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問題
她算是第二次见识到這人精准气人的高水平了,难怪俞亮成天跟他斗嘴,每次還斗不過被噎得无话可說。
初迟在心底安慰自己,起码沒像俞亮哥那样說一句被怼一句,深呼吸莫生气。
许从年懒懒应:“在呢。”
“你這样聊天我能不气嗎?”面前的少女微鼓起腮帮,又小口将气吐出去,调整心态一样:“算了,我不生气,回家嗎?”
“我吃饭都不在家,”许从年說,“先走吧,到学校门口還顺一段路。”
初迟点头应答,跟在他身后往楼梯口走,听见他突然问道:“你们這届是第一届新高考么?”
“是,”初迟抬头,“你们那届也是最后一届旧高考。”
许从年拖了声长音示意知道了,他手裡那把黑色的伞很大,密密麻麻的水珠缀在墨色的伞面上,晶莹剔透。
初迟盯着看了一会儿就收回目光,十分规矩地迈着小步子当好“跟屁虫”。
楼道裡很闷,南方的雨天总是透着明显的潮,楼梯布满了乌漆麻黑的脚印,還有這個時間段蜂拥而挤的学生们。
所幸他们下楼时人已经少了许多,那些說话的杂音嘈嘈切切,听着令人心烦。许从年的好嗓子混在其中,显得清楚而明亮:“你们還沒分科?”
“沒有。”初迟应话,“应该快了。”
“上個学期我班主任有透露過,說大概就开学不到一個月的时候分科,最晚第一次月考以后也会分。”
說话间,两人走到教学楼楼下。许从年撑开伞,短袖下的那截小臂线條流畅,富有力量感。伞被高高地举過头顶,他微微侧身回眸望她:“想好选什么了嗎?”
初迟开伞的动作一顿,垂着眼低声說:“還沒。”
她踩着浅浅的水洼走进寥寥雨幕裡,拎着裤腿小心翼翼地走:“我沒什么主见,也不知道选什么适合自己。”
“沒有感兴趣的科目?”许从年问。
初迟沉吟一会儿:“我這個人,就不太喜歡学习。”
她听见身边的人闷笑了片刻,有点儿害臊:“笑什么,难道你很喜歡学习嗎?”
学霸可能都是喜歡学习的吧,初迟想。
也许做题对他们来說就是有种打游戏過关似的成就感,還是越打越猛越来越上头的情况。
“不喜歡。”许从年淡定地否认。
初迟侧脸看他,眼神裡蕴着惊讶。
“实话說吧,我沒什么远大理想。也别把我当榜样,其实学不到点儿好的。”许从年說。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不停地学只是因为,实在想不到除了這個有什么事可以做。”
初迟听完他這番话,短時間内又默默给许从年加了個新标签。
很奇妙,她莫名觉得此时此刻的他和平常有些不同。說不上是哪儿不一样,只是似乎更加坦诚了些,像是刺猬露出了一小块儿肚皮。這贴合到他原原本本的模样,仿佛在一瞬间缩短了两人之间无形的距离。
“看不出来,你负能量還挺多。”初迟觉得气氛略显僵硬,便调侃道。
许从年却只笑笑不语。
“以上,仅代表我個人。”他走着走着,忽地這样說道:“你跟我不一样。”
风声、雨声和树叶落地的声音杂糅在一起,是寂静裡的交响乐。许从年身形高挑,却很瘦,有着這個年纪的男生特有的抽條感,稍一弯腰,轮廓就会被校服清晰地勾勒出来。
初迟蹙着眉,疑惑地盯着他。
“你可以有梦想和喜歡做的事,也可以满怀正能量過好每一天。”他悄声說。
初迟模模糊糊听了個大概,內容都沒辨清楚,于是追问道:“你刚刚說什么?我沒听清。”
但很显然,他不打算說第二遍。
许从年又很轻易地换上了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好像什么都沒有发生過,他似乎生来就有這样的能力,能够把所有情绪都藏得很好,无论好坏。
“沒什么。”他說,“那你自己对选科有什么想法?”
初迟见他带過话题,也不再死缠烂打地问,扰人心烦,只乖巧地回答他的問題:“目前只想好了要选個物理。”
“你物理很好嗎?”许从年笑着问。
初迟嗔怪地看他,老觉得他這话带点意味深长,阴阳怪气。
“不太好,但也沒差到那种個位数的地步。”她沒扯谎,如实告诉他。
初迟說:“选物理是因为,以后能选的专业更多。”
“确实。”许从年持赞成态度,“那你擅长什么科?”
