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心结 作者:蝈蝈肚 這一夜,注定有两個人心中无法平静。 背对着陈铁贵,王氏死死闭着眼,隔一阵子肩头便抽动一下,伴随着一声抽噎,王氏拱了拱身子紧了紧被角,仿佛這样就能离丈夫更远一些。 陈铁贵侧身搂着王氏,心中也极不是滋味儿,不停在王氏耳边安慰着,“秀儿,下半年我去县裡做工,赶明年日子好些了咱再生個女娃子,到时娘還能說啥?” 王氏一肘子撞向陈铁贵,闷声不语。 陈铁贵又朝妻子跟前儿凑了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宝云過去了,你若是不放心,便隔三差五過去看。” 王氏猛地掀开薄被,一骨碌坐起身,“我呸!赚多少也买不回我闺女,你娘心狠,你也跟着心狠,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嫁到你们陈家来!” 陈铁贵一言不发地搂着妻子,任由妻子连锤带打地在自己身上发泄着怒火, 第二日,两口子早早便起了身,王氏将宝云收拾的利利索索,抱在怀中舍不得撒手,早饭過了小半会,赵刘氏便领着大儿媳张氏提着大包小包进了门,王氏听见一干人在院中和婆婆陈刘氏寒暄,便将脖上一根红绳拽下来,小心翼翼地绕成几圈绑在宝云的小手腕上,眼泪便止不住往下落。 陈铁贵见状抱起宝云要往屋外去,王氏突然跳下床拦住丈夫,“娃他爹,宝云還那么小,你去說說,让我再喂些日子,好歹满月了在走,啊?” “人都来了,說好的日子咋能反悔?這不是让咱娘难做?” 王氏還想阻拦,陈铁贵抱着媳妇上了床,一双手按着王氏肩头,语气也有些发酸,“赶明儿你月子過了,咱天天去看宝云。” 王氏瘫坐在炕上,看着丈夫抱孩子一步步走出房门,一头哭倒在炕上。 赵刘氏从陈铁贵手中接過宝云,与儿媳妇两人正說的欢喜,冷不妨从西边传来一阵杀猪似地疯喊,赵刘氏脸色僵了僵,“她婶子?這是個啥意思?咱不是前几天說好的么,咋?你儿媳不乐意?” 陈刘氏陪笑道,“說好的事儿哪能改?咋說也是身上掉下的肉,說走就走有些不舍罢了,過些天便好啦,不必理会她,咱们屋裡坐着去!”给陈铁贵使了個眼色,忙招呼着赵家婆媳二人进了堂屋。 赵刘氏的儿媳张翠平也是個有眼色的,见陈刘氏连個招待的点心都沒准备,便說,“婶子,你就别忙活了,我和娘坐一阵子就走。” 赵刘氏一屁股坐在炕上,掏出汗巾抹了把脑门子,一喘一喘地說,“就是,他婶子,快别忙了,我和翠平就走。” 陈刘氏挨着赵刘氏坐在炕头,瞧见赵刘氏哄了哄宝云便将宝云交给儿媳张氏,瞧那面色似乎還不太欢喜,张氏面上倒开心的很,抱着宝云倒像是抱着自家孩子般亲切,便连连摆手:“我那儿媳就是個倔脑子,非要宝珠留下来,怎么說也不行,我琢磨着宝云宝珠都是一個娘胎裡的,将来大些了总不能差太远了。” “我原也是看上你家幺孙女了,那模样在咱农村可不多见,将来不定长成個十裡八乡的大美人儿呢。想想你這话說的也是,双胞胎总也不能差太多。”话题一转,“你家大儿媳平日裡我看着也怪老实,沒成想倒是個牛脾气,方才她那嚎叫,可把我們娘俩吓坏了。” “嗨,别提了!”陈刘氏一拍裤腿,“我家秀儿,下地、煮饭、针线活样样不差,平日招待邻裡亲朋礼数也周全,可就在這事上,跟我和娃他爹都犯起了牛脾气。”陈刘氏当着外人面還是极其维护自家儿媳的,村儿裡总有那么一些好生是非的多事婆子,赵刘氏便算得上是其中一個,对于她来說,自家人再不好,那也是关起门来自己解决的家事,自然不愿多与赵家婆媳多攀扯。 赵刘氏瞧见陈刘氏不愿多說,也不再提王氏,只问了孩子的详细生辰,又寒暄了些有的沒的,西屋时有时无的哭号声也让她如坐针毡,正午不到便领着儿媳告了辞。 王氏因着悲伤過度,在炕上连着躺了两三天,這几日正是苞谷下种的时候,家裡人全部下了地,陈刘氏每天伺候着王氏两顿吃喝,心中多少对大儿媳有那么一丝愧疚,這些天便也沒再与王氏磕磕绊绊,反而常常坐在王氏炕头上好言相劝,毕竟是一家人,往后的日子总是要一起過的,若媳妇心中存下了心结,以后哪還有安生日子? 陈刘氏刻意的讨好王氏看在眼裡,心中时时冷笑,面上对送走宝云的事倒只字不提,日子相安无事地一天天過着,王氏心中时时想着宝云走时的小模样,好在有宝珠整日裡陪在她身边,宝珠乖巧懂事,醒来的时候也十分安静,不哭不吵,实在是個让人放心的孩子,直到快满月,王氏却沒有去赵家探望宝云。 陈刘氏倒提了几回,王氏一应拒绝了,只說是怕见了伤心,陈刘氏也就不再挂心。 转眼到了宝珠满月跟前,一家子人也沒什么心情大办,王氏因着大女儿被送走一事心中记恨婆婆,月子還沒過,便跟着全家一起下地干活,平日裡接人待物倒還与往日相同,晚上关起门来便阴沉着脸,陈铁贵拿媳妇一点办法也沒有,想劝說两句又怕媳妇发作起来引得他娘闹心,又担忧王氏时日久了会闷出心病来,因此女儿宝珠過满月也沒有多余的心思,陈刘氏一向扣扣缩缩,自然巴不得满月礼越俭省越好。 七月初十,宝珠一睁眼便听见院中吵吵嚷嚷的,哥哥润生老早便在房裡候着,见宝珠醒来了,惦着脚尖趴在炕沿,伸出食指点了点宝珠小脸蛋,“妹妹,娘出去待客了,你要乖乖的不哭哦。” 距离送女风波已经過去了好些日子,宝珠的心情跟着好转了些,看见二哥润生小小的個头却拼命装大人的模样,便忍不住想逗逗他。 从嗓子裡憋足一股劲,中气十足地哇哇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