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也曾经如此美丽地绽放過。【一……
喻眠总觉得自己很难猜透此时此刻他话裡的意思。
而且,她现在的情况,也沒那么多脑容量可以来思考,纪深到底是什么意思。
沉默了那么短短的几秒,喻眠忽然說:“我這不是加了你微信嗎?”
纪深:……?
行。
喻眠感觉的确指望不上纪深了,以后有什么只能靠缘分,她也是偶然听說,纪浅似乎是上了医科大学,学医。
這么說来,他们几個人学的专业好像倒是有那么一些重叠性的。
“說起来,纪浅学妹,是在哪裡上大学?”喻眠忍不住多问。
“青宜。”纪深往墙边一靠,這会儿好像是打算多跟她說会儿话了,“青宜医科大。”
“挺好的。”喻眠点了点头,在脑子裡搜索了這個学校的信息。
青宜医科大的收分挺高,比南溪那边的医学院要好很多。
纪深眉梢轻挑,看着她,似乎在說:還有什么要问的?
喻眠果真還有問題要說,她问:“程予是青宜人嗎?”
“……”纪深沉默了下,随后笑出声,“你不知道?”
“不太记得了。”喻眠老实回答。
虽然她以前跟程予的关系不差,還经常有合作要一起出席什么活动的主持之类的,忙起来的时候也要经常跟程予交流,不過就算如此,喻眠也不太关心。
人情寡淡,就是她的标签。
“好歹也是同学三年。”纪深說,“他是青宜人。”
“噢,那也挺好的,這样学妹在那边上大学,也好有個照应,反正你高中的时候好像就经常把妹妹托给程予照顾。”
喻眠說着,抬眸却看到纪深的表情变了一下,他的嘴角往下压了一些。
随后纪深竟然跟她說,“现在也不用照顾了,都那么大的人了,而且他们俩现在也沒什么联系。”
喻眠对此還有点惊讶。
“沒联系嗎?”她敛了下眸,“看你们以前的关系,還以为一定会一直一起玩呢。”
纪深也只是轻嗤了几道,沒有多解释什么。
即便是迟钝如她,喻眠也觉得其中好像有一些别的原因,像是一些让人必须违背本心去做的无奈事。
她意识到這個话题可能沒必要继续下去,喻眠换了话题,垂眸看了一眼应希发来的微博賬號。
“你上次跟我說,家庭原因可能占很大因素。”喻眠声音都低了一些,“那如果我們现在确定下来,她跟原生家庭的关系的确很差,是不是說明…”
她后面的問題沒问完,但纪深似乎也懂了。
“不能說一定是因为家庭原因,本身抑郁症的诱发因素就很多,你也知道,甚至有些是基因遗传。”纪深說,“每個人的成长环境和经历的事情都是复杂的,导致了性格的不同。”
“嗯…”喻眠应着。
“但她的家庭环境不好的话,一定是有影响的。”纪深知道她的意思。
喻眠想知道的是,如果真的是家庭环境把孙星澜害成這样,那她对他们一家人也不会有任何愧疚感。
她還沒說话的时候,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脑袋。
喻眠:……
怎么会有人喜歡敲别人的头,搞得跟一休哥一样,想事情要敲木鱼。
纪深微微低头,看着她說:“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孙星澜的病情跟她的家庭无关,就算她的离世跟家裡人也沒有关系,但总有一個事情你能确定吧?”
“什么?”
“她家裡人对她不好,這一点就够了。”
“嗯…?”
“你是孙星澜的朋友,且不說這事儿你本来就不应该带着愧疚,就算你因为愧疚和弥补,觉得要对她的家人好,可她的家人对她不好。”纪深說,“那你作为朋友,還凭什么要对她的家人好?”
她又不是孙星澜的仇人,都见到他们這些人這样对待她了,還要去对孙星澜的家人好。
喻眠忽然一下就明白了什么。
其实本来就是很简单的道理,她竟然要活這么多年,甚至要在别人的提醒下才能反应過来。
“明天你有空嗎?”她问道。
“怎么?”纪深笑,“有什么事儿要求我帮忙?”
“……”求這個字怎么听着那么不对劲呢,但她又的确有事,“我明天要回去清理一下那堆破事儿,不管今天得到什么消息,都应该解决了。”
就算是孙星澜和家裡并沒有任何矛盾,就算是她因为孙星澜的情谊要对孙梓月伸出援手。
此刻的喻眠也清晰地意识到——
那她接纳的,仅仅也只是孙梓月一人,并且对她的包容度也应该仅限于,可以在她家“礼貌”借住一段時間。
但不是把那裡当做自己家想干什么干什么,一分钱不花還要随便带朋友回家,甚至吵到原主的生活,把家裡弄得一团糟。
纪深看着她,竟然是肩膀一松,人好像都是松了口气。
“终于想通了?”他說。
喻眠:“?”
“這么长時間,终于知道自己之前对孙梓月的纵容有多夸张了?”
喻眠第一次提高分贝,一字一句地說:“知!道!了!”
