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0年代的特工技术
张立之来到自己的局长办公室的时候,突然发现,走廊上到处都是歪戴帽子斜瞪眼,凶神恶煞似的人物,张立之不禁暗暗吃惊。
他打开自己的办公室的门,立刻被正在房间裡边拥挤着的一群人用枪顶住了脑门儿。张立之心裡害怕,但是脸上仍然装出威严的样子,大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在我的办公室裡?”
从后面走過来一個人,這個人也是一脸凶相。不過,他总算在脸上装出了一副笑脸,装作客气地說:“是张局长嗎?鄙人是防守司令部执法大队大队长孙逸贤。奉了陈司令长官的命令,我对天津管辖范围之内的一切人有侦察和枪决的权力。现在奸党要从你這儿盗窃城防图的总图,我要把奸党抓住。還請张局长配合。”
张立之心裡不禁“轰”的一声。這個防守司令部执法大队,现在全天津的人每天都能看到。就是這些人现在每天在大街上抓人打人,敲诈勒索。每天都有人被抓,至于這些人是不是真的地下组织的人,那就只有天晓得了。
而這個大队长孙逸贤,更是有名的杀人魔王,越是這种就要解放的时候,他杀人就越多,越沒有道理。现在在天津城裡,要說是什么人的知名度以火箭的速度迅速提高,那只有這個魔王了。
张立之虽然自己觉得自己不是普通的老百姓,后面也有官方的势力撑腰,但是,在這样的疯子面前,他仍然觉得沒有一点儿底气。看着孙逸贤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张立之心裡暗暗打鼓,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地方让人家抓住了小辫子。
张立之也板着脸,对孙逸贤点点头:“原来是孙大队长。既然是公事,那么就請便。只是,在下也是为警备司令部公干的,警备司令部每天都在催促修工事的进度,還希望孙大队长能够予以协助,不要为难兄弟。”
孙逸贤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张立之,沒有看出什么,只好客气了几句,让张立之进门。
這时,局长办公室的外面房间已经是一片凌乱,而张立之的秘书的房间也已经被翻得底朝天。孙逸贤对张立之說:“局长,我們是例行公事,還請你原谅。能不能让我們看看你的办公室,我們得看看你的总图是怎么保管的。”
张立之怒气冲冲地說:“怎么,你们连我都信不過?!”
孙逸贤皮笑肉不笑地說:“小心沒大错嘛!奸党无孔不入,還是小心点儿好。”
张立之气呼呼地打开了自己的办公室,来到自己的写字台前,打开了抽屉。孙逸贤走過去,自己动手翻弄了一下张立之的抽屉,沒有发现什么。他问:“总图呢?”
张立之生气地举起手裡的公文包說:“在這儿呢!我平时总是附身携带的!”
孙逸贤回头看了看张立之手裡的公文包,又问道:“那都什么人能碰你這個公文包呢?”
這时李玉华插话說:“我們局长不会让任何人碰他的公文包的!他平时在办公室的时候,总是把总图锁在抽屉裡。到了工地,也只有他自己拿着,就是那些警备司令部的人也不能碰他的图。我們局长已经相当小心了,绝对不会出問題!”
孙逸贤满腹狐疑地看看李玉华,又看看张立之。他想了一下,又问道:“那,都什么人有這個写字台的钥匙呢?”
张立之大怒:“只有我一個人有!”
孙逸贤尴尬地笑了一下說:“局长,你别生气呀,我不過是多加一份小心罢了。”
张立之心裡害怕,但是他也是官场上的老手了,他立刻抓住這個机会,装出气势汹汹的样子吼道:“孙大队长,你可别忘了,我也是国府官员,现在我可是在为警备司令部加建工事,耽误了公事,這個责任你是负担不起的!”
孙逸贤心裡清楚,自己不過是刚刚发迹,才得了几天的实权,他跟人家這些大人物還是有天壤之别的,他只好忍着羡慕嫉妒恨的心情,连连赔笑。
這时,季广元走了进来。他始终在旁边冷眼旁观,进进出出,不停地研究着工务局长的办公室和局长身边的人际关系。他的目光落到了张立之的秘书身上,他不怀好意地冷笑着看着李玉华,阴阳怪气地问道:“李小姐是嗎?李小姐给局长当秘书,多长時間了?”
李玉华一愣,抬头看着张立之,她脸上显出惊慌失措的样子,不知道如何分辩。
张立之抬头看看季广元,冷笑着问道:“這位又是什么人啊!”
孙逸贤干笑着說:“這是我們执法大队的人。他对付奸党,特别厉害。”
张立之冷冷地說:“对付奸党,对付到我的办公室裡边来了?是陈司令长官告诉你,我的办公室裡边的人全都是奸党?我是可疑分子,我的秘书也是可疑分子?”