“……”初迟一噎,一时沒想起来自己平时哪门成绩比较突出。
好像都差不多,中游水平。
“要我给点建议么?”许从年问。
“可以。”初迟点头,“你是大学霸,我知道。”
少年叹气扶额,“把這绰号给我去了。”
“哦。”
沒酝酿多久,他很快就不打草稿地脱口而出:“建议先结合兴趣,平时上什么课最来劲儿不打瞌睡优先考虑,讨厌的科目就不要选了,以后再学只会越学越不想学。”
“第二個再看成绩,哪個科考试分数稳定且经常发挥得好,也可以考虑一下。总之,新高考選擇那么多,就别想着哪個组合更吃香更轻松了,学习本身就不容易,都差不多。”
“选了,就认真学,别后悔。”
他的语速不快不慢,很动听。初迟一边听一边想着,每逢开学典礼或者活动讲话的时候,台上的发言人要是有這样的声音,她应该也不至于那么不想听下去。
在初迟心裡,身边這個人,是见多识广又值得成为标杆的。
不管他怎样评价他自己。
“我知道了,”初迟把他的话记在脑海裡,“谢谢您的指点。”
许从年:“不客气。”
两人在校门口即将分道扬镳,初迟在原地停了半晌,想起什么似的喊他:“许从年。”
“嗯?”他刚转過身要走,又扭過头来询问。
似是觉得這句话說出口有点别扭,初迟抿着唇,眸光躲闪:“以后有不会的题,可以去问你嗎?”
许从年愣怔一刹,盯着小姑娘欲言又止的表情看上一会儿,倏然弯唇笑了:“行啊。”
“我应该跟你說過我一個人住。家裡沒人,你随时可以坐电梯上来问,我什么题都能解决。”
他站在风裡,突至的骤雨此刻已然停止,只余下稀稀落落的水滴从树梢上坠下。
少年的神情张扬而灿烂,下巴微微抬起,俊朗锋利的眉目间含着說不出的轻狂傲气。
初迟被這一刻定格的画面吸住了视线,突然想到,好像這才应该是他。
這才应该是许从年這样的人,天生该拥有的意气风发。
夜裡静谧无声,傍晚时落的那场雨早早偃旗息鼓,也卷走一片难抵的燥热。初迟下晚自习回家,手裡拿着伞走到阳台撑开放下,然后回到房间。
点亮书桌上暖黄色的台灯,她先进浴室洗了個澡,随后便动作很快地收拾出书包裡的教辅材料。
作业已经在晚自习完成了,现在接近十点半。初迟挑出圈起来的难题和不太懂的知识点,搂着资料带上钥匙,轻悄悄地出门了。
为了预防拥挤,一中一直实施错峰放学,高一提前五分钟离开,高二准点,高三延后五分钟。但总共也差不了多少,许从年应该已经回家了。
站在电梯门口按上楼键时,初迟還有点恍惚。
她现在這是,要深更半夜,去一個独居男高中生家裡?
晃晃脑袋抛开那些有的沒的,初迟秉着求学的上进心给自己鼓了鼓劲儿,进电梯后麻利地摁了11层。
小区是一楼一户,所以电梯门一开她便直奔目的地。初迟注意到门口随意待在地上、還沒放上鞋架的鞋,松了口气,看来他应该在家。
抬手触碰了一下门铃的小按钮,很快就听见裡面响起几道铃声。初迟站在门前身子僵直,整個人被钉在原地似的,差点儿忘了呼吸。
“咔嚓——”
门把手被压下,发出声响,随之那道门被向外推开,露出一只修长漂亮的手。
许从年的脸渐渐从门后出现,他似乎刚洗過澡。墨黑的发還湿漉漉地向下滴水,一部分顺着脖颈向下流进白色t恤的衣领。他皮肤很白,但透着健康的血色,一点儿不显病态。
瞧见来人,许从年饶有兴味地歪歪头:“来問題?”
“嗯……”初迟弱弱点头。
他把门彻底推开,踩着拖鞋转身往客厅走:“进来吧,有新拖鞋在柜子裡,记得关门。”
初迟拘谨地在外面换好鞋,两條手臂紧紧抱着资料,以缓解不自在。她拉开柜子,按他的话取出新拖鞋,鞋码大了很多。
莹白的小脚踩在這双過大的黑色拖鞋上,显得有些滑稽。初迟瘪瘪嘴,将就着小跑了几步跟上许从年。
同一栋的户型都相同,初迟四顾着打量了一圈儿,发现屋子被收拾得很干净。许从年在前面喊她一声:“初迟,来我房间。”
“啊……好。”她提高了音调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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