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假千金(13)

作者:覺覺睡覺
樓梯高而陡,許雲暮揹着她往上走去。伏在他肩上的朝笙百無聊賴,頗爲驚訝的開口:“爲什麼你看起來一點也不累。”她剛走一層就開始嫌費力了。

  她的聲音從耳畔響起,裹雜着甜膩的酒味,也許是蔓越莓汁的氣味——許雲暮的神思有些浮動,對着背上的醉鬼道:“因爲我一直有在鍛鍊。”語氣很誠懇,說出來的話卻很官方。不過事實就是如此,任誰從十六歲起開始要揹着一個爛醉的人從酒吧離開,要讓她身邊的狂蜂浪蝶望而生畏,他就必須得高大、有力。

  朝笙不滿意這個回答,哼聲笑了起來,譏誚道:“反正,你總是做什麼都做得好。”

  語氣半真半假,因爲從前的謝朝笙確實是這麼覺得——發現這個人可以輕易做好任何她做不好的事情,從種一朵花到演奏一首曲子,到讓所有人喜愛,諸如此類,不勝枚舉。那時的謝朝笙嫉妒着他,恐慌於自己除了“家世”之外沒有其他地方勝得過他,並且連家世都是偷來的。

  許雲暮更無奈了,怎麼喝醉了也不忘損人。

  朝笙的手臂忽得收緊了,用力地摟住他,輕聲強調:“我一直都知道。”

  “所以,許雲暮,我總是很嫉妒你。”她藉着酒意,卸下心防,聲音平靜的陳述自己內心的卑劣。

  在這一瞬間,許雲暮忽然失言。

  “對不起。”她低頭,臉埋在了許雲暮溫熱的頸窩裏。說出這三個字時,聲音都沒底氣了許多,細細小小的,只落下溼熱的呼吸在他肌膚上。

  許雲暮很難形容這一刻他的感受,他溫和的長大,溫和的面對一切,唯有在朝笙這,他不斷碰壁,不斷受傷,漸漸冷漠如鐵。

  可他並不知道,朝笙只是比以前好了一點點、柔軟了一點點,他就能這樣說——

  “都過去了。”

  好似這麼多年的傷口驟然開始癒合,癢,有細小的痛,但確實,是在癒合。

  此時此刻,許雲暮再也無法忽略他心裏的偏袒。

  “好吧。你是這麼說的,所以以後也不能再怪我。”

  她不得理也不饒人,任性一如很多年前。

  但對許雲暮來說,她不一樣了。

  背上的少女嘟嘟囔囔,耍賴賣乖:“許雲暮,許雲暮,你說的啊說話就要算話”

  許雲暮在這一瞬間想到了很多,有本該模糊的童年,他第一次見到謝朝笙,她問他那是不是鳶尾。

  琴房裏他坐在高腳椅上,看她一臉不耐地練琴,忽然,她擡頭,朝他狡黠而靈動的笑,說:“馬上就能去玩了。”

  她神情冰冷地告訴言喬:“這不是我的朋友,是我家管家的孩子,我的傭人。”

  他揹着爛醉如泥的她回到房間,卻在爲她掖被子時被他打落手臂。

  她惡作劇般替他扣上袖釦,站在舞池裏投來驚鴻一瞥般的一眼,在海邊拉住他的衣角說“帶我回去”

  這麼多年,樁樁件件。

  細細密密的疼痛生長,攀附在心臟,過往的痛苦厭倦被回憶和曖昧纏繞,他感覺自己的心像浸泡在忽冷忽熱的水中,戰慄,窒息,又跳動。

  他說:“嗯,我說話算話。”

  耳畔響起小白盡職盡責的播報:“好感度加10,當前好感度70。”

  朝笙微微一笑,她的呼吸漸漸均勻而安靜,彷彿終於說累了,昏昏然欲睡去。

  許雲暮說完那句話後再不開口,安靜地揹着她往上走去,每一步都很堅定。

  門還是泛綠的鐵門,配上老式的鎖。

  許雲暮拿出鑰匙,金屬相碰的聲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他先進去了,然後打開燈,照亮一室橙黃。

  燈開時,朝笙還不適應驟然的光亮,她秀美的眉頭微擰,目光隨意打量這狹窄的一方空間。

  是真的很小,客廳和廚房加起來只有十幾平,但東西不多,收拾得也乾淨,看得出住在這兒的人自律且勤勉——總之顯得並不太侷促。

  她看着許雲暮彎身,取出一雙棉質的拖鞋,放在了她的面前。

  “沒什麼人來過,所以——”

  朝笙懶散地搶白:“所以,你並沒有準備客人的鞋子。”

  許雲暮難得有些侷促,父母去後,他獨自在此,日常生活只剩下照料朝笙,償還謝家的恩情,餘下的時間他在那個巨大而寂靜的溫室裏度過,一個人獨處,他確實不曾有過很多的交際。

  “算啦。”朝笙酒意還沒有散乾淨,她嘟嘟囔囔,“我不想穿你穿過的。”

  她脫了鞋襪,雪白的雙足踩在木質的地板上,一股涼意鑽入腳心,她輕輕的抖了下。許雲暮欲言又止,擔心她着涼,又看着她渾不在意,直奔浴室而去——今夜一身酒味,忍無可忍。

  許雲暮將她的鞋子擺好,對她的任性早已習慣。

  浴室忽然傳來一聲驚呼,朝笙在裏面氣沖沖地叫許雲暮的名字。

  許雲暮走了過去,離關緊的浴室門還差着兩三步。青年侷促的聲音響起:“怎麼了?”