孙逸贤一看张立之的火气越来越大,赶紧陪笑說:“张局长,我們也不過是例行公事,要是不调查清楚,我們在陈司令长官那儿也无法交代。”
季广元冷笑着說:“张局长,陈司令长官可是亲口說過授予我們全权的。全天津的人我們都有权逮捕枪毙!”
季广元比穷凶极恶的孙逸贤的脑子要灵活一点儿,他看到了問題的实质,诚心拿着鸡毛当令箭,用陈长捷的名字压住张立之。
张立之气得呼呼直喘,但是沒有一点儿办法。
季广元一步不拉地紧逼上来:“张局长,李小姐给你当秘书多长時間了?”
张立之看着窗外說:“李小姐在我們局很长時間了,给我当秘书也几個月了。她是李逸老的侄女,她也可疑?”
季广元和孙逸贤一愣:“那個李逸老?”
张立之冷笑一声:“哼,還有那個李逸老?咱们天津卫還有几個李逸老?”
季广元看看孙逸贤,两個人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脖子。
李逸老是民国元老,连陈长捷之类的人物看到人家都得毕恭毕敬的,何况是他们這些臭鱼烂虾。
孙逸贤看看季广元,季广元微微摇摇头,意思是說,這些人沒有一個能轻易下手。不只是不容易发现可疑的线索,就是按照他们原来的计划,给人家安赃,为自己摆脱罪名,也不容易做到。
就在這时,突然一部电话响了。孙逸贤抢在李玉华前面,把电话拿起来。
电话那边拿起来一個男子的声音,李玉华惊慌地看着孙逸贤。
孙逸贤恶声恶气地问道:“你找谁?”
那边的人用更大的声音恶狠狠地问道:“我是警备司令部!南德丰驳运公司那所英国老楼的建筑图纸怎么還不送来?!”
孙逸贤一下子傻了。他看看旁边的李玉华,呆呆地发愣。
李玉华赶快把电话接過来,用柔和的声音问道:“喂,先生,你找谁?”
电话那边的人又大声问了一遍刚才的問題,很不耐烦。
李玉华倒是沒有一点儿脾气,她小声說:“对不起啊,先生,警备司令部执法大队的人在這儿检查,凡是走漏图纸的人一律要枪毙,我們可不敢送图纸了,還是你们自己過来拿吧!”
那边的人大声骂道:“真是一群蠢货!告诉他们,耽误了军情,陈司令长官就要他们的脑袋!”
电话裡的人說话声音很大,孙逸贤听得清清楚楚。他知道,這肯定是那些警备司令部的丘八大爷了,绝对不是什么奸党。
其实,李玉华却清楚得很,這個什么驳运公司那所英国老楼的建筑图纸,根本沒有人要。這不過是她那天要和沈擒龙一起从张立之那儿骗他的钥匙的一個借口。那么,知道這件事,又对她提出這件事的人的身份,也就可想而知了。
显然沈擒龙是发现了問題,他沒有一下子扎进特务的網裡边来,而是先打了一個电话,查看发生了什么問題。
這一下,警报信号轻而易举地发出去了。
但是,李玉华才轻松地放下电话,季广元就冲過来,一把抓起电话,对那边喊道:“电话局!我是警备司令部执法大队,赶快查一下,刚才给這個电话打电话的电话,是从那儿打来的?”
這时的电话,都是手动接线的,所以当时有一個专门的职业,叫做接线员。如果按照這种技术,让接线员查看一下她刚才插进插孔的线路,也就能够找到刚才打来电话的号码。而电话局的人当然能够查到那部电话的位置在什么地方。這就是当时那個时代的电话跟踪技术。
很快,电话局的人回答說,电话是从南边运河边的一個公用电话打来的。
這說明,這可能是在那個地方修建工事的警备司令部的军官打過来的。季广元沒有发现可疑之处,這才放下电话。
看到特务们不再闹腾了,张立之冷冷地问道:“都搜完了吧?我們能工作了嗎?”
孙逸贤苦笑着点点头說:“张局长,你請便。”
說着,他带着特务们出了张立之的办公室,来到了外面的小客厅坐下。
就在孙逸贤和季广元要商议下面怎么办的时候,电话又响了。孙逸贤和季广元赶快又跑进来,侧耳细听电话說什么。
這次是张立之桌子上的电话响了。他拿起电话,“嗯嗯啊啊”地跟对方說了半天,然后对孙逸贤說:“又是警备司令部的电话,让我到施工现场去。我得带着图纸去,你们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我是怎么把图纸交给奸党的?”
