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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059

作者:蔡某人
第1章、

  云昭无意瞥到了,這個号码,她同样熟悉。

  這种感觉,似曾相识,像是一颗钉子敲进脑子裡,疼得人懵然,却有让人清醒的狠劲儿。

  像什么呢?云昭想起当日在雨天裡看到陆时城走向劳斯莱斯的那一刻。

  她站在原地不动,看看他。

  沒任何解释,上了车,云昭发现落在车上的手机裡有张小灿六個未接来电。

  “等等,我下去回個电话。”云昭說,她又打开车门,陆时城透過车窗看她身影立在风裡,默默观察。

  等她再上来,陆时城终于开口:“其实,刚才我沒接的那個电话,是你好朋友的。我怕你误会,你之前在学校我很担心,所以打听到了你好朋友张小灿。”

  他神情如常,沒有丝毫异样,云昭垂眸,对這番解释說不上来是信還是不信,可她信张小灿。

  不過刚才,张小灿在电话裡支支吾吾,說找不到自己,情急之下想到了陆时城。

  似乎沒什么問題。

  “怕你误会我跟你好朋友有什么,”陆时城强调了一下,打断云昭的思绪,“你别多想。”

  听着别扭,云昭点了点头。

  “你爷爷回来了嗎?经常回老家?”他随意换了個话题,云昭說:“回来了,爷爷是经常回去,他会给人剃头,镇子上有几個爷爷跟他交情好,只认他手艺。所以,他时不常的要回老家,有时候,老家有红白喜事也要回去的,人情来往沒断。”

  剃头……陆时城转头笑看她一眼,“你爷爷原来還是手艺人,难得,剃头收费的吧?多少钱一次?”

  “本来不要钱,”云昭腼腼腆腆的,“但老主顾们不愿意,我爷爷就收五块钱。”說着,留不住嘴儿,“我爷爷手艺好的很,保管你清清爽爽,利利索索的。”

  說到剃头,云怀秋是传承了父辈的手艺。只不過,渐渐沒落,這门手艺就跟老人一样,不声不响的,就到了边缘,到了边缘,又不声不响的消失在了時間的长河之中。

  這些东西,离陆时城太远,温馨、孤独、琐碎,他脑子裡也难能勾勒老人骑着自行车,穿過斑驳城墙根,带了整套家伙去给人剃头的场景。可這和云昭有关,他說:

  “等我头发长了,請你爷爷给我理发。”

  云昭顿觉好笑,漂亮的眼眨了两番:“老头子才那样剃头,你肯定不愿意的。”

  這么說着,面上露出一点困惑的表情,陆时城饶有兴致地不时看向她,一手腾出,捏捏她小手:“我愿意,我還想着過年的时候能吃上你爷爷烧的菜。”

  這是她曾经主动提過的,那时,一切皆出自真心,以及美好憧憬。

  暮色降下,云昭在路上给爷爷打了個电话,說自己很快到家,语调轻快,撒了圈娇:

  “我想吃擀面條,要牛肉炒番茄胡萝卜榨汁的那种,爷爷你做。”

  陆时城听着,嘴角翘起,這声音,怎么听都只是娇滴滴的小女孩。

  车裡放着舒缓的音乐,云昭也不玩手机,安静坐着,偶尔飞速地从镜子裡瞄到他如画的眉目,再飞速闪开,忽然想起自己有段時間沒還钱,怪尴尬的,硬着头皮說:

  “老师說,有一笔奖学金下周到账,到时,我转你。”

  “不用,那笔钱,”陆时城目视前方,忖度片刻,說,“车子磕磕碰碰的,实属正常,等你以后上班领工资再說吧。”

  云昭面对他的善心,很不安:“我有能力就還,沒事的。”

  沉默了会儿,陆时城又问起她参赛作品的事情,云昭吞吞吐吐,說的不是太情愿大而化之捎带過去。

  “怕我知道?”他笑。

  云昭认真答:“我們是团队,我不能自作主张把理念什么的跟外人泄露。”

  外人,陆时城听得不太舒服,他笑笑,以示理解,沒再多问。

  车停在超市附近,怎么回事?明明路程不算短,陆时城觉得一下就开到了眼前,下了车,路灯都渐次亮起,云昭跟他說再见。

  陆时城握了握她的手,沒有松开,他掌心有疤,云昭在爬上时感知地一清二楚。此刻,被他如此贴合亲密地握着,那团堵在胸口很久的情绪被触发:

  她捧起他手,借着灯光,仔细审视起那道因为救她留下的疤痕。

  欲言又止,想问他還疼不疼,疤痕会不会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可最终,话兜兜转转,沒出口,云昭极力克制住了自己。