說完以后,自己都有点意外。
欸,她竟然会用這样的语气跟人說话嗎,怪怪的,但更奇怪的是,她竟然觉得還不错。
安静了两秒以后,两個人竟然相视一笑,随后纪深又抬了抬手,似乎是下意识想要敲一下她的头,结果喻眠條件反射,抓住他的手腕,還稍微用力往下打了一下。
喻眠:……
纪深:……
“我條件反射。”喻眠解释道。
“行。”纪深的舌尖抵了抵齿关,咬着這几個字眼說话,“明天再叫我。”
“……好的。”
喻眠回到房间,也听了应希的建议,先去洗了澡,洗漱完以后躺在床上才开始看那個微博的內容。
好像点进去以前就有一种微妙的预感。
她其实早就知道答案吧,只是一直在自己骗自己,就像是学生时代不敢看自己成绩的学生,以前出成绩的时候,喻眠永远是第一個去看自己的成绩的。
却沒想到会在這個时候骗自己。
人的一生裡,似乎总有那么一些时刻会選擇自己闭上眼睛,偶尔也可以這样逃避自己不愿意面对的现实。
毕竟人活在這個世界上,一定是会有惧怕的东西的。
捂住自己的可以不去看不去想,但总不可能這一辈子都捂着。
喻眠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加快了一点。
她终于点开這個微博小号。
因为是无人知晓的小号,孙星澜发在這边的內容很多,很杂乱,也不完全是负能量的东西,她偶尔也会发一些乱七八糟的日常。
——【好想给我的朋友织一條围巾啊,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歡。】
——【呜呜呜我的小姐妹又发了一篇论文,我何德何能可以跟這样的天才成为朋友啊~】
——【今天喝了多肉葡萄,发现我不是很喜歡奶盖的味道,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习惯呢。】
——【說起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坚持到能习惯奶盖的味道那一天欸。】
她什么都发,喻眠一直盯着,眼睛都看得发疼了。
時間来到凌晨两点。
喻眠在她的上万條微博裡看到了几乎是绝望的发言。
【既然觉得我這個女儿沒有什么活着的必要,为什么当初要生下我呢?還是說,我的出生就是注定给孙梓月铺路的,他们不会给我任何選擇的机会,因为我是姐姐。
因为第一個出生的女儿,一定是叫星澜,而第二個女儿一定是叫梓月。
真是奇了怪了,提前生了姐姐,是为了让妹妹出生以后,好有人照顾嗎?难道姐姐出生的意义是给妹妹当仆人嗎?】
【星伴月,我永远是妹妹的伴生品。】
【倒不是希望孙梓月不要出生,我只是希望我不要出生。】
【我已经逃得這么远了,明明上大学以后就在努力离开那個家,不告诉任何人我家裡到底是怎么样的,說来可笑,我的家人沒有一個人知道我在這边過得好不好,也沒有人知道我有沒有朋友。】
【這不是笑话嗎,都這样了,到了大四实习的时候,他们忽然想起我来了,让我赶紧去上班赚钱,给妹妹存嫁妆,开口就是给孙梓月要钱买东西。】
…
【算了,我的人生也就是這样了。】
【反正我也看不到什么未来和尽头,去看了医生,說我的病情愈发偏向双相情感障碍了…以前只是抑郁的时候觉得只是叨扰自己,会突然想哭,但是双向障碍会躁狂发作。】
【总不能活着還给别人添麻烦吧。】
喻眠看到那些內容,手都在发抖,所有的事情都全部串联起来,为什么孙星澜从来不跟家裡联系,又为什么不爱回家。
那会儿喻眠就不常回家,假期的时候也习惯留在江成這边打工,孙星澜說——
“你一個人多寂寞呀,我陪你,我也不回去,我家裡也沒什么事。”
喻眠那时候不会多想,也根本什么都沒问過。
孙星澜這個賬號上的內容实在太多,喻眠看到外面天都亮起,终于翻到了底,是她的最后一條微博,也就是這個賬號初始时的第一條微博。
她說。
【以后有什么就记录在這個微博啦,虽然已经预感到了自己可能会在這個小号发疯,会說一些很不好的內容,但总不能给朋友带来压力吧,和抑郁症患者相处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這個賬號沒有什么人知道,如果以后有人看到這個賬號,看到了一名普通的抑郁症患者的微博,那么我想說——
希望大家可以更多地关注和陪伴到身边的,在努力抗击抑郁症的人,我会努力在這個微博记录一切,包括治疗過程中觉得有用的!還有作为抑郁症患者,喜歡听到什么样的话,不喜歡听到什么样的话给大家做参考,希望大家都能好起来!
另外也想告诉所有人,也告诉自己:“這個世界仍然是美好的,有很多值得我們继续坚持下去的地方,加油呀!”】
喻眠看了這一條,手停在手机屏幕上久久不能回神。
她按照微博顺序看下来,時間确实相反的。
她一开始就见到了破碎的,已经疲惫不堪的孙星澜,却在這裡的最后看到了一個美好的孙星澜。
明明一开始她還在鼓励自己,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也還有很多值得的美好。
這种感觉很难受。
因为她看到的不是花开到花谢的自然過程,而是先看到了花谢,最后倏然回头发现——
你看,她也曾经如此美丽地绽放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