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正想吃点苦。
其实在纪深回家之前,喻眠有认真思考過应希說的那句话。
有沒有可能是她?
按照解题的思路,她会先代入那個人就是她来分析纪深的行为,来看那些事情能不能讲得通,再代入那個人不是她。
想完以后,喻眠发现好像的确——
那個人如果就是她,才說得清一些事情。
這一项思考花不了太多的時間,喻眠是花了更多的時間在思考,她到底喜不喜歡纪深這件事。
其实,是喜歡的。
其实,从很多年前开始就是喜歡的。
她对感情的感知的确十分缓慢,缓慢到要到现在才能清楚和明白原来自己一直有喜歡他,不然当初不会答应跟他在一起。
虽然是有些随意的恋爱,但无论怎么說也的确是男女朋友。
十八岁的时候,喻眠一直觉得自己答应他只为了了结一道自己沒做完的题,而纪深就是那道她解了很久都沒有解开的题。
她不习惯给试卷留空白,就算不会做也要把那道题想办法填了,喻眠的世界裡沒有能空出来的题,她的人生也是如此。
就算是错误的解法,她都必须要解题。
很长時間裡,喻眠都以为自己是解了一道错误的题,也只是不愿意空着那道题才答应,后来在未来的计划裡,那时候她的确沒有想過纪深。
不习惯有人在自己的生活裡占据自己的计划,也沒有這個意识。
可最近喻眠时常在想——
其实当时解那道题的时候,她可以選擇拒绝,可以選擇一直不答应,一直给他画叉,难道对于以前的喻眠来說,那才是正确的解题思路不是嗎?
无数次问十八岁的喻眠。
不愿意留白,那当初为什么是接受,而不是拒绝。
或许是因为今年看到了春天,看到了新生的生命,看到了那些相继绽放的花,她這么一顿時間来,好像也有认真改变自己不太喜歡社交這個毛病了。
开始依赖某些人,开始求助于朋友,开始变得有人情味了。
這些說起来好像都跟恋爱沒什么关系,但是在和人的交往中,喻眠觉得自己的感情感知力在渐渐上升,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她很难形容,但也能形容。
是体温不自觉的上升,是感觉空气的味道都变了的敏锐,是看到对方就觉得心情好的喜悦,是触碰的时候所有绒毛都会竖起来的战栗。
是止不住的想要拥抱。
是她再想到關於“未来”這個词汇的时候,会突然出现纪深的样子,会觉得,如果跟他谈恋爱的话,好像是一件会感觉到幸福和开心的事情。
她或许无法像别人那样感知到爱,但是在某一刻,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会舍不得一些分别,忽然意识到自己对未来的构想,想去的某個地方都有他的身影。
她就知道,那是爱。
是人此生无法缺少的,關於爱情的情绪。
…
這次是真的沉默了许久。
喻眠却一直沒有移开自己的眼神,看着看着,渐渐觉得空气的温度稳定上升,一点一点的,像是在侵蚀人的皮肤。
或许——
在大家的說法中,這叫“打直球”,可她好像不太会用别的方式。
纪深一直沒给她什么反应,看起来是因为沒有反应過来,而两個人之间却有一些不可名状的气息。
喻眠觉得自己的推测是沒有错的,她觉得自己分明冷静、逻辑清晰,可现在开始觉得混乱和发烫的竟然是她自己。
怎么会突然有這么奇怪的温度…
是她沒睡好脑袋昏昏沉沉发烧了嗎?
喻眠觉得自己在发烧,纪深自然也看到她渐渐红起来的耳后肌肤,一直蔓延至脖颈,甚至脸颊都是红扑扑的,有些柔软的可爱。
是他从未见過的模样。
是会脸红的喻眠。
只是喻眠自己還沒能完全反应過来,她還低着头,眼神却已渐渐有些放空,纪深捕捉到她微妙的情绪变化,随后他一声很轻的笑打破了這样的僵局。
“为什么這样說?”纪深反问她。
把問題重新抛回去给了喻眠,为什么会這样說,为什么会這样认为?
此时的喻眠有些木讷,翻了翻身,人坐回沙发上,往后陷了一下,纪深却往她那儿挪了些,两個人肌肤相触,很少很少似有若无的距离。
“因为只有你喜歡我,你才会问這样的問題。”喻眠顿了顿,“這不是引导性的发言嗎?”
“嗯?”纪深挑了下眉,還挺有兴趣。
“一般人关心你,可能是出于好意出于朋友关系,甚至出于礼貌。”喻眠继续分析道,转過去看着他,“正常情况,人也不会這样觉得别人喜歡自己。”
“我不是正常人。”纪深典型的杀敌八百自损一千,“有沒有想過這個可能?”
可能他這個人就是這样,就是浪,就是花花公子,就是喜歡說這样的话。
喻眠想了想,坐直身子,先是感叹了一句:“你连這個都要跟我当做辩论话题争個输赢嗎?”