  陆时城见她一直垂眸,也在等,他喉结动了动,低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說。”

  “沒有。”云昭迅速把他手放开,陆时城倾身抱住了她,云昭骤然紧张,不行的,即便這是在树下,她怕遇见熟人。

  陆时城却不让她动:“三分钟,昭昭,很快的。”

  大衣敞开,他的毛衣柔软泛着洋甘菊微苦冷香的味道。云昭的脸轻轻蹭了他几下,陆时城察觉到這個动作,忍不住說:

  “真想每天都见到你,我一個人在东山,总是想你,可你却不肯想我。”

  身子被他搂在怀裡,他的心跳有力,贴着耳朵那一下下强劲地冲击耳膜,云昭闭上眼,時間沉默地无可回头地流逝過去。三分钟是多久?她沒有数,两人都沒有分开的意思。

  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呢?一個人,如果能在千钧一发之际连自己性命也罔顾……云昭闷着声音,问他一句:

  “那天,你当时在想什么?会害怕嗎?”

  “什么?”陆时城微怔,云昭微颤着抬首,一双眼,黑白分明,“就是那天。”

  他读懂了她的眼睛,默默的,一手同她十指交扣:“来不及,我沒時間想其他,也顾不上害怕。”

  云昭呼吸忽然急促起来,“那那天呢?你改主意,是你的妻子让人无法忍受,不是因为我,我只是你過渡时期的選擇对嗎?”

  說是,一定要說是,云昭不知道自己此刻为什么這样焦虑。

  “昭昭……”

  “我得走了!”可是她又踮起脚去捂住他的嘴巴,眼睛闪烁一下,云昭转身离开后发现陆时城并沒有追上来,无法控制的,那股重重的失落自己降临。

  還有說不出的自我责难。

  上车时,她已经看到后排放了束绿色的桔梗花,她非常喜歡桔梗花,那不是送给自己的。

  一個人,又怎么能会擅长演戏?而她,总是会轻易相信了他。

  桔梗花在车子裡吹了太久暖气,有点蔫,陆时城开车门发现。她跑开时,本想喊住,就此作罢心想下次吧。

  等忙完临睡前,陆时城打电话给她,云昭又恢复成那股让人不舒服的劲儿,太善变了,他蹙眉,不知小姑娘是不是都這么說风是雨的。

  他不主动說点什么,两人之间就這么隔着电话长久沉默。“好了,時間不早了,晚安。”他說。

  “晚安。”

  之后两天,陆时城跟周濂详谈了一次,這回,母亲的态度平稳很多。他要做的事,执行力都格外强,想要阻止时,一般都已经马上有了结果。

  一张脸上,有种冷艳感,那种属于男人的冷艳。

  再见到岑子墨,他态度很好,问别墅装修的事情。

  岑子墨却在走神,有多久沒坐他的车了?這個副驾驶的位置是属于陆太太的,可心底作祟,她忍无可忍地去幻想這個位置是不是坐過那個小贱人?

  她使劲去辨别空气中的味道,呵呵,他喷那么多男士香水做什么?欲盖弥彰嗎?

  一双眼睛,四下扫描,岑子墨說不清楚自己是希望找到些女人的头发還是找不到。

  沒找到,心裡竟還有些失望,仿佛失去一次再狠狠跟他吵的机会。

  好像這一点都不痛苦,面对养情人的丈夫,痛苦的是,他不给她吵架的机会。

  這顿饭,是岑家主动邀請,陆时城预料之中的。

  车子停在岑家的车库,陆时城下车,看妻子踩着高跟鞋一步步稳稳走着。三十四的女人,脸上一丝细纹都沒有,岑子墨永远一副三十多岁熟透果子的样儿,不会青涩,也不会腐烂。

  她走過来,挎起陆时城的胳膊,笑眯眯的,陆时城倒沒拒绝。

  刚进家裡,岑子墨立刻狠狠甩掉了他,那一幕,做给外头来往清理花园佣人看的,她就是這么好面子。

  岑父岑母都在,一顿饭吃的如常,两個男人聊生意,两個女人聊家常,彼此互不干擾。

  這样似乎,很好?岑子墨频频走神,人都在,爱着自己的父母,自己爱着的男人,尽管,他不爱自己。

  岑父用一种常年浸淫出的老谋深算眼神看向陆时城,有些话,要留到书房裡去问,中盛银行那边,忽然断了资金链,而且這边跟金达上品直接洽谈的一個高管,暂停职务。据說,被中盛总部弄回去接受审计部门调查去了。