  朝笙推開浴室的門,一副惡狠狠的表情。許雲暮只好往裏看去,花灑滴着水,她的髮梢也滴着水。

  她渾然不覺自己這樣有什麼不妥,或者說在許雲暮面前她絲毫不顧及自己的身份和僞裝。

  “沒有熱水。”朝笙冷冰冰地看着許雲暮,雙手環胸,彷彿這是一件很嚴肅的問題。

  許雲暮擡頭看一眼熱水器,有些無奈——這兒當然和謝家主宅裏屬於朝笙那堪稱豪奢的臥室不同,自然也沒有隨時隨地無窮無盡的熱水。

  “抱歉,熱水器沒開。”其實夏天的時候他總是洗冷水澡,江島市的夏天悶熱之至,他一直不太喜歡這樣的氣候。

  他擡手,打開熱水器,朝笙身上溼噠噠的水還在往下淌,他感到有些棘手,因爲熱水還要一段時間才能熱,然而眼前的大小姐明顯心情又壞了起來。好像在昏暗的樓道軟聲道歉的人是他錯覺。

  “先出來吹乾頭髮吧,熱水還要一會兒,別感冒了。”

  “我還要換身衣服。”

  “知道了。”他點點頭,詢問她的意見,“我有一身新買的睡衣,你介意嗎?”

  朝笙略略歪頭:“除了這個我還有別的選擇嗎?”

  許雲暮無聲嘆氣,他就知道。

  可是爲什麼——反倒不覺得厭煩,還能再忍耐下去呢。

  他很快拿着睡衣來了浴室,遞給了朝笙。

  是一身灰色的睡衣,尺碼明顯不合身,畢竟許雲暮高大,還有線條流暢明顯的肌肉,和因體弱而有些過於纖細的朝笙比,簡直不要太明顯。

  朝笙也發現了這一點,她從浴室出來時,臉上的嫌棄之味很明顯。

  許雲暮正在整理房間。他的房間也不大,勝在乾淨整潔,並且十分的簡約,他好像沒有什麼多餘的喜好,將一切都壓縮到簡單。朝笙環視這個房間,倒不排斥在這兒過一夜——至於許雲暮要睡到哪兒,並不在她的考慮範圍內。

  他已經鋪好了牀,還換上了新的牀單——對於朝笙的時不時的吹毛求疵,他已經十分的應對坦然。

  朝笙還算滿意,坐在了牀頭,雙腿自然而然的垂着,過長的褲腿蓋住了她雪白的腳,像穿了一條比例不太好看的長裙。她滿頭烏黑的長髮隨意的披着,時不時落下幾滴水來。

  吹風機的聲音響起,許雲暮的手撫上她溼漉漉的頭髮,熱風對準了他寬闊的手,落在了朝笙柔軟細長的頭髮上。

  朝笙心安理得的享受這一切,像一隻妄自尊大的貓,一點也不覺得許雲暮或許也需要休息。

  許雲暮實在很會替人考慮,或者說,很會替朝笙考慮——不管出於什麼原因,這幾乎是他的本能。

  但朝笙沒有絲毫愧疚,她被暖風曛得有些睏倦,頭也忍不住一點一點往下低去,許雲暮不知道要不要伸手扶住她,覺得僭越,又有些不敢離她太近。最後在猶豫之中,許雲暮眼睜睜看着朝笙一頭栽了下去,臉直接砸在了枕頭上。

  還是個蕎麥枕?!

  她撐着手臂重新坐起來,有些喫痛的揉着纖巧的鼻頭。朝笙抱怨道:“許雲暮,你怎麼沒扶住我。”

  她的頭髮從他手中滑落,垂了下去,許雲暮驚覺她的頭髮已經快長到腰際了,襯得她向來盛氣凌人的美麗多了幾分柔和。

  許雲暮被她通紅的鼻頭逗笑了,他溫聲說着抱歉,但朝笙分明聽出了一絲揶揄。

  敢笑話她了。

  她仰起臉看向許雲暮,他一臉正色,認真地拿着吹風機,讓熱風流過他指尖握着的一捧烏髮。

  許雲暮和她的眼睛對上,看到朝笙的瀲灩如琉璃的眼中映着他的臉,神情是難得的認真。

  他心跳漏了一拍,又有些欲蓋彌彰的移開了眼睛。

  “頭髮快吹乾了,別亂動。”他不輕不重地補充了一句,哄着朝笙重新坐好。

  房間裏只有向上浮起的熱風,和吹風機低沉的呼聲。他感受着掌心的髮絲漸漸變得柔軟而乾燥,緩緩的鬆開了手。

  。

看小說網

看小說網是您最喜歡的免費小說閱讀網站。提供海量全本小說免費閱讀,所有小說無廣告干擾,是您值得收藏的小說網站。

網站導航

熱門分類

© 2023 看小說網 版權所有

首頁 分類 排行 書架 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