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雨伞
“還不是因为你,”初迟给自己顺着毛,平复心情以后就开始控诉,“我那时候多尴尬啊……”
许从年脸上一直含着笑,心情似乎比不久前饭桌上好了许多,伸出手按电梯的上楼键:“那勉为其难给你道個歉吧。”
初迟握紧软绵绵的拳头往他背上锤了一下,她個子不算太矮,但和面前的人相比仍旧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那拳头砸在身上不轻不重,跟挠痒痒似的,显然她是气不過又沒办法真的下手。
领着人进了电梯,他找了個墙角的位置靠着,后脑勺抵着墙壁,闭上眼缓神:“不逗你了,還气不气?”
初迟交握着双手站在他旁边,像個气球一样,這会儿已经被他一句话放空了气,但沒說话。
许从年掀掀眼皮,松散地朝她抬起胳膊,勾唇笑說:“气就让你再打两下?”
“……不要。”初迟埋下头嘀咕道。
电梯缓慢地向上走着,先到了9楼。初迟走出去之前還特地站直了小身板,准备大大方方地出去,重新给這人留個印象。
“我走了,拜拜。”初迟头也不回地說道。
电梯门渐渐合上,把许从年那句“拜拜”也彻底阻隔。初迟拿出钥匙开锁进家门,正站在玄关处换鞋,薛浅浅从房间裡推门出来。
“迟迟,你回来啦。”她已经洗過澡换上睡裙,半倚着门框,“怎么样,社团活动好玩嗎?”
“好玩呀。”初迟弯着腰踩上拖鞋,“我們聚了個餐,虽然中途有点儿小插曲吧,但最后气氛還是很不错的。”
全身疲累,下午搬過桌子的后劲儿這时候才上来,初迟觉得手臂酸痛,一边揉一边往房间走。
走到一半,被薛浅浅拦下。
初迟清澈的眼抬起:“怎么了?”
“徐憬跟我說,你们几天前中午吃饭碰见咱们楼那個帅哥啦?”薛浅浅八卦的性格展露无遗,兴冲冲地问她情况。
“对。”她心說不仅是中午吃饭,今天一個下午和晚上都待在一块儿呢。
“是偶遇嗎!!他在哪儿一桌?跟你们离得近不近!”薛浅浅双眼闪光。
“近。”
“多近?”
“就……”初迟眨眨眼,“同一桌面对面的那种近。”
薛浅浅骂了句脏话以表震惊,“你跟那帅哥什么仇什么怨啊,這都碰见几次了?還次次都這么近距离接触。”
之前可能是沒仇沒怨,但很不巧,就在刚刚被他气得想结怨了。
初迟這样想着,老老实实說:“碰见四次了,今天晚上我們社聚餐他也一起来了。”
薛浅浅又扯着她聊了好一会儿,初迟一一回答了她的問題与好奇心,最后来了個极富哲理性的总结:“许从年,帅,人好,但是嘴欠。”
欠得她火冒三丈。
薛浅浅听完他俩的事已经笑得直不起腰,倒在沙发上浑身都在控制不住地颤:“不行了不行了,太好笑了。好好的帅哥怎么长了张嘴啊哈哈哈哈哈!”
“我觉得他這人就是特别不正经。”初迟起身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慢吞吞走回来以后就這样评价道。
许从年真是個矛盾体。
明明看起来吊儿郎当,不是善茬,却拥有许多人望尘莫及的成绩和荣光。明明总是漫不经心,却习惯在任何人面前显露下意识的善意与帮助。
初迟不禁对他起了点好奇心。
“不過,你俩這才正式认识多久啊,就這么熟啦?”薛浅浅托着颊问,“我以为這样一张脸,应该会很难接近来着。”
“他认识很多人的,而且大多数都很熟。”初迟回想起当初自己对這人社交能力的羡慕,平淡无奇地道。
虽然也不知道他都是怎么认识的。
初迟回味了一把跟他相处时的感受,补充道:“他很好說话,沒什么不能聊的,而且喜歡开玩笑,不会冷场。”
薛浅浅抬手捏住初迟脸颊边的软肉:“然后一有人挑起话题你就能放开了聊,是吧?”