  這信号,大大的不妙。

  可今天,陆时城面无波澜,从容交谈,什么风吹草动都沒有。

  “时城,我這裡弄到上好的毛峰,過来品一品。”岑父笑着想结束有女人在场的饭局,陆时城微微一笑:“不用了。”

  他当着几人的面,给私人助理电话,這么大半天,助理开车在岑家外头等着的。

  几分钟后,送来一個大大的牛皮纸袋。

  该装的,都装进去了。

  助理把离婚协议书、照片、录音林林总总全都铺陈在刚收拾好的光洁餐桌上。

  “时城,這是……”岑父看着助理一丝不苟摆文件似的样子,隐约觉得不对。

  什么都搞了三份,人手一份,岑家三口人都能看的到拿在手裡。

  而他和岑子墨的对话从录音裡一字一句地播放了出来,听得刺耳。

  一家其乐融融吃饭的场景,在五分钟前,還好好的。

  人生就是這样,意外总是不期而至。

  岑子墨手脚冰凉,继而是无穷的愤怒,她目光凌厉,凶狠地瞪起了陆时城,噌的站起,指着他:

  “陆时城,你玩阴的,你早就什么都准备好了是不是?你真是個小人!”

  陆时城面上寡淡:“忘记說了,付东阳已经承认你们俩人同居的事实。”

  岑父和岑母迅速交换了目光,沒有掩饰彼此的震惊和意外。

  “子墨,你先坐下,我有话问时城。”岑父沉下脸。

  岑子墨眼睛通红,声嘶力竭的:“還问什么?爸,妈,你们看不出来嗎?陆时城早给你们女儿挖了個坑,让人跳进去,他外头养了情妇,這是恶人先告状!”

  “我问你,這個付东阳是不是真的!”岑父看着女儿暴跳如雷,又蠢又作的模样,终于动怒。

  岑子墨把头一扬,两只眼,闪闪发光,她拨弄了下头发:“是,怎么了,就准他在外头跟不三不四的女人睡,我就不能包小鲜肉了?”

  岑父一阵气血上涌,這個女儿……真是被她们娇惯坏了,他呵斥一声,“你给我住嘴,不是說气话的时候!”

  “怎么了,爸,都這個时候了還想替我圆场,不用,我就是跟小鲜肉睡了,我承认,”她忽然高声笑出来,“爸,您一定觉得我就是個蠢货对吧,对,”岑子墨愤而转头,看向一脸淡漠局外人似的冷血男人,“你们都是聪明人,最爱玩阴的,我蠢,可我比你们诚实多了,陆时城,你敢承认自己這些年睡了多少個女人,包养了多少個情妇嗎?”

  一手猛地推翻椅子,岑子墨来到陆时城面前,弯下腰,发间馥郁的香气垂下,她狠狠戳着他坚实的胸口:

  “你不敢,你就是個虚伪至极的小人,陆时城,你這盘棋下很久了吧?你是不是忘记了,我說過,敢和我离婚,我会和你同归于尽!”

  新做的指甲,都要戳断了。

  岑母忙把岑子墨拉开,嘴裡絮叨,无非是“吵架了嗎?有事好好說。”一类陈词滥调,她一個字都沒听进去,就這么两眼发亮定定的,像刀子一样划在陆时城的眼睛裡。

  陆时城非常平静,一丝情绪也沒有,他也沒有任何要继续跟這裡任何人多谈一句的想法。

  偌大的客厅,回荡着的是内心多年来的最终解脱。

  当然,這远远不够。

  岑父似乎想留住他,希望能坐下好好谈一谈。陆时城慢慢起身,用目光打断岑父的话:

  “一切都很清楚了,我不想多說什么,有問題,請您直接和我的律师联系。”

  一点情面都沒有。

  “爸,您有点骨气行不行,您打算求他嗎?”岑子墨忽然激烈地喊道,岑母拉着她,“先别說了。”

  却对陆时城缓和說:“时城,你先回去,回头我們再商量這件事,毕竟,离婚也是個大事,你說是嗎?”

  “妈,還跟人家說什么……”岑子墨抢白,岑父忍不住吼她,“你闭嘴!”

  两分钟后,陆时城取下大衣,走出客厅,跟等在门口的助理打了個手势,两人一道去车库。

  坐进车裡,陆时城缓缓打量着岑家這座漂亮精致的别墅外观,树木、花园、拱廊……還有屋裡一直令人难以忍受的檀香、女人的香水。

  他知道,自己应该是最后一次出现在這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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