他们高中的时候就经常這样。
两個人谁都不爱让着谁,都是挺骄傲的性格,喻眠那会儿也在纪深身上吃過亏栽過跟头,有时候觉得他的辩论实在太有說服力,她也沒什么办法。
所以很多人都觉得他们俩一定合不来,不管从哪方面来看都是合不来的,沒打起来就算不错了。
但很少有人知道他们俩還偷偷谈了個恋爱。
虽然也不算故意隐瞒,而是因为他们俩的恋爱实在過于随意,一点都不腻歪,根本沒什么人发现。
“倒也不是不行。”纪深說。
喻眠抬手,轻轻捏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她說:“所以对方辩手,你有什么要为自己辩解的?”
她倒要听听,纪深是要怎么来說服她。
喻眠想了很久,也是觉得自己的逻辑是缜密的,总不会這個也会输。
她甚至已经想好了纪深会如何反驳,她又要如何开始新的一轮攻击,不知道今天這到最后会是一個什么样的结果。
她思考着,却忽然感觉到气息近了。
是旁边那人滚烫的呼吸像是瀑布一样从自己的下颚处往下落,顺着脖颈往单薄的夏季衣物裡钻,就像夏天那不由分說占据所有一切的热浪。
纪深很低地叹了一口气,几乎是有些听不清的语气,可他微微低着头,语气裡几分无奈。
像极了十八岁的时候,少年第一次朝着喜歡的姑娘低头的模样。
——“回答对方辩手。”
——“我无话可說。”
他无可争辩,无法为自己辩解,就算有无数個可能性来解释和掩盖。
喻眠愣了一下,转头。
她的侧脸差一些就略過他的唇,差那么几厘米就会碰上的距离,距离近到只有气息,眼前什么都看不清,看不清对方的神情。
男人的低语声中带着几分笑,像是嘲弄又像是自傲,也有熟悉的纪深的那不把什么放在眼裡的风格。
“如果我要反驳,倒是挺有信心能赢的。”纪深忽然又說了一句,语气竟是有些复杂,“我不认为自己会败在你的手上。”
毕竟,他赢過喻眠也不止是一次两次,可他沒有反驳。
“那你为什么不反驳?”喻眠问他。
那就是承认。
承认他的确是喜歡她的。
纪深往后一些,拉开距离,却是直勾勾地看向她,眼神毫不避讳。
虽然這场对话的开始有些突然,虽然喻眠的话让人猝不及防,虽然…
也并不是那個他觉得适合坦白的时机。
但其实這样的时刻和瞬间,他早就已经想好了如何应对,因为本身就不是這么几天几個月的想法。
而且好几年。
喻眠看着他,她轻舔了一下嘴唇,看到纪深漆黑如墨的眼裡倒映着自己,从别人的瞳孔裡看自己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像是加了相框像是带了滤镜,但最微妙的還是──
他的眼裡只有她一個人。
男人的眼帘微微一垂,睫毛跟着轻颤,他又抬眸,又看向她。
他說。
“爱情不是比赛和游戏,我不是非得跟你争個输赢。”
比赛和游戏他要赢,他不会做谁的手下败将,可现在不需要。
喻眠愣了愣,结果是她沒反应過来,沒反应過来纪深這话…是承认了?
就這么承认了?
她的唇动了动,“难道你是打算追我嗎?”
纪深看着她,又无奈又觉得好笑:“你還是跟以前一样這么多問題。”
以前也是一堆为什么,为什么喜歡她。
喻眠:…………。
“這么多年也沒点长进。”纪深又說。
喻眠差点沒翻個白眼,想說纪深這么多年說话水平也沒什么长进。
“所以——”到底是不是,她需要一個确定的回答。
话還沒說完,纪深又說:“我的确有這個打算。”
喻眠:“?”
“不過這不是還沒来得及主动嗎?”纪深說。
喻眠突然不得不承认自己在這個时候問題很多,因为她又有新的問題想要问他,大概是因为无法理解,大概是因为她的迟钝。
也大概是因为,她沒有被人好好地、纯粹地爱過,所以她需要向对方反复確認。
“你不清楚我谈恋爱什么样嗎?”
纪深笑,“知道,但十八岁的喻眠和现在的喻眠总会不一样。”
她都能感觉到自己的成长,别人当然也能感觉到。
“就不怕再被我甩一次?”喻眠顿了顿,“大少爷哪儿吃過這种苦?”
被人甩,单方面提分手,還那么无情。
纪深往前俯了俯身,解开了两颗衬衫的扣子,敛眸低声道:“我這個人呢,的确从小到大就沒吃過什么苦。”
他甚至沒有太体会過“挫败”這种情绪。
纪深一边說着话,一边把袖口的纽扣也解开,挽起来的袖口露出了干净的腕骨。
手懒散的搭着,声音很轻却清晰──
“但是巧了。”
“我最近正想吃点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