“对。”
刚跟這位室友同居的时候,薛浅浅還头疼了好一阵,觉得這样内向型不怎么主动說话的女生应该不太好相处。
初迟搬进来那天穿着條白色长裙,小巧的脸上五官漂亮,头顶压着遮阳草帽。她沒让父母跟上来,自己一個人拎着行李箱哼哧哼哧摁电梯上楼进门,碰见還在客厅收拾东西的薛浅浅时還有些意外。
她面对陌生人时通常是不笑的,唇角弧度平直,眼眸清亮,看人时带着似有若无的疏离感。薛浅浅看呆了一瞬,但很快就反应過来向她打招呼。
初迟只是点点头,极小声地应了句:“你好。”
后来薛浅浅跟人描述自己室友的时候,总是挑這一天出来,說是第一天见到她,跟见到個白衣飘飘的仙女似的,距离感特浓。
沒住几天才发现,初迟并不是冷冰冰的性格。找她聊天,她会认真地回,话也比较多。熟悉起来以后,更是经常表现出开朗的一面。
她们很快就处成了好朋友。
薛浅浅对初迟這性子再了解不過,此刻也倏然明白她和许从年为什么熟得那么快了。
“真想把他的学习成绩和社交能力偷過来。”初迟盯着窗外的夜色无意识地說。
对,有时候還会特别可爱。
薛浅浅哭笑不得。
隔天早上上学,初迟顶着大太阳出门时,才反应過来自己把遮阳伞落在活动室了。
当时为了帮忙搬桌椅,就把伞暂时塞进了钱松扛的桌子的抽屉裡,后来直接把這事儿给抛在脑后跟着大部队快乐聚餐去了。
心理社的活动室两周才会因为社团活动开放一次,這下可不好办了。她暗暗祈祷這几天不要下雨,這样就省得再买把雨伞,浪费钱。
但或许是最近水逆比较严重,初迟怕什么来什么,下午临近放学时天色就暗沉下来。
广阔的天空被染成深灰色,乌压压的一大片。强风吹打着树的枝叶,从教室裡干净的玻璃望出去,歪歪扭扭似在舞动。
闷雷掷地响起,转瞬间,细密的雨珠由小变大,哗啦啦地倾盆而下,重重地砸向窗户。教室裡正在上自习,静谧无声,显得這场雨的存在感极其厚重。
初迟听着雨声写数学题,心绪不宁的,已经开始考虑一会儿跟徐憬挤一挤她那把小伞,总比淋成实在的落汤鸡要好。
老天爷這是连去校外的超市买把伞的机会都不给她留。
真是倒霉。
她坐在靠窗的第三大组,扫了眼教室正前方的挂钟,在還有一分钟放学时便开始收拾桌面,拿上钥匙就准备去逮第一大组的徐憬。
铃声一响,初迟就站起身,脚步有些匆忙地往教室门口的方向走。徐憬個子小,坐在第一排。她刚挪到前门旁边,却是忽地听见一道不轻不响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初迟。”
初迟還站在徐憬的课桌前准备开口,愣愣地扭头循声望過去。
从门框后走出来的少年身材清瘦,短袖的校服穿得也不规整,从来不扣领口的纽扣。他左手右手分别拿着一把伞,其中那把黑色的大伞還湿漉漉地向下滴水,雨水落在地面上聚成一個小小的圈。
许从年两弯桃花眼定定地看着她,漆黑深邃的瞳孔像是沾了雨水的潮气,也显出些蒙蒙的湿意来。兴许是站在门外的廊道上等了一会儿,他额前的碎发也被毫无章法飞溅进来的细雨染湿了些。
几個出教室的同学都被他吸引住目光,女生间已经低声起了惊呼。
许从年沒在意,甚至极自然地朝着這群学弟学妹露出個很有欺骗性的笑。
“你怎么来了?”初迟顶着徐憬颇有深意的目光僵直着身问他。
他修长骨感的手指捏着伞柄,把另一把還干着的伞抬起来,朝她晃了晃:“伞不要了?”
初迟定睛瞧過去,才发觉這是她落在活动室的那把伞。
還沒来得及继续问,许从年便率先解释缘由:“傅元霜今天下午借钥匙去了趟活动室统计桌椅数量,发现你的伞落在那儿,就带出来了。”
“她放学還有别的事,就托我把伞還给你。”许从年轻撇嘴角,“我看這雨下得還挺突然,就提前請了個几分钟假给你送過来。”
初迟接過還被保存得十分干净的伞,有点意外地仰脸看向许从年。
她還以为男生只会把雨伞丢在地上不管不顾呢。
无论是初中還是高中,每逢下雨天,她的每一任男同桌都是直接把伞丢在地上,一天都沒時間理会。于是不出一节课就被不知道哪儿来的脚胡乱踩了好几次也不知晓,還弄得伞上全是地上的灰。
她都不忍心看。
高三楼距离高二楼比较远,许从年愿意跑一趟给自己送伞,初迟内心還是有点儿感动的:“谢谢你。”
教室裡人散得差不多了,徐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从后门溜走,只余下两個人一高一低站在门口。
许从年轻笑:“這会儿应该不生气了?”
“……”
初迟迷茫地眨了下眼:“谁生气了?”
“你啊,”许从年宽薄的肩抵着墙,“昨天出电梯不還气着么。”
他后来总觉得逗人逗得太過,把這姑娘惹炸毛不理人了,心裡愧疚了有一会儿。不然今天也不会主动向傅元霜领下這份差事,给她送個伞当补偿了。
初迟昨天出电梯那個决绝的背影還历历在目,像是在上演什么[从此以后再也不见]的悲情戏码。
初迟:“我……”
我生气個屁啊!
她艰难地吐出几個字:“我看起来有那么容易生气嗎?”
“沒在生气?”许从年挑眉,“那看来我理解错了你昨天出电梯那個背影。”
“什么背影?”
“走路带风,像道上的大佬,跩得二五八万似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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