重，也不好看熱鬧了，進去幾個人把那個老師傅半勸半拉地帶了出來。
胡芳也跟着出來了，見到毛若琳和林玉秋在門口，也沒說什麼，示意兩人跟她走。
一回到辦公室，毛若琳迫不及待地向胡芳打聽，“芳姐，這是怎麼回事？”
剛剛在門外的時候她們倒是聽別人提及了兩句，但是你兩句我兩句的，說什麼的都有，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胡芳嘆了口氣，跟她們說了。
林玉秋這才瞭解了事件的全貌，簡而言之，就是一份炒螺絲引發的血案。
最近廠裏訂單量多，工人晚上加班的也就多了，他們下午五點喫晚餐，加班要到夜裏十二點去，中途有人餓了，就忍不住點宵夜。
他們廠子是不準工人在車間喫東西的，但是三車間在二樓，有一扇窗戶靠近外面的街道，工人們用布條做了跟長繩，下面綁着個籃子，裏面放着錢和寫了食物的紙條，從窗戶往外面放。
外面的夜宵攤子收到錢後，將他們要的宵夜就放裏面，他們再通過繩子把夜宵拿到車間。
一般來說，工人爲了飽腹，點的最多的是炒粉炒飯，這東西味道小，又沒有湯汁，不易被發現。
但是那個老師傅仗着自己資歷深，點了幾份炒螺絲，還帶着他的徒弟一起喫，正在他們拿着牙籤挑着螺肉，喫得正歡的時候，唐經理帶人查車間，就把人逮了個正着。
他當時沒說什麼，就讓人收走了炒螺絲，工人還以爲這事就過去了。
結果今天剛剛上工，就被通知扣了五天工錢，這還得了，老師傅可是在徒弟面前保證了的。這不僅僅是扣錢的事，還關乎到他的面子問題，所以就來興師問罪了，偏偏唐經理沒那麼多情面可講。
說完，胡芳最後感慨道，“你們看吧，這事準沒完。”
林玉秋深以爲然，工人喫夜宵這事，光是罰錢可解決不了的，她上輩子哪個廠沒有不準在車間喫東西的禁令，可誰真的遵守了，頂多就是廠裏查得嚴的時候規矩點。
真要空着肚子工作到深夜，誰熬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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