孙逸贤也觉得脸上发烧,正要說什么,季广元却干笑着說:“我們就是来保护局长的,我們当然要跟着局长走了。”
于是,孙逸贤和季广元带着一群特务,跟着张立之上了工地。
沈擒龙那天确实是按时来到工务局,要找张立之来磨時間的。可是,他到了工务局门外的时候,却发现在工务局的外面停着几辆杂七杂八的汽车。這些汽车当中有小汽车,吉普车,還有大卡车。沈擒龙一看就知道,這些汽车不是普通人能坐的。
在解放战争时期,汽车比抗日战争时期多多了。這和這时中国的开放程度比日本鬼子统治下宽松得多有关。更重要的是,這时国民党当局从美国得到了大量以战争借款名义送来的二战剩余物资,其中除了一些枪支弹药之外,還有大量汽车、药品、食品,甚至還有乳罩旧衣服之类的东西。
但是,這些东西主要都被国民党官方占有使用了,老百姓是弄不到那么多的汽车的。而這么杂的汽车,肯定又不是工务局使用的,也不是国民党军方使用的。工务局不用吉普车,而国民党军方的汽车规格是统一的。那么,這么杂的汽车只能是特务们用的。
沈擒龙這时也开着汽车。他已经弄到了一辆黑色的福特小汽车,這样他的行动就方便多了。他开着汽车从工务局门外经過,在通過大门的时候,飞快地向院子裡边看了一眼,立刻把正在大院裡边把守大门的特务们的样子看在了眼裡。
沈擒龙的心也不禁“砰”地跳了一下。他心想,怎么回事,出事了嗎?难道說,特务们的动作這么快,又找到了我們的人?
但是,对于沈擒龙這样的老侦察兵来說,他遇到的意外情况也并不少见,大惊小怪,绝对不是他的风格。沈擒龙做事是十分谨慎的,他执行任务,从来都是要做到准确可靠,万无一失的。沈擒龙决定,再確認一下,看看這些特务是来干什么的,是特务例行的检查,還是对其他不是自己系统的同志的逮捕。
于是沈擒龙就来到了运河边,给张立之去了那個电话。通過李玉华的报警,他了解了现场情况,也松了一口气。
又過了一天,沈擒龙又给李玉华去了电话,试探特务们走了沒有。這时,特务们虽然沒有前一天来搜查的时候多,但是仍然在张立之的办公室裡。
孙逸贤和季广元跟着张立之跑了一天,彻底查清了张立之的办公過程,对总图的使用情况也弄清楚了。他们对总图可能被地下党弄到手的危险不是那么担心了,但是,他们自己的問題却无法解决了。
孙逸贤和季广元现在有两個問題急需解决。一個是他们必须找到城工部来偷图纸的人,一個是他们自己急于要找到一個替罪羊,在陈长捷那儿证明自己不是谎报军情,欺骗长官。
古代官员有一首诗,正是這些官员的心理写照,诗中說
千裡来做官,为的是吃穿,要钱不要脸,我要這文钱。
民国时代的官场有一句话:万裡为官只为财。
对于這些官员们来說,利用权力疯狂敛财,才是他们的人生目的。他们为這個政权卖命,是因为這個政权是和他们的利益捆绑到一起的。
陈长捷的警卫连长跟他们一起搜捕過地下党时已经从他们這儿知道了他们的秘密。警卫连长肯定已经把孙逸贤他们并沒有抓住地下党的情况报告给陈长捷了。
孙逸贤最害怕的就是陈长捷把他当成跟他的逃跑的参谋长一样的保密局特务,在他身上发邪火,用他的脑袋来振作士气。
更重要的是,像孙逸贤他们這些在官场上混的人,全都是病人。這些人的致命病症是――宁可少活10年,休得一日无权。
要是让他们把刚刚得到手的逮捕枪毙天津一切人的权力交出来,比要他们的命還让他们难受。所以,孙逸贤急于要干点儿事情,来保护他们在陈长捷眼裡的地位。现在他们首要的任务,就是找一個替罪羊来枪毙,然后报告给陈长捷。
孙逸贤和季广元已经跟张立之反复打听過了,让张立之說出最近到他這儿来的人的可疑之处。可是,张立之当然也是只說那些每天跟他一起在工地研究工事的国民党军官的名字,不会說出任何对自己不利的人来。
孙逸贤和季广元正在走投无路,无计可施的时候,他们两個决定要赶快找到张立之身边的人的漏洞,赶快找到一個可以安赃的人。
這时,沈擒龙在外面看到工务局门口一切正常,但是为了保险起见,他還是在外面的街道上给张立之打了一個电话。张立之对于沈擒龙是相当信任的,但是,他還是怕沈擒龙不明就裡,被特务当成嫌疑犯抓住。于是张立之放下电话,对李玉华說:“你去接一下陈先生。”
李玉华当然急着给沈擒龙报信,于是她急匆匆跑出去。孙逸贤和季广元一看李玉华出去了,急忙带着两個特务在后面跟上去。孙逸贤急忙问李玉华:“来的是什么人?”
李玉华只好說,沈擒龙是局长的朋友。
季广元听到沈擒龙不是什么国府要人的亲戚,立刻对孙逸贤做個暗号,替罪羊就是他了,赶快打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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